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死去的姐姐

我的姐姐自杀了,她死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两个字:

「快逃!」

监控显示她从 19 层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诡异的是,她的尸体却不见了。

只留在原地一摊血,像一朵狰狞绽放的花。

01

凌晨三点,我辗转反侧。

姐姐出事后,我就没怎么睡好过。

那封信上的「快逃」二字,一直牵动着我的神经。

姐姐是什么意思呢?

她是不是招惹到了什么危险,才导致了死亡?

可我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时,门外传来幽幽的啜泣声。

我支棱着耳朵坐起来,循声望去,门缝虚掩着,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啜泣声还在继续,是母亲在哭。

姐姐死后,她的情绪近乎崩溃,每夜都会从她的卧室传出哭声。

我翻身下床,踮着脚走向门口。

正想关门,黑洞洞的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森白的瘦手,「啪」地搭在我手腕上。

冰凉、刺骨。

我尖叫一声,猛地向后抽回手,那只手立刻消失在门缝后。

哭泣声越来越大了,就在门外。

是母亲吗?

她为什么站在我的房门外哭?

「妈?」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哭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嗤嗤」的笑。

我全身汗毛直立,僵硬地注视着卧室门。

笑声渐远,她似乎走了。

我绷紧呼吸,悄悄地打开门,向走廊外看去。

一个干枯、瘦弱的黑影站在走廊尽头,她低垂着头颅,长发披散,边笑边拍手。

奇怪的是,她并不是用掌心拍手,而是手背碰着手背。

只有死人才会用手背拍手。

02

「妈妈疯了。」

我对张叔说,并把昨晚她的诡异行为复述给他。

张叔却面色阴沉不语,他说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昨晚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听了这句话瞬间愣住,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

原来昨晚我睡着后张叔和妈妈去了警局,警方对于姐姐尸体失踪的情况似乎有了发现,便连夜通知他们去配合调查。

那昨天我看见用手背拍手的女人是谁呢?

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姐姐的脸,鸡皮疙瘩顷刻间爬满全身。

张叔见我吓坏了,忙安慰我:

「你估计是做噩梦了,别放在心上。」

他摸着我的背,转移话题道:

「你姐姐的尸体确实是被人偷走的,警方在她自杀现场附近的监控发现了两个可疑人员。

他们把你姐姐装在行李包里,合力抬进了一辆汽车后备箱里。

这辆车的车牌号被锁定,警察已经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他们是谁?」

「是那个孩子的爸妈。」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偷盗姐姐的尸体做什么呢?

「那个孩子」名字叫王小林,一个月前在马路上被一辆来向的汽车撞死了。

而撞死他的人,正是我姐姐。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故,姐姐才自杀的。

这一个月以来,王小林的爸妈几乎每天都要来我们家哭闹、咒骂,他们在我们家放花圈挽联,刻上很多「死」字,并把粪便和狗血泼得到处都是。

他的母亲甚至扬言要杀了姐姐,为她无辜死去的孩子偿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姐姐本就精神脆弱,在这种高压折磨之下,最终从楼顶跳下。

也正是在她自杀后,对方的父母亲才停止登门作闹。

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终于偿命了,他们应该满意了。

可是,王小林的爸妈为什么要偷走姐姐的尸体呢?

对此张叔也摇头不解,他说这两个人已经被抓了,但是拒不承认偷尸罪行,辩称当天他们抬的包里装的是渔具,这种鬼话当然没人信。

「但是。」

张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警方又仔细地搜查了他们的汽车后备箱和家里,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目前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偷了尸体。」

「怎么这样?」

我愤愤地骂了一句。

张叔转过头看向远处,喃喃道:

「虽然你们姐妹俩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把你们视如己出,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说着,他站起来走向门口。

在张叔伸手握住门把手的一刹那,我惊住了。

他袖口下伸出的那只手,泛着不正常的白,且奇瘦无比,简直与他的身体不成比例。

与我昨晚看到门外的那只手,

一模一样。

03

我看着张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感到一阵恶寒。

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想追过去确认,迈出门却见他早已失去踪影。

张叔娶了我妈后一直想让我叫他「爸」,但姐姐一直不让。

她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替代我们的爸爸。

我对亲生父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矿难死了。

而大我几岁的姐姐则对父亲的感情深得多。

所以她在母亲婚后跟张叔处处不对付,平时绝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张叔送的礼物姐姐一概不收,也坚决不让我叫他「爸爸」。

对此张叔也只是无奈地苦笑,他说老李生前就是个倔人,没想到生的女儿也这么倔。

张叔口中的「老李」就是我的生父,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还有我妈,也是他们俩的青梅竹马,三人上学时整天黏在一起。

后来随着我妈越长越美,张叔和我爸自然都对她动了情。

经过一番「竞争」,最终还是长得更帅的我爸胜出了。

倘若不是出了事故,他肯定能跟妈妈白头偕老吧。

我心绪烦乱,坐在电脑前下意识地点开 D 盘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存着个的视频。

那是姐姐自杀时附近办公园区大楼的监控记录,当时调取时被我用手机偷偷地录下来。

没人知道。

我点开视频,画面很模糊,只能远远地看见天台上站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她低垂着头,发丝被风吹乱,一身素黑的连衣裙标飘荡飞舞。

姐姐当时在想什么呢?

我永远不可能知道。

监控右下角显示着当日时间:22 点 31 分 06 秒,再过 10 秒钟,姐姐将从楼顶一跃而下,结束年轻的生命。

可我再一眨眼,屏幕里却没了姐姐的身影。

我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回事?

右下角的时间是 22 点 31 分 08,距离姐姐跳楼还有 8 秒,也就是 22 点 31 分 16 秒,我不可能记错这个时间。

可她却不见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坐在屏幕前动弹不得,我的鼻子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同时听见耳畔后传来「滴答滴答」的液体滴落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

恐惧让我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僵直着脖子注视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监控时间此刻已经走过了 22 点 31 分 16,视频里依旧找寻不到姐姐的身影。

顷刻间,我打了个哆嗦,因为我的目光陡然地捕捉到电脑屏幕上的倒影。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站在我身后,她近得几乎贴着我的脖子,深低着头歪到我的耳边,似乎在静静地观察着我。

湿长的头发搭在我的肩上,可我却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我想叫,却发不出声来。

屏幕上的倒映显示她的头越凑越近,简直要碰到我的脖颈。

这时,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道:

「快逃!他是死人。」

是姐姐的声音。

04

我哑然失声,「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回过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再看录像,时间刚好到 22 点 31 分 16,身穿黑裙的姐姐一跃而下。

我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凉意从脚底攀升至头顶。

刚刚是怎么回事,幻觉吗?

此时门被推开,张叔径直走进来,他紧张地盯着我道:

「怎么了?我听到你尖叫一声,就赶忙跑回来了。」

我没有回话,而是死盯着他从袖管中伸出的右手,那只手干瘪、枯白,根本不是活人的手。

难道,他真的如姐姐所说,是个死人吗?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呢?

我心跳剧烈得几乎窒息,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试图想门外逃去。

张叔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循着看到自己的手,朝我苦笑道:

「你是在怕这个吗?都怪我没跟你说。」

他举起右手挥了挥,叹气道:

「这只手是当初矿场出事故的时候受伤的,当时为了救你爸爸徒手去拉绞车,结果脱了一层的肉,后面就萎缩成了这个样子。」

张叔伸过手给我看:

「我平时为了美观都有戴肉色的仿真手套,近些日太热了,干脆脱了。」

我无言地点点头。

关于十年前的那场矿难,许多细节我都不知道,妈妈和张叔也是闭口不谈,我怕触碰他们的伤心事也不敢问。

只知道由于安全漏洞,张叔负责的矿井施工队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爸。

张叔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轻道: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别害怕。」

「什么?」

「王小林的妈妈死了。」

我一时惊骇,不知该说什么。

近些天总来我们家撒泼的女人,死了?

「怎么死的?」

张叔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我。

屏幕里是一个录像,似乎来自行车记录仪。

镜头正对车头正前方,汽车匀速地行驶在傍晚的公路上,画面外传出王小林爸妈的声音:

「你说,她跳楼了尸体怎么没了?」

「谁知道呢,居然还怪在我们头上,真是不可理喻。」

「就是,害死我们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栽赃我们犯罪,全家没一个好东西!」

突然,画面一抖,车前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了一名女子。

王小林爸妈尖叫一声,车头猛然转向,失控地朝路边的护栏撞了过去,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直直地坠向下方的深沟里。

我深吸一口气,不忍再看。

「事发之后,王小林的母亲当场死亡,父亲目前还在抢救中,情况危急。」

张叔一边说着一边调节录像的进度,倒退到 10 秒之前,也就是路中央突然出现女子那里。

他一点一点地放大画面,那个女人的脸越来越近。

我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因为我看清了女人的长相……

正是姐姐的脸。

05

姐姐从天台跳下后,尸体消失了。

从行车记录仪中王小林爸妈的对话来看,他们并没有偷盗姐姐的尸体。

那么死尸到底哪里去了呢?

一个阴冷的想法从我心里油然而生:

会不会姐姐她……自己跑走了?

录像里那个汽车前方一闪而过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我和张叔确认了很多遍,没错,就是姐姐。

人从 19 层楼,将近 50 米的高度跳下,当然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姐姐,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我越想越冷,调高了淋浴的水温,浴室里的水汽更浓了。

热水冲湿头发,我挤了一团洗发露,垂首闭眼,轻轻地揉搓头发。

泡沫越来越多,滑腻的发丝穿过我的指缝。

这时,我的后脑勺上传来了异样的触感,似乎有什么在摸我。

一秒之后我反应过来:是人的手!

有两只手从后面抚摸着我的头皮。

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妈妈吗?」

我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却没听到回答。

枯瘦的手掌紧贴着我的后脑,手指慢慢地揉搓着我的头发。

热水夹杂着泡沫顺着头发流过面颊,我睁不开眼睛,周遭只有黑暗和「哗哗」的水流声。

恐惧让我拔腿冲出淋浴间,胡乱地拽过一条毛巾,擦了把脸。

刚睁开眼,浴室却顷刻间陷入黑暗。

我绝望地险些哭出来:「别吧,这个时候停电?」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向门口走去。

我走了几步,却一直没触碰到想象中的门板。

这个不到 10 平米的淋浴间此刻忽然变得很大,在黑暗里摸不到边际。

兀地,我的手掌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本能地一抓,我立刻魂飞魄散。

这个触感,分明是一个人的脚!

我在黑暗中抓到了一只瘦削的人脚,可我伸出的手臂高度与我的胸部持平,怎么会在这个高度碰到脚呢?

除非,它是浮在半空中的……

「啊啊啊啊啊!!!」

我「腾地」向后弹去,紧接着后脖颈一凉,碰到了两个又硬又凉的东西。

又是一双人脚。

被我这么一撞,它们晃悠悠地荡了出去。

我几乎要疯了,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拼了命地想逃离这间黑暗的浴室。

可是无论我跑到哪里总能撞到半空中冷硬的人脚,一时间浴室的天花板上似乎吊满了人,他们仿佛没有体温的人体模特,只是无声无息地飘在半空中。

我一边狂叫一边哭,扒拉着半空中的脚无助地狂奔。

这时,头顶传来阵阵的呢喃声,这声音像是耳语又像是无意义的呻吟,杂乱、繁多的细碎声音一时间充满了我的耳道。

这些吊在半空中的「人体模特」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诡异的吟唱。

我捂住耳朵跌坐在地,眼前逐渐朦胧起来。

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让我彻底地崩溃,正当我摇摇晃晃即将仰面躺倒之际,一只手却从后面托住了我的后脑,耳边传来姐姐熟悉的声音:

「快逃啊,离开这座屋子,他们都死了!!!」

06

还没等反应过来,我就被一股力量狠推了出去。

接着「砰!」的一声,我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浴室外,回头看见门已经被死死地关闭。

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我两脚发软地跑回卧室,胡乱地穿上衣服背上包就朝房屋大门跑去。

「快逃啊,离开这座屋子,他们都死了!!!」

姐姐的这句话仍回荡在耳畔,如梦呓一样,我甚至不确定刚刚浴室里发生的是不是真实的。

他们都死了?

「他们」是指谁呢?

屋内昏暗异常,大白天却暗如夜晚,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层层乌云,似乎在聚积着一场暴雨。

疾步地推开大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一抬头,发现是张叔,他面色凝重地盯着我问道:

「你去哪儿?」

「我……得出去一趟。」

我抑制发抖的双腿,支吾道。

张叔两手死死地按住我的双肩,沉声道:

「你不能出门。」

「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这阵子我一直没有出过门,因为是在放暑假,姐姐又出了事,我没什么心情出去玩耍。如今我想出去却遭到了张叔的阻拦。

他沉默片刻,俯下身对我说:

「之前我一直怕你害怕,现在我就直说了吧,离开这座房子你就会死。」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张叔说的意思。

什么叫我会死?

张叔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盯着我道:

「因为你姐姐想骗你出去,这样她就能杀掉你了。」

07

我感到一阵颤栗,又十分疑惑。

姐姐想杀了我?

张叔眉头紧促:

「王小林的爸妈都是你姐姐害死的,而且现在你妈妈也失踪了,我不能再拿你冒险。」

冰冷从头到脚袭来,我僵硬地重复着张叔的话:

「妈妈她,失踪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很久都没看到妈妈了。

「你妈妈前几天突然跟我说你已经死了,想要和我一起逃离这座房子,我不信也没同意,却没能拦住她逃走。」

我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什么叫我已经死了?我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张叔摇头道:

「你妈妈被骗了,你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如果你最近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千万别信!」

张叔口中「奇怪的东西」应该就是我最近遭遇的一系列灵异现象吧,难道他早有所知,才叫我防备?

可是,如果是他在骗我呢?如果张叔根本不是活人呢?

也许,妈妈就是被他给杀害的!

我紧张地盯着他。

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整个大厅房间。

这一刻,我这才清楚地看见张叔的脸,他的整张脸皮都干枯、惨白,道道沟壑爬满整张面部,与他的右手一模一样,这根本就是一张死人的脸!

张叔的五官僵硬异常,他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就连嘴角牵起的微笑简直像冻在脸上一般。

他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浑身的关节极不自然地扭动着,像一尊活着的人体模特,同时口中喃喃道:

「你姐姐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别信她!离开这间屋子你就会死!」

我尖叫一声,拉下肩上的背包就朝张叔狠狠地抡过去。

我手中的背包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脸上,接着发生了无比骇人的一幕:

张叔的脑袋极为夸张地向后扭去,直接旋转了 180°!

他仍侧着头,歪着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盯着我:

「别出去,如果你不想变成我这样的话!」

08

张叔脖子像一根扭转的麻花,他的头颅转了半圈,仍盯着我看,同时嘴巴一张一合,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他的眼睛瞳孔渐渐地涣散,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地抽失掉生命。

我再也无法忍受,推开大门猛地朝外狂奔而去。

雷雨前闷湿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没有目的和方向,只求迅速地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

连着冲出一整条街,我扶着膝盖弯腰大口地喘气,本就不擅运动的我突然如此猛烈地奔跑,感觉肺都要炸了。

这时我远远地看到街头走来一个人影,那人的轮廓十分熟悉,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

等人影走近,我看见她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她佝偻着身子,低垂着的脸上满是皱纹,嵌在深深眼窝里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等她离我只有几步远的时候,老妇人开口说话了:

「你终于逃出来了,快跟我走吧。」

我一愣,问道:

「你是谁?」

老婆婆面无表情道:

「我是你奶奶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呢?」

「奶奶?」

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我有奶奶吗?

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我肯定是有奶奶的,只不过在爸爸出事、妈妈改嫁后,与她的联系就慢慢地变少了。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所以对奶奶的印象不深,所以才造成了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吧。

我半信半疑地继续问:

「你说我逃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呢?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她抬手指向我身后的家说:

「你再不逃出来,就会永远留在那里了。」

说着老婆婆牵过我的手就走:

「我带你回家。」

我茫然地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天空上的乌云越积越厚,却迟迟没有下雨。

道路边的楼房上排布着黑洞洞的窗户,街上安静异常,只有细细的风声。

气氛闷郁无比,我只好开口道:

「爸爸出事之后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老婆婆却只是闷头走路,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

我有些尴尬,继续自说自话:

「是妈妈联系的你吗?因为姐姐的事?」

听到这话,老婆婆兀地停下脚步,她转过头瞪着眼睛疑问道:

「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婆婆的脸在阴天里显得更加干瘪、枯瘦,她半张着嘴喃喃道:

「你根本没有姐姐!」

09

我愕然地盯着老婆婆。

什么叫我根本没有姐姐?

我和她从小到大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难道都是假的吗?

难道她的意思是我姐姐已经自杀身亡了,所以才说我已经没有姐姐了?

老婆婆却摇摇头:

「你从来就没什么姐姐,你们全家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愈发混乱,脑中一时间闪过很多想法。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记忆中的?「姐姐」到底是谁呢?

难不成从头至尾都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吗?

一个惊悚的念头从我心里一闪而过,我突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桩精神病案例:

病患曾因为脑部创伤造成了严重的精神障碍,他凭空创造了一个「弟弟」,并深信与他生活了几十年。

莫非我也是如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姐姐,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骗自己。

或许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解释我最近看到的如此多的恐怖事情。

全都是幻觉!!!

我越想越怕,身体犹如坠入冰窖。

一个人最为信任的莫过于他的记忆,如果记忆都变得不可靠,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我用力地甩甩头,拼命地扼制住自己的猜测,一旦不停下这种自我怀疑,那么我将彻底地陷入迷乱之中。

我跟随老婆婆沉默地挪动脚步,茫然地盯着街道建筑,心里烦乱、酸楚。

最近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侵地蚀掉了我原本的日常生活,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我不是精神病也早晚会被逼疯!

突然,我停下脚步。

走了这么久,我这时才发现有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让我无比疑惑:

为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道路上竟然没有一个行人经过呢?!

我环首四顾,不仅没有行人,马路上居然连一辆汽车都没有。

空荡荡的街道叫人心里发毛,就像整座城市被刻意地清空了一样。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哑着嗓子问道。

却没听见任何回音,我转过头,看见老婆婆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她的嘴角牵起诡异的微笑,乌黑的瞳仁逐渐放大,占据了整双眼睛。

老婆婆低声道:

「嘻嘻,我终于把你带回来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置身在了一栋医院的大厅内,只是这医院大厅内无比昏暗,并且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在正中央的问诊处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远远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瞧见她湿软的长发搭在桌上,喃喃自语。

我感到无法呼吸,惊恐地回过头看向老婆婆。

她的皮肤不知何时变得惨白无比,医院的大门也慢慢地关闭合上,整个大厅都被黑暗笼罩了。

老婆婆「嗤嗤」地笑着,

她一下又一下地用手背,反着拍手鼓掌。

10

只有死人才会用手背拍手。

我终于想起为何看这老婆婆眼熟了,因为她就是那晚我在走廊里看到的女人。

此刻她重复着当时的动作,边怪笑边拍着手,与那晚一模一样。

我浑身战栗,鸡皮疙瘩窜至头顶,步步后退。

她到底是谁?

她是活人吗?

这时,我身后问诊台上坐着的长发女人也应声站了起来,一点点地朝我逼近。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见那女人的胳膊、大腿都不正常地外翻扭曲,浑身上下的关节都是错位的,每走一步都「咯咯」作响。

待她渐渐地靠近,我才从杂乱的黑发从中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是姐姐。

我的理智彻底地被摧毁了。

当已经死去的她,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几乎让我晕厥。

与我的理智一同消散的还有十几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明显地已经不是一具正常人类的躯体,如此怪异、恐怖的身体不可能属于活人,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究竟是什么?

我嘴里胡乱地呜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满整片脸颊。

昏暗的医院大厅内极度寂静,只有关节扭动的声音与老婆婆的拍手声,她们一前一后,同时向我靠近。

我抹了抹眼泪,转身就跑,顺着大厅中央的走廊狂奔。

冲进走廊后我才发现,整座医院似乎都进入了非常状态,每一间病房和办公室都是关灯紧锁,只有灰暗的紧急照明光源。

我没心思去思考这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绿幽幽的紧急出口指示灯牌逃命。

一口气跑过整段走廊,拐角本应是紧急出口,却撞到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大门被从外面反锁,彻底地挡住了我的出路。

我又急又气地骂了一声,转头顺楼梯向二层跑去,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我剧烈的喘息声。

我边跑边回头看,姐姐的影子就在我背后不远处的地方。

她扭曲的黑影轮廓紧随而至,途经所处的紧急照明灯纷纷熄灭。

走廊随着姐姐的脚步,一段段地陷入黑暗,犹如席卷而来的浓黑潮水,即将把我吞噬。

「咯咯」声越来越近,姐姐似乎离我仅一步之遥,我不敢再回头看,埋头狂奔。

放眼望去,前方的走廊两侧黑压压一片,每一间屋子都紧关着门。

除了左前方的一间病房,

整个走廊里,唯有那间病房的门向外而开,灯光从内泄了出来。

我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一把关上房门拧上锁,下一秒走廊便被黑暗吞没。

脸贴着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外看了好一会儿,姐姐并没有追来。

一屁股瘫在地上,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没一点儿力气,连头发根都在发抖。

直缓了好一阵,我才扶着墙勉强地站起来。

目及所处,是一间不大的双人病房,除了我再没其他人。

病房内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安静而明亮。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上贴着的门牌:217。

走到靠门的病床边,我坐了下来,余光瞥见床头上的病患名牌竟写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张立。」

我皱了皱眉头,探身从床头柜上拿过上面的一沓文件,这是患者入院的诊疗记录。

果然,这上面的住院人一栏,填写的也是「张立」二字,入院时间就在今天。

张立,就是张叔的名字。

他什么时候住院了?

我翻动诊疗记录一页页地看了起来:

「张立,1972 年生人,曾于 2000—2008 年期间担任 XX 煤矿某钻井勘探队成员,期间诓骗亲戚进矿就职,故意制造安全漏洞设计将其伤害,以骗取抚恤赔偿金,后事情败露,被工友李华发现,便设计杀死对方,以掩盖罪行。」

我目瞪口呆,盯着这上面的文字反复读了几遍。

这哪是什么诊疗记录?这分明是犯罪记录!

究竟是谁写在上面的?

如果这写的是真的,那我爸根本就不是矿难死的,而是被张叔杀害的!

按照这上面的说法,是我爸不小心发现了张叔杀人骗赔偿金的事情,然后被他给灭口了。

这份没来由的犯罪记录让我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关于张叔和我爸的事情,我愈发混乱了。

这时,我感到身下的床铺有些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被子里。

我「恍」地跳起来,竟看见黑乎乎的被子缝里,不知何时探出一只干枯、苍白的瘦手。

我惊叫一声,一下子跳出老远,眼看那手颤颤巍巍地挥动着,抓住被子用力地一拽。

一颗人头就从被子里露出来。

我毛骨悚然,原来我坐着的床上居然一直躺着个人,我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那被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叔。

11

我僵在原地,看着张叔枯瘦、惨白的脸,已完全不成人形。

他痛苦地呜咽着,两只眼睛乞求似的盯着我。

突然,病房内的灯熄灭了,我猛地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陡然传来一声喘息,是姐姐阴森的声音:

「他已经死了。」

我头皮发麻,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沿着黑暗的走廊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冲着尽头处的唯一光源冲了过去。

走进发现是电梯,我狂按按钮,电梯门应声而开。

我按下「1F」后,立刻按住关门键,就在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我从极窄的缝隙里看见外面闪过一只瞪大的眼睛,是姐姐在盯着我。

电梯下行,却没停在一楼,而是不听使唤地继续下楼。

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电梯经过负一和负二楼,最后停在了地下三层,这一层的按钮旁写着三个小小的字:

「停尸间。」

电梯门应声而开,门外是弥漫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冷气森森,叫人头皮发麻。

我根本不敢出去,死命地反复按下一楼按钮,却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啪嗒」一声,整部电梯都黑了。

在历经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后,我终于迎来了最绝望的瞬间。

我跌坐在失灵的电梯内,在浓重的黑暗里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顺着电梯传出去,在幽静、黑暗的停尸间里反复回荡,仿佛有个女人在随着我一起哭,极为瘆人。

我蜷缩在电梯最里面的角落,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硬着头皮朝外面走去。

我深知,这座古怪的医院里根本没有正常人,如果不自己去寻找出路,只能是坐以待毙。

边抽噎着,边深呼吸给自己鼓劲儿,我一步步地迈入了漆黑的停尸间里,希望能赶紧找到紧急出口,离开这鬼地方。

很快地,第一具尸体映入眼帘。

在金属制的床架上,平直地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一层白布,隐约地凸显着人的轮廓,分不清男女。

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摆在停尸床上的死人陆续出现。

随着我步步深入,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在两侧,他们整整齐齐地停放在大厅内,无声无息。

我独自穿行在黑暗阴冷的停尸间,经过一具具死尸,头皮近乎要炸裂,脚步不禁越来越快。

停尸间里我只走了几分钟,却如半个世纪一般漫长。

快步越过前方的一扇门,我期待中的紧急楼梯口却并没有出现,转而看见前面是一口口整齐排列的金属柜子,气温变得越来越低。

我慢慢地走过去,看见每一个柜门上都贴着一个名牌。

我猛然意识到,面前这些密密麻麻的柜子,全是冷藏式停尸柜。

突然,我的目光被旁边一个柜门上的名字吸引过去,那三个字极为眼熟:

「王小林。」

我一惊,心里暗道:

「原来他出事后被送来了这家医院。」

我匆忙扭过头,正要走,背后陡然冒出个声响,把我吓得整个人差点儿跌倒。

「咚!」

好像是敲击声,是谁在敲什么东西。

我欲哭无泪,僵硬的小腿止不住地发软。

整个停尸房内只有我一个活人,究竟是谁发出的这个声音啊?

「咚!」

又是一声。

这次我听清楚了,声音就来自我背后。

我猛地转过头,迅速地扫视面前的一个个停尸柜,紧接着又听到一声:

「咚!」

这下简直不能再清楚了,这声音就是某个柜子里发出来的,我循音看过去,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敲击声是从王小林的停尸柜里传出的。

柜子里,似乎又什么在敲门。

「咚、咚、咚、咚……」

敲门声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我抱着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在极端恐惧之下,我的脚已经迈不开半步,彻底地丧失了行动能力。

片刻之后,王小林的停尸柜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柜门被一点点地推开,一只瘦小、灰白的手伸了出来。

我再也撑不住,直接瘫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眼睁睁地看着停尸柜里钻出了一个矮小的女孩,她披头散发,浑身赤裸,从头到脚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王小林离我越走越近,恐惧让我险些吐出来,疯了似的朝后退去,却退到了墙根的死角。

我再无退路,只能盯着王小林朝我缓缓地走来,越来越近。

她歪着头慢慢地探过来,两只黝黑的眼球一动不动,脸近乎贴在我的脸上。

我这才猛然间察觉到一件更为惊悚的事:

为什么王小林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耳边忽然再次传来姐姐阴冷的声音:

「王小林,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我双臂抱头,痛苦地啜泣着,脑中猛然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

车辆在夜间的公路急速行驶,突然间失去控制,车头失控地撞向路边护栏,随即冲进深沟之中。

这是王小林爸妈所遭遇的车祸。

「真的吗?你再好好地回忆一下。」

姐姐冷冰冰地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她贴着我的耳朵道:

「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什么王小林的爸妈。」

我惊恐地大叫起来,浑身痉挛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想起来了,现在我统统地想起来了。

所有事情的真相,一切的原貌!

下一刻,停尸间内的所有尸体,兀地从床架上齐刷刷地坐起来,如同活过来的人体模特。

他们口中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似乎在吟唱着什么。

12

自始至终都不存在王小林的爸妈。

因为王小林的爸妈就是我爸妈。

我就是王小林。

我想起了一切。

一个月前,姐姐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她的神色异常紧张,抓着我的手道:

「快和我走!」

我被她半拽半拉的带出家门,进到她的车里。

「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儿?」

对于我的疑问,姐姐并未回答,她只是左顾右盼地钻进车里,猛踩油门发动。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大白天昏暗如傍晚,雨却迟迟没能落下,随着车辆越走越远,天色也越来越暗。

在黑暗的公路上,姐姐终于告诉了我目的地:

「我们去警察局报案!」

我对此一脸疑问。

姐姐却面色凝重地告诉我,她一直觉得父亲的死很可疑,所以在他出事后就一直在暗暗地追查此事。

为此她偷偷地去访问了当年父亲工作过的矿场,拿到了当时他下井勘探的施工记录,结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记录上显示父亲最后一次下井时间在 8 月 2 日,就是在那天之后父亲再没回家过,当时张叔信誓旦旦地说他住在矿上,但几天之后煤矿就出了事,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姐姐隐隐地觉得有些蹊跷,便顺着这一疑点坚持追查了下去,结果却吓了一大跳。

她发现在 2001—2006 年期间,张叔曾陆续带老家的人进入矿队下井施工,但其后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全部出了事故,很是诡异。

随后姐姐又查到死者家属收到的赔偿金数目与矿场账目上的不符,便渐渐地对张叔起了怀疑。

姐姐的额头微微地渗出冷汗,她说自己已经掌握了张叔杀害父亲的证据,就只差报警起诉他了。

不过就在前些日,姐姐突然发现自己多年来搜集而来的证据和资料不翼而飞了。

「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能找到资料,但是今天下午我找到了其他东西。」

「是什么?」我问道。

姐姐的呼吸急促起来,喃喃道:

「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

我惊骇地呆住了。

这些东西肯定是张叔埋设的,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姐姐在查他。

姐姐面色苍白地看了我一眼:

「在发现我暴露后的第一时间,就带你出来了,现在家里十分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报警!」

姐姐捏紧方向盘的指骨微微发白,我也不禁有些紧张。

就在离警局还有不到一公里时,我们的座位下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车头便不受控制地向路边歪去。

姐姐惊叫一声,猛踩刹车却根本没用,汽车以极快的速度撞断了护栏,直向下方的深沟跌落。

「咚!!!」

随着一声巨响,汽车翻滚了数圈直落沟底,玻璃碎片飞落一地。

耳旁响起姐姐痛苦的呻吟声,她冰冷的手摸过来,试图托起我的后脑勺,却将黏糊糊的液体沾得我满脸都是。

我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上方是阴云密布的天空,静静的风吹过耳畔。

这便是我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13

后来发生了什么?

姐姐阴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后来我被赶来的张立救起,他用车玻璃碎片割断了我的脚筋和舌头,并伪装成车祸造成的伤害。」

我冷得直发抖,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天哪……」

姐姐继续道:

「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了,我没能想到他会对我的车子做手脚。」

她叹了口气,声音冷得出奇:

「之后我被囚禁在家里,每当趁母亲不在,张立便会蹂躏、折磨我,我说不出话,也没法逃跑,求死不能。」

姐姐像冰块一样的手攀着我的脖颈,淡淡道:

「后来有天趁他们不备,我乘电梯到了顶层的天台,然后……」

然后她就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虽然只有寥寥数语,我却能感受到姐姐深入骨髓的绝望。

姐姐的语气却变得轻松起来:

「神奇的是,我死后却在这里遇到了你,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我抬头疑问道: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在弥留之际,你的精神先于肉体飘散到这里,如果你一直停留在这里,现实中的你很快就将彻底地死去。」

「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的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我自言自语道。

「是的。」

姐姐的声音在幽静的停尸间内更显阴冷,但我却没那么怕了。

她说:「车祸后你就陷入了深度昏迷,现实的你正躺在市第一医院的 217 病房里,母亲每日坐守床边以泪洗面,但你却没有一丁点儿苏醒的迹象。

更怀的是,你的情况越来越糟,身体各项指数已经十分危险,已经在死亡的临界点了。」

原来我这几天夜里听到的啜泣声,是妈妈在我的病床边发出的。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就让我死了吧,你都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行!」姐姐厉声呵斥道,她冷冰冰的手把我的腕子攥得生疼:

「你必须要醒过来,逃出这里!妈妈还在等你,她因为我的事情已经快崩溃了,你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的话让我动摇了,如果两个女儿接连去世,妈妈肯定无法承受。

姐姐浑身的骨骼「咯咯」作响,她扭曲的轮廓沉浸在黑暗之中,轻声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你从那栋房子里救出来,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说着,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和姐姐十指交叉,在黑暗中紧紧地抱在一起。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着:「快走,别想赖在这儿,我可不允许。」

我捏了捏拳头,看向无尽悠远的黑暗。

姐姐说得没错,就算为了妈妈,我也要活过来。

我的后背贴上了一直冰冷的手,我知道是姐姐的手。

接着,我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将我推了出去,我直挺挺地冲向了无尽的黑暗里,眼前的一切都向后飞速地流动着,就像模糊不清的油画。

我吃惊地回过头,看见姐姐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远,她挥了挥手臂,口中说着什么。

「对不起。」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14

我费力地睁开双眼,等眼前的模糊渐渐地散去,才看清面对着的是医院灰白色的天花板。

熟悉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我眨眨眼,努力地扭过头。

看见床边正趴着一个人,她均匀地鼾声传来,头顶多了很多白发。

是妈妈。

「妈……」

我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声音又干又哑。

妈妈肩膀猛地一震,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朦胧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瞬间瞪大了双目。

她不可置信地再次看了我一眼,惊呼:

「你再喊一遍。」

「妈。」

「你再喊一遍……」

她说着,眼泪猛地涌出眼眶,表情似笑非哭,嘴角的肌肉拧成一团。

「妈。」

妈妈一把抱住我,号啕大哭起来。

医生护士闻讯赶到,惊喜的笑容挂在他们的脸上,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围观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擦了擦红肿的眼眶,叹了口气:

「如果刘奶奶能看见你醒过来就好了。」

我疑惑道:

「刘奶奶是谁?」

她指向身后,我隔壁的病床:

「是住你邻床的老婆婆,她有些老年痴呆,犯病的时候会拍手鼓掌,但清醒的时候很正常。你刚入院时刘奶奶就说你长得像她孙女,给我塞了很多吃的。」

我茫然地盯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老婆婆的身影,在那个世界里,当我从「家」里逃出来,就是她带我去的「医院」。

妈妈感叹道:

「这期间也是刘奶奶一直在鼓励我,给你祈祷,她让我别担心,说你肯定能醒过来,说实话这段时间没有她的话我很难撑下去,可惜……」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可惜就在前两天,她走了。」

我看着妈妈的眼皮低垂下来,轻轻地说了句:

「嗯,我认识她。」

妈妈的眼睛瞪大了,喃喃道:

「你都没见过她,说什么胡话呢?」

……

几天后,我已经能自由活动。

长达一个月的昏迷时长,让我在车祸中所受的外伤近乎痊愈,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所以我醒来后恢复得很快,医生说我再过一周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但是在这天下午,发生了一件极为骇人的事。

那天,我和妈妈照常在院区内散步,回去的时候却看见某间病房外聚满了人,几乎挤满了半个走廊。

我费力地扒过一个又一个人,挤过人群,看见人们围观的病房,心一下子凉了。

217,正是我的病房,发生什么事了?

医院内的安保人员和医生边把人群向外推边喊道:

「请勿围观,都回去,别看了!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

我的心「突突」直跳,猫腰悄悄地凑近,顺着门口看进去,立刻吓得一个哆嗦。

病房内的天花板上吊着个人。

有个人在我的病床正上方上吊自杀了。

当我看到那死人的脸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自杀的人正是张叔。

我转头向妈妈看去,她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忙过来捂我的眼:

「别看!」

我扒开她的指缝,继续往病房内瞧。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陡然间看见病房的窗户上映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的身体很怪,关节扭曲外翻,长长的头发垂在脸前。

女人的影子映在窗上,直直地站在吊在半空中的张叔身后。

我紧盯着她,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和妈妈,就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作者:凯文淇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死去的姐姐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