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皇后。
但皇上不爱我。
皇上与我青梅竹马。
我们是一对怨偶。
他是我亲姑姑南太后的养子。
我们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牺牲品。
他做太子时,就曾立下 flag。
「我江稷,就是孤独终老,从摘星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南知意!」
结果,他的 flag 倒得彻彻底底。
他爹——我姑父,御笔一批。
就把我嫁给了他。
2
这个月。
江稷来了凤仪宫十次。
占这个月他踏入后宫次数的二分之一。
另二分之一,是他去拜见我的姑姑。
芒种每每满脸喜色地飞奔入殿里,带来的大都不是好消息。
「娘娘,岭南进贡的十筐荔枝,陛下让人送来了三筐。」
「娘娘,琼州上贡的珍珠,陛下让人送来了两斛。」
我 45°仰头。
忧愁望天。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说:「你说吧。」
芒种:「陛下说,他今夜也来凤仪宫。」
我愤愤捶桌。
芒种:「娘娘,大家都说您宠冠后宫,您怎么就不高兴呢?」
我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话本里都这么写。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他心中虽有挚爱,却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在后宫中立个靶子,为他的白月光挡箭。」
而我,就是那个靶子。
芒种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她给了我一个「娘娘您真可怜」的眼神。
3
江稷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来了。
他身着鸭蛋青色长袍。
气质温润,像个斯斯文文的儒生。
「那两斛珍珠,还喜欢吗?」他看着我。
我瘫在贵妃椅上,兀自说:「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他长眉微拧:「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我说:「让我猜猜。你有个白月光藏在宫里。因为她家世低,怕人暗害她,所以一直不宠她,是不是?」
他气笑了。
俯身捏了把我的脸颊:「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正色道:「你放心,我做了你十几年表妹了,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的,你大可以告诉我。」
他单手把我拎了起来。
「你干嘛?」
江稷面无表情。
空出的一只手从我身下垫着的,留有余温的小毯子底下,抽出了一本书——《帝台娇宠:陛下的宠妃》。
「帮你丢了!」
4
江稷这个人。
一向是很大男子主义的。
说一不二。
东宫上学的那几年里,他丢过我很多本书。
比如《王爷的心尖宠》、《丞相的替身夫人》……
他就是我穿越之后,做过的最长的噩梦。
5
我记得。
去东宫读书之前,我还是很自由的。
逃课、爬树、掏鸟蛋……
随着在宫里的我姑姑一路平步青云,荣登贵妃之位,膝下的养子被封为太子。
她将我召进宫去。
姑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南氏小辈里,如今就你一个姑娘……」
我:「嗯嗯。」
姑姑:「南氏女子,向来温婉贤淑,才名在外。你也不能辱南氏百年清名……」
我:「嗯嗯。」
姑姑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笑若桃花。
「我已向陛下禀了,让你做嘉善公主的伴读。回去便可准备准备,明日你爹上朝时随他来宫中。」
我:「嗯嗯……嗯?什么?」
6
我面临了一个困境。
我成为了嘉善公主的伴读。
我课逃不了,毛笔字也不会写。
一早上没写几个字,笔杆倒是快被我咬断了。
我的亲表姐嘉善,对着留着我牙印的狼毫。
额头上满是黑线:「南知意,你吃笔?」
我咬着笔杆子。
举起一张画满鬼画符的宣纸,
「唔是真写不出来。」
7
在东宫上学的第二天。
我见到了太子殿下。
他长我两岁,高我一个头。
眉眼青涩,却端着一派清贵,负手而立。
不巧的是,他立在我身后。
更不巧的是,那节是书法课。
我自信满满,挺直脊背,笔走龙蛇。
他面带疏离而温和的笑,目光投下来。
然后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我吹了吹湿润的墨迹。
觉得我已经掌握了狂草的精髓。
我回头看到他。
他脸上储君的完美微笑已经裂开了。
8
皇帝查问我们的课业。
太傅心惊胆战地把我写的文章呈了上去。
题目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我写的是:我看不懂。但大梁千秋万代,陛下万岁。
皇帝陛下拈着一片西洋来的琉璃镜看了半晌。
最后才辨认出我七歪八扭的狗爬字体,开怀笑道:「善。」
9
但是我姑姑没想放过我,她脸色难看地拎我的耳朵:「南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姑娘?」
我说:「姑姑,您知道均值回归吗?」
她面露惑色。
我说:「是指社会现象无论高于或低于价值中枢或均值都会以很高的概率向……」
偏科至极的大梁才女我姑姑揉了揉太阳穴,对我说:「停,你走吧。」
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10
我姑姑不想见到我,她就采用迂回战术,派了大梁赫赫有名的学神太子殿下江稷来管教我。
我下课在桌子底下看话本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抽走了我的话本。
我一抬头,就看见少年清隽的眉眼。
我说:「Hi,殿下。」
他面色冷漠:「南知意,你在做什么?」
我说:「研究帝王将相的情感纠纷,以降低王妃死亡率和促进皇室人口增长。」
他说:「好好说话。」
我答:「看话本。」
11
他收了我的话本,还顺带告诉了我姑姑。
又鉴于我前几日的《礼记》一字未背。
我姑姑摸出了一柄戒尺打了两下我的手心,恨铁不成钢地问我:「南知意,你到底会什么?」
我捂着通红的手心嗷嗷叫了两声,泪眼盈盈答道:「算术。」
她面色稍缓,与身边的女官一合计。
给我安了个数学天才的人设。
一时间,她给我买的水军在京城中四处为我造势。
「听说了吗?南尚书的嫡女通晓《九章算术》。」
「什么?南知意在算数上天赋异禀?」
「震惊!宫廷独家消息!南贵妃侄女将祖率往后推了一位!」
12
当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
连太子殿下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嘉善凑近我的耳边问我:「你真会推算祖率?」
我一脸懵逼:「我只会最简单的算术。」——九章算术里的分数计算。
她一脸懵逼:「可是京城中都在传,说你是大梁祖冲之。」
我们两脸懵逼。
13
但幸运的是,我还记得圆周率。
于是,我将 3.14159265 报了上去。
但不幸的是,皇帝陛下十分重视教育,主张因材施教。
我被分到了理科班。
这个班只有我这个大冤种和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太子殿下。
宣纸上印着《九章算术》:今有女子善织,日自倍,五日织五尺,问日织几何?
太子开始思索。
我开始提笔。
太子落笔。
我写了一个「解」。
太子写完了。
我开始咬笔。
14
我撕了半张草稿纸,写了张小纸条:「自倍」是什么意思啊?
然后揉成团,往太子的桌上丢去。
十分准。
我觉得我应该去做大梁第一位体育生。
他展开纸条,满脸写着无语。
然后写了几个字,给我丢了回来。
他丢得十分不准,正中我的额头。
我打开纸条一看,这纸上没有答案,端端正正的每行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我横竖做不来,仔细看了半晌,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纸都写着三个字「自己想」。
我抬头瞥他。
他正用一双又冷又艳的凤眸睨我,满眼写着「你就这?」。
要不是坚强,我这会可能都要退学了。
15
太傅发的题,我做了一半。
另一半没做,是因为我看不懂题目。
下课后,太子问我:「你不是数学很好么?」
我道:「殿下,你知道吗?数学也分很多种。太祖时翻译过来的《几何原本》,说的是几何。今日的题,考的是数列。」
他无话可说了。
我扳回一局。
但沉默了一会,他又问:「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我:「……」
他扳回一局。
我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殿下,今天的天气真好。」
日头正好,他望向地上的日影,和煦笑道:「是很不错。自小寒至芒种,十二个节气日影长减等寸,冬至、立春、春分日影之和为三丈一尺五寸,前九个节气日影之和为八丈五尺五寸,问芒种日影长为?」
我:「……」
我落荒而逃:「殿下,我要回去学瑶琴了,回见。」
16
我在东宫的偏殿中,与嘉善一起,由司乐教习瑶琴。
她素手拨弦,琴音泠泠似流水。
我拨弦宛若锯子锯床腿。
嘉善眼角抽了抽,伸手揉了揉眉心。
一个小太监拱着手,毕恭毕敬地走到我面前:「姑娘,殿下有请。」
我被带到了主殿。
江稷立在一口古朴典雅的铜钟前,穿着简约的青衣,立若芝兰玉树。
差点忘了,他也要上音乐课。
他脸色不大好看。
他道:「孤一听那琴音,就知道是你。」
我问:「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殿下是我的知音?」
他冷漠脸:「不,你是下里巴人。」
我拳头硬了:「殿下,你是来与我讨论音乐的吗?」
他继续冷漠:「不,你一停下,就清静了。」
17
我于是听江稷叮叮咚咚敲了半个时辰的钟。
很好听,就,挺无聊的。
我打了个哈欠,等他敲完一段才问:「我不用弹琴了?」
可能是我现在面无表情,面色一点都不软。
倒让他拧了拧长眉:「你若是想练……」
我道:「嗨呀,我就是想问我是不是不用回去了?」
江稷:「随你。」
我:「有这种好事?」
我拉了张椅子在旁坐下。
在他重新开始敲的时候,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了几页纸。
是我从话本上扯下来,准备悄悄看的。
剧情跌宕起伏,狗血淋头,非常精彩。
精彩到江稷走到我身后我都没察觉。
直到我发现了异样的寂静,看见了他投下来的一大片影子。
我十分自觉地抬手,把纸递给他。
反正我看完了。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去,问出了和我姑姑一样的问题:「你到底会什么?」
我答:「我特别会做正经事以外的事情。」
江稷无语凝噎。
18
东宫安排的课程是君子六艺。
感觉到了,非常想让我全面发展。
江稷是六边形战士,我也是。
不过我是缩小几倍的六边形。
在江稷的监督下,坚持浑水摸鱼的第二年。
我见到了另一个六边形战士——太傅的嫡女洛溪云。
她就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女主,雪肤花貌,风姿绰约。
还写得一手好字,号称大梁第一才女。
她走进殿里,垂首向江稷行礼时,宛若一朵盈盈不胜风的菡萏。
江稷先瞥了我一眼。
我将他的眼神视作挑衅。
那个意思可能是「你看看她,再看看你」。
而我只想振臂高呼「美女贴贴」。
19
因为有了洛溪云的对比,原本优秀的好学生嘉善仿佛也有些不够看。
我姑姑驾临东宫,看看她,再看看我们。
她用眼神说出了那句话「你们看看她,再看看你们」。
当然,她还是温柔和善又大方地与洛溪云商业互吹了一通,然后悠悠轻叹道:「嘉善,知意,瞧瞧你们与洛姑娘离了有多远?」
我很仔细地对比了一下。
然后很严谨地告诉她:「五尺吧。」
我们站立的地方,距离洛溪云,差不多是五尺。
嘉善优雅地掩唇而笑,但是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我姑姑的唇角压不住了,但还是自带威严地瞥我一眼。
咳,不就抖个机灵。
20
洛溪云的灵魂与江稷十分契合。
他们聊诗词歌赋与民生疾苦,谈笑风生。
我就像个巨大的电灯泡,挤在他们中间。
因为我姑姑吩咐了,让江稷看好我,别让我逃学。
那天,我正准备从后门溜。
江稷道:「你去哪?」
我道:「你这会该与洛小姐谈人生理想了,还来管我?」
他轻笑了一下,但我总感觉,那笑带有「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得意。
他说:「过来。」
三人行很尴尬的好吗?
但迫于江稷的淫威,我还是十分乖巧地走上前了。
但洛溪云没来。
他将我领到外面的一棵柳树下,说:「谈谈。」
谈什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吗?
我眼中的惑色过于明显。
他道:「你说的,谈人生理想。」
我觉得我和江稷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想到,这会我会跟他在一起谈人生理想。
我道:「如果没有在这,我想做个城管。」
江稷:「城管?」
我解释道:「就是类似于金吾卫的嘛,京城巡警。」
他「嗯」了一声。
我继续道:「然后去街上,在小摊小贩那吃东西。好吃的让他们留下,不好吃的把他们的车没收。你呢?」
他默了默。
我忘了,他是不能说自己以后要当皇帝的。
太子真是个高危职业。
21
秋天了,我离及笄只有几个月了。
而江稷已经十七岁。
这代表我俩能参加很多活动了。
比如说,秋猎。
我姑姑跟我提起这茬,说有许多与我一样的贵女都会参加皇室的秋猎。
秋猎啊,话本里的秋猎,是刺杀频发的时候。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去。
但我姑姑恨铁不成钢地说:「南知意,你都老大不小了,不知道为自己谋划谋划吗?」
谋划谋划,我知道她的意思。
她想的是,我一身骑装,策马时英气逼人让大梁的青年才俊纷纷侧目,然后求亲的人踏破门槛,我成为王侯将相的夫人
但我觉得,我应该会从马上摔下来浑身沾满泥点子,成为衬托才子佳人的绿叶。
我问:「可以不去吗?」
她笑了笑,斩钉截铁道:「不行。」
我:「……」
好吧。
也没说不能划水吧。
21
我慢悠悠地牵着我的小白马到了围场。
江稷骑着一匹大宛来的汗血宝马,一身骑装勒出宽肩窄腰。剑眉星目,风华无二。
我的脑子里飞速掠过很多话本里的剧情。
比如马被下药,突然发狂带着他撞树,或者一蹶蹄子把他踹得半身不遂,再或者把他带到悬崖底下生死未卜。
想着想着,我就笑出了声。
他拧了拧眉:「笑什么?」
我正经道:「殿下,仔细你的马。」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在用谐音内涵他。
他不理我了,一夹马腹,冲进了林中。
22
我背着弓和箭筒,牵着我的马,慢悠悠晃了进去。
我的老熟人洛小姐问我:「你为什么不骑马?」
我嘤嘤道:「马马这么可爱,怎么可以骑马马?你们也太残忍了吧。」
洛溪云:「……」
她那双秋水盈盈的眼里,写着「你有病」三个大字。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让一直温婉端庄的洛小姐换一种眼神。
她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嘛。」
我:「嗯?」
她说:「你很善良。」
我:「……」
我对她有了个更深刻的认识。
单纯直率。
23
我打算牵着我的马出来散个步,逛一圈就回去。
但是,我的马像条狗。
被人牵着散步,它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没办法,我只能由着它。
它去哪,我去哪。
现在是我被遛。
意外的是,我看到了立在树边上的江稷。
他的马正跟疯了似的飞窜出去,不知道奔向哪里。
我牵着我的马,对他道:「殿下,你马没了。」
他又拧了拧眉:「南知意,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我道:「是你的错觉啦,殿下。」
他不说话了,目光凝在我身后。
看得我发怵。
他向前几步跨上了我的小白马,顺带搂着我的腰把我抱了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
我才看清,有狼!
蓬松的毛发凌乱,像炸成一团,红着两只眼,龇着白森森的牙。一看就不太正常。
我的手心冒汗了。
皇室围猎,从来只是意思意思在围场里放几只狐狸那种没什么杀伤性的动物。
太子真是高危职业。
江稷沉着道:「握紧缰绳。」
我紧紧握着缰绳,小白马撒开蹄子奔了出去。
他稳稳踩着马镫,挽着雕弓,一箭破空而去,正中那狼的脖颈。
我的手止不住地抖。
他从我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狼嚎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他的气息洒在我的脖颈上:「别怕。」
24
他的手绕过我的腰,握住缰绳。
身体若即若离的触碰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是吊桥效应吧。
我要平稳呼吸,不能面红耳赤。
但,好像是真有人想要江稷的命。
狼倒下了,刺客又来了,林林总总十人,如鬼魅般在林中显现。
我:「围场边缘有悬崖吗?」
江稷:「有。」
我道:「药丸,我们可能要跳个崖了。」
有两个刺客围住了前方。
我抖着手拉开我的弓。
我打游戏的时候,最喜欢人多的场合。
因为跟人 solo 技能不一定丢得准,但是对面站了一大片,我总能打准一个。
一箭离弦。
正中左前方的刺客。
江稷还有闲情感叹道:「你学射箭时看着不太认真,没想到也能射中人。」
我额角冒汗:「我想射的是右边那个。」
江稷:「……」
我再度拉弓时,他握住我的手,将弓调了调位置。
这一箭也十分准。
正中右边那个。
我道:「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可以以二打十。」
江稷淡淡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和江稷骑着马,可谓一骑绝尘,把满头问号的八个刺客远远抛在后面。
我悠悠道:「想杀你的人好像不太聪明。人怎么跑得过马呢?不配几匹马给刺客们骑骑?」
江稷道:「他们即使有马,也必定追不上汗血宝马。所以一开始,便在马上动了手脚。」
我道:「哦哦,忘记了,你马没了。」
还是我这个天降空投给他补给。
他:「……」
25
我和江稷同坐一匹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嘉善惊得弓都拿不稳了,我猜她想说:原来你是要干一票大的。
江稷的手还握着缰绳,我的姿势像被他圈在怀里。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他们眼里,我的清白好像要没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那种。
我尴尬地从马上跳了下去。
因为没站稳,江稷还伸手扶了我一把。
更尴尬了。
我抬头看了一圈。
很好。
整个京城的潢天贵胄差不多都在这了。
人群里还有我爹,正以复杂的目光看我。
皇帝陛下负手而立:「前些日子朕与贵妃为你择妃,那些世家贵女你一个都不满意。原来心中已有人选。」
我:「……」
江稷:「……」
陛下:「而今你已与知意同乘一马。我天家男儿,断不能做毁人名声的事。今日朕就替你定了这桩婚事,南爱卿觉得如何?」
我爹满头大汗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道:「陛下圣明。能嫁给太子殿下,是小女的福分。」
从头到尾。
都没有给我和江稷说话的机会。
我们面面相觑。
我捶胸顿足。
他面色平静。
我们只能双双跪下谢恩。
26
钦天监推了个好日子。
婚期定在我及笄的半年后。
婚期已定,我和江稷是不能再见面了。
那天我和江稷聊了最后一次天。
夕阳很美。
他闲庭信步,我心事重重。
他问我:「不想嫁?」
我摇了摇头,很实诚地说:「在想成亲之前,你还会不会被刺杀。」
他笑了,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你可真敢说。」
过奖。我一向胆大包天。
他道:「孤肯定会活到娶你那天的。」
咳,要是真成亲了,我希望他长命百岁。
毕竟前太子妃守寡的日子比较难过。
27
江稷这人能处,一言九鼎,真的活到了娶我的那天。
我起得很早,妆化得很厚,估摸着我爹都不一定认出我。
鞭炮齐鸣响彻长街,我坐在四平八稳的轿子里,盖头挡住了视线,凤冠压得我脖子酸。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坐在殿中时,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江稷挑开了我的盖头。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模样。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他怔了一下。
我指着我的大头说:「我想把这玩意先摘下来。」
我动手去摘的时候扯到了头发,江稷俯身帮我。
但是凤冠与发髻太华丽,用了许多小钗固定,我的几缕发丝缠了上去。
我和江稷,一直拆到三更半夜。
我才顶着鸡窝似的头,打着哈欠,和他结发,喝完了合卺酒。
我真的困得受不住了。
江稷也是。
我们一卷大红的喜被,齐齐倒下。
28
因为很累,我睡得很香。
以至于次日凌晨,江稷叫醒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一脚。
他握住我的脚踝:「南知意,距离拜见父皇母妃还有半个时辰。」
可是,我真的好困。
我迷迷糊糊地披衣起身。
然后看见床上一条雪白的绢带,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这玩意怎么办?」
谁能想到呢?
太子和太子妃的新婚之夜,什么都没干,拔了一晚上的钗子。
他摸出一把匕首,割了自己的手,血染红了白绢。
但是,这也太多血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在床上拿刀互捅。
29
幸亏东宫离长乐宫的路近,尽管起得晚,我还是踩点到了。
我和江稷两个人顶着四个黑眼圈,双双下拜。
我姑姑和皇帝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怀疑他们在想一些未成年不能知道的内容,但我没有证据。
奉完茶,我坐在姑姑身边,江稷坐在皇帝身边。
各聊各的。
我姑姑说:「你要争气些,若诞下长子,可是陛下的长孙。」
我想了想,觉得我没有孤雌繁殖的能力。
我只能说:「哦哦。」
我姑姑很了解我,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听了,但是我就是不去做,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道:「有些老臣已经在提议为太子纳侧妃了。」
我:「什么?」
这个宫斗剧本,我真的不太想拿。
她道:「你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30
我仿佛预见我的未来了。
江稷把各色的美人接进东宫里。
然后我拿起恶毒女配的剧本,光荣上任打胎大队的队长,毒这个毒那个。
最后东窗事发滚进冷宫,看他和女主伉俪情深。
我脑补了江稷对我的冷漠脸。
坐轿子回东宫的路上,我越想越气。
开始扯江稷衣袂上的金线。
他颇为怪异地看我一眼:「你有事吗?」
我嘤嘤道:「殿下,臣妾做不到啊。」
他:「……」
他从我身后垫的软垫里抽出一本书——《深宫淑妃传》。
然后一扬手,丢出了窗外。
我怒道:「你怎么这样!」
他挑了挑眉:「怎么?」
我义正辞严:「乱丢东西,太不文明了。」
江稷:「哦。」
31
在东宫拥有自己的宫殿的第一晚。
江稷踩着夜色过来了。
那时我正在吃夜宵,嘴里还嚼着凉拌大蒜,抬头看了他:「干嘛?」
他道:「干。」
我:「?」
过了会,我才反应过来。
我道:「堂堂大梁太子,说话也太粗俗了吧?」
他悠悠道:「辗转花前,且占香红一夜眠。」
灯火昏黄,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颔,轻柔地吻了下来。
屏风上倒映着的影子影影绰绰,他身上丝丝缕缕的沉香像一阵甘甜的春风。
但他很快抬头,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味道?」
我拈起一片大蒜,塞进他嘴里:「凉拌大蒜,试试?」
他嚼了嚼,面色稍缓。
于是我们对坐着,吃完了一盘大蒜。
我漱完口,准备睡觉。
他捏着我的后颈又亲了上来。
我被迫感受了一下,缠绵悱恻的大蒜的味道。
他停下来,似笑非笑问我:「感觉如何?」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上:「焯!」
他真是睚眦必报。
我用被子把自己卷成春卷,滚到了床上。
他欺身而上,和我滚成了两个春卷。
32
成婚一个月。
我从宫女芒种那听说,有大臣提议为太子殿下纳侧妃,原因是太子妃成婚一月无所出。
啊!这……有所出才有问题吧?
但他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可以理解。
但我没想到,那些大臣的效率这么高。
提议是早上提的,侧妃人选是下午送来的。
我翻着一叠砖头厚的画像。
给自己夫君选小老婆,有够无语。
江稷忙完事情回来时,问我:「这是什么?」
我回:「你未来的侧妃们。」
他笑:「那你选出来了吗?」
我道:「没有。我看你像个侧妃。」
江稷还挺有求生欲的。
他让人拿走那叠画像,道:「不选了。」
33
当太子妃的第二年,江稷监国的第三年,皇帝退位了。
正值盛年的皇帝满头白发,将龙袍一脱,撂摊子不干了。
十一点睡五点起,皇帝的日子太难过了。
于是东宫的宫殿我还没摸熟,我就又搬家了。
江稷登基前,我为他梳了梳他茂密浓黑的长发。
也不知道这头发还能留多久。
34
江稷是个有道德的明君。
那些迂腐的大臣以死相逼让他选秀,他就选了。
为此,我将书架上的白月光替身虐身虐心狗血文都换成了宫斗文。
我和江稷坐在上首,欣赏玉立的莺莺燕燕。
我道:「这个好看,可以留下来。」
江稷道:「她爹只是个七品官。」
我道:「这个可爱,我喜欢。」
江稷道:「可爱的宫里已经有一个了。」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宫里现在可不就我一个吗?
我深呼吸平稳心跳,然后道:「这个很好,清清冷冷,像个仙女。」
江稷道:「无趣。」
男人真是事多。
我随口道:「那这个呢?」
江稷:「留。」
我:「?」
我坐直了,仔细端详下面的人。
身姿亭亭,样貌不出挑,周身的气质却出尘脱俗。
好吧,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江稷解释道:「她爹是二品官。」
他究竟是纳小老婆,还是娶大臣?
他道:「纳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就会闭嘴了。」
不愧是他。
35
江稷最终挑了七人。
其中包括洛溪云。
她们来拜见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发愁要和她们聊点什么。
我正襟危坐着,她们垂着首,一言不发。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只能先开口问:「姐妹们,吃早饭了吗?」
那个二品官员家的气质美女盈盈起身,拜道:「回娘娘的话,尚未。」
我道:「emmmm,那你们有不吃的吗?」
洛溪云说:「臣妾不吃葱。」
于是,我让御膳房送餐,和我的塑料姐妹们吃了一顿早饭。
气氛很尴尬,但是饭很香。
吃完了,一个可爱美女犹犹豫豫地问:「娘娘,明日还有早饭吗?」
我道:「凤仪宫餐馆全年无休。」
36
我送走了六个人,洛溪云留下来了。
和她独处的时候,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深宫三十六计》。
她道:「我进宫是为了后宫的权力。」
好家伙,话说这么直白?
我清了清嗓子:「是吗?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
她略无语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因为陛下说,娘娘看上去不太像是会管事的。」
我:「……」
她说的对。
我闭嘴。
她又道:「但是陛下不敢来询问,所以陛下让臣妾自己来要协理六宫的权力。」
我:「……」
我说:「给你给你都给你。」
37
我瘫在贵妃椅上,温习手里的《帝台娇宠:陛下的宠妃》。
越看越难过。
我觉得那个倍受宠爱,被男主立起来当靶子的皇后,和我好像。
我想好了,以后选毒酒吧。
听说选白绫的话,舌头会伸出来老长。
因为心情不好,没有胃口,今天只吃了两碗饭。
没想到,江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丢了我的书。
更难过了。
江稷很无奈:「我真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道:「在想你。」
他道:「你又给我加了什么戏?」
我回:「也没什么啦,就是一个对其他人渣,只对女主温柔的狗皇帝。」
他道:「只对女主温柔可以,狗皇帝不可以。」
好吧。
我重复了一遍:「只对女主温柔的明君。」
38
我下定决心要自己找出他藏在宫里的白月光。
以我对江稷的了解,他应该是很隐忍的。
我先带着芒种,暗中到从未侍寝过的可爱美女的宫殿旁边转了一圈。
用树杈子挡着脸的芒种说:「娘娘,我们好像做贼的。」
我批评她:「皇后的事,能叫做贼吗?」
我悄咪咪在宫殿窗边一株海棠附近蹲下,听墙角。
但很意外,里面有两个人。
简直买一送一。
屋内影子一娇小一纤弱,慢慢靠近,依偎在一起。
是看了会长针眼的程度。
我惊讶之时,不小心碰了海棠的枝叶。
可爱美女提着裙子奔出来。
我连忙躲到树后面,顺带学了一声猫叫。
款款走出来的气质美女说:「娘娘,宫里可没人养猫。」
我:「……」
我:「你们……是不是磨镜?」
气质美女道:「皎皎确实是臣妾的心上人。」
震惊我半年。
江稷竟是同夫。
我嗓音发颤:「陛下知道吗?」
皎皎道:「陛下知道。」
震惊我一整年。
江稷居然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一戴就是两顶。
好刺激噢!
我道:「妹妹们百年好合!」
39
下一个目标是明艳美女。
但我在她的宫里没找到她。
反倒在经过太医署时,看见她将一个青涩腼腆的少年太医拦住了。
明艳美女顾盼生辉,像一轮灼灼的太阳:「应时昀,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少年垂着眼,耳垂红得像霞:「娘娘,请自重。」
明艳美女叉着腰:「你难道不知道,我入宫就是为了你!」
少年苦涩道:「你既已成了贵人,何必再如此……不要连累母族。」
明艳美女道:「陛下知道。」
少年:「?」
好家伙。
江稷给自己戴的第三顶绿帽子。
我路过时对她喊了一句:「姐姐,如果约会没地方,随时联系我!」
40
逛到黄昏。
江稷喊我回宫吃饭。
我一看到他的脸,就笑得快抽搐。
他拧眉:「你做什么?」
我指着他被玉冠束起来的墨发:「你有没有想过,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我劝你别想。」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要把他的头发想象成绿的。
江稷说:「我看你挺闲的。」
我捂着胸口道:「深宫寂寞,你还不让我看话本。」
他思索片刻,让人拿来一口锅。
我:「?」
他道:「没事做可以烙个饼。」
皇帝用金锄头耕地。
中宫娘娘烙大饼。
他可真会想。
我接过那口锅,思考着要不要给他讲一下红太狼的故事。
我道:「你知道红太狼吗?」
江稷:「嗯?」
我道:「在很远很远的青青草原旁边,有一座城堡。灰太狼是那里的皇帝。」
他道:「好怪的名字。」
我道:「你不懂欣赏。皇后名叫红太狼,是个性格泼辣的女子。她拥有很多平底锅,就是摊煎饼那种锅。」
江稷:「真有中宫娘娘是摊大饼的?」
原来你自己都觉得皇后烙大饼离谱啊?
我拳头硬了:「不。那个皇后的锅是拿来打皇帝的。」
他看看我,沉思片刻,让芒种把那口锅收走了。
江稷道:「或者,很空的话,可以为我洗手作羹汤。」
我有些懵:「嗯?」
他道:「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母后会去金銮殿为他送汤。」
原来,他是想这个啊。
不过,我真的有种和他伉俪情深的感觉。
我道:「我试试?」
41
次日清晨,凤仪宫提供的早饭是我自己做的。
在座的美人面前放着各色的吃食。
气质美女喂皎皎喝了一口汤,皎皎蛾眉蹙了蹙:「恕臣妾直言,咸了。」
洛溪云咬了口包子:「恕臣妾直言,没熟。」
温婉美女举着一只螃蟹:「恕臣妾直言,活的。」
明艳美女咬了一口豆角:「恕臣妾直言,传太医。」
我道:「你这不还没事嘛?」
明艳美女猛塞了一嘴豆角:「现在必定有事。娘娘,传太医!」
我:「……」
42
明艳美女被应时昀抬回宫了。
芒种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娘娘,这招妙啊!」
我问:「妙在哪?」
我也觉得很妙。
这一波助攻,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我还是想听听别人夸我。
芒种道:「您借口让明贵人试菜,佯装温柔贤惠却在暗中毒害她。而且及时为她请了太医,就算是陛下也挑不出您的错处。奴婢猜猜,明贵人会落下病根,缠绵病榻?」
我:「……」
我:「你可曾读过什么书,吃过什么药?」
芒种道:「不瞒娘娘,奴婢曾在宫道上捡过一本《深宫淑妃传》,反复研读了好几遍,还做了批注。」
我捶桌。
江稷真是造孽。
43
但芒种有一点猜对了。
明艳美女真的从此缠绵病榻,小太医几乎要住进她宫里了。
只有我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江稷笑道:「你还挺会宫斗。」
我给他端了一碗亲手做的汤,面无表情道:「我还会政斗。」
他看了看平平无奇的汤,看了看我的脸色:「想做女皇的话,毒我太早了吧?怎么说也得先生个孩子,再去父留子,垂帘听政,一举夺权。」
我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所以你喝不喝?」
他道:「喝。」
他喝完汤,面色还很平静。
我问:「如何?」
他道:「善。比你写的字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我:「……」
我真听不懂他是夸是贬。
44
江稷的嘴十分准。
太医日常来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我怀孕了。
一个大消息是,明贵人和我同时怀孕了。
因为应时昀不让她随意走动,江稷不让我随意走动。
距离这么近,我们只能飞鸽传书聊聊天。
我道:「姐姐,你是真行啊,搞出这么大事。」
她回:「过奖过奖,基本操作。」
我这几日看江稷,觉得他的发冠更绿了些。
但是他本人很高兴,面色都柔了不少,上朝时也不会跟群臣对骂了。
回来的时候,他问我:「若是给他敲编钟,他听得见否?」
才两个月啊。
连个人形都没有吧?
他又问我:「给他读四书五经呢?」
我十分无语:「陛下,他还没个人形吧?」
江稷竟也有降智的一天。
45
胎坐稳了之后,江稷又催我出去走走。
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和明贵人一起,沿御花园的路走一道。
她道:「我这一胎,最好是个女孩。」
雀食。
如果是男孩的话,以后的皇位这事就比较麻烦了。
我道:「那我如果是个男孩,可以让两个孩子订娃娃亲。」
她笑了笑,与我达成共识。
但路快走完了,我才猛地想起。
如果这样。
这俩孩子不就是伪骨科了吗?
真是一孕傻三年。
46
我的肚子比明贵人的大。
江稷怀疑道:「怕是双胎吧?」
哪有那么巧?
我又不是小说女主。
我道:「只是我吃得太多了。」
江稷若有所思地颔首。
后来太医给我把脉时,战战兢兢,九曲十八弯婉转地提醒我:「娘娘,适度饮食。」
我:「哦,好。」
为了减肥。
我绕着御花园多走了两圈。
我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以至于梦里,我开始啃江稷。
我醒来时,看到江稷靠在床边,仰头思考人生。
脸上是一个明显的牙印。
他问:「有这么饿吗?」
我:「嗯……这……不好说……」
他顶着一个牙印去上朝了,给我的早饭多加了两个菜。
47
我生孩子的时候,江稷闯进了产房。
我疼得汗涔涔的,还咬着牙跟他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他温声道:「朕就在这陪你。」
我道:「可是太羞耻了,你在这我生不出来。」
他:「……」
他只能转身退出去。
在产房外伫立着,听我骂他。
「江稷你个大憨批瓜娃子我日你仙人板板我不想生了。」
听了一会,他又叩了叩门:「别骂了,留点力气。」
48
我生了一只皱巴巴的猴,男孩。
生完我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正见江稷抱着孩子,立在床边。
我道:「他好丑。」
江稷:「嗯,像你。」
我:「……」
江稷改口道:「不,像我。」
我说:「你再不会说话,我就去父留子,自己垂帘听政。」
江稷:「你不会治国。」
要不是没力气,我真想拿一口平底锅拍他。
他道:「知意,得你,我幸。」
他第一次这么会说话。
说出来的话还怪好听的。
那我就暂且忍忍他。
先忍个十年起步吧。
——完——
【番外一}
1
江稷与我商量给孩子起名的事。
他提出的第一个方案是「江南」。
江南啊,让我想起溪流潺潺,烟雨朦胧。
就是有点不太好。
我道:「我可以说点大逆不道的吗?」
江稷:「你说话从没守过礼。」
我:「哦,好。就是如果以后,我是说如果,他做了皇帝,他母族是不是因为避讳,全得改个姓?」
江稷:「emmm……是我没考虑到。」
于是,他刷刷提笔写了一个字:䶲。
他真的是魔鬼吧?
我很干脆地向后一仰:「我不认识。」
他道:「这就没有避讳的问题了。」
但是,孩子写个自己的名字能写一炷香的时间,是不是不大好?
江稷是个二极管,取名不是极繁,就是极简。
最终我们决定孩子叫江、,音同江渚
小名就叫「江顿号」。
明贵人生的是女儿,取名昭龄。
因为龄与零谐音,0 又与。长得差不多。
于是,她的小名是「应句号」。
2
长到五岁的昭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被我喂得圆滚滚的。
她亲娘明妃看到都沉默了,说:「我这是生了个瓜?」
情商不太高的江渚说:「妹妹好像可以在地上滚。」
昭龄哭得很大声。
我批评江渚:「作为兄长,你要护着妹妹。」
江渚道:「懂了。我是闰土,这就去刺试图偷她的猹。」
我:「……」
昭龄哭得更大声了。
3
江稷说:「顿号未来是一国之君,却被你教养得如此……」
我接道:「如此文韬武略,天纵奇才?」
他道:「不。如此的不太聪明。」
于是江稷开始天天带着江渚上朝,带他批奏折以及听群臣打嘴炮。
七岁的江渚,已经有他爹当年的感觉了。
在庭阶上负手而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一张口,就是对他异父异母的妹妹昭龄自称「乃公」。
这让我有点不理解,问江稷:「乃公是什么意思?」
他道:「就是自称你爹。」
我拳头硬了:「这哪学的?」
他道:「那些大臣为了一个政令在殿上吵起来,说的话比这个脏多了。」
我说:「不准再带他去上朝!」
4
昭龄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成绩比我上学那会好多了。
就是经常哭到我面前,说江渚欺负她。
她的脸比小时候尖了许多,但两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减。
双颊上除了自然的红润以外,还有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
我将她搂紧怀里问:「怎么了,是哪个哈麻批欺负你了?」
她带着哭腔说:「是江渚。」
她现在连哥哥都不愿意叫。
我问:「他怎么了?」
昭龄嘤嘤道:「他说我像颗汤圆,还捏我脸。」
我仔细看了看,觉得江渚这小子的比喻真妙。又白又嫩的脸,可不像汤圆么?
我还是一本正经地安慰道:「男的都是大猪蹄子。」
5
昭龄长得越来越像她娘明妃。
虽然性子很软,生得却是明艳照人,是可以恃靓行凶的类型。
江渚长得像他爹,面如冠玉,君子端方。
但面对昭龄时,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立在我身侧,跟我打小报告:「我昨晚看见,昭龄和洛太傅家那狗东西互相写信。」
我磕着瓜子,斥道:「怎么说话的?少女心事你管那么多?」
江渚说:「她才十四岁啊,这搁一千多年以后是要被学宫开除的。」
我说:「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要跟你爹订婚了。」
他撸起袖子说:「行吧。」
我问:「撸袖子干嘛?」
他道:「和那狗东西切磋切磋。」
我:「那好歹是洛贵妃的侄子,你能不能对人客气点?」
6
我在雨中逛御花园时,看见昭龄在亭子里哭。
她缩在江渚的怀里,红着眼眶落泪,像池里柔弱不禁风的水莲。
江渚撑着把油纸伞,伞向昭龄倾斜。他大半个身子为她挡风,暴露在雨里。
好……好刺激。
我问身侧的芒种:「这是怎么了?」
她道:「洛太傅家的狗东西……啊不是,二公子,同时给公主和傅丞相家的二姑娘写信。被公主发现了。」
江渚说的没错。
那还真是个狗东西。
7
江渚打断了狗东西的腿。
芒种告诉我,洛家告到了一直管事的贵妃那。
洛溪云摇着团扇说:「这本宫哪能做主啊?这个养废了,要不叫我哥嫂再生一个?嫂嫂年纪大了啊,宫里有个新来的舞女,花容月貌,年华正好,我便请皇后做主……」
洛夫人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只能含着泪说:「是洛家管教不周。」
8
芒种说:「近日许多宫人都在妄议太子与公主,说他们实在太为亲密,快逾越兄妹的界限了。」
我可不想听到兄妹骨科的流言。
于是我把江渚喊过来,和他进行了一次正经对话。
我还没开口,江渚就说:「东宫私库里的珍宝都可以作为聘礼。」
这让我一时忘了要跟他说什么。
拍桌道:「你可想得美,那些很多都是我屯的。」
他道:「那没办法,送都送完了。」
我:「……」
逆子。
9
宫中最受宠的明华公主死在一个秋日。
次年春日里,太子迎娶了应家养在深闺人不知的幺女应昭龄。
昭龄成婚次日来奉茶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我和江稷会心一笑。
江渚说:「别乱想。她骂我骂了一整晚。」
我问:「她骂你什么?」
江渚一笑,说:「那是付费内容了。」
焯。
逆子大了,还把我当外人了。
我于是问昭龄。
她脸红得能滴血:「母后,这不好说。」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番外二:江稷】
我的生母是个贵人,命若浮萍。
她没有等到我满月就辞世了,我自小养在贤妃南氏的膝下。
南氏的野心藏在那桃花似的眼里。
她说:「稷儿,你日后是要做储君的。」
于是背书、骑马、射箭,我一日都未停下。
甚至从马上摔下来那日,宫女为我端药。
南氏在旁侧照看我时,手中还拿着一本《六韬》来抽背。
直到我遇见她的侄女——南知意。
她那时六岁,却跟个大人似的,轻叹一声,仰头对南氏道:「姑姑,你这样鸡娃是不行的。」
面对她,南氏眉眼弯弯,拧了一下她带着婴儿肥的脸 :「多嘴,你那《礼记》可背完了?」
她道:「没,不背了。我直接摆烂。」
南氏恨铁不成钢道:「南家女子多才气,到你身上,如何会成这样?」
她非常淡定,把玩着手上的草蜻蜓:「嗯嗯,你讲,但我不听。」
南氏无奈。
待她蹦蹦跳跳地去院子里荡秋千后,南氏走到我身侧,端着一贯温婉地笑问:「《春秋》背得如何?」
我也照着她的样子说:「没背,不背了。我直接摆烂。」
南氏的笑意敛下去,抽出了她的戒尺。
那天,我挨了最毒的一顿打。
南氏青云直上,被封为贵妃,我也成了大梁的储君。
曾经我想,如果再见到她,定要问问她摆烂怎么不挨打。
但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储君担国之重任,必然要苦其心志。
况且,进入东宫读书后,她也挨了戒尺。
南知意与京中贵女都不大一样。
她摆了,又没完全摆。
摆烂之余,还能抽空学个算术。
就是比我还差点。
本来想找个机会教她那些题,但她嘴硬说自己精通几何。
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她溜了。
追?不追?追?不追?
算了,她琴弹得太难听,把她叫过来欣赏一下我的编钟。
她居然在我弹编钟的时候看话本,必须把话本没收。
我问:「你到底会做什么?」
她很无辜地答:「特别会做正经事以外的事。」
我:「……」
但凡我有她这么会说话,一定能从户部那群吝啬老头子那里抢到拨款。
南氏问我:「与知意相处已久,觉得她如何?」
做什么都不行,就是人很有趣。
我道:「南姑娘端庄有礼,实乃窈窕淑女。」
南氏很满意我的回答,虽然她自己都知道她侄女跟这句话压根搭不上边。
果不其然,父皇过问我的婚事时,南氏呈上了一叠画卷,道:「虽然臣妾是稷儿的母妃,但也希望他能娶个知心的姑娘。不如让稷儿自己选。」
我翻看画像,觉得这么多端庄貌美的贵女中,还是南知意看着最顺眼。
我奉上画卷道:「儿臣属意南尚书嫡长女已久,望父皇成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