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成了国师大人的通房。
就是那种妖妖俏俏,没有骨头似的挂在国师身上,一脸不正经的通房。
国师本是国之栋梁,护国的定海神针,可是他干净清白的人生底子,在抱着我出席宫廷宴会后彻底化为乌有。
良臣身边出现妖女,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事刚传出去时,很多人都想见我一面。
大家都想看看,究竟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迷得一向不近女色的国师收下做枕边人。想和国师套近乎的人不在少数,美人计更是用得多了,可就是没人成功过。
让大家失望了,我实在称不上绝美,虽有几分姿色,真实身份却是赵王埋进国师府里居心不良的细作。
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国师的眼。
后来我仔细琢磨三天,得出结论,绝对是我丫鬟工作做得好,靠人格魅力和专业素质被提拔到被窝里了。
毕竟是人才,做什么都出色。
对于以色侍人这件事,我其实是凛然拒绝过的。
我是来打探消息的,是有专业技能在身上的技术工种。
只卖艺,不卖身。
让我用毫无技术含量的肉体去完成任务,是在侮辱我的技术水平。
我义正言辞:「国师大人,奴婢是正经人,恕难从命!」
可国师丝毫不恼。
他穿着一身严肃沉稳的玄色国师官服坐在太师椅上,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如果我跟着他,以后就不必干这些粗活,只天天到书房为他红袖添香便好,工作轻松,还能拿百两月钱。
我眼睛一亮。
书房诶,向来都是机要重地,月钱一百两什么的,哪里有关乎我职业荣誉的书房里的秘密重要呢?
可我诚实地问:「真的一个月给一百两白银?」
国师皱眉,一副是不是瞧不起他的样子:「是黄金。」
我按住自己人中:这就是两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一百两黄金的滋味吗。
原来,世人皆赞洁身自好的国师大人竟是如此一个知人善任、慧眼识珠的好老板。
看着姿态骄矜,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国师,我掖了掖鬓角碎发,碎步上前,深思熟虑又娇柔造作地说:「那咱俩先嘴一个吧。」
国师把玩玉如意的手顿住,微微歪头:「啊?」
我:「要不这钱妾身拿得不踏实。」
众所周知,干一行爱一行也是我美好的素质品德。
我这人,别的不说,绝对真诚。
可惜,乌妄拒绝了。
他直视着我,略有深意地说,希望能在我真正爱上他的那天,得到我的吻。
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像极了我养的那只黑猫的猫眼,慵懒又笃定。
我害羞又感动地埋头进他宽敞的胸怀里:这人这么冤大头,看来这月钱真稳了。
当晚,我飞鸽传书给赵王:「国师道貌岸然色欲熏心,强收奴婢入后院,奴婢身不由己,为了大业委身贼人,此后或将贴身伺候国师,奴婢必深入国师府机密报效王上。」
OK,如此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工作业绩又突出,赵王那份工钱也该涨了吧。
不多要,解药至少得多给一份!
2、
国师嘴上说着不接受吻,可搬到我房里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我正躺在新寝殿的大床上,抱着新发下来的柔软锦被,感叹还是正经职位待遇好时,国师就推门而入了。
我与他四目相对。
他脸一点也不红,极为熟练地关上门,说「小铃铛这么早就要睡了?我待会就来。」
说罢,就自顾自去洗漱更衣了。
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眨眨眼睛:「……」
所以国师大人,在您这里,嘴一个要真心,睡一个不需要?
看着国师潇洒的背影,我赞叹,原来这就是强者。
我赶忙翻出工作手册,记上:『成为强者,首先就要学会双重标准,只要是我需要的,标准可以动一动。』
现在,活学活用时间,我需要什么?
我需要完成赵王交代我的任务,好获得延缓剧毒的解药。
赵王新的传书,他要我抓住这个成为通房的契机,像每个蛊惑人心的妖女一样,蛊惑国师,一举拿下他,让他为我们所用。
我当时觉得很离奇,很想回信:王上看我哪儿有蛊惑人心的地方,你能找出来,我跟你姓。
赵王还真是敢想敢说,一个一个梦飞出了王府。
我要是真有祸水资质,我都直接拿下王妃位置了,还做什么来搞更不好搞的国师,为了那点破解药出生入死。
想到解药,我瞬间收敛怒气。
怒归怒,以后每月还要找赵王续命,我只好慷慨激昂地回:王上放心,必拿下。
气势足不仅是敬业,更能让赵王能看到我对大业的忠心,以及我积极进取的决心。
最重要的是,得给赵王我非常重要的印象。
国师身份特殊,能力通天,前朝后院,他们都搞不定他。
美人送的不少,可就是渗透不进来,否则也轮不到我这个相貌平平的间谍出场打游击,最后得个意外收获。
我是国师府的第一个突破口。
赵王看我绝对比看金疙瘩都亲,仅次于皇位。
只要我先用「在拿了在拿了」为借口,大半年之内,解药不愁。
拿不下之后再情真意切地哭,说「我在努力了呜呜呜,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的呜呜呜,国师一定会被我拿下的呜呜呜。」拖一阵,至少两年的解药,都不愁。
之后彻底不行了,就用「至少我还留在国师身边」为理由,怎么也不会死。
所以国师对我来说真是重要啊,就跟皇位对赵王那么重要一样。
这么重要的国师,我绝对要彻底的黏住,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
什么贞洁烈妇,什么纯情干净,哪里比得上我的小命。
标准该动就得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将小册子塞进褥子底下,到衣柜里找到一件能把人辣得满嘴起泡的性感纱裙直接换上。
穿上这个裙子后,我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番。
我默了。
原来赵王慧眼识珠,早就知道,在我安分守己的表象下,其实是有能够蛊惑人心的地方的。
你看这魔鬼身材,要是选美必定也是港姐前三的水平。
我自信地直奔后院温泉洗浴之地。
乌妄这么疼我,特意送我的带有温泉的院子,怎么浪费如此大好时光。
在他惊叹的目光里,我将腰扭出波浪来,一步一摇的走近他,伏坐在他身后的玉台上。
他穿着薄衣泡在温泉池子里。
我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领,媚眼如丝:「国师大人,还跟妾身见外做什么。」
只要大人宠爱到位,妾身当牛做马无所谓的。
乌妄的眉毛高高挑起,对于我的主动有些惊讶。
国师的眼睛很漂亮,眼珠与眼睫都黑沉沉的,隐隐泛着亮色的光泽,眼尾上挑,是非常纯正的猫眼。
平素穿着一身官服时,正经庄严得让人心痒痒。
现在浑身被水打湿的样子,更是让我这痒痒,变成了刺挠。
不挠不行啊。
乌妄笑了,抓住我的手,近乎十指相扣。
他手上的肌理就与我的皮肤紧贴,精致至极的脸庞在我的面前。
可能是水的温度有些高,蒸得到处都是灼热的蒸汽,我被激得浑身迅速粉红起来。
「小铃铛来这里,是真不准备跟我见外了?」
我羞得脸也红了:「嗐,咱俩谁跟谁啊。」
「那…小铃铛来给我搓搓背吧,正好后背我够不到。」
国师大人也搓背?
原来即便本领再通天,胳臂也还是够不到后背。
抱着这样的感叹,我前前后后为乌妄搓了半天。
可明明我的手算是摸遍他的身体,心中却一丝旖旎也无。
最后,我给他身体的评价既不是身姿健美,也不是肌理匀称,而是不下灰儿。
主要是我这人是真的敬业,投入一件事后,就会非常专注。
卖了半天力,连泛红都没有,一点成就感也没有,这谁顶得住?
这太干净了啊。
直到搓完,也一丁点灰儿没下。
干净的仿佛玉露白瓷铸成的身体,细腻的冷白皮仿佛铜皮铁骨,对不对得起我卖的力另说,这真是正常人?
「国师啊,你这不正常。」
老话都说,人是女娲娘娘用泥捏的,总会落灰。
只有神仙,才不会沾染灰尘。
我狐疑地盯着国师,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真有人是神仙下凡吧。
想起来曾经我做丫鬟打游击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查看国师到底是如何装神弄鬼的。
可是我现在突然想,会不会国师不是在装神弄鬼,他就是?
赵王要是问起我怎么发现的,难道我要说,我给他搓澡不下灰儿?还不泛红。
3、
国师每天都要早起上朝。
刚起床的他头发也是凌乱的,那股子慵懒劲从骨头碴子里往外冒,一看就困顿不已,不想起床。
一点也不像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好似不属于人世间一般的国师。
我真傻,真的。
我为我就过分干净一事而怀疑国师人类身份的不信任感到愧疚。
且不说世上本没有妖魔鬼怪,你看这不也跟普通人一样吗?
到上朝时间了,即便困得不行,也得从床上爬起来,为国事操劳。
国师可是权臣啊!
上班迟到这种小错误都不犯,我连宠妾都不是,还有什么理由老板上班我睡觉?
我悄悄从被窝里将脸上的困意拍走,戴好娇柔的微笑后从被窝里钻出来:「国师大人——」
乌妄还在床边醒神,回头看我时,眼睛半睁半眯。
他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按在我的额头上,语气懒洋洋的,「小铃铛再睡会吧,把我睡不上的都睡回来。」
他天天为了上朝总是起这么早,却一直不适应令人难挨的早起。
我愣住了。
这还是穿到这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多睡一会,不必担心完不成工作吃不起解药,为了活下去殚精竭虑。
虽然很动心,但我为了表现积极性,还是做作地挣扎了一下:「没事,大人,还是让妾身起来伺候您吧……」
乌妄的眼睛彻底睁开了,一脸感动:「你要是这么喜欢我,那也行。」
本来已经准备好躺回去的我:「……」
「国师大人真幽默。」
我昧着良心夸他。
他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卿卿谬赞了。」
我:「……」
我也想生气的,可是国师大人叫我卿卿欸!
最后乌妄并没有真的让我伺候他,连侍女也没用,那宽大层叠的繁重官服他三两下就自己穿好,让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展示才艺艳压群芳的我怅然若失。
看我落寞,乌妄把玉冠递给了我,让我帮他戴上。
乌妄坐在镜前,沉静俊美,藏青色国师服上绣满祥云纹和图腾,间或排列有序的宝石。
动静之间,便有一股玄妙之息。
他眉目八风不动,眼睛一直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我,我趁此机会迅速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小铃铛啊。」
我终于为乌妄戴好了玉冠,看,我果然比其他人戴的都好看,业务能力超强。
我充满自豪地软声回:「国师大人,妾身在呢。」
「你以后就是国师府女主人了,不必总是想着做事,自有侍女去做,你要做的,就是恃我的宠生骄。」
这话说的,实在让我惶恐。
虽然我看着不聪明,但相信我,这都只是伪装,我真的很聪明。
我清楚的知道,国师收我做后院的女人,一定有所图谋。
或许是发现我细作的身份,或许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反正不可能图我长得好看。
我相信国师不会是这么肤浅的人!
他对我不可谓不好,却并不碰我,说是要真心,谁又能知道这个披着漂亮皮囊的老妖怪心里想得到底是什么呢。
国师可不是赵王那种蠢货。
我不敢直接挑明说话,只好尽力撒娇卖乖,主动逢迎,看看他究竟需要我什么。
我试探着娇悄嗔道:「妾身月钱那么高,怎敢还恃宠而骄,败坏国师您的清名呢。」
毕竟,在他这里,我是为了生活的女人,拿钱办事天经地义,自然贵在有自知之明。
「清名无用。」乌妄轻笑一声,略有深意地说:「小铃铛知道最近朝野上下都在传什么吗?」
这我可太知道了。
都在传国师府里混进去了一个妖女,国师现下是被妖女蛊惑了心智,大骊朝药丸。
妖女·我本人·尬笑:「……」
他站起身,端的是一派英姿飒然,矜贵肃穆,握住我并不细嫩的手,说着不符合他良臣气质的混账话。
「可我就是喜欢妖女,越妖越好。」
我脸都木了:「……」国师你正经一点,我害怕。
但缓过来这种震撼感后,我终于从乌妄少有的直接表明态度里发现亮点。
国师这是口味重,喜欢妖女?
可以,一向廉明守礼的在正派人物,嚣张地给朝野上下看,老子就是喜欢妖女,怎样?
我福至心灵,挑眉看他,这是清白忠臣做腻了,准备宠出来个坏女人坏一坏自己的名声。
早说啊!
害得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想方设法套近乎,睡觉都不舍得睡,生怕被抛弃。
只要有需求,我就好使劲。
可我又有些害怕,万一我成这个靶子立在那里,岂不是会比现在还危险?
「那国师会保护好妖女的安全吗?」
我第一次大着胆子询问他。
只要他答应,我就破釜沉舟,上他的船。
「我会永生永世保她平安。」
「妾身不要永生永世,只要此生平安。」
4、
「喵!」
熟悉的猫叫声将我从昏昏欲睡中唤醒,甜甜跳进了我的怀里。
哦,「甜甜」是我养的黑猫。
公的。
它是我曾经随手救下来的小猫咪,初遇时是雷声震耳的暴雨天,它好似惹了祸,被雷劈了,躺在焦黑的大榕树下,奄奄一息,到处是血。
可怜得很。
跟穿越过来一路当牛做马被毒药侵染的我一样倒霉。
「我当牛马,得,你比我还惨,直接去见牛马,咱俩往一堆凑什么劲。」
不过相信牛头马面不会比活人更可怕的。
「……」
黑猫浑身湿透,血水混着焦黑流淌得到处都是。它动了动嘴,想喵喵叫却气若游丝,什么声都发不出来。
我不忍直视,背对着它坐。
「哎,你说说你,你躺我院子里干嘛,我穷得饭都吃不起,我也救不了你啊。」
我只是国师府最底层的小丫鬟,身边什么伤药都没有——不,我有。
我刚好从赵王那里领到一份新的解毒药。
我小心翼翼地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
我一直没有功劳,拿得只能是最劣质低等的解药。
但再劣质低等,为了控制剧毒,里面也有很多滋补疗伤的成分。
赵王那黑心肝的东西从来只按月准量给解药,一旦药不够,一时半会死不了,却也会疼得求死无门。
草,生出来了。
不是吧阿瑟,在这等着我是吧?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黑猫,啐了一声,仿佛坚定自己的信心似的,在狂风暴雨和昏暗灯火里劝慰自己。
「娘希匹的,你别想惦记我的解药,我疼的时候你喵喵叫又不是麻醉剂,可爱也没用。」
「猫不是九条命吗?你这货是不是在骗我。」
「我都给你遮风挡雨了,让你在最后的时间体面干净,我够意思了,这药我是真不能让。」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思浮动唱得太难听,黑猫竟然真的叫了出来。
这一声,比外面惊雷声还要震耳欲聋,彻底把我做了半天做得稀碎的心理准备变成齑粉。
「得得得,别叫了。咱俩都倒霉,一个被天打,一个被雷劈,总不能真看着你死。」
我嘟囔着,将药包打开,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缺角的破碗,兑上水,我喝一半,另一半全喂给了金黄眼睛已经翻白的黑猫。
「你小东西死不死,彻底跟我没关系了,我把我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我心疼得看着洒了不少的药,恶狠狠地说:「你要是真命大活下来,我就是你主人了,我疼的时候就给我喵喵叫,听见没有?」
让我知道我没白疼。
最后,我确实没白疼。
黑猫活了下来,还在我毒药发作的时候钻进我怀里叫给我听。
甜腻的叫声下,原本求死不能的毒发好像也缓解了很多。
我给他起名叫甜甜。
每次我叫它甜甜的时候它都会跳脚,仿佛通人性一般。
可越是这样,我越是使劲叫它甜甜,把它气狠了,它就会闷闷地团起来,任我抱着哄。
它肯定没有听过一句话,猫的天敌是狗。
只有足够狗,才能制服小猫咪。
这只黑猫成了我在国师府最信任的活物。
可是我挺过那一阵毒发之后,它便经常神出鬼没,并不时刻陪伴我。
自打我成为通房以来,它这是第一次出现。
纯黑的毛发被灿烂日光映成黄金,身姿健美修长,像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图腾神像,黄金双瞳微微半眯仿佛困倦。
我兴奋狠狠地撸他脑袋上的毛:「我的大甜甜,你可终于来了!以后我有好日子了,我能偷国师的钱养你了!」
「喵呜!」
「卿卿要偷我的钱养谁啊?」
乌妄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耳后,我耳朵好似过了电,从后背窜过,直接连到手上。
救命,国师回来怎么没有声音的!
我嚯得转过身,便看见了一身官服尚未换下的乌妄。
他背着身后的太阳站立,身后的侍从垂头静立如同护卫神像,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眉眼舒展,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神祇。
我不知道哪来的神力,将很大只的甜甜举到他面前,娇声道:「就是它这个小可爱喽。」
甜甜被我托着前肢,整条身体悬空也没有挣扎,立起来的耳朵动了动,猫尾轻缓摇晃,像是在跳一曲舞蹈。
「喵。」
乌妄的眼珠定格在甜甜身上,脸上有着轻快笑意。
就在我以为他也被可爱的甜甜俘获了时,他居然伸出罪恶的手,扯了扯甜甜的胡须。
「不错,长得还挺帅。」
我看甜甜依旧温顺,甚至还很自豪地喵了一声,便知乌妄没有弄疼它。
「那当然了,甜甜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崽。」
乌妄皱了皱眉,收回手,有些苦恼地问:「我看此雄性狸猫似乎……不合适称漂亮和甜甜吧?」
我不赞同地摇摇头,将甜甜抱回怀里。
「国师大人,您不懂,这是在表达我对甜甜超出世俗的喜爱。」
他一脸不解,但是过后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凄冷地说:「那对我,小铃铛可从对我表达过超出世俗的爱呢。」
我:?
这是在公然求我泥塑他?
万万没想到,国师大人竟有如此爱好。
我羞涩一笑,刚准备声音娇柔的夸夸乌妄,他却直接看穿我的坏心思似的将我的话都堵了回去。
「算了,卿卿还是将这份沉重的喜爱用在甜甜身上吧,对我,能有世俗的喜爱,唤我英俊潇洒的夫君便好。」
我:「……」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原来,世人皆传德厚流光、暗室不欺的国师乌妄,实际上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没等我想出来应该如何委婉地告诉国师自恋的危害时,他已经坦然地伸手揽在我的腰上,带我缓步而走。
离开了我的小院。
我抱着甜甜,有些疑惑:「国师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书房。」他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书房里有个人,现在等我们,我带小铃铛去见。」
我有些迷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国师府书房向来是重地,可没有几个人,能让国师放心地将人单独放在书房。
这么久以来,我所知道的能进入国师书房的人,除了乌妄身边的近侍,便只有向来与国师统一战线的丞相雍无训、太傅林懿、左军统领范不群等重要人物。
可是这些人,没一个想见我的。
他们都恨不得我赶紧消失在国师府,再不要蛊惑他们的挚友忠臣。
国师的书房极其雅致,里面诸多珍品。
熏香炉在幽幽地吐息着,将整座书房填满了乌妄身上那我只在拥抱时嗅到过的清浅香味。
山水屏风后便是乌妄的办公桌和书架,前面正闲适不羁地站立一位身穿黛色粗布道袍的落拓男人。
他的袍角上沾满灰尘,还有许多蹩脚的缝补痕迹。
随着我与乌妄一同步入,他亦转过头来。
原本平静的他,却在看到我怀中的甜甜时骤然锐利,然后抬头望着乌妄时,眼神充满了忌惮。
别人或许不知,可同为同类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权倾朝野的国师,其实是一只妖力强大的猫妖。
而且还肆无忌惮、胆大包天地敢将本体放出来给一个女人把玩。
我都感受到敌意了,可是乌妄仿佛毫不在意。
「来,小铃铛。这位便是苏州回春堂的弱澜先生。」
弱澜……
我瞪大双眼,就是那个,我曾经只敢在梦里想想,闻名天下的医毒圣手弱澜?
弱澜似是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见了礼:「草民见过国师大人、夫人。」
姿态却依旧不掩傲慢与轻视。
乌妄摆了摆手,免了弱澜的礼。
「辛苦弱澜先生秘密入京了。」
赵王那边紧盯国师府,不能让赵王有一丝怀疑我忠诚的因素,所以乌妄直接动用了非常手段给他捉了过来。
弱澜不自在地看过来,眼神晦暗。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低头,若非阿兰的病急需只有皇库才有的几样稀世药材……
乌妄见他如此,不再废话,将刚刚便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玉佩随手扔给了他:「弱澜先生精于医毒一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本官夫人身中奇毒,饱受困扰,不知久闻盛名的圣手能否帮助夫人解毒?」
弱澜看着手中的玉佩,勉强压下了情绪波动,狼一般的眼睛望向我。
仅一个扫视,便淡淡道:「能治。」
——这毒还是本天才研发的。
不过即便他向来行径恶劣,也知道这时候这种话最好还是不要说。
众所周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能使傲慢鬼收起尾巴装乖。
「那好,治好本官夫人,并且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事成之后,你想要的东西,本官都会亲手一一奉上。」
乌妄笑吟吟地说,「那九龙玉佩,便是定金。」
我看着云淡风轻便搞定了绝世神医的乌妄,心中简直被震惊到麻木。
这就是大佬的力量与胸怀吗。
前几日我仅是虚虚地轻表忠心,尚未发光发热,何德何能受乌妄如此厚待?
圣手弱澜的脾性,只要稍微关注过医毒一道的人都知道,那是令人惊叹的难缠。
曾经我刚穿越过来发现自己一身剧毒时,就不死心的打过找神医的主意。
后来呆了两年后,发现好好活着出个训练营都费劲,远去江南找如此难缠的神医解毒,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谁知今日,猝不及防地,真就有痴人愿意圆另一个痴人的梦。
想也知道,乌妄轻飘飘说的弱澜「想要的东西」究竟有多稀有珍贵。
5、
这毒也亏得赵王不知从何处寻来,起名为「忠骨」。
我忠他奶奶个腿骨。
靠毒药绑住手底下的人为他卖命,还精通洗脑催眠之术,若非我是穿越过来的,还真会和我那么单纯的姐妹们一样,认命地生出一身忠于此等歹人的『忠骨』。
这等恶性剧毒的解毒日子并不无聊,每日是鸡飞狗跳。
乌妄每次解毒都陪着我,专门负责对弱澜提出一系列来自甲方的无理要求,比如绝不能有痛感,不能伤害身体,最好能以后都百毒不侵……
一度惹得弱澜要和他打一架。
直到看着我流出来的血液颜色逐渐变得清澈鲜红,乌妄的焦躁情绪彻底安宁下来,倒也不经常刁难弱澜了。
彻底清理干净余毒的那天下起了小雨,弱澜仿佛有什么要事在身上一样一天也没有多留,带着乌妄给的一个精致盒子顶着雨就准备离开。
离开前,我依依不舍地惜别神医:「后会有期。」
弱澜秘制的止疼糖丸是真的好吃,我都有点上瘾了。
他愤恨的眼睛瞟了一眼乌妄,咬牙切齿:「别,再也别见!」
转身便投入雨幕之中。
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种不懂医术,仗着有几个臭钱、修为较高、权倾天下就为所欲为的愚蠢猫妖了!
我抱着甜甜与乌妄一起看着雨幕里轻盈离开的弱澜,只觉得浑身上下从未体验过的轻快舒服。
甜甜似乎能嗅到我身上浓重的毒药味散去,高兴地『喵』个不停。
乌妄则面色平静,带我顺着回廊漫步,走到没有遮雨的地方时,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油纸伞。
他让侍从离去,不要再跟着我们,然后撑起一把伞,遮住我们两个人。
直到走到湖心亭停下收起纸伞,我才看到,他的左肩已经被雨打湿,可我却全身干爽。
这宁静美好的一刻,我难忍动容。
我想,哪怕这个人是在算计我,勾引我为他做事,我也认栽了,万死不辞。
我将甜甜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这张纸,是记有我这么多年来探查到的,那些被赵王安插在各个机要大臣府邸的细作名单,尤其是安插在皇宫里的。
我知晓,国师是铁杆保皇党,这份名单,对他助益不小。
我恭恭敬敬地认真行一大礼,将宣纸双手奉上:「国师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只要您一句话,赵王那边的事,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乌妄愣了一下,赶忙将我扶起来。
他非常认真严肃地直视我:「小铃铛,你依旧认为我是为了扳倒赵王才帮你解毒的吗?」
我呆住了,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他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仿佛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他将那张纸接过来,连打开都没打开,直接将它扔进了落着细雨的湖里。
我瞪大双眼,看着湖中的宣纸墨迹迅速晕成一片,变为废纸,甚至吸引来了几条锦鲤。
这可是我一直恨不得藏在鞋底不让他发现的底牌,结果送到他眼前,他怎么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扔了?
可恶,被他装到了。
「赵王那个蠢货哪里比得上小铃铛重要。」他不错眼看着我的眼睛,说:「小铃铛,我是真想娶你为妻的。」
他说,等京中诸事解决,你便随我回师门行礼好不好。
我们合该是夫妻。
6、
解毒的那几天,所有人只当我和乌妄是每日在书房里卿卿我我、忘却世间为何物。
就连赵王也不例外,以为我在为他的大业付出身心。
为此,连飞鸽传书都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怕国师一直与我在一起会发现不对劲。
这些日子使得原本就汹涌的流言传得更加澎湃,人人都说我这个丫鬟真是好手段,好福气。
对此我只能笑笑:每日刮骨疗毒,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可这话到底是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向乌妄询问了我的事,甚至大方地表示,如果乌妄真的喜欢我,他可以圣旨赐婚,成就一段金玉良缘,使我不必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乌妄婉拒了。
倒不是因为不想娶我,而是他想在师门和天地的见证下娶回我。
皇帝是知道乌妄有个非常重要的师门的,下山扶世也是因为师门的原因,如果不是真心,绝不会想要将我带回那里成亲。
他原本只当是玩笑,乍见国师如此维护我,反倒激起了更大的兴趣,说什么都要见一见我。
皇帝便心血来潮,直接让身边人去准备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宴,让全朝廷的官员们都带着家属前来。
尤其是国师要带着他的小通房。
皇帝实在是太想看看我这个把他左膀右臂迷得无心政事的狐狸精究竟是何模样。
乌妄对于我想不想去这个宴会充分征求了我的意见。
搁他的话说就是,本官的卿卿,皇帝想见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很好,每次都能被他装到。
至于我的回答,当然是要去。
必须要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在河东吃苦吃了那么久,不得上河西看看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吗?
再说了,乌妄喜欢的这个妖女,也不能总活在别人的传闻里。
该高调出现时,也要出现。
我软下一身骨头,左手抱着国师的胳臂,右手抚着国师的胸膛,挂在国师身上。
充分向帝都官场展现了一番国师的堕落,和妖女的不正经。
那一日,整个帝都官场平地起惊雷。
所有人都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妖女。
七分长相,十分嚣张。
可国师还就吃这份嚣张。
之前以明德惟馨、神秘通天闻名的国师将那个通房带到了皇宫外,等候宫门开启之时,丝毫不注重影响,二人在御赐轿辇上你侬我侬,妖女的调笑声直接响彻了宫门前的城楼。
宴会上当着帝后的面,妖女甚至也一点不收敛,不守妇德,居然要国师为之细挑鱼刺,把鱼肉喂进嘴里,吃完还要皱眉嫌弃不好吃,要换另一种菜喂。
国师则是一脸满足温笑地布菜投喂,十分纵容。
一位御史老臣实在看不过眼,言辞稍厉地劝诫了一番,被妖女磋磨甘之如饴的国师竟然半句同僚批评也听不得,直接当场翻脸。
国师语出如刀,半分情面不留,将御史老底一一翻出,怼得其脸色惨白,提前退席。
整个宴会气氛一时冰冻。
就在这时,妖女,也就是我,竟还云淡风轻,仿若神秘都没发生一般拉了拉国师的袖子,指着桌案上远处的清炖肥鸭,娇滴滴地说:「国师大人,妾身想吃那个。」
脸色冰寒的国师霎时如冰雪消融,他写意地一撩衣袖,将那碗清炖肥鸭拿到我的面前:「小心烫,汤慢慢喝。」
还细心地将之前吃过的不爱吃的菜移开,爱吃的摆在旁边。
席上气氛诡异,连皇帝都有些局促起来,尴尬地劝慰:「爱卿何必如此……」
皇帝这个人,我作为赵王麾下细作了解不少。
说好听点叫宅心仁厚,说不好听点叫软弱无能,守成可以,其他的也别想了。赵王这样狼子野心的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他依旧兄弟至上。
若非有国师、丞相替他撑着,这皇位属于谁也不可能属于他。
乌妄帮我布完菜后,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圣上恕罪,实在是臣下所爱,不忍其为他人随意污蔑。」
此话一出,席上落针可闻,再没人敢针对我。
他站直身体,扫视一圈:「诸位同僚继续用餐吧。」
如此,宴席方才逐渐恢复热闹。
可人人心中都开始有了新算计,赵王是里面最高兴的。
他恨不得当场给我颁发一个细作最高成就奖。
我邪魅一笑:承让了。
7、
乌妄去上朝走了有一阵功夫了,一般都正午时才会归来。
我不习惯侍女的侍奉,便一如往常地将屋内人遣散干净,只留下盘在我手边的甜甜打着盹,从容平和的慵懒漂亮。
初秋早晨阳光正好,洒进屋内,温暖明亮,躲过轻缓摇晃的珠帘,洒在桌案上。
近来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不必汲汲营营,虽然让人心情闲静,可也压抑的无聊。
为了打发时间,顺带陶冶情操,我准备挥毫泼墨画一幅《凤凰傲意图》。
「啾啾……」
熟悉的暗号鸟叫声使我画着凤凰爪子的手顿住。
极致的轻功使珠帘被轻轻撩动的清浅叮铃声在安静的氛围里不甚突兀,还未等我有所反应,屋内似乎已经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眉头紧皱,手中不自觉使上力气,一团墨迹洇在纸上。
安静休憩的黑猫已经睁开了眼睛。
甜甜矫健地踩着轻灵的猫步跳到了桌前,一身油黑毫无杂色的短毛被阳光直射成金色,金黄色的眼珠里竖瞳锐利警戒,望向房梁。
「喵!」
「魏尔,你怎么突然来了?」
魏尔这货,还是这么喜欢做梁上君子。
我将笔放下,伸手去安抚甜甜,在心中思考他来此的目的。
魏尔是赵王手底下最大一支暗卫的头领,我当年刚穿越过来时和他有过接触,被发配到国师府后他也有来找我视察工作开展情况。
难道……他是奉命探查来的?
魏尔没有直接说来意,而是问:「你画的是,小鸡吃苹果?」
他的声音没怎么变,沙哑低沉的声音丝丝缕缕传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看了眼喙下的晕出墨迹的鸟形生物:「……这是凤凰。」
鸟头上面可是画了光圈的!
魏尔:「……」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没有回话。
我有些不耐烦他的办事效率,不知道办事效率这样低的人是怎么升职加薪成如今的暗卫首领的。
我初见他时,他还不是首领,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有种极致虚无破碎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有面瘫症。
可那时候我鬼迷心窍,看到他后第一眼就觉得,他和我一样,都是本不应该属于这个黑暗的集中营里的灵魂。
我们应当做兄弟,冲出这个吃人的地方。
但是……最后到底是我天真了。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暴露自己叛逆的想法,看我们道不同,我便慢慢疏远了他。
他不爱说话,见我冷淡,没多久,我们便形同陌路了。
后来事实也确实证明了,他是对的。
我的想法果然是做梦。
我只能不断浮沉,然后麻木认命、披上伪装、熟练地混低等解药。
魏尔聪明地选择不再继续我画得究竟是鸡还是凤凰这个话题,说了正事:「我奉殿下之命前来告知,你前些日传回的情报准确度极高,立了很大的功劳。」
这些情报是乌妄专门借我手告诉赵王的。
此举究竟何意我懒得细想,但结合乌妄近来的一些行为举措,想也知道他在下一盘棋。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狂的是谁,亡的是谁,看我这个墙头草压没压对宝就好了。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一脸骄矜得意的模样:「当然了,那些情报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得来的。赵王殿下没有别的话交待了吗?」
不可能专门派出一个暗卫头领来给我夸奖吧。
果然,从斜上方突然飞来一个纸包,力道、角度计算得近乎变态,明明从他的位置到我的位置速度很快,可快要落在桌上时,连响动都没有发出,仿佛轻飘飘的落叶一般,落在了我的手边。
「殿下要你将此毒下给国师,此毒无色无味无觉,神仙难察。」
又是毒。
赵王是将无毒不丈夫这句话作为自己座右铭的吗?
「殿下这么快就要杀掉国师?」
国师死亡,京城会大乱,丞相等人不可能坐以待毙。
赵王一旦被查出来,这么多年的筹谋会化为乌有,他至于这么草率冒进吗?
「并非杀死,只是埋在国师身体里,等候时机到来之日引爆。」
原来如此。
我缓缓松开紧皱的眉头,将药包握进手里,沉声回道:「属下遵命。」
笑死,聪明的人已经叛变了,才不会遵守变态的命令。
不杀就好,不杀我就暂时依旧不会暴露。
过了一会没有声音了,可甜甜的身体依旧紧绷,我便知晓魏尔没走。
我轻声询问:「魏尔?」
上面幽幽传来回应:「阿铃。」
真没走?
「赵王还有其他交代?」
「……没了。」
我有些惊讶:「那你此时怎么还在这里,不用赶紧回殿下那里去尽职吗?」
魏尔:「……」
他没有立刻回答,屋内陷入死寂的沉默中。
我怀中的甜甜有些焦躁,柔软的爪子搭在了我的手上,漂亮的眼睛焦急又无辜地看着我:「喵!」
魏尔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你……还好吗?」
声音幽幽,有些沙哑。
他更想问,乌妄有没有欺负她,如果欺负她了,他会……
他其实什么也不会做。
连赵王他都至今不敢违抗。
且显而易见的,乌妄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人尽皆知。
若不是忠骨之毒不能解开,连赵王都会担忧,她是否会在国师那滔天的宠爱下蒙蔽理智,愚蠢地背叛他。
所以他不再等待这个显而易见的回答。
「你,对国师动心了吗?你别忘记,咱们的命,都是不由己的,不要为了不可能的希望,断送自己的性命。」
我有些木然。
当年他就是这样想的。
自我被派发到国师府后,他经常会抽空前来看望我,可我只认为他是来视察工作情况,他是赵王过于忠诚的一条狗,我们没话可说。
算来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即便看不见他的人,我也能想象他那张有面瘫症的脸上一定还是那样虚无寂然。
当年他还是一个小暗卫,我也还是训练营中的细作预备役。
没像到,几年后,他成了赵王的左膀右臂,我也兜兜转转成了赵王插在敌人心脏位置,最锋利的刀。
「喵!!!」
甜甜非常激动的叫起来,恨不得挣脱我的手跳到房梁上去和魏尔开战。
我赶忙柔声安慰甜甜,对没话找话的魏尔有些不耐烦:「魏尔大人,您该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我怎样与他何关?
这些年那点交情就近乎于无,现在来装熟,没必要。
我是不会将国师这么靠谱的靠山分享给他的!
魏尔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何必叫我大人,你都是唤我哥哥的……」
后面一句话声音轻的仿佛没有,可只听了几个字,我也心知肚明他想说什么。
我当年,确实是唤过他「哥哥」来着。
可惜,人都是会成长的。
演技出色的我只会慷慨激昂:「奴婢是为赵王殿下卖命的,你也是,咱们之间谈什么哥哥妹妹,有私情只会影响我们为赵王做事的水准。答应我,让我们为赵王殿下付出一切,忘掉自己!」
魏尔:「……」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身份好像不允许他说。
这么多年,很多话都是,他都想说,但都因为他自己的选择、走到的位置,让他必须将所有话忍下。
最好能像他那可以瞒下所有情绪、让自己显得更专业出色的面瘫症一样。
可还没等想出反驳的话,本该在上朝的乌妄,竟然提前下朝了,一脸沉肃地一撩珠帘,宽大的袖子甩得快要飞起来。
「哗啦啦……」
我:「!」
魏尔:「!」
和魏尔静悄悄不同,乌妄带着山呼海啸的存在感豁然出现,珠帘叮当脆响。
他一身官服,朗朗如日,云中仙鹤。
任谁也看不出来,今日上朝时,赵王安排的多位大臣直接当着他面痛批了他近来堕落荒淫,为妖女所惑,实在不堪为国师。
乌妄对此有准备,起先面对激烈的批评时脸色极为温和,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攻击。
不知道是怎么了,乌妄是突然脸色变差的。
语出如刀,连赵王的面子都没给,直接当庭回击了赵王联合党朋之事。
皇帝一向对赵王兄弟情深,赵王被戳破并不急,反而大肆卖了一通忠心与兄弟情,利用此事直接将自己联合党朋之事在 皇帝面前过了明路。
人家兄弟之间一个娘胎出来的,骂人家弟弟的乌妄此举直接惹得皇帝进退两难。
最后还是血浓于水,乌妄被责令回家思过五日。
乌妄看了一眼得意的赵王,甩袖便走,擅自离了朝堂。
所有人都不清楚国师究竟想的什么,只有赵王是今日最得意的赢家。
8、
甜甜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轻盈地跳在桌案上,踩着猫步走到边上,转过身后面向我优雅地蹲坐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收起手里的药包,婀娜聘婷地上前娇嗔:「今日下朝怎么如此早,我都没来得及去迎国师大人。」
国师回府就是我的上班时间,做不到最好,是我的疏忽。
可魏尔还在这个屋子里!
虽然我与他清清白白,但是一股心虚还是油然而生。
我现在只想赶紧带着乌妄离开这个屋子,好让魏尔离开。
「不过国师大人回来得早更好,正好陪我去如翠坊买那支镇坊玉簪,这可是您答应过的。」
看到我的样子,乌妄突然笑了一下,消弭了来时属于国师的雷霆之势。
他拉住我的手,止住我向外走的步伐,笑吟吟地说:「不急。」
我看看房顶:可我急啊。
「卿卿何必总是唤我国师,太过生疏——唤我乌妄哥哥便好。」
你好骚啊。
我:「……乌妄哥哥。」
乌妄朗声应下,好像是显摆给谁看一样。
他极具闲情逸致地坐进太师椅里,看我惊疑不定地立在那里,猝不及防地将我拉坐在他左腿上,左手拦上我的腰。
明明是过于大胆的姿势,孟浪又放肆,可他的面上仿佛是在查看记载国家大事的文书,正经又严肃。
「我看桌上似乎是小铃铛画的画,是凤凰?」
我看着抽象至极,被魏尔看成是小鸡的涂鸦作品:「乌妄哥哥真是好眼力!」
就说怎么可能是小鸡吃苹果。
魏尔:「……」再有眼力也看不出来那只鸡是凤凰吧?
乌妄看我很高兴的样子,更加肯定一番:「卿卿丹青妙手,此凤凰神韵颇足,相信只要有眼睛的人一定能看出来。」
甜甜也仿佛赞同一样,昂首挺胸:「喵。」
魏尔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面对乌妄的闭眼狂吹,我欣然笑纳:「哥哥真是会说话。」
但是一想到不知道在哪根房梁上的魏尔,我还是从他腿上起了身:「说了这么久,我都有些饿了。」
乌妄的手收得有些慢,倒是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他终于不再不依不饶,站起身来,又拉上了我的手。
「卿卿饿了,那便陪我去换一身常服,接下来几天,我都陪着你。」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任何时候都不会让卿卿为难的。」
我:「……」好了,够骚了。
再骚腿断了!
费劲全力,我终于将乌妄带离房间,确定魏尔不在后我便迅速将毒药之事悉数相告,只怕晚说一点都良心不安。
他拿着那药包,神色如常,对于赵王的狠毒毫不在意,对我的狗腿行为也处之泰然。
虽然他表现得很正常,还极为大方的挥金如土,可我却敏锐地感觉气氛不对。
我看着乌妄将那珍贵至极的帝王绿玉簪轻柔地簪在我的发髻上,有些迟疑地开口:「国师大人,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将镜子捧到我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都说了叫我哥哥。」
我:「……」怎么还骚啊?
乌妄极为满意:「卿卿甚美,配这玉簪正合适。」
掌柜的也强烈附和,好听话不要钱似的。
我两辈子听得溢美之词加起来的都没今天多。
其实大骊朝国师乌妄测吉凶,晓未来,通神鬼之事众所周知,联想乌妄回来时间的蹊跷,且话里话外十分熟悉,我心底一直隐隐感觉,他可能对我和魏尔的所有对话都清楚。
我信了这事,但赵王不信。
这赵王就是一个铁了心的唯物主义者。
他认为乌妄一切预言与卜测都是装神弄鬼,是人为安排。
什么预言尚书之死,一定是乌妄为取信于人而下的手;预言南北天灾或是祈雨等要么是碰运气,要么是会天气预报,再多也没了。
他在心里认定了乌妄就是凶手。
即便他当时就封锁国师府亲自督办案件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证据,那只是乌妄手段高一点而已。
他见的多了。
要是真有神鬼,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世上枉死的人那么多,岂不是杀人最多的他们立时就要被恶鬼缠身?
他要篡权夺位,就是在逆天而行。
他才不信天。
所以他认定乌妄只是装神弄鬼,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手段比别人高一点,已经取信于人了的神棍。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直想安插人进国师府。
一是想窃取情报,二就是想发现,他探查过无数回都发现不了的把戏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好学着样再扶持一个权倾朝野隶属于他的国师,那就美了。
要不是我已经背叛赵王,我一定会劝劝他,赵王殿下,要不您就唯心一点,信了这个世界还真就是有妖魔鬼怪的得了。
这个乌妄,绝对不简单。
从某些相处的小事来看,我总是敏锐地感觉,他似乎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
哪怕他在离我百里以外的朝堂之上,我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还有一点,我看着他时,明明理智在警惕,可心里总觉得痒痒,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小手动动歪心思。
我严重怀疑他会媚术,是狐狸精!
「小铃铛,你在想什么?」
我从思绪中惊醒,看着已经又挑选了很多贵重玉器的乌妄。
他走路无声无息,一张俊逸的面庞有些锐利,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悠悠摇曳。
我一脸真诚正直:「我在想,哥哥你潇洒付钱的样子,真是俊得我找不到北」
乌妄将一枚妖紫色的绝世玉镯戴在我手上,抓住我没来得及抽离的手轻轻揉捏了两下:「那卿卿说,是我更俊一点,还是那个粗丑暗卫更俊一点?」
我对他话里透露出巨大内容表示震惊:你见过人家吗你就说人家粗丑?
虽然我一直对乌妄或许什么都知道抱有猜想,但我从未想象,他居然如此幼稚!
可看着不比我头上玉簪便宜的妖紫玉镯,还是被他的挥金如土收买了。
作为一个专项提升过心理素质训练有素的细作,我压下所有惊疑不定,笃定地说:「当然是哥哥天下第一俊了。哥哥的腿不是腿,是护城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
乌妄:「……」
9、
秋风猎猎,漫山红遍。
深秋之时,皇帝领着后宫几位宠妃和京中的文武重臣及主要亲眷一同前往了扶危山秋狩。
我作为蛊惑国师盛宠了几月都没有失宠的妖中大妖即便碍着诸多人的眼,也还是大摇大摆地跟着乌妄一起前去了。
马车摇晃,乌妄闭目养神着,手却非要拢着我的手。
自打那次思过之后,乌妄这个国师在朝中已是很久没有声音了,任由丞相他们和赵王斗,自己耽于后院情爱之中。
丞相虽是忠臣,可没了国师的占卜预警后,对上极得圣心、手段奇诡的赵王只有节节败退的份。
那边丞相凄风苦雨,这边乌妄乐得清闲,天天与我凑在一块,连丞相的劝诫也不放在眼里,还理直气壮地反驳,将丞相气得差点与他决裂。
我: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演妖女,原来我真是?
皇帝对他的放任自流十分惋惜,但乌妄从辅佐他开始就有自己的脾气,他向来管不住,倒也没什么在意的。
他的臣子都是这样的,极有主见,他管不住。
他也不想管。
你看他不管,不也好好的吗。
就这样好好下去,辛苦上朝大半年后给自己放个假聚众打打猎,挺好的。
看着被众位后妃簇拥着的皇帝,我仿佛看见他富态祥和的脸上写着:我就是这样一只咸鱼了,幸福,勿扰。
我咬牙切齿:唉!我怎么就不穿成这样爽的角色!
自打下马车后,我就又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乌妄身上了。
我十分怀疑,乌妄是有肌肤饥渴症。
每次我装模做样地挂在他身上时,他都表现得极为开心。
那种雀跃实在是过于明显,我想不看见都装不了。
我娇柔造作地抱怨着:「大人,妾身的腰都要被颠散架了。」
乌妄看到我脸上困顿的神色,皱着眉心疼地问:「是不是赶路过于辛劳?辛苦卿卿了。」
我摇摇头,哪有那么娇贵。
我只是想显摆给那些一脸愤怒的老臣们看看,让他们更生气一点而已。
可是我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在乌妄被皇帝叫走后,将我从乌妄的保护圈中引出来,当着众多大臣面前训斥我。
那人是皇家宴会上被乌妄呵斥到退场的御史老臣。
这帮本来是监督官员的言官御史,却成了在党争之时做打头阵的鹰犬,真是让人唏嘘。
我不过是简单回了两句,对面直接开始大声斥责我,撒气之态显露无疑。
「妖女阿铃乱孽无道,为枭为鸱,惑我大骊朝国师不顾正事,耽于享乐,堪称妖女,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迷惑我朝忠臣的?!」
国师才离开这么一会,这位就敢这么干,这合理吗?
我迅速进入作战状态,不为所动地粲然一笑,上挑的眼睛眯了眯,娇滴滴地得瑟:「您这可真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与国师大人情投意合罢了。」
当然,还是感谢这位对我妖女工作的认可。
「你!」
那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没等再想出什么话来说,乌妄赶过来了。
他大步如流星,一身国师官服在秋风中翻飞,脸上是山雨欲来的暴怒之态。
我一看到他,原本的坏笑直接消弭,变脸似的,咬着唇,换上一副做作至极泫然欲泣的姿态,扑进了乌妄的怀里。
看得王御史一脸震撼:妖女!绝对的妖女!
我:「国师大人,救救妾身!王御史好可怕啊,他想杀了妾身吗呜呜呜!」
我声音做作地能滴出泪来。
王御史:你刚才还在恬不知耻的笑!
「……下官没有想杀人!」
向来脾气好的乌妄此次近乎暴怒:「王大人,本官才离开这么一会,你竟敢如此欺辱我夫人,是当本官死了吗?」
连跟着过来的皇帝都不赞同:「王御史,如此针对女子,实在不得当。」
赵王倒是一脸看戏的样子。
我看到了,他绝对暗中用眼神给我比了个赞。
王御史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王,更加头铁地跪下,激昂道:「陛下,文死谏武死战,臣就算是要惹怒国师大人也不得不直言上谏,不当让妖女……」
还没等说妖女如何,他已经被乌妄一脚踹翻。
「不会说话,便别说话了。 是本官在朝为官,作何苛责女子?陛下,王大人老了,糊涂了,心也脏了,已经胜任不了御史这个最该清明刚正的职位。」
此时赵王却站出来,扶起了年老体弱,受了乌妄一脚后差点上不来气的王御史。
赵王一脸沉痛,说:「王大人是御史,劝诫进谏很正常,哪怕说了国师不爱听的话,国师也不该动手。」
看似中立实则指责,批评了一番乌妄的小肚鸡肠和。
乌妄久不理事,赵王一脉已经敢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王御史一听,艰难地喘着气,也开始控诉乌妄长久以来的失职,以及愈发骄横嚣张的性情。
此时丞相、赵王党羽一伙人相继加入,话题中心已经从我的身上转到了乌妄的身上。
两方你方唱罢我登场,借着乌妄相互攻讦。
可乌妄不在意自己的评价,铁了心要为我出头,赵王一门心思要借此事剥夺乌妄权力。
「今日不论如何,王大人该给我夫人一个交代。」
「国师如此咄咄逼人,威风过头了吧!」
也不知道皇帝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和了好半天稀泥。
「爱卿消消气。」
「三弟消消气。」
皇帝搓搓手:他一向敬重乌妄,却也与赵王兄弟之情甚笃,他也不好选啊!
可他不表态,这俩人便态度强硬,分毫不让地为女人一个女人争斗,搞得他看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我的魅力究竟为什么这么大。
我窝在乌妄的怀里,他帮我将秋风全部挡开,冷着脸为我出头。
最后,乌妄被降职位太子少保罚俸半年,王斯里革职永不叙。
「好了,好了,篝火晚宴要开始了,众位爱卿快随朕一同前往,忘却这些不愉快,一醉方休。」
我拉了拉乌妄的衣袖,实在不愿再去这场宴会引起风波,他们吵不烦我都听烦了。
我擦了擦早就干了的眼泪,憋出鼻音娇柔地说:「大人,妾身累了。」
乌妄捋了捋我的鬓发,揽着我向皇帝行礼:「臣送夫人回去歇息。」
皇帝摆摆手:「去吧,但要记得早点过来和朕一同饮朕特意带过来的好酒。」
我也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直到躺上床后,在他过于火辣的目光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大人,今日累您被降职,妾身深感惶恐……」
他眼珠沉沉,反而翻身上榻,穿着衣服,将盖在被里的我紧紧抱住。
「什么话,原是我拖累你被人欺辱,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不是。而且,这样以后,你就不要总是生疏地唤我国师了,就叫我名字就好。」
他的身躯颀长,上下都比我长出许多,下巴刚好在我的头顶处,整个儿把我围住,却小心地没有压住我。
他凌乱浓黑的长发撒的到处都是,身上的香味没被整天的赶路消磨掉,反而夹着一股秋风的清冷味道,更加深邃。
我有些尴尬:「您快出去陪伴皇上吧。」
乌妄低声说:「皇上有皇后妃子们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声音闷闷的,满含不满意,像是猫咪遇到不开心的事闷闷低叫一般。
我动了动脑袋,与他额首相抵,闭着眼睛,没一会便在他的香味里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来人请乌妄出去参会。
他终于起身,轻手轻脚地掖了掖我的被脚,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出门后,他转头对着带来的丫鬟、侍卫轻声吩咐道:「照顾好夫人,如果有事直接来找我。」
10、
秋猎一共要举办七天。
前三日都很顺利,乌妄虽然被贬,并不妨碍皇帝对他本人的敬意。
皇帝确实见识过他的真本事,君臣相处依旧融洽。
这日天气正好,我也换上了一身草绿骑装,准备跟着乌妄去围猎昨日大公主发现的一只巨大黑熊。
皇帝和赵王都没有亲自参与这些有危险的活动,赞赏了一番大公主的英勇后,便同一些身体素质不足以进行剧烈运动的老臣们一起,在营帐处等候狩猎者们归来。
乌妄本不想让我参加这么危险的活动,可我却态度坚定地要一同前往。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大公主,娇滴滴地撒娇:「妾身也想和大人一同策马奔腾轰轰烈烈嘛,我要一直看着大人不被抢走。」
听说,大公主一直心仪乌妄,碍着面子不好强嫁,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不知打哪来的低贱女婢妖精截胡。
乌妄没有被我引导,之时沉沉地盯着我,眼睛显出金属般的光泽:「你一定要去吗?」
我没有回,只是坚定地笑着趴进了他的怀里。
最后他还是同意我一起前去了。
去的路上,他一直护着我,并马而行。
在山林里同大队人马一同深入山林,寻找黑熊踪迹时,他不时轻声介绍一些山林内的特异的存在。
大公主眉角眼梢都是昂扬的,看了做作的我一眼,她笑着对乌妄说:「少保大人博学多才,便是对这些并不常见的深山植物也有如此深入的研究吗?」
我眨了眨眼,安静地听乌妄冷淡至极地回了大公主的话。
大公主从没有针对过我。
这些日子传闻加亲见,各个都知道乌妄护我护得紧,欺辱我几乎等于与乌妄翻脸,再说了,大公主也不屑与后院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作对。
乌妄冷淡,可其他人都热烈得讨论着,仿佛山间踏青,气氛融洽。
「报,右前方溪边处出现了黑熊的痕迹!」
众人笑说着,探路士兵骑着马快报。
大公主一听,兴奋起来:「本宫今日定要猎回这黑熊,为我父皇做一张熊皮毯子!」
众人骑马赶上,果见黑熊的清晰踪迹。
大家顺着踪迹找寻,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极深处。
「公主,此时天色不早,再往前走,便不甚安全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安全地方,由侍卫们将黑熊赶过来后再围猎吧!」
随行的将领经验丰富,到此不得不提醒。
大公主来回望了望,也有一些迟疑。
可就在此时,树木丛生的深林深处突然窜出众多持刀杀手,惊散了本有几百侍卫随行的狩猎队伍。
几百侍卫对上这几十号杀手,虽然不能说绝对胜,也不该如此脆弱易散。
乌妄瞳孔一缩,转瞬间将我从惊马上揽过来,共乘一骑后策马狂奔。
他知晓那几百侍卫或许并不可靠,甚至里面绝对混有黑衣人的同伙。
此次秋狩带来的军队由左军统领范不群管辖,整个狩猎范围内都设有巡逻守卫,皇帝与和官员家属所处的营帐处也设有重兵。
皇家围猎之地,怎么可能能随便进入杀手,定是有内鬼。
那些杀手训练有素,还带了弓箭,对着乌妄只想下死手。
「抱紧我。」
乌妄在猎猎风中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我下意识的握住他紧紧环着我腰的手,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御马技术。
可是沿途有太多杀手埋伏了,乌妄最终还是受了伤。
彻底逃出包围圈时,乌妄已经脸色全白了。
马早就死了,被他丢进了一处丛林幽谷,之后他仿佛开了导航一般,带着我迅速甩开了追兵。
终于找好藏身位置时,我看着他被血浸透的腰身,有些干涩地问:「你不是能力通神的国师吗?怎么会这么简单地被伤成这样。」
乌妄脸煞白,可是如此反而更衬得他艳色靡丽,俊美至极。
他有气无力地扯动嘴角:「卿卿喜欢现下这个情况吗?」
我捏了一下他的脸:「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喜欢这样。」
身为细作专业优秀毕业生,我在赵王处学过包扎止血术,此时用在乌妄身上没有半分生疏。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直不错眼地看着我,近乎贪婪。
包扎完毕后,是他先开了口。
「你要走?」
一身善于隐蔽的骑装,身上揣着赚来的月钱,在赵王要动手的混乱日子坚定要淌这趟浑水。
我沉默下来,然后看着他惑人的脸,冷静地点点头。
还好我依旧谨记他的身份,不敢有一丝懈怠,此时的告别还算轻松。
乌妄待我再温柔,我也不信。
从我到这个世界,到这个朝代开始,这诅咒就已经烙印在我的灵魂上了。
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几年,再愚蠢的人,都不可能真的无视封建礼制阶级的绞肉机。
自打我来,就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当牛做马,什么叫真的身不由己,牛马性命。
真是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能生不如死。
包括乌妄在内的所有帝都权贵都是这样,生杀予夺,翻云覆雨。
我总是怕,现在还亲厚温柔的乌妄,哪天不满意或者无所图时,还可以再喂给我一份「忠骨」,那时候,就不可能再有一个人帮我解毒了。
哪怕他不变心,他身在这权力漩涡之中,也不能说百分之百地护住我。
他的脸再好看,都无法消解这股恐惧。
我与他们格格不入。
我只想做个安稳的平头百姓,不用担心某一日失势之后迎接的究竟是哪股势力的碾轧。
所以趁现在乌妄对我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状态,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还好,他是愿意帮助我的。
乌妄看着我,说:「那你走吧。」
我会为你祈愿安全的。
精怪乌妄,通鬼神,赐祈愿,祈愿之力精纯,可护人一生安稳。
我默了一瞬,用撸甜甜的手法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保重。」
11、
我在赵王处学来的细作本领,在消除线索和反侦察方面贡献颇深。
这具身体从小干粗活,后来在细作训练营里跟考特种兵一样,什么都会点,身体素质也好。
此前我的歪歪斜斜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要奔向幸福生活了,我高兴地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健步如飞,像是安了飞毛腿,赶忙逃出生天。
我十分小心地消除所有痕迹后,在江南一处非常还算繁华的小镇改头换面落了脚,用乌妄给我的月钱买了一间小院子,住了下来。
大隐隐于市,我终于过上一身轻松的生活时已经是一月后了。
安定下来后,我才有心思琢磨帝都的事。
我听说了,那场刺杀死伤严重,还好左军统领范不群反应及时,救下了大多数人,才免于一场浩劫。
可皇帝到底还是受了伤,被重新升官为国师的乌妄爱妾也香消玉殒。
听闻国师为其爱妾的死悲痛异常,茶饭不思,本就被重伤,连着一月都告病不理事务,在家思念亡人,伤口反复,更是一直没能好起来。
我:「……」有些心虚怎么回事。
杀手没有留下活口,都是死士,还没等审问便服毒自尽了。
但是这么大一场风波,不能什么都查不出来,最后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最近极猖獗的邪教。
可邪教庞大,一时半会难以根清,如此一拖,便拖到了年关。
皇帝和乌妄的伤都是缠绵已久,帝都暗流涌动。
帝都的事再危险,也影响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小镇。
我心里虽有对乌妄的担心,但也没有很重。
不仅是对他能力的信任,更是我拼了命要逃出来的原因。
乌妄在那里,究竟安危祸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一个蝼蚁,也只能向他表明态度,不能左右。
既不能左右,我又何必纠结,安安心心欢欢乐乐地将我的小院子挂满春节的元素,什么红纸、福字、红灯笼和对联,跟报复性似的,使劲往上堆,静候新春佳节的到来。
「喵!」
我新收养的狸花猫在我脚边无忧无虑地喵叫,让我想起远在帝都的乌妄。
其实自打那次乌妄向我透露魏尔之事时,我就已经有猜测了,后来他也没有多瞒我,没几天便知道了其实甜甜就是国师。
我抱起梨花,转身走进正屋,喃喃自语道。
「再乱,那样神的一个人,绝不可能真的输了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乌鸦嘴。
在满是喜气祥宁的春节前夕,乌妄死了。
一直没太关注局势的我听到这话后惊得脱手了怀中的梨花。
还好它反应机敏,落在地上:「喵?」
我抓住谈论这话的路人,急急问:「你说,谁死了?」
路人看着我反应甚大,有些奇怪。
最后是我清醒过来,忙放开了他,乔装打扮后去了鱼龙混杂的茶馆与人闲谈方知最近的事情。
一直以来缠绵病榻的皇帝四日前奇迹般地好了起来,重新临朝。
本来静候皇帝身死消息的赵王惊愕一时,但政变之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于前日发动了政变。
大将军范不群背叛皇帝、国师一党,带头响应,与朝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赵王同党一起,反了。
皇帝从未想过,自己的亲弟弟,竟然有谋逆之心。
他的弟弟与他异母同胞,是真正的亲手足,多少所谓忠臣劝他防范于他,连国师乌妄都曾力劝,可他从未真的怀疑过他。
他永远相信那个他还站不稳时就抱着的脆弱可爱的弟弟,他一向软弱没用,即便如此,也尽力伸出手扶持着从小就护在孱弱羽翼下的弟弟。
可事实是,他的弟弟想他死,好夺了他的位置。
他端坐在太极殿,听着甲胄声音推进,震耳欲聋。
他想在此地亲自等着赵王来,问问他究竟为什么。
可惜,等来的只有先遣的暗杀杀手。
还好,乌妄、丞相他们打点好了一切,乌妄一早为皇帝暗中操练的十万暗兵派上了用场,他并没有伤到分毫。
可是赵王兵败如山倒的真正原因,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擒贼先擒王,擒王的人是叛变的赵王贴身暗卫首领,一击必杀,将赵王斩于府内。
那暗卫杀了赵王后便自尽了。
有人说是乌妄料事如神,这位首领早便被收买了,也有人说或许本就是他安排的,否则,那姓名都模糊不清的,身中剧毒一身忠骨的属下要突然调转刀口杀了主子呢。
没人知道,这位擒王的暗卫首领与那个死掉的国师爱妾有什么关系。
没人知道,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也曾在深夜辗转反侧。
做出报复赵王的决定其实很好做下,阿铃死的时候,他就想过和她一起去了。
但是害死她的是赵王,赵王害死他的家人,害死她,还害得他们无法在一起,凭什么还能造反做皇帝呢。
阿铃说他仅一件小事便不选她,下次遇上大事了,他一定更不会选他。
这一次,他选好了,其实选她才是正确的。
他一直没告诉过别人,他很小的时候就面瘫了,是因为被赵王派人屠杀他家人时吓出来的。
他性子谨慎,藏得好,故意接近赵王时,却阴差阳错被赵王的人抓起来准备训练成暗卫,那时他才知道,想着赤手空拳报仇是多么天真愚蠢的事。
他蛰伏起来,却遇见了那样鲜亮的阿铃,他不敢触碰,只好回避阳光一步一步地悄然成长,等到成长到一定高度时,却舍不得了。
他暂时还不想死,也不想阿铃死。
原本他会以为,他的阿铃会永远只做一个边缘的细作,他会在累的时候去到她身边休憩。
虽然他去的时候收获的大多是冷脸,可他依旧记得他们每一段对话。
「你怎么又来了。」
「我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你会被国师吃掉。」
「国师人很好。」
「其实我只是想你了。」
「不必。」
没想到,最后一切都晚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破釜沉舟。
不过,能用性命换来她还活着的消息很好。
已经有更加强大的别人了,那人可以依旧陪伴保护她,很好。
12、
皇帝看着赵王的尸体,难以接受,老了十多岁,年近不惑的男人哭得涕泗横流。
最后,他竟然依旧给他这位谋逆的弟弟以国葬规格下葬建陵。
他说,既然弟弟的愿望是做皇帝,那给他享受又如何,他本就优柔寡断、平庸守成,其实也该的。
他到最后也没想过杀死自己唯一的亲兄弟。
哪怕他走入歧途,他可以带回他的啊。
他说过,有哥哥在,弟弟不用担心任何事的。
这是他身为哥哥的职责啊……
赵王死后当晚,在秋狩中受了重伤,一直为爱妾身死郁郁寡欢的国师也死了。
皇帝看着有些空荡的朝堂,想着,没有多久,这个朝堂就会填补上新的人才,来守护这一片河山与国度。
国师……离开也好,这一切的局面,大部分都是乌妄加速促成的,以不容置喙地现实逼着他除去赵王。
乌妄不离开,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护国功臣』了。
乌妄尽了最后的力守护大骊朝的安稳,和仁和开明的君主平安,了结了最后的因果后,离开了他的卿卿不喜欢的波诡云谲的权力场。
事情听到这里时,声音在我耳中已是嗡鸣的了。
我恍惚机械地起身,礼貌地告别感谢了这位给我分享八卦的兄台,然后下意识地学着某位主持人的风格赠了他一句:「你说得肯定是假的,我不信。」
我游魂似的走在已有新春味道的街上,行人、摊贩都吸引不到我的注意力。
直到回到我的宅子,两侧的红对联刺得我转醒,我迟缓地把对联撕了下来,撕完的时候我摸了摸脸,竟已是一脸泪水。
我看着手上的眼泪说:「傻逼,甜甜是通天的妖怪,绝对不会死的,哭什么。」
他怎么会死。
可是地上的一张白纸静默地躺着,我想,要是真的,我是不是该为他戴一朵白花,至少也该记得他为我解毒、放我离开的恩情。
我无力地往院内走,途径庭院时,一只猫影立在青石地砖的正中间,脖间一只金铃铛。
那猫立在阴影处,与黑夜融为一体,唯铃铛的金光不可埋没。
这绝不是梨花!
我猛然看到安静立在那里的黑猫,吓地僵立在那里,眼泪都定在了脸上。
他歪了歪头:「喵。」
我的脊背上窜过一片电流:奶奶的,我就是说说你不能死,你给我来真的?
我的僵硬倒不完全是知晓妖怪来临的恐惧,也有得知他没死的开心,但更多的是心虚。
「卿卿的眼泪是为谁而流?一定要是我,否则……我就不让你抱了!」
我:「……」
「你居然有别的猫了!」
平复下来后,我带着乌妄回了屋,可他抿了抿唇,笼着双手坐进太师椅里,气愤地说。
他看我没反应后摔了一个南窑青瓷碗。
还是看着我,故意扒拉下去的。
与之前甜甜做坏事时的样子一摸一样。
都是这样看着你,毫不忌讳、一脸高傲无辜地做坏事。
造孽啊,我第一眼就该知道的。
乌妄猫眼一斜,有些无辜地问:「小铃铛,这碗怎么碎了。」
此时此刻,我多想打他一巴掌,然后问他:国师大人,你脸怎么红了。
他的脸为什么会红,碗就为什么会碎。
虽然目前这是我家,可我之前确实对不起乌妄,就只能乖乖谄媚。
我走到乌妄身边去捡拾锋利的碎片,敷衍地哄捧着说:「都是这碗不中用,掉下去摔碎了也不知道自己拼起来。」
我的手还没等碰到瓷片,就被乌妄擒住,拉进了怀里。
「小铃铛的手怎么能碰那样危险的东西呢。」乌妄笑眯眯地说,然后将我的手带到他的太阳穴处:「来,小铃铛来给我揉揉头。」
我面露难色:「国师大人,或许您对自己有误解,您的头可比那瓷片危险多了。」
他并不生气:「怎么说?」
「瓷片顶多划伤草民的手,可您脑中思考的是万千百姓的性命和草民的荣辱兴衰,草民当然不敢触碰。」
乌妄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国师了,也只是寻常百姓,你可以不必怕我了。」
我:「……」其实,我只是顾念场合没说而已,你觉得妖怪比国师更好吗?
老铁,即便你不是国师了,你也还是妖怪啊!
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世人,可不多啊。
乌妄眉毛一皱:「我不管,你必须把那个粗笨的丑猫送走!」
我面露难色:「如此对不起梨花……」
可是乌妄下一秒却凑了过来。
他声音很轻:「主人,我的铃铛主人。」他抱住我:「送走那只猫好不好?我的主人只能有我一只猫——」
我摸了摸鼻血:「梨花……」
举报,这妖怪犯规!
「主人——」
「额,那街那头吴老二和我抢过梨花……」
他打横抱起我,将我放到床上,终于亲了这个他曾说真心之时才愿意得到的吻:「最喜欢主人了。」
我:「!」
靠,救救我!
这谁能顶得住?
后记:
跟着乌妄回他师门行礼那时候已经春天了。
看着他形状各异的师兄弟们,我问他:「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
乌妄问:「害怕?」
我摸了摸下巴:「不是。主要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例,看来……回去真得给我爹娘烧点纸钱了。」
乌妄:「……也好,是该拜见一下岳父和丈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