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心理师

 1

我是个梦境心理师，全国 top3 那种。

能进入病人的潜意识里，不知不觉间，改变人的潜意识。

在知道最新委托人是谁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萧衡，有名的亿万富翁，一个绝顶聪明，也绝顶危险的人。

俊美的男人朝我发出邀请。

「唐医生，我希望你进入我的记忆，找回我十三岁那年遗失的记忆。」

记忆缺失的碎片，让他很困扰。

弗洛伊德曾说过，童年经历作为潜意识，是成年人一切行为的操控者。

萧衡：「我不想被缺失的记忆困扰。」

「在行业里，我并不是头部，我排名之前还有两位。」

萧衡抿了抿唇：「这两位，任务失败后他们全都陷入昏迷，危在旦夕，大家怀疑，他们是被困在我意识里。」

「……」

所以，我第二个任务。

是需要找出方法救出他们？

可这两位排名一直在我前头。

他们都没办法解决的案子，我能么？

像是看出我的纠结，男人淡淡使出激将法。

「据我所知，唐医生的能力并不亚于那两位。」

「只因为年龄与性别，一直被压在万年第三。」

「梦境治疗是个新生领域，大家都需要适当的勇气与……冒进。」

我心动了，停下手上转动的钢笔。

萧衡放慢语速，显得格外严肃凝重。

「唐医生，那现在我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了。」

2

治疗当天，机器舱连接上我、萧衡、还有两位同行。

我闭上眼，陷在一种很玄妙的状态里。

身体像是陷在温暖的床上，但灵魂依旧被一股奇寒无比的冷意包围，仿佛在深海中无法自拔。

「小姐快醒醒，别睡了，老爷回来了！」

我迷迷瞪瞪地醒了，一边发呆，一边任由女佣如临大敌地更换衣服。

我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交代什么事。

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具体是什么，我是丁点都记不得了。

没办法，卧底任务太重，导致我最近失眠多梦。

亚历山大啊。

女佣口中的老爷，正是我这次卧底任务的对象——

萧衡。

三个月前，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爹为救萧衡而死，他为报恩将我接回家里，还说要将我培养成才。

他不知道我已经收到了警校通知书，只要卧底成功找出失踪同事的下落，我就能获得毕业即上岗的资格！

「萧先生，这是我这学期的成绩，大体……还不错。」

我把成绩单递过去的时候，手脚大概抖得跟帕金森重症病人一样。

「排 45 位，比上学期进了两位，环比增长速度喜人。」

偌大的书房一片寂静，唯有檀香烧得正浓。

萧衡听到这句，终于搁下钢笔。

「我记得，你们班只有 47 人，这学期还转学走了一个。」

「……」

他不过大我七八岁，生了张漂亮至极的脸。

是那种少见的凤眸薄唇，眼尾勾上，却毫无风流之态，气势慑人。

虽然多半时候，这张脸是面带微笑的。

但那笑，我一直觉得渗人。

大人物的通病，就是习惯性的独断独行。

卧底前，领导叮嘱了我很多事。

「萧衡疑心病非常重，在他面前，就做自己。」

我谨遵命令，做自己是吧？

来了萧家后我能躺绝不站，释放天性，怎么懒散怎么来。

大概是见我太烂泥扶不上墙。

萧衡叹了口气，微微让步。

「既然学习不好，那就换条路，你父亲去世前把你交到我手上，我有责任让你成才。」

「成才而已，我原以为，这本不是什么难事。」

你智商高，就凡尔赛呗。

我大气不敢喘，捏着试卷心里腹诽。

萧衡扶额：「没想到……罢了，万事开头难。」

我趁机说：「萧先生，您看我也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我给您当司机吧？」

有什么位置，比司机更容易获取信息的？

萧衡只谈谈看我一眼：「我现在的司机，雇佣兵出身，精通四种外语，猎人学校最佳学员。」

「……」

「你非要竞争上岗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 pk。」

不……不必了！

3、

萧衡这人，太谨慎。

三个月了，我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

难道真要成才，才有机会得到他信任？

「可怎么才算他眼中成才呢？我觉得能考个大学，混口饭吃就算了，他标准到底是什么？喂，喂喂，萧钧，你有在听吗？」

我发现自己说了那么多，但旁边少年似乎一个字没听进去，不由恼怒一掌拍了过去。

「喂！你到底听没有？」

射击房里，一排排人形靶子随即出现，被拍打的少年头戴军用降噪耳罩，置若罔闻。

虽然我那一掌让他肩膀颤了颤，但他没有分神，全神贯注地开枪。

枪声回荡，射出的每一枪都正中靶心。

不偏不倚，如同复制粘贴。

我上前检查，好家伙，十环全中。

这小孩叫萧钧，是萧衡的养子。

与做啥啥不成的我不一样，萧钧可谓打小聪明。

一点就通，说是天才不为过。

我成绩吊车尾，人家今年才十二岁，连跳三级，每次排名就没从第一的位置下来过。

少年摘下耳罩，眼神澄清，无辜地冲我微笑。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翻了个白眼：「别装了，现在的防噪耳机不会完全屏蔽人声，你是没听清吗，你是完全不想听！」

被拆穿，少年丝毫不觉尴尬，很坦然地给出建议。

「其实天赋这种事，在适当的时候自然会展露。」

这话翻译过来：命里无时莫强求。

是天才，谁也拦不住你发光发热。

我不服，天才少年固然好，笨鸟后飞也不是没例子。

之后，我积极配合家教老师，唱歌、跳舞、绘画……

「萧先生，今天我学了声乐，我给您唱首歌吧！」

我唱得十分投入，可惜本身五音不全，高音连破。

高歌时，萧衡正在书房研墨练字。

我一曲歌毕，惊讶地发现一向笔力过人的他，第一次破功了！

字歪了，有几撇还抖了几下。

我大为惊喜：「萧先生，你字写错了！」

萧衡看我这耍赖的样子，曲起手指，在我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写错是因为谁，再笑，明天作业翻倍。」

他力气其实控制得很好，但我故意捂住额头，大叫好痛。

「这是体罚！」我耍赖指责他，「明天我得休病假了。」

「真的痛？」萧衡蹙起眉，立刻握住是手腕，仔细地检查。

「学习对你已经够难了，脑袋可不能再出事。」

他轻柔地揉了揉我额头。

「……」

这种距离，气息会不可避免地贴进我。

混合着雪松与青草的香水味，让我一时慌了神。

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失控起来。

萧衡这个人，能轻易击中所有人的心脏。

我脸红心跳地退出书房，一转头，就见萧钧抱着书正冷冷看着我。

那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冷厉古怪。

我本来少女怀春的心，立刻凉透。

昏暗的长廊，吊灯的光照在少年脸上。

半明半暗。

「唐小糖，离萧衡远一点。」萧钧一字一句发出警告。

「否则，他会害死你的。」

4、

这个家，挺古怪的。

尤其他们父子的关系。

萧衡对我那是没话说，他重恩情，如实履行着要照顾我成才的许诺，而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养子，他的态度则差了许多。

我有时都看不下去了。

「萧先生，萧钧一直是年级第一，为什么还要受罚啊？」

「很好，与最好，永远不是一回事。」

萧衡淡淡扫向跪在地上的少年：「他能做得更好的，不是吗？」

我真担心小屁孩的心理状态。

生在这样压抑的家庭环境里，会不会养出变态啊？

在我刚到萧家那天，管家就告诉我，家里有诸多禁忌。

比如，不要提夫人。

也就是萧衡的母亲。

夫人曾是红极一时的女明星，貌美惊人，追求者如云，与萧老先生结婚后高调宣布息影。

可不是每个美好的童话，都有十全十美的结局。

女人受不了豪门诸多束缚，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在一天雷雨夜里，她从四楼坠落，当场死亡。

萧钧带我熟悉家里环境时，特意指了指院子。

那里盛开着一片玫瑰花田。

「喏，就死在这。」

我：「……」

鉴于死者有长期滥用精神类药物的前科，警方把这次案子归为自杀。

但也有别的声音，有老警探发出疑问。

「死者十指擦的指甲油是最新限量款，而且后天白色情人节，她还匿名在旋转餐厅定了位，一个会自杀的女人，会去做这些事吗？尤其她这样爱美体面的女人，用跳楼的形式结束一生，是否不太合逻辑？」

但因为缺乏人证物证，加上萧家的地位摆在这，后来就此结案。

连向来无孔不入的媒体，对此都不敢多嘴。

在这样家庭环境里长大，难怪萧衡的性格会比较孤僻。

很多时候，童年的痛苦，会像怪物一样扎根在孩子心里——

哪怕你以为自己长大，有了强健的体魄，有了抵御全世界的力量。

可这只怪物，还会潜伏在你察觉不到的地方，用恐怖的力量控制着你的思想、行为。

就像 25 岁的萧衡，现在坐拥一切。

却依旧害怕雷雨夜。

5、

发现这个秘密，纯属意外。

萧衡的书房，藏有许多重要资料。

那夜我在监控器上动了手脚，做好一切准备，偷偷潜入寻找两位同事的资料。

外头风雨大作，可就在这时，本应在外出差的萧衡，竟提早回家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从窗户爬出，绕回走廊。

忽然，我听到房里传出玻璃器皿砸碎的声音。

我到底没忍住，假装起夜经过。

「萧先生？您没事吧？」

门半掩，里头酒味很重，我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门。

男人衣衫不整倒在地上，那只带倒的花瓶也砸在地上，细碎的玻璃渣割破了他的手背。

我赶紧把人拖回床上。

这是 G 市的雨季。

也是萧夫人去世的季节。

萧衡对雷声很敏感，酒意麻木了他的神经，但本能反应还在，他身体蜷缩，眉头皱得紧紧的。

在痛苦中，他感觉到一处热源靠近了。

我试探了萧衡额头，觉得很烫。

「还是让管家来看看好了……」

正要起身，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已经烧得没什么神智的男人，把我抱在了身下。

萧衡低喃：「不要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愣住了。

我脸贴在对方胸膛，大约是心口的位置。

萧衡衬衣上的酒气，与撒在地上的那束栀子花香微妙地缠绵在了一起。

组合成专属于成年人的气息

我喊了好几声萧先生，但萧衡根本听不见。

他手劲儿比正常男性气力还要大，单凭我根本推不开。

随着他双臂收紧，一时间空气都稀薄起来，我呼吸困难，脸红耳赤，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

萧衡紧闭着眼，脸颊嫣红，纤长的睫毛颤抖得厉害：「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他不断喃喃着这句话。

这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好像抓着溺水的浮木，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是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他母亲死的那个雨夜，一定有蹊跷。

这些格格不入的信息突兀的闯入脑海，可容不得我细想，外头惊雷闪过，震动的玻璃都在发颤抖，我在持续的雷雨声中逐渐失去意识，直到清早，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六点半，管家准时推着餐车来了。

管家朗声说：「老爷，今天的早餐是鲍鱼粥——」

什么？等等啊！

我一个惊坐起，差点要从床上滚下。

但我动不了，萧衡还抱着我，都一整晚了，也没见撒过手。

管家开门，看见床上凌乱的两人。

傻眼了。

6、

对这场事故，我尽量客观描述

「就萧先生他，昨晚喝醉了，很醉。」

醉到失去意识，把我当免费抱枕，一宿动弹不了。

血液不循环，现在手臂还酸楚麻痹着。

地下还没清扫的花瓶、仍在床脚的外套、还有被抓得皱巴巴的衬衣都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管家这下表情更复杂了。

萧衡醒来后，也短暂的失神了，尤其看到我穿着那套夸张的迪士尼睡衣盘腿坐在床上，他眼睛倏地睁开，明显怔忪了……

至少三十秒。

他似乎在消化面前的凌乱。

半晌，房里响起低哑磁性的声音。

「昨晚，是我喝醉了，她说得没错。」 

我：「……」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以及，管家怎么了，没必要用恍然大悟又挺欣慰的眼神看人吧？

这种自作多情的「心知肚明」真的很让人发憷！

沐浴完，换好衣物，萧衡接下来还要回公司。

我也要回补习学校，我们就在玄关处碰到了。

有重要会议，萧衡换了一套正式的三件式西装。

长腿笔直，毫无倦意。

半点也看不出昨晚失态的影子了。

我如往常那样喊：「萧先生走好。」

萧家守旧，重礼数。

一般，萧衡点点头就当听到，今天却意外地停住脚步。

两两视线相对。

这次萧衡先一步移开视线。他看向屋外，我不知所以，也跟着看了出去。

外头就是司机小胖，有什么好看？

是觉得又胖了，有碍观瞻了？

在我满腹猜测中，萧衡的视线才转了回来：「我今晚回来用饭。」

我满头雾水：「……哦，好的。」

所以呢，是要我通知管家吗。

倒也不用专门说，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

看我懵懵懂懂，萧衡眉头簇了下，难得有些欲言又止：「手臂怎么样了。」

「还……还行。」

「如果昨晚没睡好，可以请假。」

这是考验，是陷阱吧？

我才不上当，摇头如拨浪鼓，拒绝上当。

「不不不，我很好，我爱上课！我要成才！」

萧衡一顿，但片刻后，神情又恢复到往日：「那去上学吧，好好听课。」

我竖起手指：「我发誓，我每一堂课都在认真听。」

可成绩，跟认不认真，并没有直接挂钩的关系啊。

总之，那晚之后，整体氛围都有点不对劲了。

管家、佣人态度微妙转变，对我打心眼恭谨起来，就连萧钧也开始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我。我被看得毛骨悚然，放下写习题的笔：「你盯着我做什么？你都不用做功课？」

萧钧画着素描，从画板边探出头，直说。

「佣人都说，你可能要做我后妈，是么？」

我正要喝着水，这一吓，都喷了出来。

被喷到的萧钧：「……」

「你，你胡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不好，知根知底，我是无所谓的。」

「不过，都说后妈会虐待小孩，唐小糖，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做哦。」

「……？」越说越过分了，我黑线，「我说，谁能虐待你，是你虐待我吧！」

萧钧笑，眸光盈盈：「有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掌拍向桌面，「习题本是奥数班的，你换了封皮册子要我做，精神虐待也是虐待啊！」

看少年不为所动继续画画，我觉得不对劲：「喂，你在画什么。」

萧钧补了下色块：「哦，画你啊。」

我拳头硬了：「可我看，你好像画的是猪。」

「抽象画，总要有个灵感来源，这就是老师说的，艺术来源生活，又高于生活。」

他忽地收了笑：「唐小糖，记住我说的话，永远不要喜欢上萧衡。」

「……我，我没有。」

一时间，我竟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萧钧果然冷笑：「照照镜子，你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吗？」

我愣住。

晚上，我向领导汇报任务。

结束时，我轻声说：「我……可能不适合继续做这个任务。」

「为什么？你都找到了同事被藏地点。」

「因为……」

我说不出口，我可能喜欢上萧衡这种话。

害怕多呆一天，这种喜欢就会陷得更深一点。

我甚至忍不住去想，萧衡对我那么好，是完全出于责任恩情。

还是，他会不会有点喜欢我？

这个猜测未免自作多情了些。

但管家说，自从我来了后，萧衡基本会准时回家吃饭，这在过去是很少有过的情况。

我心血来潮做的菜，明明有萧衡最讨厌的香菜。

但他也会为不扫我兴，面不改色的全部吃掉。

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是有次打碎了玻璃杯。

手指割出并不深的口子。

他笨拙地给我贴止血贴。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妈妈忙于生计总会不得已忽视我，被这样温柔对待，我大气都不敢喘了。

好像一不留神，就会失去了铠甲一样。

这种动摇感让我如临大敌，深感恐惧。

不行，我不可以。

每次，我将收集到的情报汇报给上司。

越详细，撕扯感就越强烈，我都快要溺毙了。

领导不明就里，还鼓励我。

「我们会尽快救出两位同事，你放心，任务总会结束的。」

7、

但很快，我就收到营救任务失败的消息。

那天我一回萧家，就见要营救的两名同事，跪在前院的草坪上。

我整个人如临大敌，呼吸都忘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钧闲闲立在树荫下，他对我解释。

「这两个是入侵者，想窃取父亲的秘密。」

「听说，还有第三名入侵者，可他们死活不肯开口。」

我的汗哗啦地掉：「啊，这，这样啊……」

萧钧笑起来很可爱，两边有浅浅的梨涡，一副三好学生乖宝宝的模样。

「你回来得可真巧，有好戏看了。」

烈日当空，那饱经折磨的两人已是虚弱不堪。

「老爷，人都在这了。」

踱步而来的萧衡身穿一身休闲装，浅灰色亚麻长裤修得人长身玉立，格外俊美。

他接过佣人递上来的猎枪，换上弹夹。

清脆的换夹声撕扯着我的耳膜。

萧衡持枪瞄准前方：「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派来的第三个入侵者，到底是谁？」

「不说是吗？那跑吧，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我的枪快。」

佣人上前解开两人手腕束缚，那两人踉跄起身，拔腿就跑——

两百米远的地方，就是花园的出口。

生与死，咫尺之间，按秒计算。

我紧紧咬住牙关，握着书包带的手，勒住青筋。

旁边少年捧着只冰气十足的玻璃汽水，一边喝，一边观察我。

仿佛不放过我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边，萧衡两眼微眯，等拉开了不少距离，单手插着裤袋，不急不缓的扣板。

连续枪声骤起。

惨叫声起，一人应声倒地。

我捂住嘴，叫出声。

少年放下空空如也的玻璃汽水瓶，好心安慰。

「别担心了，射的位置，避开了致命部位。」

佣人抬着担架，面无表情地把痛晕厥的两人抬了上去。

茵茵碧草上留下一路蜿蜒血迹，青红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我此刻很明确的明白了。

萧衡，就是这个世界的王者，法则。

他有权利无所欲为，背叛他，欺骗他的人，都会被毁灭。

烈日当空，我生出强烈的恐慌感。

我真正意识到……

不在同一世界的两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8、

我下定决心，拉开距离，先把任务完成。

由于我提供的信息，萧衡有几单生意都落空了。

他迟早会怀疑身边有内鬼，迟早……

会怀疑到我头上。

几天后，是萧衡生日。

生日宴会在游轮上举办。

我暗中通知领导准备，今天是营救的好机会。

当天，整个游轮被装点成了瑰丽浪漫的世界，从甲板到中央舞台由万朵鲜花点缀，梦幻灯光如一颗颗星辰交织成汪洋的星海，名流云集，衣香鬓影，热场的璀璨的烟花一朵朵盛开在夜空中。

萧衡在这里，如同唐僧肉一样惹人眼馋。

不过短短十分钟，我已经看到好几拨姑娘提着裙摆，去找萧衡邀舞。

「抱歉，还有事。」萧衡婉拒人的话术，改都不带改。

我在这种应酬的场合里一般都是道具的存在，来的人心知肚明我尴尬的身份，也不会多费气力来打交道。

我端着酒杯，装作来甲板上吹风，用手机发出可以行动的信号。

忽然，本应该是主人公的萧衡端着酒杯，来到我隔壁。

「在偷喝酒？」

四处海风呼啸，他的话也能一字不落的钉进人心里，令人莫名生畏。

「萧先生，这其实是葡萄气泡汁，不是酒。」

看男人不信，我递过去：「喏。」

意思是你闻闻味道就懂了。

萧衡看着我，接过了酒杯。

大方饮了一口。

我石裂，不是吧，萧衡不是有洁癖的吗！

怎么还喝上了？

这时，交响乐声飘然而起，烟花盛开，漫天落英缤纷而下，有不少还落在男人肩头上，淡化了平素那令人畏惧的冷峻气息。

就在那么浪漫的时刻，萧衡却说。

「在等信息吗？」

我心咯噔了下，话里有话啊？

他轻轻拍掉我肩头的花瓣，在我耳旁说。

「你的两位同事，已经转移走了，你昨天听到的消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

「小糖，我猜到是你，但我愿意给你机会。」

他在叹气，眼里的温柔如潮汐退去。

「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会待你如常。」

「可你让我失望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我给过你机会。」

所有甜蜜的记忆彻底被撕碎。

他判若两人。

是不是但凡触及他的利益，他可以冷酷的没有一丝情感。

我的心生痛。

因为着急想要解释，却反而失足越过了护栏。

冰冷的海水瞬间充斥满口鼻。

侵蚀着我的神智。

绝望之际，一个模糊的身影跳下海。

是……是谁？

还未完全发育的少年，牢牢拽住我的手。

我没想到。

来救我的，竟是平日跟我吵架吵得最多的萧钧。

9、

黑暗里，有好几种声音。

……唐医生？唐医生醒醒！

……检查脉搏、血压、是否要进行意识弹出？

……不，她还在对方控制里，唐医生，请记得自己使命。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发现身边坐着萧钧。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

「是萧衡的对手带走了我们，他们正好埋伏在游轮附近。」

他脚踝上套着金属环，金属环上扣着一条长链子，把我也一起绑住。

我沙哑着问：「你……为什么救我，我是卧底。」

救了我，萧衡不会放过他。

萧钧却不看我，无所谓的抱住膝盖。

「你是卧底，卧的又不是我的底，关我啥事。」

「再说，你还欠我几本习题册呢，死了怎么还。」

我忍俊不禁：「哈哈……」

小屁孩，嘴硬心软，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不声不吭，任由我抱住。

「我们会没事的，别怕啊。」

我心里没底，但还是努力安慰他。

偶尔，会有绑匪进来送点水、吃食，不让我们就那么饿死。

这些人在商场当不成萧衡的对手，就把恨意转嫁到别的人身上。

屋内的两扇窗被木板封紧，没有一丝光线能透进来，只有一盏小灯亮着，整个房间阴暗莫名。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我们的身体状况都很糟糕。

尤其是少年发烧，长时间陷入昏迷里。

这天，绑匪头子递来电话，点了公放。

那么多天，我终于听到了萧衡的声音。

「你们要钱，可以，今天就能转给你们，人什么时候放。」

绑匪用脚踢了踢少年肩膀，确定人没死，才继续说：「萧老板不要着急，我们老板好心，愿意给你们一条活路，不过你说钱就俗套了。」

「那你们想怎么办。」

绑匪笑嘻嘻：「钱，只收一个人的，这条活路，只给一人，萧老板，自己选吧？」

我护在萧钧前面，心一下沉了。

选一人？怎么选。

我们可是有两个。

绑匪：「萧老板可不要以为我们在胡说，你把我们老板逼得妻离子散，现在还给你选择，就够体面了，我倒数 3 声，再不下决定，就都得上西天啦！」

枪上好子弹，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我头上。

我闭起眼，萧衡巴不得我死。

如他愿了。

这一秒，如同万年。

终于，电话那端，萧衡回答了。

他给的选择是——

「把唐小糖，送回来。」

10、

「他选择了你，我知道，都听到了。」

萧钧人短暂的清醒，但依旧在高烧作用下起不了身。

萧衡……居然会选择我？

为什么？

我脑子很混乱，用手试了试萧钧额头，倒比早上好一些了。

「饭吃了，虽然有点馊，但我们必须保证充足的体力。」

冷汗浸湿了少年的乌发，萧钧没有闪躲开我的试探，瞥了我一眼。

那一眼太复杂了，我一时分不清那里头暗藏着什么。

「不用安慰我，你虽然出卖他，但他依然还是爱你的。」

萧钧明明还是少年，但此时半笑不笑地看着她，有种超出年纪的阴郁。

「所以走吧，不用多负罪。」

「……」

少年咳嗽了起来，高高低低地咳，像在咳出生命最后的余热。

他脸颊红得吓人，眼眶蓄着泪雾，精致得犹如一尊罕见的易碎艺术品。

「唐小糖，你总说我做事很轻松，有些人，做一件事显得轻松，是天赋，但样样都这样，可不能用天赋解释。」

不过是他的努力，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罢了。

努力去赢得尊重、去赢得别人的「喜欢」，真是一件困难的事。

尤其对自尊心高的人来说。

「现在我明白了，有时再努力，再优秀啊，自己也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我听着他的自白，下一刻，我一巴掌盖到他脸上。

我体力也不行，这一掌不算重，但很响亮。

「不要说自暴自弃的话，萧钧，你不是这种的人。萧衡不选择你，那就不选择吧，没什么大不了。」我低声说。

「……」萧钧瞳孔幽深一度。

我没有闪躲，视线毫不保留地落在他身上。

「我们的价值，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为什么要把自我建立在别人的选择上？」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永远永远，取决于自己。」

我摸出一块藏在衣服里的玻璃碎片——

那是绑匪喝啤酒时留下的，我不动声色地够着了，藏在身上。

我自力更生，叼着玻璃。

一点一点割着手上的绳子。

「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在自救啊。」嘴唇太疼了，血一个劲往下淌，疼得我打着哆嗦。

但我不敢停：「萧衡可以选择让我走，但我也有选择权的好不好？我选择不走。」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我就是不乐意走行不行。

手上绳索解开就有机会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绑匪先掏出钥匙解开我脚下镣铐。

我装着晕，在镣铐接下的那一瞬，用石头砸向绑匪头部。

解开脚镣，我拉着少年飞奔出小屋。

屋外被狂风暴雨笼罩，整个世界就像密不透风的黑网，参天老木枝繁叶茂遮挡住月色，整个世界仿佛咆哮的野兽。

我们躲藏在黑暗里，我紧搂抱着少年，都要喘不上气了。

暴雨无情冲刷着大地，萧钧估计把我当成了某种慰藉，得时刻拥着抱着，才能在黑暗中真切感到生命的温度。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为了保存体力，我们都控制着没说话。

忽然，少年没头没脑提了嘴。

「唐小糖，你今天打了我。」

雨声太大，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哦，所以呢！？」

胡乱说丧气话，还不该打啊？

「你知道，我是个很记仇的人。」

「废话，一天天装得跟三好学生一样，满肚子坏水。」

我笑了：「我看以后你就别装了，做自己就好。」

雷雨晃动林梢，摩挲出的时急时缓的沙沙声。

黑暗深处射出好几道强光，绑匪们追了上来。

「人必须追回来——交不了差，看你们拿什么去换钱！」

「黄老二，你带兄弟去西边，剩下的跟着我走！」

眼见就要被追上，我按住少年肩膀，叮嘱。

「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另一个方向走，明白吗，不要停！」

说完，我顾不得再看少年的表情，一头扎进暴风雨里。

「人在这！」

一道雷鸣闪电映出周遭大半景致，加上绑匪人多势众，很快锁定了我的方向。

我狂奔，用尽一辈子的气力。

我的信念只有一个，要救他，必须救他。

救下这个可怜可爱的少年！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留给他！

「砰——」

绑匪开枪了，我身体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同时，我错愕地发现——

天空开始一层层剥落，地崩山裂。

整个世界在摇晃中逐渐错位、消失。

11、

实验室里一片兵荒马乱。

我刚从深层意识里剥离出来时极度混乱，直到注射了镇静剂，才逐渐平复下来。

……萧衡的意识防御太强，我进去后完全忘记了任务。

差点迷失在里头。

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望着病床上的男人，陷入深思。

「我，还有那两位医生，都被他潜意识弹了出来，但为什么他自己却醒不来了？」

我认真梳理了在意识世界里所见的一切。

每一个点，都是投射。

助理提出疑问：「唐医生，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萧先生松开防御？」

「因为选择，因为最后我……选择了萧钧。」

我抿了抿唇。

「萧衡与萧钧，是一体两位的存在，萧衡，只是潜意识里的表层，具有很强迷惑性，但萧钧，才是他的本我，塑造整个人的核心动力。」

「那两位医生，都被表面的萧衡误导了，攻略错人，所以才会失败。」

「十三岁的萧钧，才是意识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我翻开资料。

「现实世界里，萧母死后，萧父另娶，对萧衡非常冷淡，送到寄宿学校不管不问，要不是他太过优秀，这份家业也不会传承给他。所以意识世界里，他不是萧家人，还遭到严酷的对待，他渴望温暖，渴望爱，嘴硬心软，但本质善良。」

「如果我最后选择跟表层意识萧衡走，抛弃他，那我立刻会被意识世界绞杀。」

我把关键词一样样提炼出来，得出结论。

「萧衡遗失的记忆，一定是与他母亲死亡有关。」

里头，绝对有隐情。

冒着意识被绞杀的危险，我决定再进去一次。

「我要找到萧衡的心结，找回消失的记忆。」

「我……不能再把他一个人，留在出黑暗里。」

12、

这是哪——

我骤然睁开眼，这里是一条漆黑无比的走廊上，两边摆着华丽摆设，落地窗外被狂风暴雨笼罩，整个世界寂静的渗人。

走了几步，一道雷鸣闪电映出周遭大半景致。

我反应过来，这就是萧家的别墅，可每一扇窗都被封死。

「萧钧到底在哪……」

这是萧衡深层意识中最不稳定也最危险的世界，一旦失误，我就会被他的意识所吞没——

疾风暴雨，到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在哪，哪儿才是突破口——

忽然，我脑子闪过一条线索。

玫瑰，是玫瑰花！

无论什么季节，花园的玫瑰花都永不凋谢，总是盛开！

我来到后花园，萧钧果然就在这。

他捂着耳朵，睁着惊骇的大眼指着别墅四楼。

「那里……爸爸，杀了妈妈。」

「妈妈要离婚，要离开我们，爸爸他不同意，一下子推了她下来——」

「妈妈，就死在这里。」

就在我不断安抚着少年时，他卡带似的愣在那，喊了声父亲。

我迅速转身，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道斜影。

「萧衡」模样的男人浑身鲜血，手上举着锋利的刀——

惊雷在他背后炸响，将「萧衡」脸上的恶意照得纤毫毕现。

「你要跑哪里去，你想把真相告诉谁？」

他眼瞳里满是癫狂的怒火。

我护住少年，拼尽全力给予他温暖，萧钧昂起头，呆呆地问：「唐小糖，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喜欢你，尊重你，把你当很重要的人。」我擦掉他眼里的泪。

「我想陪你一起经历这些啊。」

我知道在少年的认知里，对方代表着父权。

他的意识里，父亲是最强大，最无法撼动的存在——

只有自己直面，并克服内心最深的恐惧，才有真正治愈的可能！

「萧钧，你会长大，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人与事，痛苦不会让你坚强，爱才可以，所以别灰心好吗，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保护你，陪伴你，我——」

刀刃穿过两人藏身的矮丛。

可就在下一刻，萧钧握住刀刃。

反扑向男人。

这一刻，他没选择逃，或者像往常一样承受暴力。

这一刻，他仿佛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握拳拳头，最后用力撞向对方！

他要长大，他再也不是过去无能为力的可怜虫，他有了能力，有了抵御恐惧的铠甲。

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不应，也不该再害怕！

惊雷减弱，滚烫的雷云中，绽射出几抹璀璨的阳光。

我宁静地仰望着乌云散去的天际。

满足地闭上了眼。

不破不立，死而既生，我成功了。

13、

萧衡失去的记忆，终于找回来了。

「那晚，我亲眼看着母亲被害，而这片花海下，埋藏着证据。」

挖开泥土，我们在那里找到了款老旧的便携录像机。

十几年前的老款了，但质量好，充电后画面依旧清晰。

萧衡平静的点开播放键。

这里记载着，父亲杀害母亲的证据。

「我知道母亲不开心，她热爱电影，想复出却屡屡遭萧父拒绝，为了哄她开心，我自学摄影，我发现，只要跟她聊这些，她枯萎的眼里，才会有点光彩。」

其实比起摄影，他更喜欢编程，但稍微装一下，就能让母亲觉得快乐。

在十三岁的少年看来，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可终于，她还是厌倦了这个大宅的一切，她对父亲坦白，她有了新的爱人，要去追求新的幸福。」

萧父在愤怒中失控，将她从窗边摔下。

我恍然大悟，难怪意识世界里。

「萧衡」将我推了出去。

父亲发现了萧衡目睹了这一切，并不惊慌。

他警告儿子。

「今晚看到的一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妈妈——你妈妈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知道吗？」

「爸爸不让妈妈出去，也是因为你，萧衡，都是因为爸爸希望她多能照顾你，才造成现在的悲剧，都是因为你。」

「你已经没了母亲，现在也失去父亲吗，你想成为孤儿吗？」

他以为萧衡是人证，没想到，少年藏在背后的录像机。

把所有都记录在里头。

他出于害怕，偷偷把录像机埋在了妈妈死的地方。

也就是那片玫瑰花田里。

但巨大的痛苦与愧疚让他产生了失忆，他苦苦追寻的，正是这份被掩埋的真相。

「那你选择怎么做？」得知一切，我问萧衡。

「当然是交给警方。」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坦然的神色。

「以前没能做出正确的决定，现在终于做到了。」

14、

自杀身亡的著名影星竟是被丈夫所杀，新闻一出实在让人唏嘘感慨，如今证据确凿，又没过追诉期，带着第四任妻子度假回国的萧父一过海关，就被警方逮捕归案了。

判决出来那天，我们徒步爬上高山。

我们等待着黎明，看着璀璨的光芒从天际升起。

我都觉得幸福的不真实了。

萧衡紧紧牵住我的手：「小糖，我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

大约是进入过他意识世界，我脑海里竟也浮现出那段文字。

人类的爱，像烧不尽的荆棘，是不会在火里毁灭的。

不灭，不熄。

直至永恒。

全文完

作者：小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