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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者联盟

1、

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妈妈。

那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竟然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离开了世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早一点回家,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了?

那天,学校大扫除,我们班负责偏远的实验楼,而我被分配到打扫楼顶。

不知怎么回事,我打扫完,门却打不开了,我被困在了上面。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脱身时,已经是深夜。

深秋的夜格外冷,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加快了步子,往家赶去。一路上还在思索着晚归的借口。

走到门口,家里没有一丝光亮,估计我妈已经睡了,我悄悄松了口气。

由于当初资金和时间十分有限,我只能租到这间十分狭窄的出租屋。所以怕吵醒浅眠的妈妈,我没有开灯,借着远处路灯模糊的光,慢慢摸索着往屋里走去。

我回过身关门时,一阵大风吹了进来,头顶吊扇发出了咯吱咯吱声,有影子在微微晃动。

不知什么轻轻擦过我的后脖子,痒痒的,我抬手挠了挠,摸到了飘过来的绵软布料。

我猜想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阳台没有遮挡,所以我妈又把洗好的衣服挂在风扇上。

外面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我在忽明忽暗的窗户玻璃上,隐约看到了一条红裙随风荡漾。

夜半,雷雨,红裙,厉鬼,这些字眼在我脑海中盘旋。

我有些害怕,有些不安,耳边回荡着我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我颤抖着伸出的手,始终按不准电灯开关。

又一个闪电照亮了玻璃,我看清了,挂在吊扇上的是个人!

头发凌乱的脑袋,惨白的脸,眼睑微阖,舌头半露,一袭红裙……

我想要尖叫,张张嘴却像被什么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慌乱中手终于按准了开关,在明亮起来的视线里,我看见了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挂在风扇上,在我头顶蹭来蹭去的是我妈,她上吊自杀了。

我连滚带爬的将她放了下来,听听心口,摸摸手腕,心跳脉搏,什么都没有了。

她死了,可我不想认命,我跪在地上拼命给我妈做着心肺复苏,这时家里来了三个男人。

他们看见我,愣了一下,我同样很疑惑。

「我们是殡仪馆的师傅。」其中一人解释说。

可我并没有联系他们。他们告诉我,是我妈自己提前预约的时间和套餐。预约单里,我妈选择的套餐费用高昂,是我们身上剩余钱的两倍。

我觉得我妈不会选择这样的套餐。但正如我觉得我妈不会轻生一样,可能也是我错误的自以为是。

雷电分割下的街景,好像我妈马上要走的那条黄泉道,老话说:人死如灯灭,人生最后一程了,还是风光点好。

「请稍等一下,我去筹点钱。」说完,我便冲向了巷口,那家我闲暇时打工的 24 小时便利店。

「老板,我想预支一些工资,我妈妈去世了,我要安葬她。」

「呸呸呸,晦气不晦气,一个兼职哪有工资预支!」老板皱着眉头将我推出了店门。

可我不能走,我妈还在等着我。

「扑通——」我弯下膝盖狠狠砸在地上。

「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我十分虔诚地磕着头,额头一下一下的碰到地面,再抬起,再低下。可我将面前的小石子都染红了,也没有换来一分钱。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在楼道口,我撞上了一个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穿着殡仪馆服装,捧着一个箱子,满身血腥味。

我忙不迭的道歉,她只看了我一眼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回到家里,只剩一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了。

「不好意思,我能选最简单的套餐吗?」

师傅点了点头,我对着他鞠躬道了谢,然后和他一起去了殡仪馆。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简单到只有火化这一项。

我坐在等待区,在心里和我妈默默告别,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小姐,你家死者是自杀吗?她的器官卖吗?」

    

2、

     这样悲伤的场合居然明目张胆进行这样的买卖,这人怕是有病,而且是大病。

     我瞥了他一眼,剑眉星目,宽肩窄背,不夸张的肌肉,但充满力量感。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了脑子不太好。

我没有心情搭理他,他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鼻子,再次往我旁边挪了挪。

突然他将头埋在我的身上,顺带压下了我的脸。我吓坏了,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我无法挣扎。

于是我被迫和他维持着,十分温柔缱绻的姿态。在外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受伤的人正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紧接着一阵纷杂的脚步经过我们身边,他挡在我眼前手臂的青筋猛地暴起,似乎在死死压抑某种情绪。

那些人远去后,他松开了我。一逃离他的桎梏,我便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舌头顶了顶上颚,随意抹了把脸。接着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问道:「请你一定告诉我,你的家人是否是自杀?」

他眼里的执拗,让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果然,小姐如果你发现什么异常,需要帮助都可以找我。」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卡片,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人肯定是脑子不太正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看向手中的卡片,原来是他的名片。上面写着私家侦探,郑京衡。

切,我真是搞不懂,这年头什么人都能给自己搞个好听名头。

想到这里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正好工作人员将我妈的骨灰盒抱了过来,我随手就将卡片塞进口袋里。

安顿好我妈,又陪着她说了会话,我才慢慢离开。

回到家里,我扶起那张承载我妈最后重量的凳子,情绪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清晰地意识到不会有人等我回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扑到床上,拼命嗅着被子,枕头上的味道,残存着的,让我安心的,妈妈的味道。

不知道哭了多久,提醒我打工的闹钟响了起来,即使再不愿意面对,可生活都还要继续。

我站起身,准备将哭湿的床单换掉。这时我才看到床单上竟然有一滩暗红色印记!

我妈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所以我们家的床单一直都用的像宾馆一样的纯白色,她说这样一点点的污渍都会立刻看的清清楚楚,就可以直接换掉。

我闻了闻那一大块红色,血腥味!

生理期?不可能,我妈前两年就已经绝经了,而且这个位置明显在上面一点。

昨天我将我妈抱下时,她身上十分清爽,没有任何血的痕迹。

这么突兀的红色印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上班时间快到了,我打算晚点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快速将床单换下,并妥善收了起来。我清楚地知道,在没有搞清楚之前,这个床单不能洗。

下了班已是第二天早晨,也是探监的日子。我爸一个月前因为诈骗,一朝从公司大老板沦为了阶下囚。

无论他做了什么,但对我真的掏心掏肺的好,所以我要去看他。

玻璃窗对面的男人,没了平时的意气风发,高大的身影,也有些佝偻了。他低声对我说了对不起,眼睛便到处寻找起来,我知道他在找妈妈。

「爸,妈来不了了,她昨天自杀走了。」我哽咽着说。

我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瞬间冲上血丝,额头青筋直冒,许久说不出话。

我们就这么红着眼,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

转眼探监时间就要结束了,我爸的声音像被砂砾摩擦过一样刺耳,沙哑。

他对我说:「倩倩,你妈这么轴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呢?你们恨我做错事,才骗我的吧?」

我哭着摇了摇头。

他的眼泪跟着滑落下来,嘴唇哆嗦呢喃着:「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不一会,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外的深沉,「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趁大家没注意一个转身,撞向了身后的白墙,一刹那,血液喷射而出,有一种绝望的凄美。

两天不到,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我机械处理好爸爸的后事,将他和妈妈放在一起。

我很想追随着他们而去,可我爸说的没错,我妈那样撞南墙都不回头的人怎么会用自杀结束余生呢?

还有那条怪异的带血床单,我直觉事情好像并不简单,我要找寻真相,慰藉我爸妈的在天之灵。

我想起殡仪馆里遇到的郑京衡,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我匆忙赶回家,找到了他的名片,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深吸口气,说:「喂,我是……」

「是不是你家人的死有些蹊跷?」我的话还没说完,郑京衡就打断了我。

「你怎么知道?」

 

 

3、

电话里郑京衡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约我见面细说。

我沿着狭窄的胡同七拐八绕,终于在尽头,找到了郑京衡说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泥瓦房。

我站在斑驳的门前,心里突突突的没底,很是担心。

毕竟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的男人,约我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见面,如果他真的对我图谋不轨,那么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我想到我爸妈,就生出了勇气,即使里面是龙潭虎穴,我也非进去不可。深吸几口气,我敲了敲门,很快郑京衡就将我迎进了屋子。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和他寒暄,开门见山说出心中的疑问。

郑京衡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打量了我一会,然后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个文件夹,丢给我,说道:「你先看看。」

里面是五个人的资料,其中有一个就是我妈妈。这五个人在同一天死亡,并且都是自杀。

郑京衡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对我说:「你知道城市论坛最近最热的灵异帖吗?」

我摇摇头,拿出手机便搜索起来。城市论坛置顶就是《超诡异事件》。

帖主称最近自杀的人数好多,每次都是五个人,他们的死亡地点或者方式凑成了金木水火土,这十分可疑,该不会是什么超自然现象吧。

帖主还说在这些自杀地点还会发生灵异事件。而后面的跟帖里有些人说经历过,描述的有鼻有眼,不少人吓坏了;还有些在说着大吉大利,阿弥陀佛求保佑的;更多的则是厉鬼索命的言论流传开来。

我将资料合上,看向郑京衡,他起身说带我去几个地方。我跟着他来到和我妈同一天自杀的小伙子家门口。

我们刚在电梯前站定,本停留在一楼的电梯就缓缓上升到我们所在的楼层。

我们没有按过电梯,而电梯里面也没有任何人,电梯门就这么诡异的在我们面前开开关关。

郑京衡将手机举到我面前,桌面上的时间竟然就是那个小伙子的自杀时间!

接着我又跟着他去了其他几个地方,都有诡异的事情在他们死亡时间发生。

比如跳河的地方到了时间先是激起了一个水柱,接着水柱里出现了很多死鱼!

做为社会主义好青年,我自然不相信这些鬼怪神力,那么这些高度相似的事件,必然是人为。

至于为什么对应五行这些缥缈的迷信,自然是为了利用人们心中对于鬼神的敬畏,遮掩某些不可告人的图谋。

想清楚这些,我没有说话。

「这些资料是我的诚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吗?」郑京衡问。

我将发现带血的床单,以及我妈大概率不会自杀的事,毫无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好像并不惊讶,只是低叹一句:「果然大有问题啊。」

我十分认同,接着他便沉默了,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悲伤萦绕着他。我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定定坐在对面等着。

过了一会,他问我:「你想要找出真相吗?」怎么会不想?我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么多的疑点,我不能让我妈死的不明不白,何况还有个追随我妈而去的我爸。

郑京衡告诉我,他调查后发现这些人都接受过心理咨询,并且在接受治疗一段时间后,他们都被邀请进一个叫做「救赎」的群聊。

不知道在群里发生过什么,这些人在一段时间后便会自杀,自杀后就会被逐出了群聊。他曾经好不容易扫到了群二维码,试着加入却失败了,因为群是邀请制的。

他也试着去寻求心理咨询,希望借此能进入群聊,但却只见到医生一面。第二次再去时连医生面都没见到,就被以「心理状态良好,不需要咨询的理由」拒之门外,所以他的调查也就止步不前。

「我感觉这是个什么组织,他们在我去过后调查过我,但因为我没有致抑郁的可能,所以即使我有意迎合问卷,后续也会被拒绝。而你……」

郑京衡并没有明说,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他,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于是我告诉他我需要仔细想想,便离开了。

回到家后,我翻出我妈摔坏的手机,修理好充满电,开机后果然在微信里发现了那个叫「救赎」群聊。

但聊天记录是空的,仅剩一条「你已被群主移出群聊」,我看了眼时间,正如郑京衡所说,是我妈自杀的当天。

 

4、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爸妈的遗像,心中思绪万千。

我知道郑京衡手里的这些资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我看的,他应该从殡仪馆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包括今天的一切,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中,他对我一定也是有所图的。

不过,我不在乎!他利用我也好,或者其他的也罢。只要能找出真相!

于是我给郑京衡发了条信息。

「我试试,明天就开始行动。」

虽然不知道对手是谁,但我不能打无准备的仗,所以我在心里已经盘算好接下来要做的事。

快临近学校,我便弯下腰,低着头,掩盖住眼里的锋芒,以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走进了小树林,这里是程丽的地盘。

我已经查清楚,在我妈出事的那天是她威逼利诱劳动委员,将实验楼顶层的打扫任务分给我了,也是她联合手下的拥护者,将我关在了顶楼,所以我才错过了回家的时间!

同时,我还查到,她这么做是因为胡教授。天下父母心,我爸曾来学校为我保研的事情找过胡教授,两人一见如故,还一起吃了一顿饭。

没想到,我爸没两天就锒铛入狱,而因为来流调的警察叔叔,恰巧赶在了胡教授上大课期间。一时间风言风语,于是,胡教授被牵连了,失去了唾手可得的职称评定。

年轻儒雅,意气风发的胡教授倍受打击,自封为「胡教授」后援团团长的程丽,便对我出手了。

如果我爸妈还在,我一定是要绕着她走的,但现在我需要她,需要她再对我出手,为我成为抑郁患者进行铺垫。

果不其然,我刚走进小树林,便被一群人围住。他们十分聪明,大致也是因为熟能生巧,专挑不会留下痕迹却痛感十足的地方下狠手。

我痛得冷汗直流,身上却不见丝毫伤痕。实在难以忍受的我,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嘴中被塞入了一块布。

一股臭烘烘的馊味直冲天灵盖,不仅止住了我的声音,也止住了我即将翻涌上来的干呕。

我手指甲狠狠嵌入手掌,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反抗,不能还手。郑京衡说过,那些人会调查每一个咨询者,我必须得合格混进去,才能继续查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有意识地出现在胡丽他们视线范围,忍受着他们一次一次的暴力,包括但不限于挨揍,被关进厕所隔间泼冷水,被锁在昏暗无人的器材室等等。

但这还不够,我暗中让郑京衡配合我将我爸入狱的消息散播到学校论坛,于是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有些激愤地还会控制不住的「呸」我一口。

我不在意,甚至暗暗欣喜。但表面上我肉眼可见地开始精神萎靡,腰背佝偻,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人群等等。

我内心还是有些焦急,决定再加一把火,于是在职称公布的那天,在办公楼的角落,不一会终于等到了步履沉重,浑身散发低气压的胡教授。

我低头冲过去,撞上他。然后一抬头看着胡教授的脸,我装作慌乱地匆匆道歉,可能刚刚受了些气郁结在心中,胡教授如我想象一样,对着我发起了火。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着大骂我作为诈骗犯的女儿也是个骗子,害得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职称评定飞走了……

虽然是我故意找来的,但承受着这么直白的怒火,对方还是一直对我很好的恩师,这杀伤力还真的是很大啊,这让我低垂的头更加抬不起来了。

本来还想继续演一出戏,好激起教授更多一些的怒火,却又觉得如此利用教授不太厚道,于是我在心里默默地真诚地又道了一句歉,便匆匆离开了。

 

5、

隔天,胡教授竟然主动找到了我,他温和地对前一天迁怒我进行了道歉,我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全校最温柔,人气最高的教授,被我爸拖累了,却不怪我。

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眼皮狠狠一跳,僵硬地震在了原地,他说:「我看你最近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怕被同学发现不太好,那我给你推荐一家。」

他往我手中塞了一张纸后,提醒我不要讳疾忌医,就离开了。夕阳为他晕染了一圈光影,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的圣洁,可我却手脚冰凉。

因为,我扫了一眼,那张还带有体温的纸上,写着心理诊所的名称——破茧心理咨询!

竟然是拒绝了郑京衡的那家!是巧合吗?这件事怎么可能和教授扯上关系?一定是巧合吧!

     我收拾好情绪,去了那家诊所。接待我的人十分热情,让我做了一堆自测表,最终评估结果为:重度抑郁!于是我顺利见到了莱医生,据说只有重度患者才能见到的诊所老板。

见了三次莱医生,在她明的暗的引导问询下,我已经不记得说了多少次最近发生的事情,爸爸入狱,妈妈自杀,爸爸殉情,校园暴力等等……

我感觉我的意志力开始松动,厌世的情绪时不时涌上来,经常发呆,沉默,胡思乱想,这很不对劲!

当初的自测表,是我和郑京衡翻了很多资料测试出来的最好答案,我也十分确定,我并没有时间抑郁,那些事都是我特意寻来,作为诊所敲门砖的。

可怎么接受了几次莱医生的辅导,我竟然真的开始出现抑郁症状了?回家的路上,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竟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冲出去的念头!

这太可怕了!我狠狠咬了咬舌尖,剧痛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自己清醒过来。我被洗脑了!我确认!

郑京衡听说了我的状况,半是激动,半是着急。怕之前一切付之东流,只得深夜来到我打工的便利店,假装顾客,借着结账悄悄告诉我一定要稳住心神。

我们俩一致认为,我们大概快要摸到那个神秘的「救赎」群了。于是我借着涌现想要自杀的念头,频繁的出入诊所——每一天都会去。

而不出所料,接下来每次从莱医生那里出来,我恍惚想寻死的念头就会强烈一些,无时无刻都有不如死去的冲动。

当然,这有一部分是假象,受影响是肯定的,但我有防范。那就是每天晚上,我都会靠着爸妈的遗像,自虐式回想他们死去的场景,逼迫自己清醒着,活着。

我的生活每天都在分裂式的进行。

终于,在我接受了莱医生第十次的治疗后,我灵魂出窍了一般,仿佛看到自己浑浊空洞的眼眸,脑海中自我提醒的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

莱医生笑着对我说,我这种情况不能封闭自己,要跟同样的人多沟通,都是生病的人,所以比一般人更能共情,更加可以互相理解安慰。

最后,她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问:「冰倩,你要不要进我的患者群?」

 

6、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手机提示音想起,我在了,「救赎群」!紧接着莱医生的助理冲我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告诉我进了这个患者群可以是个天大的福利。

那就是,莱医生会送每一个进群的人一份健康体检套餐,并且还会将我们做为 vip 客户建立档案,莱医生人缘很好,经常会有其他科的医生来这里义诊。

我陪着笑脸,被助理半是强硬地拉着立刻进行了体检,体检流程十分地正常,只是比平时多抽了几管血。

做完体检助理还给我建立了健康档案,对于我家族遗传病史等等追问的十分详细,我好奇地打听为什么要这么清楚细致的资料。

助理只说是为了我们好,需要的时候莱医生也方便为我们提供各种帮助,听起来很正常,但我依旧觉得怪怪的,还想再旁敲侧击问些什么,小助理却只是沉默带着我做完了剩下的事。

回到家后,我随手往群里发了个表情包,莱医生的助理和群管理员月晾热情地欢迎了我。

每天群里的管理员都会带头聊天,说些希望大家开心美好的祝福,但其实他们选的聊天内容都是些新闻,压抑的新闻。

而恰巧那些新闻会和群里一些人的情况相吻合或者相似,并且这些新闻的结局不外乎是自杀。这时有些人就会在群里表示自杀的人寻求到了自己的解脱。

很多人还表示赞同,这就十分耐人寻味。

我进群后的第十天,更是发生了件大事。

这天群里十分活跃,很多平时不说话的人都在群里冒了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福报,气氛在一个叫做甄了悟的人出现时进入了高潮。

大家都很激动,满屏都是:请一定要选我,大师,我愿做此善举,换取功德。

我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个气氛实在透着古怪,便在群里问起原由。但没有人在意,大家只是不停地刷着屏,过了很久很久,一个经常和我搭话的小哥哥才私聊我。

他告诉我这个甄了悟是个在业内十分厉害的大师,预测了好几件大事,也救了好多人,每次来群里都会选几个顺应天命的人,为他们做法,脱离苦海。

小哥哥还表示自己多次报名都没选上,希望这次能够中,毕竟能跟大师一起做些厉害的事,可以将自我从心中囚笼解脱,都是大家所期待的。

实话实话,我被如此中二的宣言震惊了,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莱医生拉来的心理咨询病友群,那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封建迷信群或者是精神病患者集中营。

听小哥哥说,这个甄大师每次会选走 5 或 10 个,完成了任务的人就彻底脱离了苦海不会再回来了。大家被心魔折磨了这么久,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后面小哥哥的语音我并没有注意听,我直觉这 5 和 10 的数字有些不正常地巧合,还未深思,就听小哥哥说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他,他被选上了。

他一定会好好做,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见面,毕竟我是唯一和他聊得来的病友。留下地址后,他就匆匆与我道别,说要和大师汇合共商大事去了。

我的心里一直有股不好的感觉,有什么念头被我忽视然后飞走了,看着上班时间到了,我便暂时搁下了这件事。

因为阴雨天,晚上便利店的生意很冷清, 我开始有些犯困,怕自己真的睡过去,我偷偷打开了手机微信,准备跟郑京衡吐槽一下那个大师时,我发现赎罪少了 10 个群成员!

窗外雷电乍起,一下子劈醒了我混沌的思维,我想起我妈手机里最后一条信息:你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7、

我抓起手机,头也不回冲进雨里,往小哥哥租住的小区——垚园赶去。

在小区门口,我和郑京衡遇到,我们飞速赶往小哥哥家中,却没有人在。

已是大雨滂沱的深夜,他不在家,又能去哪呢?

我和郑京衡沉默的走着,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毫无头绪,一种无力感伴随着湿透的衣服上滑落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砸在心头。

一阵巨大的雷声响起,我似有所感,停下脚步,转身。

我看到有人,从我刚离开的那幢楼楼顶,跳了下来!不用细想,我和郑京衡瞬间反应过来,那就是小哥哥!

我们跑过去时,小哥哥已经重重地摔落,脸朝地,血很快流出,染红了他身下一片绿草,妖冶,紧接着又被大雨洗刷,冲淡。

我抬头看向楼顶,一道闪电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往下面看了看,立刻缩了回去。「有人!」郑京衡听到我的话,立刻起身往楼上跑去。

我蹲在小哥哥面前,突然看见他后背上的异常。两条过分整齐的长伤口,在衣服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还不等我掀开他的衣服仔细查看,一辆车便急停在我身后。

     是殡仪馆的车,我抬起头看了看,就是那天在我家遇到的两个工作人员。他们动作粗鲁地将地上的小哥哥放在了担架上。

    翻过身来的小哥哥十分骇人,他整张脸狰狞可怖,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楚,眼框呈现一种诡异的空洞,我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吓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趁着这时,两人飞快的将小哥哥塞进了车里,一溜烟就开走了。

我和郑京衡紧随其后,追到了殡仪馆时,小哥哥已经被推进了火化室。

等待期间,我询问了工作人员,得到的回复也是小哥哥自己提前联系了殡仪馆,一个工作人员还给我们看了通话记录,是真的。

我悄悄将郑京衡拉到一边,把我刚看到小哥哥身上的各种异常告诉了他。郑京衡似乎并不惊讶,他拉着我轻车熟路走到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尽头居然是火化室!

高热的环境里,郑京衡递上一根烟,老师傅没接,只瞥了一眼郑京衡,就开口说道:「里面少了很多东西,眼睛也被动过,以后别来了,他们有怀疑了。」

说完便不再开口,我看着他将火化后的骨灰装进罐子,然后拿起门后面的罐子,抓了一把也放了进去,掂量了一下,盖起来送去了窗口。

大爷看着我直勾勾看着那个罐子,随口说:「里面是阿猫阿狗那些小畜生的灰,送来的人烧出来如果重量不够,就加点进去,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归没错的。」

离开火化室后,我快步走向了爸妈骨灰存放地方,想打开看看,又害怕结果真是我想到的那样,终究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我妈的骨灰盒。

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抱到了门口廊檐下。借着远处的光线,我看得十分仔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可惜,里面的骨灰,的的确确是两种不一样的。

不能扔,不好挑,这个骨灰真的让我如鲠在喉!

我又想起家里那条带血的床单,所以我妈在死去前也被摘掉了身体里的器官!这帮畜生!

 

8、

看我精神不是很好,送我回去的路上郑京衡一直很沉默。临到分别,他似乎下定决心告诉我,他冲进单元门时,电梯正好到达 1 楼,里面出来的是一个女人。

「是不是拿了个箱子?很重的血腥味。」我脑海中立马浮现,我从便利店回去时撞到的那个女人。

「拖着个非常大的行李箱,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好像是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更多的是浓烈的香水味。」

我确定了,那个女人就是我遇到的那一个,摘除器官的应该也是她。只是她看起来这么的单薄,怎么能对抗这些受害者呢?

事情看似出现了转机,其实还是疑点重重,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搞清楚,我想了一晚上,从甄大师在群里选好人开始之后,我就不曾得知更多的信息。

之前小哥哥说被选上,要去和大师开会后,就再也没跟我联系过,不久就被移除了群聊,所以我想要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办法。

我要成为那个被选中的人。

我将想法告诉了郑京衡,他并没有任何阻止我的语言,以及行为。我只当他是先我一步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我从群里找到甄大师发送好友申请,但由于他的设置,没有成功。我不死心,我不停地在群里虔诚的表示,自己想要成为甄大师选中的幸运儿。

甄大师却没有任何回复。群里的老人告诉我,甄大师只有选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大家谁不想被选中然后脱离苦海呢?

但是选那些人,都是大师算出来的,毛遂自荐什么用没有。

再一次等到了甄大师来群里选人的日子,我还是没有被选上,我在群里拼命@甄大师,表达我迫切想要自我救赎的愿望。

甄大师只说机缘未到,便带着选中的 5 个幸运儿消失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天出现的社会新闻,以及讨论灵异事件热火朝天的贴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郑京衡不知道在忙什么,问了我的血型后,好久都没有联系我,我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在甄大师选人的前一天,收到了他的信息:快到你了,一切小心。

我下课时才看到这条信息,这时,胡教授经过我旁边,他悄悄对我说:「擦亮眼睛,注意安全。」便快步离开了。

我愣了愣,摸摸嘴角,今天被他的后援团揍出来的淤青,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找了无人的角落给郑京衡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真是奇怪一个两个都是神神叨叨的。

甄大师来选人了,我赫然在名单里。我们被单独拉进了一个小群的瞬间,就被救赎群移了出去。

接着甄大师说要开个会,说下具体的流程,要求我们找个无人的角落,接通群视频。接通后,黑屏的甄大师要求我们摄像头对准周边环境检查。

检查合格后,他用机械音公布了每个人的祈福时间和地点,同时再三强调只能一个人在指定地方等待。

还要求要将自己清洗干净,穿着最喜欢的衣服,到时候甄大师会亲自上门施法。

最后要求我们一个字也不能泄露,不然祈福就失灵了,还会得到更深的报应,虽然我不信,但还是学着群里其他人,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甄大师十分满意,发了一条链接让我们点一点,方便祈福的管理和跟踪。我点完后,就又被移除了群聊。

我准备联系郑京衡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机不能用了!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手机屏幕滚动着一排字:好好准备,一会见。

我撇了撇嘴,他们还真是小心谨慎。

 

9、

眼看着时间就到了,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刚洗好澡,门就被敲响了,他们来了!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女人,手里拎着个箱子,黑衣黑帽,黑镜口罩一应俱全。

「孙冰倩,我是甄大师。」一张口,声音雌雄莫变。我点点头,将她请了进来。

坐在沙发上,她眼神四处打量着,和我随意地聊着天。我身体紧绷,悄悄戒备着,果不其然,在我余光的范围里,她快速往我被子里加了些什么。

然后她端起茶杯,表示以茶代酒,感谢我放过我自己,恭喜我将要重获新生。

我不敢喝,短时间却也没到应对方式,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压在了沙发上。

这个甄大师看起来瘦弱,却力大无比,我渐渐开始喘不过来,挣扎的力气也渐渐变小,我好累,眼前仿佛亮起白光,尽头是我的爸爸妈妈在看着我。

我大概要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想到还没报仇雪恨,又想到即将和爸妈团聚,不知是悲愤还是喜悦的眼泪滑落下来。

在我即将窒息的时候,郑京衡闯了进来,一把掀翻了甄大师。甄大师毫无防备,摔在了地方,帽子眼镜掉了下来。我忍着强烈地咳意,摘掉了她的口罩。

「是你!」我和郑京衡十分惊讶,异口同声的说道。

甄大师居然是莱医生!这是我绝对没想到的。平时她虽然话不多,但其实心肠很好,谁知道私下竟然做着这么天地难容的事。

郑京衡将她绑了起来,没想到,莱医生竟然对着我笑了,十分灿烂的笑了,只不过是嘲讽的笑。

接着她说:「你知不知道,你妈死的那天,郑京衡也在?」

我下意识觉得是她的离间计,转脸去看郑京衡,他居然一脸心虚的不敢看我,他竟然没有否认!

我死死盯着郑京衡,他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别处,最后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遵照内心,狠狠甩了郑京衡一巴掌。郑京衡揉了揉脸,不再看我,他走到莱医生的面前,冷冷地问:「我弟弟,郑京明到底去哪里了?」

一开始莱医生并不配合,郑京衡便开始对她拳打脚踢,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没一会,莱医生便招了。

她说:「负责联系买家的月晾就是。他当初就是为了你身上的肝,难为你不仅割肝给他,在看到他留给你的伪失踪现场,还一直找他。」

月晾?在救赎群里的那个管理员!他是郑京衡的弟弟?

但这现在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想给我爸妈报仇。

我打开莱医生带来的箱子,里面有一个装着液体的大罐子,还有一系列的手术用品。

我拿起手术刀,对着莱医生比划起来,她有些吓坏了,却还在强撑着情绪和我周旋,但我怎么可能给她机会。

我用眼罩将她的眼睛蒙住,用针尖轻轻点了下她的后背,她的身体颤抖着。

我嗤笑一声:「游戏开始了,莱医生,好好享受!」

 

10、

眼睛被遮挡住时,身体其他的感官会十分敏感,接受到的信息都会无限放大,我爸妈从小就教育,要遵纪守法,所以不会杀她,但不折磨一下她,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将她推倒在地上,脸朝下。然后撩起她的衣服,用手术刀在她的后背比比划划。

「莱医生,我不会取器官,太专业了,没学过,所以可能会找错地方,还会很疼,拜托你忍一忍啦。」

莱医生听了我的话,拼命的挣扎,我只得跨坐在她的身上。用手术刀在她手背的正中间,划了一下,并不深。

但莱医生似乎相信了我在她耳边的解说,我摘他器官正在做的步骤的解说。

接着我又在后腰处,划了几道,不断血流了出来,莱医生尖叫声越加恐慌起来。

我看过新闻,说是取完肾脏,需要将人放在全是冰块的浴缸里,于是我用冰袋放在她的伤口上,莱医生一会哭着求我放过她,一会又凶巴巴的咒骂我。

这时,等在楼下冒充殡仪馆的两个大汉,感觉到了异常,上楼来了。

看见屋内的情况便朝我冲了过来,郑京衡一直保护着我,在一片混战中,警察终于赶到了。

是郑京衡报的警。在警察进门的瞬间,我解开了莱医生的眼罩,而郑京衡则是抢过我手上的手术刀,擦了擦手柄握在了自己手上。我看看他,没有说话。

我们都要跟着警察回去做笔录,莱医生一直大哭大叫着:「警察同志,我的器官没有了,我的器官被卖了。」无论警察怎么解释安抚,她都只会说这么一句。

在警察局里,我和郑京衡把收集到的证据交了上去,警察们瞬间行动起来。

我相信很快那些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莱医生,经过诊断她疯了,已经被送往精神病院。

离开警局时已经凌晨了,郑京衡一直跟在我身后,不管不顾地轻声解释。

郑京明是他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弟弟,突然失踪了,他好不容易查到点信息,就追着甄大师来了我家询问弟弟的消息。

甄大师也就是莱医生当时正因为得到我快要到家的消息,而焦急地布置着我妈自杀现场。

可她毕竟是个女的,无法将我妈挂上风扇,于是她以交换消息为由让郑京衡帮忙。

郑京衡看着我妈断气的模样,加上弟弟下落的诱惑,便出手帮了她,在我进门时,他们一起躲进了床下。

在我去便利店借钱时,莱医生趁他不备,给他打了麻药,跑了。

然后他在殡仪馆故意接近我,告诉我心理诊所的事情,甚至冒充我爸妈的朋友,暗示我有心理疾病,请胡教授让我去看心理医生,都是为了利用我打入内部。

他只是太想找到弟弟,没想过伤害我,促成我被选中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一定会保证我不受伤的。

我停下脚步:「郑京衡,我一直知道你利用我,我不介意。但是你知道吗?」

我停顿了一会,才稳住情绪继续说:「找准角度被勒死的人,脸才是惨白的,你挂我妈的时候,她很有可能只是昏过去了!所以对我来说,你也是杀人凶手。」

我听见身后郑京衡跌坐在地的声音,不再回头。我不是大度原谅了他,而是因为他刚刚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跪在了爸妈骨灰前,恭恭敬敬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告诉他们,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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