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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恋爱不如继承亿万家财

全文完。

我舔了江流一辈子,终于收获了惨烈的死亡。

重活一世,我准备回去继承我的亿万家财。

救赎阴鸷少年这事,谁爱干谁干。

1

我死了。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不仅一无所有,还得连命端走。

死之前,我再一次抓包了江流的出轨现场。

透过玻璃隔断,我看到了彩灯映照下江流的侧脸。

此时,原该忙碌的他正和身边的美女推杯换盏。

倒也算是忙碌。

游戏进行得更火热了。

纸巾被那个涂着红唇的娇艳美女轻轻抿着,他见到那个女孩扬起的下巴,低低笑了声,对着她便吻了过去。

周围一阵起哄声。

我被吵得头疼,眼睛也酸涩得要命,只得低头看我和他的聊天界面,是我昨天约他出来的消息。

那边没有回复。

我咬了咬唇,拨通了电话。

他的手机似乎振动了一下,江流此时已经松开了那个女生,下意识地去摸裤子口袋。

「在家。」

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

「我想见你。」

几乎是同时,我说出这句话,他便挂断了电话,转身回到那女孩旁边,搭着她的肩膀将整个脸埋进她的颈窝。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酒吧,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那车向我疾驰过来,我突然眼前一花。

我被高高地扬起、坠落。

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我仿佛还听见江流的哭声。

好痛。

2

再睁开眼睛,我对上了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幺幺,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

一时不适应强光,我眯着眼看他。

倚在床边照看我的少年是宋止。

我爹从商之前当过兵,宋止的父亲正是他的战友。

宋叔叔前些年因公殉职,宋止无人照看,便被我的土豪爹爹接回来养在身边。

我喉咙有些痛,不自觉地咳了两声,宋止便拿了温水递给我。

「今天就别去学校了好吗,我给你请了假,你好好休息。」

学校?请假?

救命,我都毕业好多年了,怎么还需要请假的。

我从宋止手中接过水,指尖滑过他微凉的手。

他下意识轻颤了一下。

我一愣,抬头看他。

才意识到,宋止身上穿着的是我们高中的校服。

不是吧,我重生了!

我慌乱地抓起宋止的手:

「哥,现在咱们高几了?」

许是突然的碰触让宋止白皙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却还是认真地回答我:

「幺幺,虽然你很想毕业,但高中确实还需要再读三年呢。」

三年?!

也就是说,我现在刚高一。

上辈子舔江流,搞得我根本没心思学习,最后只考了个三本了事。

土豪爹爹的股东都不放心把公司交给我,还害得我爹在那帮人里面没脸。

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舔狗谁爱当谁当!

我要好好学习,回去继承亿万家财!

「哥!我不难受了!我要去上学!」

3

宋止拗不过我,拎着我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路过门口弄堂的时候,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江流。

上辈子我费尽心机舔的那个阴鸷少年。

此时此刻,他正被几个黄头发的小混混围在中间,按在地上打。

宋止见我的目光放在江流身上,快跑了几步追上我:

「还要救他吗?」

眼前的弄堂阴冷潮湿,木板搭的储物间已经长满苔藓。

破旧、凌乱。

是我前半生的富足生活中未曾踏足过的苦难。

我突然想起来,正是因为我上辈子立志要救赎这个多灾多难的少年,所以我才不顾一切地搬离豪宅来到这里。

——只为了离他近一点。

听到宋止的话,我回过神看他:

「哥,咱搬回家住吧。」

我拉着宋止的手往学校走,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江流一眼。

他满身是血,额头上的血迹顺着太阳穴流下来,挂在了眼角。

江流的眸子依旧很漂亮,却越过宋止,直直地看向我。

「我想爸妈了。」

宋止听到我突然懂事的发言愣了一下,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我晚上就回来收拾行李。」

4

我如愿以偿地走进了久违的班级。

班主任老许把我喊出去,戳着我的脑门教育我,反复说让我这个大小姐用点心,我却没反驳,傻乐着答应了。

老许听到我这话,诧异地摸了摸自己原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

或许他在疑惑,为什么不良少女一下子变得乖了起来。

但他还是对我点头,低声嘱咐我:

「你知道好好学习就好,少跟江流混在一起,知道吗?」

我狂点头,回了教室。

宋止成绩好,被放在了第一排。

我跟江流并列倒数第一,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做同桌,跟垃圾桶亲密接触。

第一节课下课,江流才拎着包姗姗来迟。

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掉了,校服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只不过领口处的扣子没系,隐隐约约能看到漂亮的锁骨,

也有瘀青。

刚写完一科作业,我低头收拾书,却听见江流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不是说……会一直护着我吗?」

我装傻:

「是吗,我有说过吗,你肯定记错了。」

听到我这话,江流一伸腿,桌子往前边滑了挺远。

我正无语,他便抬手拉起凳子摔了一下,发出了很大一声响。

在上面讲课的老师被惊得一愣,倒是宋止回了头,目光一直锁在江流身上。

老师终于反应过来:

「江流,云幺,你们两个到门口站着!」

救命,他作死关我什么事!

5

为了表示我自己真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还是乖乖地到门口站好。

江流斜斜地靠在墙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老许急忙赶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我质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连忙抬手做发誓状:「老师,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查监控。」

老许狐疑地看着我,却还是被我的诚意打动,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那你就站在这儿等下课吧,江流,你跟我来。」

我在墙角站着,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

铃声一响,宋止便慌忙跑出来寻我:

「幺幺,你没事儿吧。」

对上他关怀的眸子,我摇摇头:

「哥,我没事儿,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干。」

许是我今天对宋止太过和善,宋止的表情里写满了不安。

上辈子他一直劝着我不要与江流有太多交集,我却侠女之情上头,务必要行侠仗义,还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好像对他是挺凶的……

我晃了晃头,跟着他的脚步回到教室,突然开口问他:

「哥,我想跟你同桌,行吗?」

宋止的眼神中写满了疑惑,他甚至将右手的四指并拢放在我额头上探温度。

确认我没发烧,他才开口:

「幺幺,快月考了,只要你进步十名以上就可以和我同桌了。」

他犹豫了几分钟,还是顿了顿:

「你不想和江流同桌了?」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

眼前浮现的是上辈子江流欺我负我,将我堕入尘埃的一帧一帧,绞得我心口生疼。

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没有,就突然想开了。他这种烂到底子里的人,我才不伺候了。」

宋止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却听见身后有人「嗤」了一声。

回头去看,江流就站在我身后,抱着膀子看我。

眼眸中写满了嘲讽。

「大小姐玩儿够了?但我可没玩够。」

6

宋止闻言便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我身前。

「幺幺,你回去坐着。」

两个同样高大的少年都微抬着下巴对峙。

战争,一触即发。

我伸手拉了宋止一把,很轻松地把他按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哥,我有题不会,你教教我。」

宋止放在裤线上半握着的拳头缓缓地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习题册,缓了口气才低声问我:

「幺幺,哪个不会,我教你。」

我当然是都不会了,我怎么敢说!

心虚了一秒钟,我随手指了个压轴题。

它字数最多,肯定最难,不接受反驳!

「幺幺……这是初中的计算题,你真不会?」

我半蹲在宋止座位边上,听到他这话连忙抬头看他的表情。

少年的眉紧紧地蹙着,似乎真的在考虑这种无脑的题应该怎样讲给我听。

这时正好上课铃声响了,我如释重负:

「哥,晚上回家再找你讲题,我先回去上课了!」

夹着习题册回到座位上时,我发现江流的本子正大刺刺地躺在我的桌上。

江流成绩很差,也不讨老师喜欢。

上辈子我为了让他尽量少被老师针对,一直模仿他的笔迹认真地帮他完成作业,还用他的名字去参加征文,以至于语文老师一直特别喜欢他。

语文老师每喜欢他多一点,就会讨厌我更多一点。

嗯……怎么不算大冤种呢。

盯着江流扔在我桌上的作业本,我抬手便扔了回去。

好像是个很完美的抛物线。

江流一愣,作业本顺着他的头滑了下来,正好滑到他手里。

「云——幺——幺!」

我闻声回头,半支着下巴望向他,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表情,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却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是……云幺幺,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手指在桌上缓慢地敲了几下,依旧没吭气。

然后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江流的舌头似乎抵住后槽牙的样子。

他气得有点咬牙切齿。

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懒得搭理他,我便转过身来拿出书本,认真地看向刚走进来的老师。

天大地大,学习最大。

拼搏一千天,我要考清华大学,顺利继承亿万家产!

7

但我发现江流看我的表情不对。

除了平时的不屑和冷淡,我抓到了一丝失而复得的兴奋。

别问我为什么,问就是前世舔得太专业,以至于我能够非常准确分析他的微表情,从而推测出他的心情。

我叹了口气,把身子离江流远了点。

——更靠近自己这边。

见我动作,江流嗤笑了一声:

「大小姐的耐性,不过如此。」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又是这句话,从前不论他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我透露出一丝想离开的念头,他便会失落地丢出这句,

以至于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走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

正巧下课铃响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流没有收拾书包,因为往日都是我替他收拾好。

他见我起身,半抬着头看向我,眼睛里写满了受伤。

大少爷,这是搞哪一出。

本来想怼他一顿,看到他这副样子,我一下子失了兴致。

正巧,宋止也收拾好了向我走过来,熟稔地接过我的包挎在身上:

「走了幺幺,回家。」

江流把目光放在我俩身上,眼神转了转:

「我说呢,原来是换了目标。」

我下意识拉住了宋止的手臂,没想到他却更快,伸手便揪住了江流的衣领,一个用力便把他按在了教室后方的墙上。

白日里江流刚挨过打,这时也确实满身是伤。

几乎是同时,我便听见了江流的吸气声。

虽是落了下风,嘴上倒不饶人:

「宋大学霸,你这脸可不如我的漂亮,你不如替我试试大小姐的喜爱保质期?」

宋止要打上去的时候,我伸手握住了宋止攥得紧紧的拳头:

「哥,算了。」

他无力地放下手,任由我拽着走出了教室。

「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

他在我身后,被我拉着向前。

我突然回了头,撞进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的。」

宋止突然愣住了。

沉默。

「宋止,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竞赛那边有点要求我先给你说说。」

老许颠着有点幸福肥的身躯气喘吁吁地跑来,开口叫住了宋止。

我握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我去门口书店等你。」

见到宋止点头,我才往外走。

突然小腹胀痛起来,我弯着腰开始寻找洗手间。

太久未曾踏足校园,我找了好久才在一楼找到一间厕所。

刚要抬脚进去,我便被捂住嘴,被迫跟随着那股力量往边上的空教室去。

我不断挣扎,呜噜呜噜个不停。

门被关上,我的嘴也被松开。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被那人抬起双手交叉着按在墙上。

几乎是同时,他掐住了我的下巴。

江流俯视着我,眼角处的瘀青更加严重,眼神却更加疯狂。

我看着他的薄唇在我眼前一开一合:

「幺幺,你怎么,不管我了呢。」

8

疯子。

他掐得很紧,微凉的手指卡在我牙关处。

救命,要是你真想知道答案,你倒是让我说话啊。

你这样掐着,我根本说不出话哎,还问我做什么。

似乎也不期待在我口中得到什么合理的解释,江流欺身过来,把我死死地扣在墙上。

越过他的侧脸,我看到了他身后原本该亮着的监控没有一点光亮。

心里开始不住地打鼓。

或许今天真的不会有人发现我。

捏住我下巴的手渐渐松了力气,他却没放过我,吻就要落下来。

我却用力偏了偏头。

他的唇落在了我的腮帮。

一吻落空,江流愣住了。

我抬眸望去,漂亮的少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这时,我的手还被交叉着扣在头顶,手腕处被他攥得死死的,火辣辣地疼。

他似乎并不死心,再一次把手放在了我的下巴上。

「砰——」

门开了。

我用尽全力挣扎,江流下意识松开了手。

宋止大步跑过来,伸手扶住了我。

我有点踉跄,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却一点不费力地把我抱起,安置在了教室前排的座位上。

宋止半蹲下检查我手上的伤口,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啧。」

未曾料想,这样明朝暗讽的语气词有一天会出现在宋止这个温润少年的口中。

随着话音落下,宋止缓缓站起身,将目光锁在了江流身上。

江流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充满迷茫。

没等我反应过来,宋止便闪到了他跟前,一记漂亮的拳正中江流小腹,打得江流瞬间蹲了下去。

宋止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流。

少年双手的十指交叉,松了松指骨,甚至歪了歪头,有点邪肆地打量着还未起身的江流。

「你以为你很厉害?」

宋止的声音有些清冷。

「倒也不过尔尔。」

那一记拳头似乎很重,直到宋止背起我走出教室,江流还蹲在那里没有直起身子。

我趴在宋止的背上,脑子里闪过今天发生的事情。

好乱。

想起我手腕跟下巴上的红印,我突然开口:

「哥,咱们回那边吧,我身上有伤,我怕爸妈担心。」

宋止叹了口气,却依然低沉着声音回答我:

「好。」

9

我们住的房子离学校其实很远,而且由于江流那起子事儿,成功地让我们错过了公交车。

天黑了,这里也打不到出租车,宋止瞄到了学校门口的共享单车:

「我载你回去好吗?」

折腾太久了,我浑身都酸,被掐住扣住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大小姐毛病,也不再挑剔,二话不说便挑了个单车坐在后座上。

半黑的天,我却清晰地看到了宋止勾起的唇角。

许是周遭过于安静,我听到了少年刻意压低的笑声,低沉沉地响在我耳畔。

有点撩人。

夏日的晚风吹起宋止的衣角,他敞开着校服外套,我伸手抱住了他紧实的腰。

他顿了一下,脚下却蹬得更快。

这时,宋止突然开口叮嘱我:

「幺幺,你就在门口等我,我去买点外用药。」

弄堂口处有一家小药店,前世我常去。

江流隔三差五就会挨打,而且每次都是满身伤痕的程度。

罢了。

我靠着单车哼起歌,却看到江流骑着摩托从我眼前掠过。

到我跟前,他下车把摩托停在了街边的亭子里。

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我却别开眼不去看他。

许是自觉没趣,他便抬脚往弄堂那边走去。

我的目光落在了手表上,表盘上清晰地写着:2014.6.7。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前世江流的手机密码就是这个没有换过,因为他说过这个日子值得他永生铭记。

在这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我看着江流斜挎着书包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倒数。

我知道,只要他穿过这条走过无数遍的弄堂,便看得见他母亲倒在地上的苍白的尸体。

我知道,只要他走进家门,他便会被醉酒的父亲掐着脖子狂扇耳光,直到双颊高高地肿起。

心里骤然酸涩得厉害。

恰好宋止这时从药店走出来,少年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有力的小臂,泛着青筋。

他站在我身旁,微微低下头看我。

宋止的眼睛并不是江流那样斜长的凤眸,而是有些发圆,并不妖冶却炯炯有神,满目澄澈。

「哥,我有个事儿求你。」

宋止抿紧了唇,翻身上了车:

「坐好了。」

10

等我们到家的时候,江家已然一片狼藉。

此时,警察已经带走了江父和江母,只剩下江流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的角落里蜷缩着。

四处飞溅的碎片,凌乱不堪,又沾染血迹。

江流抱着自己的腿,不住地颤抖。

宋止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流却毫无反应。

没法子,我也走过去,半蹲下看着江流。

他的目光有点呆滞,落在我的鞋尖,便突然抬起眼。

见到来人是我,江流一瞬间地激动,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正要开口骂他,却听见了类似于小兽的呜咽。

绝望、无助以及无力回天的愤懑。

到底还是心软了。

江流哭得直颤抖,抱住我的手愈发收紧。

我却不忍心推开。

纵然他前世千百般负我,我却依然无法对苦难袖手旁观。

不论身后发生何事,此刻的悲痛,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良久,他终于平息下来。

感觉到他不再抽泣,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江流便直直地向后面倒去。

一直在身边的宋止伸手扶住他,江流眉心紧皱,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

我叹了口气。

宋止搀扶着他,对我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我的意见。

我伸手推开江家的门,走到对门,掏出钥匙开了锁。

「今晚让他住客房吧,哥。」

我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

「这里没法住了。」

宋止把江流塞进客房,便自作主张地把他反锁在里面。

行吧,你答应把他带进家里就已经是你格外开恩了。

我哪敢说什么!

晚上闹腾这么久,也没吃上饭。

我向来胃不好,宋止怕我胃痛,便给我煮了一点米粥。

热腾腾的米粥下肚,我的胃里暖和了不少。

我支着下巴看向低头喝粥的宋止,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年的脸颊也更添几分温柔。

宋止也抬头望着我,伸手摸了摸我软软的发丝。

「吃饱了就回去睡吧,挺晚的了。」

我失笑:

「哥,你不逼着我写作业了?」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

「双休有两天,不必急于一时。」

好家伙,原来你早有预谋。

我嘟了嘟嘴,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突然想起被打包塞进客房的江流。

客房和我卧室紧挨着,我对着客房的方向努努嘴:

「你不给他送点?」

宋止哼了一声:

「今天的事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还想让我伺候他?」

我佯装无奈,伸手盛了碗粥端起来:

「那我去?」

宋止拉住我,赶忙接过我手里的粥:

「我去!」

我忍俊不禁。

宋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放下手里的碗,推着我先回了卧室:

「为了防止这小子半夜进你房间,我把你房间门也锁上,你要是想出来给我打电话。」

我无语地扶了扶额头:

「那我要是起夜怎么办?」

「你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起来!」

……行吧,你说了算。

钥匙在门锁上转动几下,很快便没了声响。

我刚坐在床上准备换睡衣,便听见轻轻叩门的声音。

一个箭步蹿过去,我把脸靠在门上,听见少年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宋止说:「晚安。」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嘶哑,克制中带着害羞。

无须多语,无限浪漫。

听得我勾起嘴角,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扔在床上。

前世追着江流走了那么久,却没发现身边人便已足够令人心动。

11

我捂住脸,闭上眼。

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朦胧之间,感觉脸上有些痒,我伸手拂过却碰到了一只手。

瞬间,我惊得睁开了眼。

台灯没关,顺着亮光,我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是江流。

我下意识去看门,却发现门紧紧地关着。

「你怎么进来的!」

我压低声音质问他。

江流的脸颊此刻已经完全肿起,泛着瘀血。

他却笑着指了指窗子。

「你疯了,这是六楼。」

我站起身往外看,那里只有一个空调的换气扇挂在墙上。

他大概是从这里爬过来的。

真是疯子。

沉默。

江流也到窗边,自身后抱住了我的腰,

却被我挣脱开:

「你回去吧。」

他的手悬在半空,保持着抱住我的姿势:

「幺幺,你再抱抱我,可以吗?」

他的眼中尽是伤痛与沉沦,撞进他的眸,我便一时间移不开眼。

他见我盯着他,便以为我默认了,又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必了吧。」

江流缓缓地把手放下,然后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他生得高些,比我高了一个头不止,此刻垂着头,显得可怜极了。

江流的唇翕动了几下,还是开了口:

「幺幺,你还是心软了。你舍不得丢下我的,对吗?」

他的手搭上我的,泛着凉意的触感激得我抖了一下,我下意识躲开。

「不一样的。」

我抿紧唇,坐回床上,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你房间,我要休息了。」

江流推开窗,却回头又看向我。

窗外月光映进来,和着台灯的微弱光亮,衬得他的皮肤越发冷白。

「算了。我去叫宋止,太危险了。」

闻言,江流肿起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来,却扯得他肿起的脸蛋疼得皱起,我清晰地听见吸气声。

「有你这句话,我便知道幺幺没变,我就知道幺幺不会变。这就够了。」

江流跨坐在窗台上,一个用力便翻回了隔壁。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还真是不要命了。

我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里似乎有个人一直在唤我,我亲眼看着他一次一次地在我面前坠落。

那人瞬间转过身来,正是江流。

他蹙着眉,鲜红的血顺着他冷白的脸滑落,然后他就像被戳破的水球,噗的一下,碎了满地红色。

正当我要惊呼出声,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拾起了满地的碎片,试图修复已然不成型的清俊少年。

她大哭,绝望地看向我。

那张脸异常清晰。

我一下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不想见她。

12

像喝了许多酒,一早醒来,我的头痛得快碎掉了。

等我穿好衣服走到卧室门口,正准备打电话给宋止,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悄打开了我房门的锁。

推开门,宋止在沙发上半屈着腿看书。

阳光落在他有点泛着棕色的发丝上,整个人像笼着一层光环。

回头去看,客房的门敞开着,江流却不见了踪影。

听见声响,宋止抬头看我,对我笑了笑:

「幺幺早安,想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点?」

我拎着毛巾进了洗手间,扫过厨房的灶台,空空如也,随口答他:

「别麻烦了,咱们出去吃。」

江流的去向,他没有提,我也没有开口去问。

总归不会寻短见的。

随便找了个地方吃完早餐,我便拉着宋止去了附近的图书馆。

我说过要好好学习,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学习学习,考进清华;奋斗奋斗,赚大钱花!

我雀跃着冲进图书馆。

可以弥补遗憾的感觉,真的是难以形容的快乐。

好在图书馆里有隔音板,只要声音不是特别大,讲题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我咬着笔头,跟盯仇人似的盯着那道数学题。

语文、英语对我这个小聪明蛋来说都很好捡起来,但是对于数学这种我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掌握过的学科,真的会头大。

我的接连唉声叹气引起了宋止的注意,宋止握拳抵口,低低地笑了声。

我听到笑声,气鼓鼓地瞪着他。

没等我发脾气,他便双手做出求饶状,认命地拿起笔一点一点把思路说给我听。

宋止是个合格的老师,他不会直接告诉我题目怎么解,层层深入,只把思路抽丝剥茧地呈在我面前。

他低垂着眸看着试卷,声音缱绻耐心,听的得如沐春风。

所以有了他,我的速度成倍提高。

见数学做得差不多了,我便起身往借书区走,想去借两本书来看。

待我满载而归,却发现桌边坐着的不只是宋止一人。

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异常地熟悉。

几乎是颤抖着走过去,她的娇笑撞进我的眼睛。

眼前的人和昨日梦里交叠,胸口处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是程诗语。

是,噩梦。

13

宋止见我神色不对,便站起身扶住我。

「你好,我叫程诗语,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牙关打颤,捏着手里的书,对她摇摇头:

「不必了,哥,我们走。」

我的手攥得紧紧的,直到走出图书馆才慢慢松下来。

宋止在我身边提着包,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我:

「幺幺,怎么了。」

我强打着精神对着他扯了扯嘴角:

「没事,就累了,我想回家歇会。」

宋止有点疑惑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救命,又在探温度看我发不发烧。

我有那么反常吗啊喂。

「今天,很不舒服吗?你平时见了美女比色狼都兴奋,今天怎么躲得这么快。」

他话音刚落,我眼前不可控制地闪过那些尽力遗忘的画面。

捆绑、皮鞭、暴力和血腥。

我忍不住发抖。

宋止见我不吭声,开口转移了话题:

「手腕处的红痕已经消下去了,我们回家好吗?」

想起多年未见的爸妈,我眼眶一红,连忙应下。

前世我一直希望我爸可以给江流安排个工作,但在这件事上,一直溺爱我的土豪爹爹一点也不买账。

不管我怎么磨他,他就是不松口,搞得我一气之下搬到江流家,再也没有回去见他。

现在想想,老云同志不愧是挣大钱的人。

带江流进公司跟引狼入室可以说毫无分别。

站在豪宅门口,我却有点紧张,半天不敢推门进去。

宋止站在我身后,轻轻握住了我的肩膀。

我咬咬牙,伸手推开了门。

老云同志正坐在沙发上给我妈杨女士剥蒜,两个人你侬我侬,倒也甜蜜得不行。

不过我仅仅搬出去两个月,再回来却看见了老云同志鬓边的几根白发。

原来我任性离家,他也上了这么大的火。

听见声响,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却立刻板起脸训我: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好人云幺幺女士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眼眶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下来。

倒是我妈跑过来,站在我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圈,然后伸出手替我拂去了眼泪。

她伸手接过宋止手里的两个书包放在沙发上,对我们招了招手:

「回来就好,快来吃饭吧。」

杨女士脚下走得很快,但依旧没有掩盖住她红了的眼眶和她背过身去擦眼泪的动作。

我爸依旧气哄哄的,却还是忍不住在饭桌上偷偷瞄我。

一顿饭很快吃完,我妈正准备招手让保姆阿姨过来收拾餐具,宋止却突然开了口:

「叔叔阿姨,我有件事情想跟你们说。」

话音刚落,他便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试图看出我态度。

我对着他略略颔首。

宋止又愣了一下:

「是幺幺的事情。我在想,要不您帮我和幺幺办理转学吧,我带着幺幺到其他学校去,也可以学得很好。」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我本以为宋止会将江流的事情告诉爸妈,让他们出手干涉,却不曾想他只是想把我带离江流身边,并不想绝了江流的后路。

大概他也知道,如果我爸出手,江流少不了休学回家。

我握住他的小臂摇了摇,然后站起身,深深地把腰弯下去:

「爸爸妈妈,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真的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双手扶起我的肩膀。

手掌宽阔而温暖,大而有力,是爸爸。

「但是我不会逃避了,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去克服,有哥陪着我。爸妈别生我气啦。」

「我那是……气坏了,爸爸才没有生你气。」

听着前后有些矛盾的语句,我忍了忍笑。

老云同志有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然后点着我的额头开始碎碎念:

「你说你一声不吭地跑到西郊去租房子,如果我们家没有小止陪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

他的唇在我面前开开合合,我一瞬间有点晕乎乎,好像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

最后费力地睁开眼又确认一次。

爸妈和宋止都在身边,真好。

14

到底连夜请来了家庭医生。

双休第一天在图书馆写作业;双休第二天在家里挂吊瓶。

哦,我这充实的周末。

我眯着眼享受着爸妈的爱,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止。

直到我爸妈出去,我才喊了宋止过来:

「你说,你跟图书馆那个女的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止蒙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嗯……你说程诗语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竞赛。」

啊对,差点忘记了,程诗语也是一中的种子选手,好像最后还是被竞赛保送的。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来我们班,那她和宋止怎么会因为竞赛有交集。

我蹙着眉仔细地复盘这件事,却因为时间太久,记忆像是凭空消失,半分也想不起来。

「幺幺,幺幺?」

许是太久没有吭声,吓得宋止以为我又怎么了。

我回过神,连忙回他:

「要去上课了吗?」

宋止点头:「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不去。」

我从床上弹起来:

「我写了作业哎,当然要去的!我已经满血复活了!」

宋止见我莽莽撞撞的,叹了口气。

大哥,你愁什么愁,我这病号还没愁。

谁能奈何得了我,我到底还是坚持着坐着司机叔叔开的车去了学校。

上辈子为了保护江流有点脆弱的自尊心,我一直跟他说我爸只是个饭店掌勺的。

啊对不起,分明他是掌握本市餐饮命脉的龙头企业董事长。

……也差不多。

所以上辈子我一直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过财富。

就连他叫我大小姐,也只是因为我性子骄矜。

如今倒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劳斯莱斯开到门口的时候,江流正好瘸着腿从门口走过来。

我和宋止从车上下来,正对上了江流的眼睛。

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立刻抽回目光,往教室里走。

教室里熙熙攘攘,我挨个科目交了作业,收获了所有课代表的一直夸奖。

好开心。

第一节课是老许的数学课,我拿出新准备好的笔记本打算大学特学一下,却发现他的肥胖身躯晃进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小姑娘。

那个女生穿着校服,长发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写满笑意,对着大家微微颔首:

「大家好,我是程诗语,是今天转来特快一班的,希望往后的日子里共同进步。」

我边上的座位空着,江流不知去做什么了。

程诗语把目光放在我边上,伸手指了指我同桌的空座,低头对老许说了什么。

老许摇了摇头。

我抓着笔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笔尖滑过书本,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印。

这时,江流踏着铃声姗姗来迟。

到我身边还甩了甩手,水滴溅在印子上,一片模糊。

他转身坐下,然后半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女生。

没有我想象中的狂热,更多的,居然是厌烦。

「这样,诗语,你坐我身边,等月考后我们再排座位。」

程诗语点了点头,乖巧坐下。

江流没有过多地注意程诗语,反而比平时更加懒散。

他瘦削的手臂蜷着,头随意地枕着手臂,一睡就是一上午。

有时他醒过来,会怔怔地看着我。

我一时接受不了他炽烈的目光,就把书立在中间挡住他的视线。

在我第 N 次挡书的时候,他终于抬起手。

指尖越过书脊探到我这边,然后稍一用力,那本书便可怜兮兮地倒下。

正对上了他的眸子。

「你在怕她。」

被戳中心事般,我收回了视线,眼神里多了些逃避。

仍旧没有吭声。

「大小姐也有害怕的东西吗?」

江流的声音变得有点空灵。

我下意识追随他的目光看去,程诗语正回头给第一排的一个男生讲题,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细心。

但除了我,谁也不会懂。

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15

「我都不再怕她,你为什么走不出来。」

课间操,我因为不舒服请了假,江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旷掉了没出去。

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灯倏地灭了,大概是停电了。

白天的阳光刺眼,窗帘都挡得死死的。

正巧,我抱着小腹寻思休息一会。

突然,眼前一黑。

带着皂角香气的校服盖在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看到了江流放大的脸。

「你干什么!」

正准备伸手拿起校服,却被江流按住了手。

「我都不怕她了,你在怕什么。」

江流这句话说得很认真,一下子带着我回到了过去的记忆。

上辈子,程诗语住江流楼下,是江流的头号追求者。

她追求江流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甚至求着江父把江流一日一日地租给她,绑在她家陪她。

江流毫不买单,却无法反驳父亲,被迫和她纠缠。

大概是因爱生恨。

追求不成,逐渐演变为霸凌。

江流初中的时候,随处可见的便是他被针对的身影。

在洗手间、后花园,甚至学校凉亭。

小姑娘的手段层出不穷,折磨得江流一度萎靡。

江流仅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熬过了初中,好在由于成绩出众,全校只有他一个人考进了一中,终于远离了那帮烂人。

但我怎么记得这段故事是他某次醉酒后讲给我听的。

是我记错了吗?

他蓦然开口,清冷的嗓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不过是人,不可能无坚不摧,你不必怕她。」

灯突然亮了,他一抬手,校服很乖地套在了他身上。

楼道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他转身出去。

宋止第一个从操场跑回来,见到我稍稍红润些的脸色,松了口气。

程诗语站在宋止身后,远远地对我笑了起来。

16

在宋止的魔鬼式引导补习下,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一下子从倒数第一蹿到了中游水平。

老许拿着我的成绩单,一夸再夸,各科老师也对我赞不绝口。

两辈子加一起没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你说上辈子孩子得有多想不开才不好好学习。

原来,学习真的是为数不多的付出就看得见回报的东西。

我抱着自己的东西准备换座位,却发现江流这次也有进步,进步的名次恰巧比我少一名。

要命,我又要跟他同桌,只不过从最后一排换到了第一排。

怎么回事,我就离不开他了是吗?

看着我欲哭无泪的表情,江流甚至愉悦地扯了扯唇角。

程诗语被换到了江流旁边,成了宋止的同桌。

救命,这是什么孽缘。

搬完东西便放学了,我路过宋止他们那桌,跟他说稍等我下,这时一个笔记本掉落。

我拾起来,拍了拍灰。

看字迹像是程诗语的笔记本,我放在她桌上便转身去了洗手间。

放学时间,洗手间空空如也。

我洗了把脸便靠在洗脸池旁,仔细回忆。

程诗语的笔记本封面贴的那个图腾,看起来真的特别眼熟。

但到底在哪里见到过呢?

我正神游,突然被顶在厕所隔板上。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惊惧不已,我抬头,发现那人正是程诗语。

「你干什么?」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

程诗语漂亮的舌头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唇,然后勾起我的下巴:

「小幺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17

闻言,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诗语: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2024 年,6 月 7 日,车祸去世,那天我刚好出狱,你的骨灰还是我帮忙敛回去的。」

我瞪大了双眼。

「别急着否认。」

程诗语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不然,你为什么会怕我,嗯?」

我没说出话。

「还没到我对你做什么的时候啊,大小姐。」

我抖得不行,突然一股力量促使着我推开她的手往门外跑。

跌跌撞撞地跑回教室,发现宋止倚在门口等我。

我一下子冲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上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宋止伸手接住我,僵硬地把手搭在我肩头,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两道脚步声传了过来,一道沉闷,一道清脆。

我抽了抽鼻子,抬手抹去了眼泪,从宋止怀里出来却对上了老许的脸。

老许身后的是笑得一脸灿烂的乔诗语。

老许看着我和宋止,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打电话,叫家长。」

二十分钟后,我,老云,杨女士,宋止,老许齐聚办公室,十眼相对。

我爸再三保证我们两个肯定不会早恋,才在老许的不信任下把我俩带回了家。

回去的车上,老云同志还仔细问我,是不是真的对宋止有好感。

我扶着额头,认真地看着老云同志:

「爸,就算真跟他谈恋爱,我也不能现在谈啊。」

听到我这话,老云同志挑了挑眉:

「此话怎讲。」

「我还得考清华呢,男人只会拖累我拔刀的速度。」

老云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杨女士的脸上。

于是,我听到了杨女士的怒吼:

「云——在——天!」

看着闹起来的爹妈,我跟宋止对视了一眼,嘴角勾出了同样弧度的笑容来。

18

笑容是在回到房间以后消失的。

所以重生回来的不只我自己一人,程诗语也是。

我莫名想到了那天江流脸上失而复得的兴奋和与我记忆中不相符的事情节点。

甚至,江流也可能是重生回来的。

他不知道我那段经历,所以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对程诗语恐惧。

他知道了程诗语最后会入狱,所以他根本不会再怕她。

那是历尽千帆的人才会有的豁达。

凭着舔了江流十年的记忆,我几乎是依着本能地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

「喂,江流吗?」

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想见你。」

我挑了我死前去抓包江流出轨现场的那个酒吧,就在那里见面。

地址发到江流手机上的时候,那边沉默了好几分钟。

我实在耐不住性子,准备再重新拨过去的时候,江流回复了一个「好」。

等我匆匆赶到,江流已经站在那里了。

就是我被撞飞的地方。

我的目光一滞,挂在了江流的身上,不等他开口,我便先问道:

「你都知道了,是么。」

江流的眼神变得沧桑了很多。

「你都发现了。」

他顿了顿,语气有点低沉,

「讽刺吗,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都死在那一天。」

我嗤笑。

我来这里,只为得个答案,如今我明白了,便毅然转身。

我不想见什么追妻火葬场。

我也不愿破镜重圆。

镜子碎了便是碎了,不会再光洁如新。

纵使江流有太多苦衷,我也不愿再听。

背叛与冷待,算计与苛责,我已经历得够多。

那些伤痛已经深深刻在我心底,隔段时间便折腾得我死去活来。

把学习放在首位这段时间,多少个夜晚我不曾合眼。

江流见我转身,大步跨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幺幺,我真的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原谅我好吗?」

我只冷淡地看着他,连半分愤恨也没有。

「道歉了就一定会被原谅吗?」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江流拉着我的手腕往边上的咖啡店走:

「幺幺,我们换个地方聊可以吗?一定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用力甩开,他被甩得后退了一小步。

「关于宋止呢,你也不想听吗?」

19

我终究是停下了脚步。

前世和江流纠缠十年,不仅我对他最为了解,他也十分了解我。

上辈子我对宋止虽说没有过多男女之情,却依旧把他当亲人看待,他和爸妈一样,是我的死穴。

我被动地跟着江流进了边上的咖啡厅,定了个私密性的单间。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

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我抱着膀子看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你不用紧张,想说什么就快说。」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纠结,但我没有打断他。

「你能重来一世,是宋止想了办法。」

我捏紧了衣角。

「他以后半生牢狱生活为交换,换了你一世重生。」

江流顿了顿,

「我也一直在想办法,但是我找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宋止已经在狱中服刑了。」

我的声音染上哭腔:

「我记得上一世宋止,考的是军校……」

他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眼前的咖啡杯里的咖啡晃动了一下。

我伸手拂过自己的脸,已经是满面泪痕。

「我去探监,他说帮他的师傅心软,同意他死后也可以跟随你重来,这一世……或许可以修成正果。」

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那你怎么回来的。」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没有答话。

我拿起纸巾,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坐直了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程诗语也回来了吗,她怎么回来的?」

江流的脸上是不可置信。

算了,我明白了。

待我站起身,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想知道这个,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程诗语施施然走了进来,很是随意地坐在了我身边:

「我自知罪孽深重,在师傅面前以死谢罪,只换这一世无罪无孽。」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被她影响到。

错的人不是我,该害怕的人也不该是我。

我鼓足勇气,站直身子,就那样俯视着程诗语:

「你的罪孽,永生永世都无法磨灭。」

话说出口,我如释重负。

「你就生生世世多做善事吧,好好忏悔你的罪恶。」

指尖攥得有些发白,但我还是强撑着奔了出去。

门口,宋止刚跑过来。

许是太着急了,汗水打湿了刘海,整个人弥漫着一股荷尔蒙的气息。

我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宋止见我情绪不对,忙低头看我:

「怎么了幺幺,有人欺负你了吗?」

眼泪没几秒钟就打湿了他的前襟,我抽着鼻子:

「傻不傻啊你,入狱值得吗?」

他僵住了。

愣了快一分钟,他才摸了摸我的头:

「说什么呢,奇奇怪怪。」

我抬头看着他的眸子,闪着爱意的光,踮脚吻了上去:

「我都知道了。」

宋止的脸颊有点红。

他双臂一动也不敢动,任我索取。

「加上上一世的十岁,我们不能算早恋,应该叫恋爱。」

话音刚落,我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阳光下的宋止微微低着头,一个生涩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

他的手搭在我腰间,一个用力抱起了我,在原地转起圈来。

我的校服拉链没有拉上去,衣角顺着风飘成一个圆圈的形状。

美好当如是。

20

大家放心!

最后,我云幺幺同学,没有辜负宋止的恶补。

我考上清华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啦~

番外·有所为,亦有所止

01

我是宋止。

有所为,亦有所止的止。

我爸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抵也没想到我的所为所止,皆挂在了云伯伯家的小姑娘身上。

他要是知道我为了媳妇放弃前程,估计要气得把棺材板掀了,再出来好好打我一顿。

姑且不提。

这一世太过喜乐,我只讲讲来时的路。

我从军校毕业后,收到了幺幺枉死的消息,逼得我发疯。

伯父伯母气急攻心,接连去世。

我操持了他们的葬礼,送他们入土为安,然后便开始寻找幺幺存在过的信息。

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却白白死去。

我总替她不值。

江流不值得她倾尽全力,也不知道她以身救赎。

她不能这样白白地死。

02

然后我就有点疯魔了。

我是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但却开始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说。

好在我运气好,遇见了世外高人。

我不知道此番重生是不是沧海一梦,但我只知道,这是让我的幺幺重活一次的最大希望。

我与恶魔交换,以后半生的前程作祭,只为换幺幺一世重生。

须臾便好。

03

她不知道,我自第一次遇见她便喜欢上她了。

那时是依赖,是懵懂的悸动。

第一次遇见她,在我十二岁那年。

我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又常年执行任务。

我知道他是个英雄,所以我不曾怪他,甚至暗下决心也成为同他一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我打击得一塌糊涂。

好在有云伯父,他大手一挥将我接进云家。

在那里,我遇见了我的小姑娘。

她生而璀璨,她凭一己之力带着我走出那段阴霾。

04

我向来知道她热心,却没想到她在江流身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我看着江流欺她负她,暗地里找过江流许多次。

打过,骂过,闹过,只得到了江流一句「我爱她」。

好,那我便放手,我便将我的月亮尽数给你。

她既向你奔去,我便远远看着。

直到,她在他怀里,彻底失了气息。

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些年学的拳脚功夫都用在他身上,打得他一个月没下来床。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月亮,坠落了。

05

我开始流连于各类寺庙、道观。

我开始乞求满殿神佛。

神啊,你若有灵,你便看看我的幺幺。

她那样美好,怎么就不配再看看人间的太阳。

我运气好,等到了我的贵人。

他说他愿意助我,我便血祭自己,进了牢狱。

他们都笑我自毁前程,我却甘之如饴。

在狱中,我读到了总理那句情诗,我一直把它刻在心中。

我每天默念多次,想着若有一天真能见到她,就说与她听。

幺幺,不可忘国忧,不可负卿卿。

幺幺,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06

虚度三十年,我真的回来了。

我本打算救下她便知足,逼着她离江流远些。

但我没想到,我的月亮这次奔我而来。

我看得到她看向我害羞的脸庞,也看得到她逐渐加速的心跳。

我好像踩在云间,半分不敢当真。

直到她踮起脚吻住我的唇,我忍不住抱起她转圈。

这次,我的月亮不仅仍在天穹高悬,更为我奔赴而来。

07

小秘密,我只在这里说。

幺幺听了要不开心的。

我偷看了幺幺的日记,她说她上一世是为了救赎江流,产生了执念。

她对江流从未有过脸红心跳的感觉。

我就知道,小姑娘太心善了也不完全是好事。

我偷偷地笑,她最先爱上我,只有我自己知道。

08

明天我和幺幺就要成婚啦。

我偷偷地给江流发了请柬,才不管他来不来。

明天的幺幺会多漂亮呢?

我猜,会和她第一次出现在我身边一样的。

她笼罩着温柔的光,只为我而来。

番外·江流向海

01

就在幺幺和宋止互通心意的那日,我知道了幺幺的秘密。

前世,她曾消失过两个月。

人间蒸发的那种消失。

我没有去找她,只觉得她大小姐脾气上头,回家疗伤去了。

其实,那两个月她是被圈禁了。

被程诗语。

程家是我的噩梦,没想到也成为了幺幺的噩梦。

姓程的人,都是疯子。

02

自幼我都被夸生得俊俏,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夸奖。

我的不幸便是从俊俏开始。

幺幺一直以为,是程诗语因爱生恨囚禁了我。

但其实不是,我怎么好意思说出那段秘辛。

其实囚禁我,对我上下其手的,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

是程父。

我被缚住双手困在暗室里,唯一的光亮便是程父的脸。

他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日日夜夜伸出肥腻的手拂过我的脸颊。

他一遍又一遍地让我重复,说我是他唯一的光。

我也尝试反抗,可反抗的结果便是他的手伸向我身上各处。

我觉得我脏透了。

03

其实我有过幸福的,比如在十四岁之前。

那时我父亲是很富有的,在那个年代,能年薪百万的人并不多。

但他是个洒脱性子,觉得钱赚够了,便带着我妈周游四海,把我送去封闭学校读书,在那里我遇上了程诗语的父亲。

他曾是我最敬重的老师。

直到那天,我第一次经历了世界观的崩塌。

我拼命地挨着,拼命地活下来,拼命地考进了一中。

我以为我终于熬出来了,结果毕业后,见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我的家,散了。

04

父亲被所谓的朋友骗得很惨,万贯家财留不住,连我读高中的学费都赔了进去。

本来没有什么。

但这时,却有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要求我爸抚养那个私生子。

我觉得恶心,下意识去看妈妈。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呢。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真的很匮乏。

好像除了枯槁,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她当时的表情。

但她没有反抗。

我私心里想要她陪在我身边,这样我就有爸爸妈妈,我就有个家。

就是因为我的自私,我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05

高一的时候,幺幺闯进了我的生活。

很丢脸的是,第一次与她相见,我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掐着脖子狂扇耳光。

她大概看不下去,一定要为我出头,就那样挡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挨了两下耳光。

女孩的脸颊肿得不行,我却看到她转身和她妈妈说是她自己撞得。

她像个英雄,小小一只的英雄。

我当时想起了那句话。

她是我唯一的光。

曾经说出来恶心的话,我觉得合适极了。

06

但是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我见不得她身边任何一个异性。

头号便是宋止。

那样清风霁月的人,是我的向往。

我总觉得,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黑暗,也可以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与幺幺相识,正大光明地追求她,然后宠她一生。

但我已经烂透了。

07

幺幺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直追着我,试图救赎我。

我都知道。

但我总是忍不住去试探。

比如在她爱上我的时候,找很多别的女人,试探她会不会吃醋。

比如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试探她到底是否在意我,试探她什么时候会发现我的谎言。

我一次一次地把她堕入黑暗,甚至病态得想让她同我一样不见天日。

直到她,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她再也不会冲进我的怀里,再也不会用她温软的小手抱紧我。

她再也不会笑了。

再也没有人叫我小海了。

08

她第一次问我名字以后,便说了四个字。

「江流向海」。

我当时很是不屑,我跟她说,我只是臭水沟,是死水,是流不到海里的。

她不信。

所以她向我奔赴而来,撞得头破血流。

她十年如一日,固执地叫我「小海」。

回忆到这里,我捂住了疼得发涨的胸口。

抬起笔,写下一段话。

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次文思泉涌。

世界之大,在哪儿都像陷入淤泥。

但她向我伸出了手,淤泥不会漫过身躯。

阳光会洒在我们身上,我会慢慢站起来。

对不起,我的幺幺,我最后也没有站起身来。

我这一生啊。

从云端跌入深渊,至今仍在泥沼中挣扎爬行。

从拥有世界到一无所有,不过顷刻之间。

人不如意常八九,可与云者无二三。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又没力气说了。

今天幺幺和宋止结婚,我见到了她穿婚纱的样子。

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她笑着,幸福得耀眼。

这便够啦。

番外·一语成谶

我这一生,原本就是谶言。                         ——程诗语

01

我父亲信教,我总觉得他是因为作恶太多才去寻找精神寄托。

或许这便是真相。

听说我出生前一年,有道士指点,说我父亲会因为我找到这个世界上他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或许是人,也或许是某个物件。

于是,父亲好好地把我养大。

虽然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学校里转过来一个漂亮的不像凡人的男孩子。

他叫江流。

我不喜欢他,因为他总是高傲地仰着脸。

我最想做的,便是让他低头,为我低头。

由于父亲在封闭学校做教导主任,我向来横行霸道惯了。

也是第一次遇见像江流这样的刺头,怎样磋磨他都不肯低头。

我想起了家里的暗室。

小时候我每次犯错,都会被父亲关在暗室。

黑暗,是我最怕的东西。

也会是他最怕的。

我想了办法,把江流带进了我家,带进了他毕生难忘的噩梦。

因为我把他送到了我父亲的手里。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也刚刚知道。

我欠他一句「对不起」。

02

等我再见到江流,他已经同我一样了,完全地堕入了尘埃。

但和我不一样的是,他身边有了阳光。

那个女孩跟我们都不一样。

她善良、赤诚、骄傲又热烈。

她像温柔的月亮一样,闪着光,照亮她身边的所有人,

也温暖了所有人。

我开始渴望这种来之不易的光明。

于是,我出现在她身边。

先是获取她的信任,成为她的朋友。

我每天都听她念叨江流有多不易,我妒忌得咬牙切齿,

但我不说。

我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然后温柔地劝她慢慢来。

我成为了她最重要的朋友。

蛰伏了三年,我终于在高中毕业这年如愿以偿地把她带入我家。

彼时,我父亲出差,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一个月,我给她演示了很多很多深渊里的东西。

但她的目光没有变得死寂,只是看我的眼神变得恐惧。

这种恐惧刺激着我,我不得不放了她。

再这样禁锢着她,我只怕会发疯。

她没有被我打倒,却搜集证据把我送进了监狱。

我方才明白,有一种太阳,注定不会西沉。

她永远永远,会绽放在最耀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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