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毫不犹豫的拎着我的弟弟离开。
一个星期以后,我看到大藏獒在草坪里刨土,拖出来一些带血的床单碎片,跟包我弟弟的床单是一样的。
后来大藏獒拉肚子,被弄去住院,佣人老张说是因为它吃了太多腐肉……
1
「哐当!」
地下室的铁门打开了,秦霄出现在门口。
随后,有一方金色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进来。
真让人赏心悦目。
可随着他关门的动作,难得一见的阳光被赶出地下室。
留下一屋子的灰暗阴冷。
秦霄一身西装革履,迈着稳健的步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妈妈欣喜地上前迎接他,然后欢天喜地地就着条件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被关在地下室这么多年,一般说来,只要妈妈不吵不闹,我们没有惹他生气,秦霄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我们。
这一次他甚至带了一瓶法国葡萄酒,对我和我妈说话也温言细语。
我见识少,不知道外面的正常家庭是什么样的。
就觉得这是幸福。
秦霄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我妈便把他扶回房间。
第二天,秦霄一大早就敲门:「杜鹃,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我今天带你出去看蔡徐坤的演唱会。」
欢喜不言而喻。
我最喜欢坤坤,能见他一面,就是我人生的巅峰。
十六岁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那座别墅的地下室。
汽车,马路,卖冰淇淋的小摊……
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
演唱会结束,秦霄带我去了一家医院。
医院规模不大,就在一条大街的边上,但我们是从后门绕进去的。
医生在秦霄的指示下,拿着针筒抽了我一筒血。
从前门出来,小摊上的烤红薯发着诱人的甜香。
我只是看了一眼,秦霄便心领神会给我买了好大一个。
天呐,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记得妈妈有一次吃红薯被他看到了,他说恶心说好像看到我妈在吃屎。
趁着他心情好,我又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我希望他能首肯把他那只叫将军的藏獒赐给我养一段时间。
「我真的很喜欢将军,秦先生,你能答应我吗。」
我巴巴地看着他。
秦霄略加思索,最后终于点头:「但你必须保证,不被它伤到自己。狗的身上带着很多细菌病毒,尤其是狂犬病,很吓人的。」
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一期关于狂犬病的科普节目,知道这个病非同小可。
为了让秦霄放心,我连忙点头:「我保证不会让将军伤着我,放心吧,秦先生!」
回到别墅看着老张把我关进地下室,秦霄放心地走了。
好像心情很不错,走路都带风。
我难掩兴奋,叽叽喳喳地跟妈妈讲着今天的经历。
妈妈的眼睛却有些潮红,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头顶。
我感觉她的手好像在发抖。
第二天下午,将军又在草坪上撒欢,一个瘦小的男孩追逐着它,没跑几步就疲惫地坐在草地上。
等他转过身来,我这才看清楚他是谁。
小时候我从地窖的通风口往外看,经常看见他在外面的草地上欢乐地奔跑。
他总是油亮的大背头,奢华的西装,牵着威风凛凛的将军,像极了电视剧里高贵的王子。
而眼前的男孩面色蜡黄,身上的皮肤松弛,简直就像个小老头。
要不是因为他的五官跟我很相似,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秦小聪。
秦小聪走了过来,低着头看着地下室的通风口:「你是杜鹃,对吗?」
我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妹妹。」
我愣了一下。
我这种像老鼠一样住在地下室的人,是他这个贵公子的妹妹?
接下来秦小聪告诉我,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留学,最近回来是因为生病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还夸我漂亮。
礼尚往来,我问他:「那你的病好些了吗?」
他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们的谈话因为秦霄的出现而终止。
他提着一袋子面包出现在草坪上。
将军跑了过去。
他扔了一块面包给将军。
将军只是闻了闻,转身走了。
2
后来秦霄把那袋面包和将军一起带进了地下室。
妈妈又要给他煮水煮鱼,秦霄却拉着一张脸。
「杜鹃不能吃辣椒,她得养好身体!」
他这是在关心我?
我开心极了,满眼幸福地看着秦霄。
妈妈深深地低下了头,欲言又止,揉捏着自己的衣角。
秦霄告诉妈妈他要回四川买一批丝绸,可能要耽误大概七八天。
「要走这么长时间啊,那我还是做一顿饭给你吃吧,你就当是陪陪我们母女俩。」
我妈总是有她的坚持。
秦霄本想拒绝,但看了看我,好像不忍开口,只好点了点头。
秦先生开始在意我的感受了!
这一瞬间的幸福感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妈妈很听话,秦霄说不让我吃辣椒,她就没有做很辣的菜。
但显然秦霄更喜欢水煮鱼,这餐没有辣椒的菜,他吃得不多。
他吃了饭没多会儿就犯困,回我妈房间睡觉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妈妈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摇晃着地下室铁门的钥匙:「杜鹃,秦先生睡着了,我们快逃!」
原来昨天妈妈梨花带雨地求老张,是为了让他帮忙买安眠药。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秦霄,我却一脸不解。
「我们为什么要逃?」
生下来就被关着,我觉得我就是应该活在地下室里的人。
秦霄昨天带我出去,对我来说就是恩赐。
得到恩赐就要感恩,不是吗?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你不想出去吗?」
真不敢相信我妈是这样得寸进尺的人,我理直气壮地质问她。
「秦先生给我们食物,对我们很好,你为什么想着离开?」
「你本应该像秦小聪一样,快乐地生活在阳光之下啊……」
「你又不是秦先生的妻子,不要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妈她是什么?
小时候我不懂,但后来大了一点看了电视,我终于知道一个事实,我妈只是供秦霄发泄欲望的工具
她是秦太太自己亲自买给秦霄的「玩具」!
我不能允许我的妈妈这样恩将仇报,端起桌上的一杯冷开水朝秦霄的脸上泼去。
他醒了,见我妈那诚惶诚恐的眼神,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砰!」
秦霄拿起一个凳子就朝妈妈的头上砸下去。
就那么一下,妈妈的头顶就被砸出一个大窟窿,鲜血淋漓。
她捂着额头,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不解。
我更不明白我妈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逃跑。
眼见秦霄拿起凳子还要打第二下,我赶紧冲到妈妈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她已经知道错了,不敢再逃跑了……」
我以为我的劝说肯定没用,没想到秦霄真的放下手中的凳子。
「乖,只要你听话,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温言细语地说完,他这才走了。
「轰——」
铁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钢铁碰撞的声音把妈妈吓了一跳。
她颓然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是要割你的腰子啊!我处心积虑才找到机会逃跑,你却让我的计划流产了……呜呜呜……」
3
「秦先生为什么要割我的腰子?」
没上过学,很多东西我并不是很懂。
我妈告诉我,秦小聪因为严重的肾炎,两个肾都坏得差不多了,必须要进行肾脏移植。
上一次,秦霄带我去看演唱会,主要目的是去做肾脏移植的配型。
现在结果出来了,虽然我和秦小聪同父异母,但配型结果完全吻合。
等秦霄从四川回来,也就差不多到了手术预约的时间。
到时候一个肾将被从我的身体里摘除,然后移植给秦小聪。
我懵懵懂懂地问我妈:「割掉一个肾,我会怎样?」
我妈说可能会影响身体,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割呗!秦小聪不是个坏人,能救他一命我很开心。」
我说得很轻松,还惬意地抚摸着将军身上的毛发。
憨憨的将军已经被我养熟了,很享受地把它的下巴靠在我的腿上。
「割了自己的肾去救那个女人的孩子?死丫头,你这是疯了吗!」
我妈气得面部都有点狰狞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那个女人身体好像被腰斩了,连撒尿和拉屎都要依靠管子,你还跟她计较?」
秦太太早年因为发生车祸被截肢,即便是大夏天她的腰部以下都包裹一大团纱布,让她好像长了个篮球在身上。
「篮球」的缝隙里穿出两根管子,管子上吊着袋子。
一个装尿,一个装屎。
以前偶尔看到秦小聪推着她在花园里散步,随着轮椅的前行,那袋子里的秽物,一荡一荡的……
「她是很惨,但不是我让她这么惨的!是她的老公秦霄亲手制造了一场车祸,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妈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秦太太越惨,她就越开心。
我诧异地看着她:「妈,你说的是真的?」
掩饰不住幸灾乐祸,妈妈眼睛里的快乐光芒都快溢出来了。
「有一次秦霄喝醉了,亲口告诉我是他调了刹车制造了那一起车祸。」
据说当时秦霄还一阵叹息,说那个女人的命真是硬,身体断成两截都没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他的妻子、是秦小聪的妈妈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妈说的话。
我妈不屑道:「你还觉得秦先生是爱那个女人的?他只是为了得到那个女人的财产,才不得不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如此说来,别看那个女人凶巴巴的,其实她才是最可怜的一个!
我和我妈虽然被关在地下室,但至少我们肢体健全,健健康康地活着。
见我好像有点同情那个女人,我妈骂我蠢。
「如果不是她把我骗到这里来,我就不可能被囚禁,你还同情她!」
我妈是被那个女人以一个月一万元的工资为诱饵,骗到他乡。
只要每个月家里的人有钱进账,十七年了,谁也没有过问她的死活。
多年的压抑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妈的拳头使劲地捶打在墙上。
皮肤被不太光滑的墙体割破了,鲜血直流。
可我妈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还一拳一拳地捶打着墙面。
「嗵!嗵!」
沉闷的响声之后,墙上留下鲜红的印迹。
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我只好抓住她的手,试图安慰她。
我妈「嗷嗷」地哭嚎,拼命地挣扎,不慎之中她的指甲把我的手腕刮伤了。
皮肉被刮开,留下深深的痕迹。
很痛,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这才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泣。
4
几天以后,秦霄回来了。
他从四川带了一件真丝裙子给我:「杜鹃,快穿上新裙子,爸爸带你上街。」
我真的没听错?
秦霄自称是我爸爸?
记得三岁那年,有一次我叫尊敬的秦先生「爸爸」,他的脸瞬间拉了下去。
「啪!」他打了我妈妈一巴掌,「是你怂恿她这样叫我的?」
我害妈妈挨打了!
幼小的我站在那里战战兢兢,想哭又不敢哭。
妈妈卑微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他气冲冲地走上楼梯:「刘英,你就是我买来圈养的阿猫阿狗,就算下了崽子也休想和我扯上半点关系!我不是她爸爸,永远不是!」
他气急败坏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哐当!」
一声巨响,他重重关上那道把他的世界和我们分开的铁门。
地下室瞬间变得黑暗冰冷。
才三岁的我哪懂得那么多,诚惶诚恐:「……我叫错了吗?」
妈妈果断地点头:「你不能叫他爸爸,只能叫他秦先生。」
「为什么?」
「因为……妈妈不是他的妻子。」
说出这句话,我妈的眼神变得那么空洞无神。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被从躯体生生剥离……
那一次的教训是此后的两天时间,那个叫秦霄的男人吩咐老张不许给我们任何食物。
我饿得大哭,妈妈只能含着眼泪一遍一遍地给我倒热水……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他居然主动说他是我的爸爸。
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啊!
我又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呢。
秦霄淡定从容地带着我走出地下室。
汽车在公路上欢快地奔跑,听着轮胎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错。
「……爸爸,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第一次正式地这么叫他,我有些不习惯。
「你长期生活在又黑又潮的地下室,我担心你的身体不好,所以带你去做个体检。」
秦先生爸爸,对我可真好啊!
我又一次满怀感激。
当他诚恳地跟我说:「杜鹃,我只有小聪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给他一个肾脏,救救他好吗?」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点头。
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傻白甜,当然是爸爸说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这家医院并不大,我们又是从后门进去的。
汽车刚停下,一个护士打扮的人就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替秦霄打开车门。
可能秦先生爸爸很有身份地位,连医生都这么尊敬他。
在秦霄的示意下,我被护士粗暴地推搡进入无菌病房。
「把这个换上!」
护士把病号服扔在我的脸上。
「不是只做体检吗?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5
护士没有跟我废话,只是命令两个护工帮我换上病号服就转身走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正规的医院。
感觉护士或者护工被秦霄给买通了,特别听他的话。
呵!
预感危险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等两个护工离开以后,我便偷偷地溜出了病房。
猫着腰路过护士站,我听到刚才那个护士在跟她的同事说我是自愿把肾捐给自己的亲哥哥。
以前一直不认我,现在秦霄终于舍得让我叫他爸爸了。
只是为了让我「被自愿」!
继续猫着腰,我躲躲闪闪地想要离开医院。
拐进一个转角,刚好看到一个轮椅停在角落里。
轮椅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正是秦太太。
此时她就像一个女王一样,带着绝对的傲气,正充满狐疑地看着秦霄。
「你到底听懂我的意思没有?」
秦霄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告诉你,要是小聪有什么事,我们家的财产你一分也得不到!」
秦太太咬牙切齿,仿佛在力证自己已经下了决心。
说到财产,秦霄目光里的冷漠很快敛去,甚至充满讨好意味地笑了笑。
「亲爱的,你可真是个急性子!请你放心,我会为了我们的儿子不惜一切!那个小保姆的女儿,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
真是一个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我忍不住翻白眼。
秦太太眼神有些得意了。
「这还差不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的儿子需要两个肾!等做完了手术,我就把名下的公司转让给你。」
「放心,很快那个傻丫头的两个肾脏都会被移植到我们的宝贝儿子身上。」
要我的两个肾脏!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我的命!
呵!
秦先生爸爸为了让他的儿子活,所以要弄死我这个女儿!
6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半夜三更,我听到妈妈的痛苦呻吟。
我担心极了,拍着门问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害怕,杜鹃,妈妈是要给你生弟弟了……」
妈妈痛得脸都扭曲了,还不忘安慰我。
不想让我看到那个场景,她叫我回房。
我只好回去。
辗转反侧中,我听到她痛苦的叫声。
听到她用头撞墙。
听到她哭着喊她的妈妈……
我妈会不会死啊?
还什么都不懂的我躲在被窝里害怕得直发抖。
后半夜,清脆的啼哭宣告一个生命的诞生。
妈妈生了一个小男孩。
小小的人儿,身体红扑扑的,眉眼长得很像秦霄。
我妈眼睛里带着母爱的柔光,尽管产后虚弱,还是用热水把他擦干净,然后用床单把他包起来……
我伸出手摸了摸那稚嫩的脸蛋,他那粉色的小舌头便伸出来,试图寻找食物。
可爱极了!
我妈嘴唇苍白,眼睛里却含着笑意:「杜鹃,有了弟弟秦先生就会让你叫他爸爸了。」
秦小聪可以在阳光下奔跑,可以和将军玩,还可以上学。
可我,连识几个汉字都是我妈教的。
这一切的不公平,因为秦先生是秦小聪的爸爸!
上学一定很有趣吧?
我开始有些期待。
「秦先生,我也给你生了个儿子!」
第二天早上,秦霄刚刚进了地下室,我妈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秦霄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扔给她一个药瓶:「如果再怀孕,你就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
话说完,他拎起包着我弟弟的床单,就像拎一只小鸡似的要走了。
妈妈抱着他的大腿:「你不是喜欢儿子吗?这是我们的儿子啊!」
「你什么人我什么人?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给我生儿子?」秦霄充满鄙夷的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字:
你也配?
秦霄是川大毕业后在国内一线大城市定居的富商。
而妈妈是来自西南山村,只有初中文凭的小保姆。
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可这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啊!」
秦霄连眼神都那么冰冷:「自找的!叫你按时吃药,已经有了一个,你还想生!」
他毫不犹豫地拎着我的弟弟离开。
我追了几步。
最后那道铁门让我没有办法救回我的弟弟……
一个星期以后,我看到将军在草坪旁边的杜鹃花下刨土,拖出来一些带血的床单碎片,跟包我弟弟的床单是一样的。
后来它拉肚子住院,佣人老张说因为它吃了太多腐肉……
7
所谓的血脉亲情,在秦霄这里压根就不值钱。
我越想越气,不想救他的那个摇钱树儿子了。
秦小聪跟我有毛关系?我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我愤愤地想着,偷偷地跑出 VIP 病房区域,然后猫着手脚蹲在花台的一丛万年青里。
天快黑了。
只等天黑,我就可以偷偷地逃出去……
「嗨!」
就在我预想着逃跑路线的时候,有人突然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回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秦小聪,他正歪着头看我。
蜡黄的脸不再是皱巴巴的,因为水肿,他已经变成大头娃娃。
「我在找你呢,妹妹。」
他叫我妹妹。
我有点不习惯,将自己的肩膀挪了挪,从他的手心里解脱出来。
秦小聪没管我是什么反应,紧挨着我的身边坐下。
他身上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熏得我连呼吸都想戒掉。
「我偷听到爸爸妈妈说话了……」
他说话有气无力。
看样子他是想劝我自愿送死。
我正想反驳,秦小聪又道:「没想到爸爸妈妈只顾救我,不管你的死活,他们真是太自私了!」
浮肿的脸可能因为生气,出现了些许红晕,秦小聪额头渗出了汗水。
演得挺像的。
他秦小聪就不想要我的两个肾?
我有些不屑,将头歪向一边,脑子里在寻思着怎么摆脱他。
「我想活,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肾我感激不尽,但我好像没有资格……」
说到这里,秦小聪的情绪开始激动。
「你一定很恨我吧?爸爸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连你的名字都取得那么草率……」
从地下室的通风口往外看,远处最美的风景就是那棵杜鹃花,所以,妈妈就叫我杜鹃。
爸爸姓秦,妈妈姓刘,可我的名字叫杜鹃!
可笑的是,秦霄默认了这个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名字。
也许在他心里,我就是阿猫阿狗,叫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痛啊,我一直以为没有人能懂。
但是……
两个心如蛇蝎的人,真的能生出善良的孩子?
我不由得多看了秦小聪两眼。
「你对这里不熟悉,莽打莽撞的,万一遇到了爸爸,你想跑就跑不了!」
秦小聪叫我跟他从后门走。
我杵在那里不动,不敢贸然相信他。
他急了:「相信我好不好,他们已经欠了你太多,我不会允许他们再伤害你!」
那浑浊的眼睛里好像还有泪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秦小聪的手在发抖。
「医院有我爸的股份,整个医院里都是他的人,不跟我走你跑不掉的……」
他还在坚持着劝我。
我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医护人员。
医院的保安个个牛高马大。
虽然将信将疑,我也只好跟着秦小聪走。
他带着我到了后院,却并没有走后门,而是钻进了职工宿舍大楼的巷子。
「前后门都有保安守着,走大门太冒险了!这里有个小门,可以直接出去。」
秦小聪拉着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心都冒汗了,好像很紧张。
把我带到院墙开的小门那里,他就直接把我往外推。
「先别回家,找个地方躲躲再说!」
没想到他会真的帮我逃跑。
突然觉得,我很小人之心。
不过,我还没时间感激,就有一双大手在身后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巴。
两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快将我拖进了一辆小车。
什么状况?
惊慌失措中,我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秦小聪。
但他却早已经转身走了。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可能是怕我在医院里大喊大叫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秦小聪故意说带我逃跑,把我稳住。
在医院里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割我两个肾。
现在这些人就说不准了。
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末日。
8
三个大汉把我带到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锁在角落的黑屋子里,然后离开。
我拍了几下门:「有人吗,救救我!」
没有人回应我。
这院子好像是空着的。
我透着门的缝隙往外看,这好像是一个废旧的工厂。
院子里的草都有半人高了,看来很少有人出入。
没过多会儿,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来了。
开了锁打开门,猝不及防,她拉住我的手腕就开始扎针。
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针剂,好像是在做皮试,长长的针头挑着皮肤扎进去又刺出来,火辣辣地痛。
针都扎下去了,她才发现我的手腕有伤。
护士看着那陈旧的伤痕,愣了:「这是怎么弄的?」
我淡定地道:「被狗抓伤的啊。」
「被狗抓伤?那你打过狂犬疫苗了吗?」
「没有。」
「有病吗你,被狗抓伤了居然不打疫苗!」
护士骂骂咧咧地出去。
其实这是我妈之前不小心用指甲给我划伤了的,现在为了权宜之计,我只能撒谎。
很快,秦霄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狗抓伤了也不说一声。」
话说完他就用肥皂给我清洗伤口。
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很用力,好像把我的骨头都要捏碎了。
如果真的有狂犬病毒,现在才清洗伤口是不是迟了点?
我尊敬的秦先生爸爸真是急得都降智了。
「被狗抓伤了可能会感染狂犬病,我的肾不能用了。」
我淡定地说出这个对他们来说非常残忍的事情。
「还需要做检查,就算被狗抓伤也未必就会感染狂犬病,不是吗?」
秦霄的眼睛里还有希望的光。
我必须另寻出路。
笑了笑,我还是显得那么傻白甜:「爸爸,让我见见哥哥吧!兄妹一场,我们都没机会好好说过话。」
我巴巴地望着他,简直弱小又无辜。
「好吧,待会儿我叫小聪来看你。」
秦霄终于松口,转身离开了这间又黑又潮的屋子。
我颓然坐在地上,这才惊觉汗水把后背都打湿了,现在我浑身发冷,忍不住地颤抖。
秦霄离开没多会儿,秦小聪就来了。
「还是被抓住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秦小聪故作诧异。
可惜了,他没去演戏,不然奥斯卡都是他的。
「是我运气不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不管怎么说你帮过我。」
啊,在地下室里长大的我,是不是单纯得到了傻的地步?
秦小聪眉眼间都忍不住笑意了:「说什么客气话,你是我的妹妹啊!」
「过两天我就要给哥哥移植肾脏了,可我还有点害怕。」
「我已经跟爸爸说了,我只要妹妹一个肾脏,人只需要一个肾脏就可以供代谢所需。就相信我吧妹妹,你不会有危险的。」
「我相信哥哥!你一定不会看着爸爸妈妈要了我的命无动于衷!」
「那当然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秦小聪语气肯定,却眼神闪烁,根本就不敢看我。
他还真对得起那对狗男女的基因。
「妹妹,那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秦小聪想走了。
急什么,我叫你来的主要目的都还没实现呢。
「哥哥,我很羡慕你,你有一个伟大的妈妈。」
我在他出门之前说了一句。
秦小聪很好奇地停了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那么对待秦太太,她都选择默默承受不让你知道事实,想来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她不希望你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吧?」
我眼神再次无辜。
「姓秦的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秦小聪有点懵。
「那时候你才不到一岁,想来也不知道是爸爸故意调了刹车,才导致你妈妈出车祸吧?」
「怎么可能……爸爸那么爱我妈……」
秦小聪意外地瞪着眼珠子,半天回不过神。
「你妈妈那么聪明,爸爸爱不爱她,她心里肯定比你更有数吧?哥哥,为了你,你妈妈隐忍了太多,等你好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妈妈。」
「……胡说八道!你就是嫉妒我,才挑拨离间!」
秦小聪受到的打击不小,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我脸上带着笑意,心痛的感觉却铺天盖地。
说来说去,这世上真正爱我的人只有我妈……
9
第二天秦霄又来了。
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估计不知道秦太太已经在背后查他。
我也放心了些。
「宝贝女儿啊,你这几天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尊敬的秦先生爸爸可真是关心我。
担心我感染狂犬病毒,没办法给他儿子提供两个肾。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让他如愿?
秦霄拿起杯子去给我倒水。
就在他正想打开饮水机的时候,我突然叫了一声:
「别动!」
他诧异地回头看着我:「宝贝,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真是恶心巴拉!
我忍着想吐的冲动:「就算渴死我也不喝水,听见倒水的声音我就心里就发毛!」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怕水?」
「也不是害怕,就是……」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瑟瑟发抖了。
额头流着汗,我却把被子蒙在头上。
「爸爸,把窗子帮我关好,我不喜欢被风吹着……」
「杜鹃你别吓我,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秦霄急得都快疯了。
「爸爸,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我就是怕水怕风,还无缘无故地心慌心悸……」
我带着哭腔,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秦霄心急火燎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朝着门外大喊:「去找医生!快点给杜鹃做一个狂犬病的筛查!」
医生很快就来采了血,但还是跟秦霄说了一句:「狂犬病在潜伏期和前驱期很难查得出来。贵公子的手术不能冒险,所以,移植手术必须要延后!」
医生的意思是要等等看我发不发病,再决定做不做肾脏移植。
颓然坐在沙发上,秦霄带着哭腔:「老天,你这是要让我绝后吗……」
可我又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弟弟,粉扑扑的小脸蛋可真是好看啊。
之后的几天,秦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己没来看我,只是偶尔叫老张来看看。
这世间无论是善恶,都应该有相应的结果,电视剧还是善恶都有报的呢。
老张来了好啊,我刚好有话带给我妈。
「老张,你跟我妈说,叫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将军!」
我相信以他和我妈的「交情」,带句话还是会的。
老张有点替我的智商着急。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惦记着那条狗。
「唉!」
叹了口气,老张揉了揉我的头顶,这才转身走了。
他是真心喜欢我妈的吧。
我一直知道他们在暗着交往,刚才我从他的目光里,好像看到了一丢丢的心疼。
秦小聪的病越来越重,身体浮肿得就像个泡了水的馒头。
但是医生依旧不敢贸然手术。
听说,秦太太暴跳如雷,天天骂医生是饭桶,连人有没有感染狂犬病毒都查不出来。
可据我所知,这本就是医学上的难题。
如果感染狂犬病毒在潜伏期,再尖端的技术都查不出来,只有发病以后才能确诊。
过了几天,老张来医院慌慌张张地跟我说,秦霄出事了。
10
「我爸爸出什么事了?」
我瞪着诧异的双眼问老张。
「在高速路上遇上大卡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车和大卡车撞了。」
老张还心有余悸。
「哦,撞了。」
「太惨了,秦先生的脑袋都只剩下一半了……」
「是吗,那可真惨。」
事情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我的语气便稀松平常。
秦太太果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我就知道秦小聪把车祸的真相告诉她以后,她一定不会放过秦霄。
只不过她这办事效率也太快了吧!
老张又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好奇怪啊!那个大卡车司机,好像是故意的……」
我假装很好奇地问老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司机是秦太太叫我帮她找的。本来说是要运送木材去广州,那天我把司机带到别墅,秦太太跟他在书房里谈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他们在聊什么?天呐!难道他们两个有奸情,货车司机是故意的?」
我瞪着无辜的双眼,简直瑟瑟发抖。
老张忧心忡忡:「无所谓了,反正姓秦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倒是杜娟你也要注意安全!我昨天听到他们母子在商量,说是再过两天就要做肾脏移植手术。」
「放心吧,我有狂犬病呢,他们不敢要我的肾。」
「他们两母子都怀疑你在搞鬼,而且秦小聪说不移植肾脏肯定要死,移植了还说不定有一线生机,他愿意冒这个险。」
可恶!
这个秦小聪还在徒劳挣扎!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老张:「张叔叔,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一块钱的!」
老张憨厚地一愣:「你要跟我聊什么?」
「呃,你喜欢我妈对吧,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调皮地笑。
老张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脸红红的,笑得可尴尬了。
11
回去以后,老张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趁着秦霄死了,家里还乱着,他把我妈妈放了出来。
可是他们刚刚出了地下室,就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回过头,老张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坐在轮椅上的秦太太声色俱厉:「养条狗还知道不背叛主人,老张你连狗都不如!」
「放过这两母女吧,把他们关了这么多年,你们也够了……」
老实巴交的老张都跪下来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哀求,秦太太都不依不饶。
「老张,这对母女要是跑了,我会要了你的狗命!」
秦太太声嘶力竭地威胁。
老张却不管不顾地带着我妈转身就走。
在这一刻,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男人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我从黑屋子里逃出来回到别墅打算带我妈走,可我们刚在花园碰面,秦小聪就回来了。
看到我们的第一瞬间,他有些意外。
估计想起他需要的肾还在我身上呢,秦小聪忍着怒火走近我:「妹妹,你们怎么在这里?」
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资格待在地下室或者黑屋子。
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花园里?
也怪不得秦小聪气得大黄脸都变成红脸了。
「啊!」
地下室铁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又是一阵威风凛凛的狗叫声,将军发狂了。
「怎么回事?」秦小聪气冲冲朝地下室的方向跑去。
藏獒兴奋的扑咬声中,凄厉的尖叫声从地下室里传出来。
「救命啊!这死畜生要吃人了!」
是秦太太的声音。
好像都快吓破胆了。
地下室里的一幕,触目惊心。
将军口里正大口地咀嚼着从秦太太手臂咬下的皮肉。
「老张!你还不下去救我妈?」
秦小聪不敢下地下室,手抓着门框,站在门口。
自己怂就下命令让别人去冒险。
秦小聪果真得到了他父母的真传,恶毒到了极点。
老张跑了过去,趁其不备从背后踹了他一脚:「还是你下去救吧!」
「哐当!」
地下室的铁门被老张一脚踹得关上了。
老张站在门口,额头冒着汗水,拳头还捏得紧紧的……
「老张,你找死……啊!」
秦小聪才骂一半,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呜呜呜……」
将军的叫声雄浑低沉,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秦太太情绪太激动了,估计是一下没有稳住轮椅,她栽倒在地下室了。
这些天,我妈在我的授意下,一直没有给将军喂食,而且还用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拴着它。
我的计划本来是想在我们逃跑以后,再让将军出来捣乱,没想到秦太太自动把自己当成食物送到将军的面前。
她摔伤了,血腥味儿唤起了将军的兽性。
将军挣断铁链,扑向那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秦小聪在里面拍打着门,哭喊着,求我们把他放了。
老张咬了咬牙关,仿佛在警告自己不要心软。
「你们行凶作恶的时候,想过别人也是有生命也是知道痛的吗……」
老张说当年他亲眼看到秦霄带着秦小聪把我弟弟埋在杜鹃花树下。
「土坑挖好了,他们把孩子放进去,那小家伙还在笑……」
我妈的泪水马上就决堤了:「我可怜的儿子啊……呜呜呜。」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一手拉着我妈一手拉着老张慌慌张张地离开。
将军具体是什么时候干掉他们两母子的,连法医都说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反正那一夜的地下室,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故。
警方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们,但因为我叮嘱过老张,地下室门上只有秦小聪的指纹,警方最后断定这是一个意外事件。
他们甚至猜想,秦小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病入膏肓之时父亲又出了车祸,万念俱灰,所以带着自己的残疾妈妈选择了这个特别的方式自杀。
也得益于秦霄这个小人,因为自己做亏心事,他从来不在别墅装监控。
这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让人意外的是妈妈跟我说,她也喜欢老张,还执意要把老张带回她的老家。
老张乐呵呵的。
作为秦霄的唯一继承人,我卖掉了那栋别墅。
站在阳光之下的感觉真好啊,我终于告别了那个 55 平方的地下室。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用秦霄的钱请了私教。
我的梦想是考个大学,哪怕是野鸡大学也好,只要可以圆我读书的梦,我都将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