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一旦人的内心有了恶果的种子，是很难消除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养父让我娶远方亲戚家的孙女。
为了完成这个荒诞的计划，他们潜伏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01
十二岁这年，程爸和程妈来到福利院，在一群小孩子里面选了我当他们的养子。
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天下午，是冬季最温暖的一天。
我被其他高个子小孩欺负，午饭被抢走，在追那个高个子的时候，摔到在了泥坑里面，浑身上下全是污渍和带点恶臭的稀泥。
我的衣服很少，冬季衣服洗了也很难干。我就顶着脏兮兮的一身，和其他小孩子一起被管家妈妈带到了程爸和程妈面前。
他们穿着很朴素，看上去不像大富大贵的人家。
程爸脚上的鞋甚至比福利院门卫叔叔穿的都烂。
有几个小孩排斥的往后退了几步。
「就这个小孩吧。」程妈走过来轻轻摸着我的头，她帮我把身上粘着的泥巴块弄掉，丝毫不嫌弃我脏。
程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和善的冲我笑，「那就他吧。」
我明显感觉到高个子那帮人松了一口气。
福利院的小孩都幻想被带走，也幻想着进入一个好人家，以后都不用再吃苦了。
管家妈妈却很高兴，不管是谁被带走，只要福利院能少人，每个人平均分的东西就可以多一些。
养父养母不让我叫他们爸妈，他们只允许我叫他们程爸和程妈。
我无所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他们给了我家，他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跟着程爸程妈回到了「我们」的家。
地址是城中村的一个小胡同，他们把这叫做「绕弯胡同」。
因为住在这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面对人生这条路都绕了不少弯。
我的新家是两居室，有一个大院子，几台破旧的家具，但我很满意了，我以后也有家了。
有一个家对孤儿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02
被领养回去的第二天，程爸和程妈邀请了胡同里面的所有邻居来做客。
他们把我介绍给众人，「这是我儿子，程溪。」
大家客气的笑笑，嘴里说着恭喜，但眼里都是看热闹的表情。
一群人坐在那里悄悄说，「孩子这么大抱回来养，怕是养不熟哦。」「那种地方长大的小孩哪有什么亲情。」「还是个男孩，以后更是靠不住了。」
从小在福利院我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程爸，程妈，喝水。」我倒了两杯水给他们，茶叶漂浮在表面，散发着一股劣质的香味。
程妈接过连连说好，他们俩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
吃完午饭，很多人都走了，我终于再也不用听他们的碎嘴子了，我不喜欢他们。
「哥哥，吃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姨的孙女儿，粉粉嫩嫩的小团子，长得可爱极了。
王姨是程家的邻居和远方亲戚。有多远？远到快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谢谢。」我接过包装精美的糖果，这是她自己带来的零食。
我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真甜，入口即化，我抿了几下就没了，嘴巴里存留着蜜桃味的香气。
程妈走过来，她用粗糙的手碰了碰小丫头的脸蛋，「兰兰，你喜欢哥哥吗？」
原来小丫头叫兰兰，她嘴里包裹着零食，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点点头。
「那你以后嫁给哥哥好不好？」程妈像是开玩笑一样说。
兰兰对于「嫁」这个字还没有太多清晰的认知。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点点头，小孩子都以为听长辈的话是乖巧的行为。
程妈笑得更加灿烂了，她把兜里的瓜子全放进兰兰的小荷包里。转过头对着我说，「听见了吗？以后要娶兰兰。」
我觉得怪怪的，但又觉得害羞和荒诞，我找了个借口离开。
后来，我才发现，程妈和程爸没有开玩笑。他们是真的想让我娶兰兰，不惜一切。
03
我在这个贫穷的家里生活到第三年的时候，程爸和程妈相继得病了。
程爸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程妈右手的小手指断了，变成了残疾人。
后来明白一切我才知道，他们一直都是在装病。
这一年寒假结束我读高一，学费钱还差一点才能凑齐。
程爸提了一点鸡蛋带我去邻居王姨家借钱，夜晚有些凉，来开门的是兰兰。
她长开了许多，从前的那个小团子变成了小姑娘。
这一年她十二岁。
「兰兰，我来找你奶奶。」程爸弯着腰，一脸和蔼。
「程伯伯好，奶奶在里面看电视。」兰兰很有礼貌的把门打开，邀请我们进去坐。
王姨那肥胖的身子半躺在沙发上追着肥皂剧，磕着南瓜籽，看得呵呵大笑。
「奶奶，程伯伯来了。」兰兰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默默把声音调小，提醒她的奶奶。
王姨像是才发现我们一样，坐起来把手里的南瓜籽分了一半给程爸，「吃了吗？」
「吃的面条。」程爸放下手里的鸡蛋，坐得笔直，他的手放在膝盖处，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最近好吗？」王姨继续唠嗑。
还不等程爸回应，她吧唧着嘴巴继续说，「巷口那家老的去世了，啧啧啧。」
半个小时过去了，王姨聊到了谁家买了十只母鸡给在坐月子的儿媳；聊到了哪家买了房子搬离了胡同；聊到了肉多少钱一斤。
最后她叹息一声，「生活不易啊。」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王姨终于想起了我们。
程爸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看懂了他的为难，王姨刚刚故意说这些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吗？
我有两个奢侈的愿望，第一个就是有个家，第二个就是考上个大学。
「王姨，您借我一点钱当学费好吗？我以后一定还您。」我突然跪在地上，吓了他们一跳。
一千块钱在那时是程爸和程妈一个半月的工资。
空气陷入了沉寂，只有王姨的叹气声。
她起身托起自己肥胖的身子把我扶起来，「借，我借给你。」
王姨让我写了欠条，我看见她把欠条整整齐齐的折叠起来放好。
兰兰送我们出去的，她一言不发，「伯伯，哥哥慢走。」
回去的路上，我和程爸靠着月光看路。「都是爸妈没用……」他驼着背愧疚。
「程爸，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带程爸和程妈离开这个地方，让他们有一天可以挺起腰杆说话。
「好孩子，没白养。」程爸一脸欣慰，夸奖道。
「爸爸以后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程爸停下步伐，转过头看我，似乎想要我的一个承诺。
「当然了，程爸和程妈对我有养育之恩。」
听到我坚定的回答，程爸笑了。
也许是月光若隐若现的照在他的脸上，我头一次觉得这个笑容不太善意。
04
我如愿读到书了，我比谁都珍惜读书的机会。
兰兰今年刚上初一，在我们学校的初中部，偶尔早上出门我会碰见她。
这时程妈看见了，就会拉着送兰兰上学的王姨。「让我家小子送兰兰吧，反正两个孩子都在一个学校，你也可以放心。」
起初王姨还会有些犹豫，后面时间长了，王姨只会说，「辛苦你了程溪，照顾好我家兰兰啊。」
兰兰很懂事也很文静，她身上没有王姨的市侩。
「哥哥，我多带了一个鸡蛋，给你吃。」她总是会多带了早餐，今天给我一个鸡蛋，明天给我一瓶牛奶。
我家的早饭雷打不动的是一碗稀饭，一人一碗，对于还在长个子的我来说，是吃不饱的。
而且家里没有鸡蛋可以给我吃，我也不怨程爸程妈，他们很不容易。
「我们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兰兰故意这样说，她怕打击到我的自尊心。
小小的一个鸡蛋，我两口都吃完了，温热的从喉咙到胃里，都是暖的。
饭量大的那几年，我没有得胃病全靠着兰兰私下在照顾我。
兰兰在我旁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扎着高马尾，头发上是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很青春活泼。
我一直都知道，早餐是她偷偷带给我的。
因为在一次放学路过王姨家门口，我听见她在院子里骂猫，「这段时间总少蛋，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我背着书包走过，那只猫真冤枉，它没吃到的鸡蛋全在我肚子里去了。
兰兰对我很好，我也把她妹妹一样疼。
「又来找你溪哥哥学习了？」程妈给我们搬来了两张小凳子，我比兰兰大三年，她有不懂的题目都会来问我。
「你溪哥哥成绩好，常常年级第一！」
每当这时，程妈会重新搬一张凳子坐在旁边看我们学习。
就算是很忙的时候，她也不着急。
我发现程妈看兰兰的表情很不对劲，是空洞的，仿佛是透过兰兰在看另外一个人。
「程妈？程妈？」她又走神了，我叫了好几声程妈才反应过来。
「不学了？」程妈的视线从兰兰身上转向我。
我点点头，天已经黑了，时间不早了，王姨在隔壁叫兰兰的名字叫了几次了。
「哥哥，你讲题真清楚。」兰兰捧着练习册一脸崇拜。
我摸摸她的头，「下次不懂的还可以问我。」
兰兰道了声谢，跑回家了。
「小溪，你觉得兰兰怎么样？」程妈坐在凳子上，抬起头看我。
「挺好的。」
「那你想娶她吗？」
我被程妈说的话惊了一跳，她说话时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时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程妈，你说什么呢，我把兰兰当妹妹。」
程妈定定的盯着我，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她生气了。
05
那次之后，程妈对我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贴近了，我们之间像是有了隔阂。
对于要不要娶兰兰这个话题，他们也没有再继续聊。
我感觉有些无措，程爸和程妈是我的家人，而我是真心把兰兰当作妹妹。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但我没想到，后来，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我利用周末的时间去做兼职，欠王姨的钱，我打算自己来还。
程爸和程妈生病的药钱开销很大，为了给这个家减轻一些负担，我决定空闲的时间都赚点钱。
「今天的工钱。」工地的老板把钱给我，一张五十的。
我手里拿着钱止不住的高兴，再做一段时间，欠王姨的账就可以全部还完了。
我身高很高，长得也比较成熟，但年龄不符合要求，求了老板几天他才同意我周末来几次。
在工地帮忙做了一天的杂活，我快步走回家，工地离家有点距离，走快点的话要接近半个小时。
在经过一处小巷子的时候，我看见了兰兰穿着裙子在对面，她旁边围着几个看着很不好惹的男生。
「兰兰？兰兰？」我冲着那边喊了几声她都没回应，似乎没有听见。
她头发上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和身形我都不会认错，那就是兰兰！
那群男生开始拖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她在不停的挣扎。
我跑过去一把扯开那群人，「溪哥哥？」，兰兰抱住我的手臂。
「他们是谁？」我低头看着兰兰脸上惊恐的表情。
兰兰一直摇头，「我不认识。」
可能是没想到她身边会有认识的人，「走。」领头的混混瞪了我们一眼，一起闹哄哄的离开。
等人走了，我才疑惑，「你怎么在这？」
今天是周末，这也不是学校的方向，兰兰出现在这里是很小的可能性。
小女生被刚刚那群人吓到了，哭哭啼啼的，「伯伯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兼职，我想找你一起回家。」
我的手有些脏，浑身还有汗味，我拉开了自己和兰兰的距离。
我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纸巾，「别哭了，哥哥在。」
兰兰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和我一起回去了。
「你们一起回来的？」程妈看见我们一脸惊喜。
兰兰今天被吓到了，恹恹的叫了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给程妈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程妈一该常态，不屑道，「看来真是天意啊，我还没出手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怨恨，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妈。
这刻的她，有些陌生。
06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程爸程妈对兰兰的态度是两面的。
有王姨在的时候，他们表现的很喜爱兰兰。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们眼里带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在我生日的那天，程爸起了个大早，专门给我杀了一只鸡贺生。
程妈也把家里收拾的很漂亮很干净，甚至还给我买了一个粉红色的蛋糕。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但我总觉得奇怪。
比如这天家里的角落多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玩具，有芭比娃娃和蝴蝶结发夹，就连粉色蛋糕上的两个卡通人物都是女孩子。
程爸程妈幸福甜蜜的气息传到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以为是因为我又长大了一岁，但没想到他们的祝福对象从来都不是我程溪。
在福利院里从来没有人为我祝贺过生日，所以我对生日吃蛋糕的那派流程丝毫不熟悉。
到点蜡烛许愿的时候了，程爸手里拿着打火机点燃蜡烛。
「点蜡烛了，宝贝快来许愿。」
那一刻我是感动的，长这么大没人叫过我宝贝。
这也是程爸第一次这么亲密的叫我。
因为点了蜡烛，家里没有开灯。
蜡烛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没粉刷过的墙壁，整个房间是暖黄的，我觉得温暖极了。
我之前见过兰兰许愿，她总有很多愿望，每次都把手合在一起嘴里嘀嘀咕咕。
我学着脑海里兰兰许愿的样子把手合在一起，准备开始许愿。
「等一等。」程妈双眼含泪用她苍老的手按住了我。
我不解，但看见程妈哭得抽搐的样子还是放下了手。
「哭什么，今天是孩子长大一岁的日子。」程爸呵斥了程妈。
我看见程妈转过身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对对对，今天是好日子。」
说完这句话，程爸程妈默契的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他们叫我。
「程溪，快吃蛋糕。」
可我还没有许愿…….
蛋糕上五颜六色的蜡烛早已经灭掉了，几滴蜡油落在了蛋糕的表面。
程妈哆哆嗦嗦的用手去拿刀和纸盘，她又哭又笑，「孩子又大了一岁。」
我吃着蛋糕，感觉这个生日是为我过的，又感觉不是为我过的。
今天不光有蛋糕，还有很多平常吃不到的肉。
我狼吞虎咽吃了很多，半夜肚子开始疼起来了。
我和程爸程妈住的房间中间隔了一个杂物屋。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起来路过他们去上厕所时怕声音太大吵醒他们，走得小心翼翼。
本该熟睡的程爸和程妈却并没有睡着，我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偷听别人聊天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也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但我挪不开脚步，因为我听见了他们在说我的名字。
我轻轻把头靠近门口。
「程溪也是我们的孩子，他先许愿怎么了？」是程爸在说话。
「你真把他当我们孩子了？」程妈语气凉薄，不住嗤笑。
「你记住了，我们只有两个女儿！」
半夜的风太凉了，四肢颤抖着，凉的我心都疼了。
「叫你演，你还真入戏了？」
「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了吗？程贤林，你就是个懦夫。」
程妈情绪激动，里面发出一声很大的声音，似乎是程爸打了程妈一巴掌。
「我…….」程爸声音低了，程妈安静下来了，里面只传来她低泣声。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朝厕所走去。
程妈的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你真把他当我们的孩子了？」
离开福利院之后，我以为我有家了。
原来从始至终，程爸程妈都是在演戏，他们从未把我当他们的儿子看待。
程妈说他们有两个女儿，可我并没有见到过。
07
我看见程妈口中的两个女儿，是在清明节。
他们带我去扫墓，一个叫程莎莎，一个叫程喃喃。
「这是你的两个妹妹。」
「被火烧死的。」程爸烧着纸钱，满眼的思念。
回去之后，程妈这一天都是坐在那呆呆的，思绪跑了几转都不回来。
他们对我的情感是假的，但对我的养育之恩却是真的。
尽管我心里有多不舒服，我也得报答程爸和程妈。
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了王姨，「你一个人？」
「程妈今天胃口不好，程爸叫我去街口买点泡菜。」
王姨拦住了我，眼神往我家的方向瞟了瞟。「今天去上坟了？」
她又叹息，「等着。」
转身走进屋里，给我端了一叠泡菜，「先吃着。」
我端着泡菜回到了家中，程爸在院子里修凳子。
「这么快？」他头也不抬的回复我。
「遇见了王姨，她说她家有泡菜。」我有些没有底气。
虽然大家表面是邻居，但我感觉程爸他们并不喜欢王姨。
果然，程妈一听是王姨送来的泡菜，从凳子上起来冲到我面前，一把打碎我手里的碗。
「谁稀罕她的施舍！」
「这么喜欢给，那把她孙女赔给我！」
程妈还在不依不饶，我愣在原地。
程爸大跨步用脏手捂住程妈的嘴，「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碗被摔坏了，里面的泡菜全都洒出来了。
我默了默，走出家重新去街口买泡菜。
程妈刚刚满眼恨意的样子吓到我了，如果王姨站在我们面前，程妈说不定会马上砍上去。
可平时不是这样的，程妈在王姨面前很卑微。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程妈恨王姨，是因为她死去的两个女儿吗？
08
自从清明节过后，程爸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
他总是忘记我是谁，忘记家在哪。
「你是谁？」
「我是你养子，程溪。」
「那我是你爸爸，你会对我好吗？」
「我会的。」
……..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程爸在装病，如果当时知道程爸的意图，这些对话就是他引导我以后犯罪的话术。
程妈也改变了很多。
我们家本来就没几个钱，但程妈偏偏迷上了打麻将。
以前程爸看见程妈浪费几块钱都可以说几天，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程妈每天吃完午饭就兴冲冲的去找王姨，约着一起打麻将。
我看着她和王姨挽着笑嘻嘻出门的背影，不由得怀疑，当初在院子里发脾气的真的是程妈吗？
程妈运气时好时坏，但总的来说，还是赚了不少。
甚至有时候王姨还找程妈借钱。
生活一直都在继续，只是不知道是走上阳光明媚的路还是充满黑夜的路。
王姨去打麻将的时候，兰兰一个人在家等她。
有时候兰兰闲得无聊，就会来我家找我玩。
「哥哥，这间屋为什么打不开。」兰兰在推那件杂物间，她使劲扭门锁都牛不开。
「我爸妈说是杂物间。」我回答兰兰的疑惑。
这件屋似乎从我来这里就没有开过。
程爸抱怨过家里房间不够，但他和程妈好像默契的没动过启用杂物间的念头。
我把眼睛贴在玻璃窗户上也看不见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锁也拧不开。
兰兰好奇心重，又缠着我去玩其他的东西。
「哥哥，来玩这个。」
「来了。」
我应着她，边走边转过头看那扇门。
第一次，我对这间屋子产生了好奇。
但一直没有赋予行动去探索里面有什么。
08
程妈运气不错，她在打麻将上好像极有天赋，这几天常赢钱。
反倒是打麻将打了几十年的王姨输惨了。
程妈一赢钱就会买几个肉包回来。
家里的经济也在慢慢变好了，靠着程妈赢的麻将钱。
但王姨来我家借钱的时候，我才知道程妈她们玩得这么大。
「吃了吗？」王姨手里抱着西瓜站在外面，进门的时候她还敲了敲大敞开的门。
「稀客啊….」程妈笑着打趣。
「还带东西…….」
程妈接过王姨怀中的西瓜，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王姨不好意思的笑笑，客气的坐着和程妈他们唠家常。
他们的话题又从谁家生了二小子聊到柴米油盐。
终于，看着天越来越黑，王姨有些着急了。
「小妹，我……我说不出口。」
王姨叹息几声，「我今天来是想借点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程妈和程爸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又在他们眼中看见了熟悉的恨意还有畅快。
王姨借钱很顺利，程妈给的也很痛快。
甚至拿出了微薄的存款借给王姨，我想不通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王姨借到钱就准备走了，最后她停下站在门口对我说。
「小溪，你那钱就算了吧。」
王姨手里拿着刚从程妈那借的钱，「学费不用还我了。」
我吃惊，抠门的王姨转性了？「还是要还的，当初说好了。」
反倒是我有些局促了，因为钱还没有存够。
「再等几天我就还。」我抠着手指，对王姨承诺。
王姨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不急不急。」
她当然不急了，王姨现在手里拿着几万元，我那一千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但答应了王姨，就一定要还的。
借到钱之后，王姨和程妈她们麻将打的越来越大。
程妈也是运气好，列祖列宗都去保佑她，让她赢了个大满贯。
王姨却是输了不少，还赔了不少钱。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变了方向，王姨对麻将上瘾了，没钱她也要打。
程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小额贷，陪着王姨去贷了一笔钱。
王姨拿着钱喜笑颜开，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却不知，这仅仅只是程妈和程爸复仇计划中的第一步。
09
我知道王姨最近欠了很多钱，但却不知道她家早已被她败成那样了。
早上兰兰像往常一样和我去上学。
今天是周五，明天放周末假，兰兰看上去却没有往常那样开心。
我走在她身后。
看见她的白裙子屁股那块慢慢地染上红色。
我有听班上的女生们讨论过，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我把校服脱下围在兰兰腰间。
「溪哥哥怎么了？」
曾经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女孩早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她仰着头一脸疑惑。
我觉得这些羞涩的难以说出口，只好指了指她的屁股。
兰兰扭过头，看见白裙子上的一抹红，难堪的哭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安慰女生我不在行。
「我…..我就知道铺卫生纸是没用的…..」她哭得岔气。
「溪哥哥你……你能借我点钱吗？」
…….
我震惊在原地，王姨打麻将输得连给兰兰买姨妈巾的钱都没了。
兰兰为了不把裤子弄脏，只好自己铺纸壳子和纸巾。
我坐在教室想：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劝王姨少赌。
但就在王姨打完麻将回来的这天下午，兰兰不见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没见就没见。
王姨急得捂着胸口，吃降压药。
住在附近的人都出去找兰兰了，我跟着他们找了一夜，但依然没有结果。
就在快到二十四小时可以立案的时候，兰兰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程爸和警察。
王姨抱着一身灰的兰兰又哭又笑。
警察说，程爸老年痴呆以为兰兰是自己的女儿，说带她回家，却转车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我不知道兰兰失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那次以后兰兰眼睛里再也没有那种灵动了。
这次也是我加深了对程爸和程妈的怀疑。
他们，是真的想害兰兰一家。
王姨瞪着程爸，敢怒不敢言。
因为程妈一脸歉意，哭着拉王姨的手，「妹子，拿钱再给你宽限几天吧，不急了。」
只有我听得懂，程妈以王姨借钱还不起这件事让她不敢多言。
警察还在怀疑为什么程爸消失这么久，程妈却不着急。
但王姨自己摇摇头，表示不再追究。
10
最近我发现程爸和程妈太可疑了。
有一天我在柜子里找东西的时候，意外发现程爸的药丝毫未减。
家里也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欠款数据，上面写着王姨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一些纹着大花臂的男人来我家吃饭。
他们凶神恶煞，随地吐痰。
吃饭的时候，程妈把饭菜单独给我装了一个碗，让我进房间自己吃。
「不要出来，吃完了把碗放在这就好。」
程妈把我关在房间叮嘱。
客厅离我的卧室有些距离，但我依然可以听见他们吃饭时笑得大声无所谓。
在我的印象里，程爸和程妈是为人朴素，少言少语的人。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能和这类人心平气和的一起笑，一起吃饭了。
「下一步怎么办？她现在打死也不愿意继续赌了。」
「叫她快点还钱，到时间了不还就怪不得我们了。」
「还是你们两口子狠心，救命恩人都舍得坑……」
「那是她的报应！」
「哈哈哈哈…….」
我头一次不想听程妈的话，于是悄悄出来。
站在门口我听见他们讨论的声音逐渐变小，我躲在墙边偷听。
他们似乎在讨论王姨。
程妈介绍王姨去的根本不是什么小额贷，那是高利贷。
我靠在墙壁全身发冷，程爸和程妈原来是这种人。
既然王姨是程爸和程妈的救命恩人，为何他们要故意陷害她。
我又庆幸，王姨拒绝高利贷，阻止了她越陷越深。
想伤害你的人无论你怎么努力变好，他都有借口。
所有的一切都爆发在我生日那天。
准确的说，是程爸和程妈死去的两个女儿的生日那天。
原来，我和她们是同一天生日。
11
在我生日这天，程爸程妈特地提醒我放学后要早点回家过生。
程妈给我换了新床单，还给我买了新衣服。
「早点回来过生日。」
程妈和善的摸了摸我的头。
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领养我的那天，我感受到了家的存在。
我点点头。
一整天都在期待程妈会给我准备什么蛋糕，希望蛋糕上不要再是两个小女孩的卡通画了。
终于等到放学了，我迫不及待赶回家。
在快要路过王姨家门口时，发现了几个「熟人」。
是骗高利贷的那群人。
但很快，他们就离开了。
等我走近，王姨家的门是被关着的，我觉得很不对劲。
那群人看上去可不像会帮别人随手关门的。
正当我打算悄悄打开门，看看里面到底怎么样的时候。
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原来是程妈。
「溪溪回来了，快点跟妈妈回家吧。」
程妈第一次叫我溪溪，也是第一次自称为我妈妈。
她牵着我回到家中，我还云里雾里。
家里焕然一新，但大多数以红色为主，幸好没有「喜」字，不然我真的还以为这是婚房。
但客厅里大片大片的红让我瘆得慌。
为我祝贺十八岁的生日，也不至于这样搞吧。
「溪溪，坐。」
程爸端着大肘子从厨房那边走过来。
他今天看上去精神得不行，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理了发。
程妈也难得涂了口红。
餐桌的中间放了个蛋糕，我有些着急想看看蛋糕是不是还是以前那样的图案。
我上前探头，呼，幸好，不是女生款式的蛋糕了。
程爸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不敢喝。
「喝！你现在也长大了，可以喝。」
我尝试的抿了一口，刺激的酒精味从嘴里烧到胃里。
喝了几口我便有些上头。
程爸和程妈坐在我面前，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溪溪，你别怪我们，你答应过我们的，我说什么你都听。」
迷迷糊糊，我听见程爸哭了。
「你也是程家的一份子，有义务为自己的妹妹们报仇。」
程妈也哭了，发出嘶哑的声音。
「当初王芳凭什么只救我，不救她们俩。」
「就让她们被炭火闷死在家里。」
「如果她不救我，我就可以和莎莎，喃喃一起离开。」
「是她害了我们一家人天人相隔。」
「溪溪，你别怪我们…….」
这一刻，所有事情的碎片好像都在一瞬间理清了。
程爸和程妈果然恨王姨。
他们恨在那场大火中，王姨只来得及救了他们，没来得及救两个女儿。
他们，真的是东郭先生与狼。
12
我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想要去报警。
「你去哪里？」
程妈最先看出我的不对劲，转身把客厅的门都关了。
「程溪，我们把你养大就是为了帮我们报仇。」
「本来想杀了王芳，让你代替我们坐牢的。」
「但现在你和王芳最疼爱的孙女在一起，才是带给她最大的伤害。」
我笑出了眼泪。
我以为有了一个温暖的家，结果是送我进监狱的牢房。
我以为有一对的好心父母，结果是不识好人心的狼。
「快把他扶进去。」程妈着急对程爸吼。
程爸站起来，把我带进房间。
兰兰安静的躺在床上，周围布置成大红色，就连床头的墙上都贴着「喜」字。
看样子他们筹谋这一切，很久了。
我拼尽全力扒拉着门框，不肯进去。
他们两人扯着我的手指。
我们三个还在极限拉扯时，大门被撞开了。
只见王姨满是鲜血跑进来，「你竟然和催高利贷的人是一伙的！」
「我差点被他们打死。」
王姨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冲向程妈。
她的眼神瞥到了躺在床上的兰兰。
「兰兰！兰兰！」
「你们对我孙女做了什么？」
「为什么是「喜」，你们想干什么？」
程妈拦住她，不准她进。
王姨手上有刀，她似乎受了伤力气不太大，但也划到了程妈几刀。
听见程妈的痛呼声，程爸放开我去帮她。
我倒在地上，把门锁紧，爬到床边拿起座机报警。
挂掉电话，相信警察很快就会来。
兰兰依然很平静的睡在床上，她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我不知道程爸在酒里添加了什么，我浑身毫无力气，连道都走不动。
外面他们还在打架和辱骂。
有人在敲打这扇门，「救我，救我。」
是王姨虚弱的声音。
我捏了捏拳头，王姨的声音微弱，我甚至听见了刀入肉体的声音。
「今天你就和你孙女死一起吧。」程妈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程大为，你愣着干什么！」
「你忘了你女儿是因为谁死的吗？」
这间房没有窗户，我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
王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我强撑着，把兰兰从床上抱起来，藏在床底。
再把被窝做成一个有人型的样子。
我找到钥匙后，打开门把门反锁。
「救我，程溪！」
院子里躺着一个血人，我已经辨别不出那是王姨了。
程妈骑在她身上，笑得癫狂。
她翻身起来，对着角落里吓傻的程爸吐了一摊口水，「孬种！」。
「莎莎和喃喃要是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这样的，会恨死你。」
程爸这才有些反应。
我挪步到王姨身边，好在，她还有气息。
「小畜生，白养你了。」程妈骂我。
她摇晃着走到门口，却拧不开门。
她又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瞪着我，「钥匙呢？」
「啪！」程妈扇了我一巴掌。
她背向着王姨一直询问我钥匙去哪了。
钥匙早就被我扔到了哪个角落里，她短时间是找不到的。
我看见王姨动了几下，她慢慢的坐了起来，却又迅速的拿起刀刺进程妈的脖子。
鲜血洒了我一脸。
「元丽！」程爸大吼冲过来。
「不许动。」
警察来了……
13
距离事情过去的三个月后，我高考了。
我考上了一个普通的二本。
程妈被王姨刺到了大动脉，失血过多死亡。
就最后的那一刀，结束了她的生命。
程爸故意装老年痴呆，就是为了卖掉兰兰。
但最终在路上被警察发现。
他也因为犯罪了进了监狱，很难再出来了。
王姨最后被送进医院，但抢救无效死亡。
兰兰未成年，她的家人只有王姨。
在成年之前，她得呆在福利院。
有空的时候我会去那里看她。
值得庆幸的是，兰兰没有像我一样受到欺负。
但程家带给她的伤害，是永不可磨灭的。
我们聊了一下午，兰兰情绪还算正常。
我离开前，看见夕阳披在她身上。
她比我想象中坚强，又比我想象中脆弱。
「溪哥哥，人得向前看。」
这是她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