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Cinderella 遇到的是假扮侍卫的王子。
而我那年遇到的,就是卡南。
他从悬崖边将我救回,在我步步为营的伪装中爱上我。
他说永远爱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可是,我不会。
在那场和王子「定情」的舞会上,我故意落下了水晶鞋。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欲擒故纵的戏码即时生效。
但当看到卡南带着那双水晶鞋来挨家挨户寻找王妃时,我慌了。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爱,他送给我的水晶鞋,终究成为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而我却不能回头,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那把利刃。
从此,共坠地狱。
1
我佯装优雅地合上故事书,双手一挥。
那个呈上故事书的人被拖了下去,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王妃?王妃!您不是说编好故事就有奖赏吗?我们给您营造了如此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浅笑着又一挥手。
手起刀落,脖颈上的血染红宫殿。
我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捂住鼻子,血腥味实在太冲了。
「对啊,」即使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那,谢谢喽。」
我赐了一杯酒给刚才动手的侍卫。
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然后倒地不起,另外几个侍卫把他拖了出去。
我有些惋惜,皱起了眉头:「我最讨厌血腥味了。」
而后,我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女,她们连忙跑上去清洗满地鲜血。
终于解决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我再次翻开故事书。
Cinderella,所有女孩向往的名字。
2
「王妃,」侍女怯生生地说,「有人想见您。」
我有些不耐烦:「谁?」
「卡南侍卫长。」
我心头一颤,但并未表现出异样:「让他进来吧。」
他褪去刀剑,却仍是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
他朝我行礼:「参见王妃。」
我睫毛颤动,并未应答,他也不再行礼。
他先发制人:「在下冒昧来此,是想要请问王妃,爱德华究竟犯了什么错?令王妃赐他毒酒。」
我回过神来,感情他这个侍卫长是来我这兴师问罪了。
我恢复我那寒冷的笑意:「卡南侍卫长真会说笑,一个侍卫而已。」
「我问,」他提高音量,「爱德华究竟犯了什么错?」
我站起来,走向他,他满眼猩红。
我拍了拍他的肩,他一动不动,然后对上他的眼:「卡南,真当我不会杀你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的眼越来越红,最后竟蹦出一个词:「艾拉……」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鼻头一酸,但是如今的我不会再落泪,我冲他嫣然一笑:「这才是真的我啊,卡南。」
「在我选择罗彻斯特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他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了,却兜兜转转回到了那个问题:「所以,王妃,爱德华究竟犯了什么错?」
我提起裙摆转身:「他让血脏了我的宫殿。你知道的,我讨厌血啊,卡南侍卫长。」
他没有再说,向我行礼就退下了。
故事里,Cinderella 遇到的是假扮侍卫的王子。
而我那年遇到的,就是卡南。
3
卡南是在悬崖边救了我的,那时我的棺材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
当时他总觉得不对劲,怎会有一群人推着棺材往悬崖走,于是他拔剑赶走了那些人,拦下了那具棺材。
据他所说,当时他打开棺材一看,被我如雪的肌肤和乌黑的头发惊艳到了。
虽然听过很多遍,但是我倚靠在他身上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吐槽:「那你下次见到更漂亮的,是不是就跟着她跑了呀?」
他摸摸我的头说:「才不会呢,没人比你更漂亮。」
他那时探了一下我的鼻息,确实没了呼吸。
但是奇怪的是,我面色红润,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除了睡着了,还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他将我抱起,发现我身体竟还有余温,便试着撞击我的腹腔。
突然,一块苹果从我嘴里吐了出来,我开始剧烈咳嗽。
那是我继母给我的苹果,由于施在上面的魔咒,因此无论我怎么小心,在吃下它的第一口,我都会被噎住,从而窒息而死。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床头的匕首对着卡南:「你是谁?」
卡南放下擦拭剑的布,温和地说:「我是一名宫廷侍卫,我叫卡南。」
他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我才逐渐对他放下戒备。
「想吃点什么?」他问我。
我用力咬住下唇没有回答,那口苹果让我食欲全无:「不用……」
但是肚子却很诚实地叫了起来。
我:「……」
我沉默地吃完了卡南给我简单准备的东西,终于开口说话:「我叫艾拉,谢谢你救了我。」
我没有掩饰我的真名,事实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艾拉……」他默默念了我的名字,他声音低沉,却有些令人着迷。
我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个男人,高挺的鼻梁,凌冽的眉眼,绝对称得上英俊二字。
我竟有些恍了神。
而后,我便在卡南的住处住下,因为那时我确实无家可归,也便不再纠结什么礼不礼貌了。
卡南家里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每一样都摆得齐整。作为宫廷侍卫,他也不常回来住,这么大的房子,竟也便宜了我。
我每天就干着帮他打扫房子的活儿,做着让他微微皱眉的「黑暗料理」。
那时,我十六岁。
4
卡南的话不多,基本上都是我在滔滔不绝地讲:「卡南,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了这么大一只的鹿。还有这么粗的一棵树,应该有上百年吧,不对!有上千年!」
卡南含笑看着我讲,突然「滴答」一声,硕大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苹果派里。
我和卡南同时抬头,只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就挂在房顶,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下雨了……」
「扑哧」一声,卡南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略有愠色:「你笑什么,可不是下雨了吗?」
卡南把他的苹果派放到了淋不到雨的一边:「跟上我,小艾拉。」
只见他转身就往储藏室去,我知道他应该是要去拿梯子和修理工具,于是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接着。」卡南递给我三四把工具,还不忘打趣我:「拿得动吗?小艾拉。」
「小瞧谁呢?」我接过工具,却惊讶地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要重很多,我拿着竟有些吃力。
很快,卡南就从储藏室里钻出来了,左手还拿着一架梯子,像我扬扬手:「给我吧,小艾拉。」
我逞强道:「不,别小瞧我,臭卡南!我可是大力士艾拉。」
他摸摸我的头:「好好好,大力士艾拉,那这位大力士等下在下面帮我扶着点梯子。」
于是卡南就将梯子架起,哼哧哼哧地爬上去要修屋顶。
他的肌肉线条在握住梯子向上爬的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时有雨点打在他脸上,他只是轻轻把它们抹掉,我却在这样一个奇怪的视角下,被他的肉体所吸引。
甚至一瞬间忘了那单纯愚蠢的艾拉只是我营造出来的人设罢了…….
「好啦,现在应该就不漏了。」卡南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
我抬手,迟疑了一秒之后,用纤细的指腹为他抹去那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卡南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用他孔武有力的右手抓住我的手。
我知道,好像奏效了,我仿佛没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一般,娇嗔地说:「看,小马!」
卡南顺着我的视线抬头看,他补的那个形状,正是一只马。
他宠溺地笑了笑,同时松开了我的手。
「明天,你带我去骑马好不好?」我顺着话题往下。
卡南有些诧异:「你想骑马?」
「对,好不好嘛?卡南,你最好了卡南。」我晃着他的手,强忍着腹中的反胃。
「行,明天带你去兜风。」
第二天,卡南兑现了他的诺言,带我去骑马。
他为我准备了一只年龄不大的温顺的小马:「她是莉莉,很适合你。」
卡南扶着我的腰,动作有些僵硬地将我抱上马。
我低头看向他的时候,竟看到他耳廓微微泛红。
我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卡南牵着我溜了几个弯,我就有些坐不住了,卡南一下就看透了我这小心思,便张开双手示意要抱我下来。
在借力下马的那一瞬间,我将脸凑近他,看清了他蔓延到脖颈的潮红。
他帮我抱上了另一只马,是那只跟了他很多年的老马,而后他也上了马,用他空阔的前胸贴着我,一瞬间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力量感让我心跳一窒。
他的手臂贴着我,将我的手握住放到了缰绳上,贴在我耳边温柔地说:「准备好了吗?我的『公主殿下』。」
「准备好了。」
一瞬间,马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身前是迎风驰骋的快感,身后是男人炙热的胸膛,我的心跳竟有些加速。
卡南看不见我的表情,我也便可以暂时卸下伪装,发自内心地扬起嘴角。
好像身后有卡南在,我便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一起并行到悬崖边,听他讲捡到我的故事,风吹动我乌黑的长发,轻抚他的双颊。
「卡南快看,是彩虹!」我惊呼。
卡南笑着说:「刚才又没有下雨,怎么会有彩虹?」
可我分明就是看到了彩虹。
5
从那天起,莉莉就成为了我的最爱,我们常常驰骋于山野,看太阳初升看晚霞漫天。
但是有一天,莉莉她失控了。
它朝着森林深处跑去,横冲直撞地,树枝刮伤了我的肌肤。
失控的恐惧伴着前半生所有的恐惧一起涌向我,让我溺于深渊无法呼吸。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喊出一个名字:「卡南!」
只见卡南骑着马向我跑来,他冲我喊:「身体往后坐,调整缰绳!」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我,他双脚一蹬,竟凌空一把挽住我,把我挽入他的马上。
失控的莉莉还在跑着,但它很快就停了下来。
就我一个人在卡南怀里惊魂未定,红着眼略带哭腔望着卡南:「卡南……」
身后健硕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抱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好似要把我揉进那宽阔的怀里。
那一瞬,我的心跳得很快。
夜晚,卡南帮我处理伤口,微皱眉头。他轻轻点在我白皙的皮肤上,我却「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我的眼眶又红了,噙满了泪水半真半假:「疼……」
面前那个男人的眉头更紧了,我伸手摸了摸他:「卡南,别皱眉,丑。」
他稍微舒展了些许,低下了头,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
我心揪了一下,却不可控制地想着:是时候该收网了。
于是我佯装试探地说:「卡南,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卡南上药的手停住了,头也没有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我,他深邃的深棕眼眸看得我有些心颤,性感的嘴唇轻启:「是的,小艾拉。」
他好像觉得还不够似的:「不对,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小艾拉。」
我睫毛微颤,一句话没说就吻了上去……
刚碰到他的唇的时候,他冰凉的唇轻颤了一下,而后便沉溺其中,热烈地回应着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艾拉,小艾拉。」他唤着我的名字,「有人说过你有如雪的肌肤吗?」
我全身已没了力气,重新轻碰上他的唇,囔囔道:「你,是第一个。」
在被迷离裹挟下,我顿了一下,问出了一个不属于艾拉的问题:「所以,你会永远爱我吗?」
艾拉,不会问这样愚蠢不切实际的问题,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吻着我的眉眼:「会的,会的,我永远……爱你。」
我浅笑着闭上眼睛,承接着接下来零零碎碎的吻。
可是,我可能不会……
6
和卡南在一起之后,我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和罗彻斯特王子见面的机会。
王宫里很快传来要为罗彻斯特王子娶妻的消息,所有未婚的皇家族淑女都有资格也必须参加那场舞会。
但是从卡南的嘴里得知,这个草包王子一心就栽在声色犬马中,心思全然不在国家与婚姻上。
终于有一天,卡南说罗彻斯特王子第二天要在皇宫附近的森林里打猎,而他恰巧被调去布置舞会现场。
他眼睛亮亮的与我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却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二天,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坐在马上的罗彻斯特王子。
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拿起了一支箭,笑着插进了被我拎住的兔子的心脏。
然后以楚楚可怜的声音开始抽噎起来:「哦,爱丽丝,我的爱丽丝,你怎么了?」
我的余光看见了一个身影向我走来,我嘴角上扬,继续哭了起来。
罗彻斯特王子蹲下身来:「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我哭红了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的爱丽丝……」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兔子,它在我手中早已没了呼吸。
罗彻斯特王子显然被我的美惊艳到了,一时间竟恍了神。
「是你,」我眼里噙着泪水,指着他的弓,「是你杀死了爱丽丝。」
罗彻斯特王子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向我道歉:「抱歉小姐……」
我看着他,满眼尽是温情:「爱丽丝……爱丽丝是我最后的家人,我就像爱丽丝一样被抛弃。」我不知所云,所幸罗彻斯特王子只沉溺于我的楚楚可怜中。
罗彻斯特王子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似水,竟轻轻拍拍我的背,安慰抽噎着的我。
我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却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所以……你要帮我安葬爱丽丝吗?」
我和罗彻斯特王子一起埋葬了那只兔子,末了,我为它唱了一首歌。
罗彻斯特王子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仿佛我的歌声挑动了他的心曲。
他对我说:「下周的皇家舞会你一定要来。」
我佯装单纯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因为我想和你跳舞。」
我没再追问,只是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可是……我不是皇家淑女。」
是的,王子的妻子怎么可能是平民百姓?
还没等他开口,我委屈地说:「我以前是的……」
「我的母亲是维利尔斯公爵的女儿。」说完我看到罗彻斯特王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的泪水很快就下来了:「先生,请你不要因此……」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罗彻斯特王子满眼皆是心疼。
「我的……父亲是布劳尔伯爵……」
「布劳尔伯爵?!」罗彻斯特王子非常诧异。
我继续说:「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继母便变相欺压我……最终将我……」
罗彻斯特的手逐渐覆上了我的肩,安慰着我。
「将我……推下悬崖……还好我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罗彻斯特掩饰不住的震惊,我在心里嗤笑一声,一个生活在皇家的王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与他分别时,他说:「你放心,那日你若来,你便是布劳尔伯爵的女儿。」
我也仿佛对他一见钟情,含情脉脉地答道:「好。」
7
我身着一袭蓝色抹胸长裙入场,蕾丝花边的泡泡袖和一字领,将我的锁骨和身材衬得格外动人,端庄的裙摆每走一部都在熠熠发光,仿佛漫天星光洒落。
罗彻斯特远远地就看见了我,他眼里的惊讶与爱慕藏也藏不住。
他牵起我的手,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我羞涩低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罗彻斯特说。
我俏皮地反问他:「那你呢?」
「罗彻斯特。」他说。
我佯装诧异:「莫非你是……罗彻斯特王子?」
说罢还装作要行礼的模样,他握住我的那只手又重了几分:「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你。」
我们从舞厅一直跳到花园,然后坐在王宫喷泉前长谈。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上我,我注视着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只是蜻蜓点水,一碰即离:「对不起王子,我失态了。」
罗彻斯特眼里的情欲再也掩饰不住了,我嘴角上扬,鱼儿上钩了。
我们在王宫花园里拥吻,听他说要娶我为妻。
够可笑的,如若我没有这张脸,谈什么一见钟情?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我神色一变,落荒而逃。
「等等等等,你要去哪?」罗彻斯特追着我喊,但是我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但是我不回头,因为我知道他找得到我。
跑至王宫的阶梯,我伸手取下我的水晶鞋,放在了阶梯上,然后再也不回头。
只是我不知道,我前脚刚走,后脚在宫中巡逻的卡南捡起了那只鞋,皱起了眉头……
「你回来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是那个老巫婆。
她佯装无辜,在她长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我可没有叫你十二点就要回来。」
我提起厚重的裙摆,一深一浅地往前走:「神秘和新鲜才会让他对我念念不忘。」
老巫婆跟上我:「那你答应我,给我你的时间什么时候给?」
我没好气地回:「我可没答应你这个,我选第二个选项,等着吧,你的药材马上送到。」
「你这个女孩可真是的,一条裙子而已,你竟狠得下心来。」这个巫婆竟然有些惋惜。
我停住了,转头笑着看着她:「对啊,一条裙子而已。」
我换下裙子,把它交给巫婆保管,然后带上剩下的那只水晶鞋轻车熟路地潜入庄园。
我的父亲,布劳尔伯爵的庄园。
我偷偷溜向阁楼,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但是我的继母和那两个愚蠢的姐姐绝对会被我吓到。
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在痛骂那个今天晚上和王子跳了一晚上舞的女孩。
我看着这熟悉的庄园,恨意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涌上心头。
那过几天,就拿庄园里的所有人给巫婆做药引吧。
我在阁楼上露出一双眼睛,猩红地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8
一日后,查找未果之后,宫廷侍卫带着那双水晶鞋到庄园登门拜访。
继母和两个姐姐都高兴坏了,觉得天降祥瑞。
只是,她们两个姑娘争得你死我活都不肯让出这个机会。
我就在阁楼上默默地看着宫廷侍卫进入庄园。
突然,我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铠甲,冷冽的脸庞丝毫看不出和我在一起时的柔情。
不知怎的,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仿佛做错事了一般,但是这种愧疚感很快就消散了。
和他短暂的相爱时光本身就是个错误,他只是我拥有权力的跳板,我不能一错再错。
两个姐姐为了一只水晶鞋争得你死我活,但是谁都没能把自己的脚塞进那只水晶鞋里。
当我正要上场的时候,一脸冷峻的卡南侍卫长突然开口说:「夫人,陛下要的是能穿进这只鞋的布劳尔伯爵的女儿,你懂我意思吧?」
我瞳孔放缩,突然意识到卡南看着继母究竟是为何。
只见继母拿起一把小刀,两个姐姐惊慌失措:「妈妈!你要干嘛?」
继母狠狠地说:「卡南侍卫长都提醒到这里了,你们还不明白吗?没事的,乖女儿们,只要少几根脚指头,就能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等当上了王妃,也不用走路了。」
说罢,就要朝大姐的脚趾砍去。
卡南不是这般暴虐的人,我知道。
但是此时他的眉宇看不出一点温度,冷漠得像宫殿里的铁侍卫一般。
大姐东躲西藏,说什么都不肯。
还是二姐格局大,把脚一伸,眼睛一闭。
后头的侍卫都不忍直视,继母也终究没有下得去手。
只有卡南冷漠地提醒:「只要穿上了,我就带你回宫。」
于是,二姐的脚趾被完全切下,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就被继母硬生生地塞进了那只鞋。
「穿上了!穿上了!」继母含着泪高兴地说。
只见卡南手一挥:「愣着干嘛?请王妃回宫啊。」
二姐脸上的笑意开始多了起来,那一句「王妃」着实是叫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
只是大姐恶狠狠地看着她,仿佛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夺走。
我轻笑一声,傻大姐,真正要抢走你们一切的人还没有登场呢。
「慢着!」
我缓缓走下来,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继母和姐姐的错愕,侍卫被我美貌惊艳到的陶醉,以及……卡南眼里的失望。
我攥紧拳头,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冲着他微微一笑:「能让我试试吗?」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继母和卡南,他们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卡南轻咳一声:「陛下的旨意,要布劳尔伯爵的女儿才可以。」
「自我介绍一下,」我抬起头看着他,「我是布劳尔伯爵和他前妻维利尔斯夫人的女儿,辛德瑞拉。」
卡南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八年前,我父亲布劳尔伯爵死后,我就被继母和两个姐姐囚禁在阁楼里。不过好在,她们需要仆人,所以而后几年,就把我当做仆人差使。」
「我每天都在烟灰堆里睡觉,每天只有这么一身破旧的衣服,我甚至……」我开始掩面而泣。
身后的侍卫团无不为我动容。
「我甚至……忘记了我的名字,只记得他们叫我 Cinderella。」
全场的人恍然大悟,只听见二姐尖锐的声音:「你放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这个名字了……」
「她在撒谎!她已经失踪了半年多了!」继母慌忙和卡南解释。
卡南没有看她们,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辛德……瑞拉小姐,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
他,在质问我。
我款款一笑:「一试便知,卡南侍卫长,假的真不了。」
众侍卫要去扒拉二姐脚上的鞋子,二姐拼命缩着她那血淋淋的脚:「不……不,这是我的……」
我佯装委屈:「二姐不愿脱也没关系,」我从身后掏出另一只鞋子,「我还有一只。」
当我拿出那只新鞋子的时候,全场的人都知道,我就是真的那个。
无论我试或不试。
9
罗彻斯特看到卡南带回来的是我,高兴疯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卡南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不敢去看卡南的眼睛,只能牵强地陪着罗彻斯特这个傻子笑。
我被接进宫,作为准王妃开始准备婚礼。
在我的渲染之下,继母和两个姐姐因为谋杀布劳尔伯爵而被处以绞刑。
我等了八年想要对付的人,原来拥有权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
有一天女巫又找上了门来,「你来做什么?」我冷漠地问她,她还换上了一张正常人的皮囊,让我实在不太习惯。
她故作行礼:「参见我的王妃。」
我轻笑一声:「怎么,新药材好用吗?」
「承蒙王妃厚爱,十分好用,如若王妃愿意把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你想都别想。」
「哎呀王妃,开个玩笑嘛,」巫婆又是一脸谄媚,「话说王妃这招可太高明了,留一只鞋子欲擒故纵。」
我得意地看着她,她继续说:「话说,你上哪搞这么一双好看的水晶鞋啊?」
我诧异:「什么?这双鞋不是我们的交易吗?」
「可别,」巫婆仿佛又挤出了一脸褶子,「咱们的交易就那条裙子,鞋子是另外的价格。」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日巫婆叫我到入门左数第二个柜子里拿她用魔法做好的裙子。
裙子下面压着一个粉色的礼盒,我打开一看便是那双水晶鞋。
我以为巫婆将一切都为我准备,也便没有多想。
原来那双鞋是他为我准备的。
原来他在看到那只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我。
原来他给继母的提示不过是对我最后的挽留。
原来,一切他都知道……
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10
我派人将母亲在庄园里的金库移了位,下令火烧庄园。
看见庄园在滔滔焰火中化为灰烬,我微笑着欣赏。
卡南站在我的身旁不说话,所有执行这项焚烧计划的都将被处以极刑。
但此时此刻,知道他们死期的只有我和卡南。
许久,卡南突然开口:「为什么?」
我转头冲他嫣然一笑:「因为……」
「其实是我杀死了布劳尔伯爵。」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
八岁那年,我差点活不过那个圣诞夜。
而母亲连那个平安夜都没熬过。
终于,在垃圾堆里找不到更多的食物之后,我将目光放在了她给我留下的那些潮湿的火柴。
但是在饿死的边缘,我别无选择。
我只祈求上帝,来几个好心人或者傻瓜买下这些火柴,让我熬过这个圣诞夜。
可是,没有人。
甚至有那些没钱过圣诞夜的穷鬼,把所有的怨恨撒在我身上。
拳头打在冻僵的皮肤上,疼痛是加倍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这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话。
没有人应答。
突然,我看见了一户人家扔出来的狗食,我飞奔过去捡起,狼吞虎咽地吃下。
我回到了和母亲蜗居的那个稻草屋,甚至不能称之为屋。
母亲冰冷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我掏出潮湿的火柴,不知怎的,突然笑了起来。
划了一根火柴,轻轻地放在了稻草上。
刹那间,星星点点的火快速燃烧。
一根两根三根,我把所有的火柴都点燃,然后走出稻草堆,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好温暖。
这是稻草和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稻草燃烧着,越烧越烈,最终变成一堆灰烬。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灰烬中站起,猩红的眼,我一夜没睡。
Cinderella,不是与灰烬共生的可怜女孩,是在灰烬中重生的艾拉。
3
我远远地看着庄园,那个我曾经的家。
一个月前的宫廷政变,让那个男人将我和母亲赶出家门,生怕受到一点点牵扯。
而外祖父和舅舅尽数被处以绞刑。
庄园里热闹非凡,那个男人不到一个月,又娶了一任妻子。
而我和我死去的母亲,什么都不能做。
等等!谁说什么都不能做?
我偷偷潜入那个男人的卧室,毕竟我身材矮小,而且对庄园十分熟悉。
因此,我并未被察觉。
我拉开他的抽屉,庄园所有的钥匙都放在里面。
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选择一把他绝对不会察觉丢失的钥匙。
我往里面掏了掏,抽屉越往里面灰越重。
找到了!
庄园阁楼的钥匙!
庄园阁楼是一个储物室,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被打开过一次。
因此,这应该是庄园最不受重视的角落。
我蹑手蹑脚地拿着钥匙,准确地避开了所有人,到达了阁楼。
我并不想回忆那段和老鼠争地盘的日子,手腕上那明显的疤痕是被老鼠咬的。
当然,那只老鼠也被我剃了毛悄咪咪地扔进厨房的肉类里,被做成了食物给他们吃。
我在阁楼里住了两年零三个月,那些日子很痛苦,我也学着那些可恶的老鼠昼伏夜出。
但是,这两年,我并非一无所获。
我从那个男人的书架里偷了很多本书,虽然那时我并不认识什么字,但是所幸靠着母亲给我的教育,我强迫着自己从那些图画中猜测。
于是我靠着那些图片,制出了相同的毒。
4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我的继母找到了我。
她很漂亮,我不得不承认。
到了她这个年纪的,比她漂亮的并不多,外加她注重保养,看起来竟然只有二十岁出头。
她笑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找到你了。」
「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她敛住笑意,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为什么?」良久没有开口的我突然说话,显然把我的继母吓了一跳。
她可能以为我是个哑巴。我继续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继母嗤笑一声:「管你是谁,一只寄生在我们庄园的寄生虫!」
「你丈夫是我父亲。」我缓缓开口,继母愣住了。
「我的母亲是维利尔斯公爵的女儿,」我继续说,「就因为这点,两年前,我们被赶出庄园。」
继母有些诧异:「那关我什么事儿?」
「据我所知,你想要美丽,只是为了挽留住你丈夫。」我走过她的身前,但是毕竟我只有十岁,还无法从气势上压倒他。
寄居阁楼的那两年,我将每个人的习惯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因此,我说出的话,一半是事实,一半靠猜测。
我微微一笑,讨好地拉起继母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你挽留你的丈夫究竟是为了什么?爱情还是……金钱?」
继母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个答案。
「其实有一条捷径,」我松开她的手,「很简单,只是你一直都没有想到。」
「那就是,他的消失。」
继母是一个贪恋富贵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带着两个女儿在丈夫死之后匆匆忙忙地改嫁。
只是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富贵是丈夫给的,只有讨好丈夫才能永久地保留富贵。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除掉丈夫也可以得到富贵,她显然愣住了。
我知道,她在动摇,因此我继续说:「你丈夫有一个金库,他却从来不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继母缓缓开口:「不知道。」
「因为那是我母亲带来的,现在,只有我知道密码。」
继母是个聪明人,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你完全可以用这个要挟你父亲。」
听到那两个字,我有些反胃,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微微一笑:「如果是你,你会愿意每天活在刀刃下吗?」
「如果是你,你会愿意让那个害死你母亲的男人坐享其成吗?」
「我与你无冤无仇啊,后妈。」
我的笑很甜,但是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人畜无害。
只见她掏出一面镜子,镜子并不大,却有着华丽的装饰。
继母毫不避讳地念起了咒语:「魔镜魔镜回答我,金库的密码是什么?」
魔镜没有回答,因为属于它只能回答客观存在的事实,却对人的主观隐私无能为力。
我依旧冲她笑着,却打从心里嘲讽,有着如此道具,却想着怎么讨好那个男人。
真是可悲。
继母略显尴尬:「魔镜魔镜回答我,这个女孩知不知道金库的密码?」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我勾起嘴角,计划可以开始了。
5
于是,那个男人喝下了继母递给他的慢性毒药,药是我调的。
他却毫无察觉。
他的结局寡淡无趣,无非是重病身亡。
从我和继母联手到他去世,我又在阁楼里待了整整十个月。
让他死在和我母亲同一个季节,真是便宜他了。
他去世那天,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从阁楼里下来,我那两个蠢蛋姐姐吓坏了。
我朝她们甜甜一笑,招招手:「嗨,我的姐姐们。」
「妈妈!她是谁?」一个蠢蛋拉着继母的手,眼睛犀利地看着我。
继母淡淡地介绍:「她是艾……」
她还没有说完,我便插话:「我叫辛德瑞拉,认识一下。」
继母和姐姐瞪大了双眼。
只有我知道,取一个愚蠢的名字,才会永远提醒我,我没资格心软。
这距离我从母亲的灰烬里重生,过去了三年零一个月。
现在我们共同的目标已经铲除,我和继母之间的临时战线突然显得脆弱不堪。
我兑现了约定,让继母把持财政权。
但是同样的,我握着我母亲的那个金库当做筹码,每月给她们两根金条。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身份,在庄园里以长女的规格生活。
那一个月的逃亡让我知道,穷人从来没有发言权,只有权力才是发言的根本。
但是,我们还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八年。
虽说是相安无事,但其实也是继母对我的变相软禁,让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除了被监视,继母拥有的那面魔镜也非常厉害。
它总能在我外出后告诉继母我准确的位置。
甚至能够呈现我正在做什么。
我逃也逃不掉。
八年里,两个姐姐在学习皇家淑女的礼仪,我只能在深夜研究制毒。
我不想再被监视。
终于,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的制毒技术有了质的提升。
于是,我委托巫婆帮我准备一具上好的棺材,就放在庄园的院子里。
当我自己吃下那口苹果时,这无色无味的毒会让我瞬间昏厥,呈现假死的状态。
继母慌了,她一直都不是一个格局大的女人,她虽然想监视我,但她没胆要我的命。
于是一行人乱成一团,突然不知道谁大喊一声:「院子里有一具棺材!」
「愣着干嘛?搬啊!」于是在继母的一声令下,我被放进了那具精致的棺材里。
没有人去在意,为什么庄园的院子里会有一具棺材?
「夫人,怎么办?」
继母也慌了神:「肯定不能埋,这样吧,从悬崖上推下去,死无对证。」
于是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了我和巫婆约好的地方。
正等巫婆要出手相救时,卡南出现了。
执行任务的那一行人怕回去受到责罚,便告诉继母已经将我推下悬崖。
继母也便不再用魔镜窥探我的行踪,我获得了自由。
6
卡南沉默地看着我,庄园的火已经快熄灭了。
我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
顷刻间,身后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不断。
但是,我不后悔。
这辈子,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卡南。
而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那把利刃。
从此,共坠地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