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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下嫁

我爹在边关驻守十年战功累累。

一朝身殒。

狗皇帝就要我穿着丧服,欢欢喜喜嫁给当朝丞相。

1

距离我爹战死不到七天时间,我就被狗皇帝从边关急召回京。

彼时的我,身穿一袭白衣素缟为父守丧。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就接到了赐婚圣旨。

以守丧之身,嫁给当朝丞相苏卿。

2

将军府。

「陈小姐,您可选好了?」

掐着嗓子说话的太监,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他翘起兰花指,指着身后摆着一排的嫁衣。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种规格截然不同的嫁衣摆在一块,莫名地有些扎眼。

最中间的那件嫁衣绣着浅黄的丝线,硕大的东珠绣在裙摆处,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当真是精致奢华。

这样一件嫁衣,若是抠下东珠金线卖了钱,可以让边关饱受战乱的百姓过上一年富足的日子。

但东珠绕线,会困住我一生的自由。

至于剩下的,左边那件看似更加繁琐精致。裙摆处绣了朱雀牡丹,是皇室王妃才能用的规格。

右边那件简单婉约些。大红色的嫁衣上规规矩矩地绣着花,瞧不出什么特别,跟着旁边两件比起来,倒是显得寒酸。

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手中的剑挑起那件最不值钱的嫁衣。

「这件。」

既然必须要嫁,那我陈音离作为将军府嫡女,自然只能为人正妻。

无论是贵妃还是摄政王的平妻,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妾。

我爹十年驻守边关换回来的满门荣耀,若是知道我当了个妾,估计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敲爆我的脑袋。

那太监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情,似乎是在诧异我的选择。

也对。

三套不同规格的嫁衣,代表着所嫁之人的身份不同。

而我的选择,却是最不划算的。

丞相之妻,如何抵得过当朝贵妃和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平妻呢?

「姑娘可确定,选定过后就再也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那太监似乎有些不死心,眼底是明晃晃地恨铁不成钢,又将那件绣着金丝黄线的嫁衣往我面前推了推。

泛着精光的眼,似乎是在告诉我:这件最值钱啊!

我无视他的举动,将手里的嫁衣丢给了我的贴身丫鬟小圆,直接掠过他进了正厅。

正厅中央,我那忠心耿耿的老爹此刻正闭着眼躺在棺材中。还穿着他战死时的那身盔甲,上面血迹斑斑,胸前有好几个大窟窿。

寥寥无几的仆人穿着丧服跪在两侧,假意地抹着眼泪。

我那才四岁的弟弟跪在灵柩前,只知道傻笑,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哐哐当当地摇个不停,玩得不亦乐乎。

要是让老爹知道,自己一心效忠的皇帝对于他的死没有任何惋惜。甚至还逼迫他的女儿在丧服期间嫁人,给他的小儿子灌了毒,企图收回兵权。

估计会气得大骂一句:狗皇帝!

当然,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人死不能复生。

而我那死心眼的爹,就算是狗皇帝卖了我,他也不会想要颠了这皇权。

他只会丢了手中的剑,含泪跪着皇恩。

愚忠至极!

3

回京的第三天,我就被迫穿着丧服再套上那件我选定的嫁衣,欢欢喜喜地嫁给当朝最年轻的丞相苏卿。

对于苏卿,我只知道两点。

一是他学问好且十分公正,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当朝丞相的位置。

二是他长得好看,出个门都会被无数女子丢香囊的那种。

对我而言,他长得好看便足够了。

往后数十年,瞧着那张脸我或多或少还能忍受些。否则,我真的怕我忍不住,直接提着剑就杀进皇宫,砍了那狗皇帝。

迎亲的队伍很长,毕竟我那老爹为国捐躯,留下了满门荣耀,也为我博了一个郡主的名头。

郡主出嫁,以公主之礼。

后来我听小圆说,狗皇帝给我准备的嫁妆,足足绕了长安城十圈。

当天所有百姓都在感叹皇恩浩荡,对战死将军的女儿如此优待,民心又狠狠赚了一波。

笑死。

我连服丧期都没过就被逼着嫁人,哪里有时间准备嫁妆!

狗皇帝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怕我恼羞成怒翻脸,这才帮我准备好了嫁妆。

婚礼繁琐,敲敲打打一直闹腾到了晚上。

我独自坐在新房里,袖口里藏着一把匕首,是我临上花轿时,小圆塞我手里的。

那丫头,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

夜色渐深,屋外宾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房门被人推开,我顶着红盖头瞧不清来人,只能看见一双绣着金丝线的靴子不断靠近床边。

没有任何停顿,苏卿直接伸手挑开了盖头。

视线豁然明朗,我抬头看向我这倒霉的夫君。

只是一眼,我便觉得惊艳。

苏卿长得是真的好看,肤色甚至比我还要白些,眉眼温润精致,像是从天宫走下来的仙人,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

我常年住在边关,何曾见过这般精致的少年郎?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苏卿沉默良久,许久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封和离书。

「郡主,和离书今日便给你,若他日大局定下,你便可自行离府。」

有些事无需多说,我同他都心知肚明。

说完这话,苏卿就准备离开。

「等等。」

我抢先一步上前,和离书被我塞进袖口里,「苏卿,话虽这么说,但你今日若这般出去,天下人如何看我?」

新婚之夜,新郎不见踪影。

不用想也知道,明日我一定会是整个长安城的笑料。

不好意思,我丢不起这人。

陈家更丢不起这人。

苏卿被我拦着,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眼里更是流露出些许我看不懂的光芒。

良久,他转身回到房中。

「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开口,语气似乎有些压抑。

又像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我松了口气,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合卺酒,递了一杯到苏卿手中。

「喝一杯?」

他看着我,目光沉沉浮浮,最终接过合卺酒,然后试图举杯做些什么。

只是,我比他快一步,碰了下杯后仰头灌下。带着些许清甜的合卺酒我并不喜欢,不如边关的酒,烈得人心里火辣辣地疼。

放下酒杯,苏卿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对我的举动有些愣。

也对,合卺酒需交杯喝才行。不过我同他本就是被一纸婚约捆绑,何必在意那些虚礼。

「夜深了,我去休息,你自便。」

说完话后,我掏出小圆给我的匕首,当着苏卿的面抛向房门,匕首插在门闩上,嵌得很深,轻易拔不出。

「抱歉,我不太相信你。」

我冲他笑笑,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直接转身到了床榻,卸了钗环,倒头就睡。

没办法,成亲太麻烦,一整天的流程下来,我很累。

4

狗皇帝和奕安王之间明争暗斗,顺带连累了我。

五年前,先皇归天之前,国朝动荡不安,边疆不时有异族侵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楚云灼,被人刺杀流落民间,生死不明。

而只得一子的先皇,没了儿子过后,便承诺自己的亲弟弟,只要他带兵打退异族,就将皇位传给他。

奕安王为此折损了自己的数十万大军,才换回来黄袍加身。

结果,在奕安王登基当天,楚云灼竟然带着国玺归朝。

太子名正言顺,加上有玉玺在手。奕安王就算再怎么不甘,折损兵力后他已经元气大伤,只能褪下黄袍跪伏在地。

而这一切,说白了便是先皇所设的一个局。以皇位为诱饵,让奕安王折了手里的兵权,再让自己的儿子顺利登基。

一举两得。

可穿上过龙袍的人,又岂会心甘情愿地褪下满身骄傲?

奕安王虽退了皇位,却换回来了摄政之权。手中权势滔天,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朝堂内外都在跟楚云灼较劲。

本就不稳的皇权岌岌可危,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瞧一瞧这最后的结局。

有人曾断言,「不出一年,奕安王必反!」

而我爹一朝身死,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弟年幼,尚且不能统率陈家军。

而我是女子,同样拿不了兵权。数十万的陈家军,如今没有主帅,只能安营扎寨在城外,等待着新主子来临。

兵权容易夺,但是人心却难。

只有娶了我的人,才能真正地得到陈家军的支持。

奕安王府中有一位王妃,早年间就已经入了庙专心礼佛。他向我爹抛出橄榄枝,只要我愿意,便可以王妃之礼娶我入王府。待我生下嫡子,就废了前一位王妃,让我当正室。

老爹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他的结盟,他不想我受委屈。

奕安王这人,心思太重。

但奕安王贼心不死,在我爹死后就给我写了书信,表示能帮我护住陈家,只要我嫁给他。

但这个消息却落入狗皇帝耳中,他同样给了我一封信。

入宫当贵妃交出兵权,又或者帮他拉拢丞相苏卿。

二选其一,他就交出解药。

我既不愿入宫为妃,也不想当奕安王的第二个王妃,那便只能嫁给未曾参与朝派之争的苏卿,帮他拉拢苏卿,以此来换取我弟弟的解药。

5

褪去嫁衣,我还在守丧期间。

没有穿新妇人的红裙,而是又换回了我的丧服。

婚约既成,我这点任性的权利还是有的。

我爹戍守边关数十载,一身的好功夫还未尽数传授于我,就落入敌人的陷阱中,万箭穿心而亡。

我爹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一个潜伏多年的心腹,给我爹传了错误的情报。才会让他中了敌军的埋伏,万箭穿心。

至于这心腹听命于谁,也是我之所以回京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没我爹那样愚忠,伤我亲人者,我必让他百倍奉还!

无论是狗皇帝,又或者是奕安王。

总归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爹手握重兵,又不肯阿谀奉承,总归是不让人放心的。

只要我拿到证据,便是弑君我也在所不惜!

好吧。

目前我是做不到的。

毕竟我那傻头傻脑的弟弟,身子孱弱,护命的药引都在狗皇帝手中。便是为了这唯一的亲人,我也得听他的。

所以,只能磨刀霍霍向奕安王了。

我嫁入丞相府这几日,除去大婚之日苏卿宿在我房中,此外他便再也未曾来过。

我也不恼。

他不待见我,正如我也未必心悦于他。

不过一场交易。

三日后,苏卿按照礼数陪我回门。

他总是很忙,不是在入宫的路上,就是在应付各种官员。

在府中哪怕见到我,也不会有所交谈。

半个月后,狗皇帝宣我和苏卿一同进宫。说是感念我爹的牺牲,所以要亲自褒奖我。

狗皇帝召见,我没法推辞。

我打扮素雅,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我在守孝。苏卿见我时未开口,但是从他眼神中,我似乎瞧出了些什么。

穿着丧服的我,这样进宫面见天颜的确不太合适。

只可惜,我天生反骨。

为了弟弟的救命药引,我已经听了狗皇帝的话,在丧期便嫁作他人妇。

如今就算是我任性想穿着丧服进宫。

他能如何?

他又敢如何?

最终我还是没有换衣服,甚至将头上唯一枚步摇取了下来,一袭白衣,素到了极致。

我就是故意让狗皇帝瞧瞧,逼迫一个年幼孤女丧期嫁人,他不亏心吗?

进了宫。

我并没有立刻见到狗皇帝。

因为在殿外他便派太监拦下了我跟苏卿,说是有要事商量,只让苏卿一个人进去。

至于我,哪凉快哪待着。

七月的天气热得很,我没傻到在这里等苏卿出来。这皇宫我在年幼时也来过多次,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就来到了无人问津的冷宫。

我这一身好功夫,躲开宫中禁军翻个墙还是绰绰有余的。

冷宫里有一棵桃花树,算年头应该比我还要更年长些。枝丫十分粗壮,在树下坐着简直不要太凉快。

我从腰间取下软剑,围着桃花树转了两圈。找准位置后,就直接开始挖坑。

挖了许久,我瞅见了我幼年时埋的女儿红。

因为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所以常年都镇守在边关。而我作为他的嫡女,年幼时便只能待在京城,皇族又为了彰显对我家的恩惠,因此经常召我进宫。

时间一长,我就发现了这个绝好的地方。

冷宫里并没有人居住,只是荒凉一片的宫殿。又夹杂着一些闹鬼的传闻,除了巡逻的禁卫军外,绝不会有其他人踏足。

因此,我便在冷宫里那棵桃花树下,埋了两坛女儿红。

我爱酒,只是我爹娘不让我喝。在家被管着,索性各处藏一点。冷宫是我其中之一的藏酒地,谁也不会发现。

我捧着其中一坛女儿红,埋了多年的女儿红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便是闻上一闻,心里头也畅快不少。

原本这酒是打算等我出嫁时,送给我那老爹的。

我藏了两坛女儿红。

想着同我爹一人一坛。

只可惜天人永隔。这酒,他是喝不上了。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他喝。

我躺在桃花树下,时不时地仰头灌一口,倒是无比惬意。

忽而,树枝微动。

「谁!」

察觉到异样,我第一时间拔出来剑,又怕吸引来禁卫军,只得刻意压低声音。

「酒香浓郁,不如我陪小娘子一起饮酒?」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让我有些不悦。

那人从墙头跳下,单手扶树,身姿慵懒。穿着一袭黑衣,又戴着面具,只露出那双漆黑幽深的眸。

眸中,有些细碎的流光。

像极了我在边关时看到的星星,漂亮极了。

他许是瞧见我手中女儿红,似乎有些好笑,「胆子挺大,竟然敢在冷宫埋酒。」

关于冷宫的传言,总是各种幽怨阴森。

「与你何干!」

我冷眸扫了他一眼,用剑尖对准他的胸口位置,「你又是谁?」

「我啊?」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双漆黑幽深的眸泛着亮光,像是炫耀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株冰山雪莲。

「冰山雪莲!」

我惊呼一声,再看向他时眉眼又狠厉了三分。

冰山雪莲乃是贡品,也就皇宫之中有一株。最重要的事,它对于我那孱弱的弟弟,有着极好的功效。

「鄙人不才,梁上君子是也。」

梁上君子,说白了就是盗贼。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偷盗到皇宫中来,还能顺利偷走冰山雪莲。

「你在皇宫中偷盗,不怕我抓住你去领赏钱?」

冰山雪莲何其珍贵,若是被抓住,他必死无疑!

「你会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回问了我一句。

那双眸,莫名地透露出一股子认真。

我会吗?

显然,我……不会。

那可是狗皇帝的东西,最好全偷了砸了,我心里才畅快!

眼前这人,反倒是帮我出了口恶气。

「你走吧,我权当今日没有见过你。」我把剑收回,抱紧我的女儿红准备飞上屋顶再继续畅饮。

可他没有,反而随我一跃而上。

「一个人喝酒多无聊,不如我陪你一起?」他说着话,就从我手中接过酒坛,仰头灌下,酒香瞬间染上他的衣衫。

「给我留点。」

瞧他那样喝酒,我有些心疼埋了许多年的女儿红。若非看在他给狗皇帝添堵的分上,我才不会默许他喝我的酒。

他笑了两声,「喝了你的酒,这是报酬。」

说完这话后,他猛地侧过身子。趁着我接过他手中木盒时,他迅速定住了我的穴道。温热地呼吸打在我脸上,带着些许痒意。

狗男人,想占老娘便宜!

若非冰山雪莲对我太重要,有些失了神,我才不会给他机会靠近我!

「放开我!」我没忍住低吼了声。

他像是没察觉到我眼底的怒气,抬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语气依旧慵懒轻佻,「小姑娘家家的,要多笑笑,这样才招人稀罕。」

不知怎的,我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就仿佛从前在哪儿听到过一般。

6

这可恨的小贼说完轻佻的话后,只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就解开我的穴道,迅速直接离开了冷宫。

似乎是担心我揍他。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是对的。

我脾气向来就不好,尤其这般被调戏后,不在他身上砍个七八刀,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见他离开,我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赶紧追了上去。但这小贼功夫极高,在皇宫中不仅能够顺利避开禁卫军,而且速度极快,几个拐弯我便瞧不见他的踪影。

远处走廊拐角处有轻微的响声,我提剑追了过去,准备直接一剑劈下去,一解我心头之恨。

但是才把剑举起来,我就瞧见明黄色的衣角微露出来。那颜色代表着什么,几乎不用多想。

我心头颤了下,迅速将剑收了回来。

要是被认定弑君,狗皇帝可就有借口整我了。

但由于先前太过于愤怒,这剑我使了十足的力气,因此迅猛收剑,右脚滑下台阶,我整个人朝前直接扑了过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跌入一个带有清香的怀抱中。我被那人抱在怀里,甚至还听到了那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郡主!」

细嗓子的太监吼了句,翘着兰花指一直指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迅速推开狗皇帝,眼前人衣袍上绣着五爪金龙,金线掺丝绣着的龙袍,惹眼得很。

哦豁,真是狗皇帝。

我不动声色地站好,拱手行了个礼。

「拜见圣上。」

我老爹镇守边关数十载,先帝曾亲口许诺我陈家进宫无须行跪拜之礼。

我本就不想拜,反倒更省事了。

行礼过后,我抬头去看眼前的楚云灼。

若说苏卿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那么眼前的楚云灼眉眼要更加冷漠些,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又添了点矜贵疏离,总之,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不得不说,长安的风水的确养人。

一个比一个好看。

而且,都是我喜欢的模样。

啧啧。

老爹曾经说过,我作为女子上场杀敌,恐怕以后议亲十分艰难,索性养几个男宠,照样能开心地过下去。

当时为我爹这想法感到颇为震惊,现如今瞧着长安城里这些俊俏的小公子,不得不说,我老爹还是非常有远见的。

只可惜,我已经成了婚。

养不了男宠了。

狗皇帝也在瞧我,许是瞧见我这身丧服,眉头微蹙,慢慢将手收了回去,右手负在身后。

「陈音离?」

他声音低哑沉闷,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些许轻微的颤音。尤其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带了点儿莫名的意味。

但别说,还挺好听的。

「臣女在。」我迎上他的目光,表情不卑不亢。

陈家儿女,没什么可怕的。

他那双好看的眉眼微微收敛,冲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行了礼过后便带着其他的人退下。

一时之间,走廊之上便只剩下我和他。

狗皇帝身子往前倾,鼻尖轻动了下,像是闻出了什么。

糟了。

一整坛女儿酒灌下去,我这身上恐怕早就充满了酒味。在皇宫内院中喝酒,还好死不死地摔到了狗皇帝怀里,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不知圣上是有什么吩咐?」

我只得赶紧开口,打断他原本想说的话。

狗皇帝似乎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盯着我。幽深漆黑的眼眸里,掀起了一股莫名的波澜。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漠视。

总之,很奇怪。

我想,他是在想如何利用我来拉拢苏卿吧。

既然受制于人,我索性先开口:「圣上吩咐的事,臣女定会完成。」

「嫁给他,开心吗?」

可狗皇帝却答非所问,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眼底更是无波无澜。

「圣上赐婚,臣女自然开心。」

我能说什么?

我又能说什么?

赐婚的是他,如今又问这个问题,难道不搞笑吗?

我心里冷笑了声,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微微掀起眼皮,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君王。

不过双十年纪,手段便以雷厉风行而出名。瞧着人畜无害,实则指不定有什么狠辣心思。

他嘴角微勾,泛起一阵嘲弄,然后直接略过我往前走。

正当我以为他要离开而松一口气时,他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跟上」。

得,我领旨。

他带着我七拐八绕,在一处假山后面停了下来。他看着假山对面的凉亭,意有所指,「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谁?

我被狗皇帝挡着身形,还没来得及看清凉亭中是何人。往前走了两步跟狗皇帝肩并肩,又微微踮起脚尖,拨开挡在面前的花簇,这才瞧见凉亭中那人的模样。

哦豁,是苏卿。

我才成亲不久的夫君。

他在干吗呢?

他在同一个穿着浅绿色女子说话,两人靠得极近。那女子面对着我,用手中的帕子微微掩住面,时不时地低声轻笑着。

尽管这样,依旧难掩她的绝世容颜。

这姑娘真漂亮,难怪苏卿同她相处得这般愉快。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小圆打听到的那个传言。

侯府嫡女琼纤郡主对丞相苏卿一见钟情,两人更是郎才女貌,般配无比。

琼纤郡主姿容绝艳,犹如九天玄女。琴棋书画更是无人能及,是整个长安城都瞩目的存在。

她哪都好。

可唯有一点不行,那就是她和安奕王府沾亲带故,要唤安奕王一声「叔叔」。

所以狗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琼纤郡主同苏卿成婚。

毕竟枕边风,很容易将苏卿的心吹偏。

这也就是为什么,狗皇帝会让我嫁给苏卿。

侯府嫡女,是断断不能当人妾室的。那么,他们之间,就永无可能。

我嫁给苏卿,帮狗皇帝吹枕头风。

这也就意味着,苏卿和安奕王想要结盟,中间便会隔了一道坎儿。

坎,就是我。

这对于狗皇帝而言,是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只是我不明白,狗皇帝让我瞧着他俩在一起的画面,究竟有何意图?

甚至还问我般不般配。

我该怎么回答。

说般配吗?

难不成他能善心大发,让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的夫君,自然同我最般配。」

我思索再三,觉得这个答案狗皇帝应该是最喜欢的。

却不想他听到我这话后,周身气场瞬间冷了三分。脸上的笑有些阴恻恻,「音离如此心仪苏卿,想来朕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说完这话,狗皇帝把袖子一甩,直接转头离开。

我被他这操作看得更是莫名其妙,按照立场来说,他肯定是不希望苏卿同琼纤郡主还有所瓜葛。

我和苏卿相处得越好,对狗皇帝就越有利。

可他听到我的答案,似乎并不开心。

反而,在生气。

难不成,狗皇帝暗恋我?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毕竟往前十几年我从未跟他见过面。虽说年幼时也时常入宫,但宫规森严,我每次入宫只待一个时辰,而且就只待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

狗皇帝并非嫡子,只是先皇子嗣稀薄,只得一子。

还是在某一次醉酒后临幸了一个宫婢才有了他,那时候皇后娘娘怀着孕,听到这个消息后动了胎气,三个月大的嫡子就这么流掉了。

因此,皇后娘娘并不喜欢楚云灼,认定是他的到来才导致自己流产,不下毒要了他的命,就已经是仁慈了。

如果没有这个可能。

那就只能是……他对苏卿有想法?

喀喀……

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7

我正了正神色,没有再继续乱猜。当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看人家恩爱的小情侣你侬我侬地说悄悄话,索性先到宫门口等苏卿出来。

等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才瞧见眉梢带笑的苏卿出现。

只是他在瞧见我时,嘴角勾起的浅浅笑意又瞬间消失不见,反倒换上了一副漠然的态度。

啧啧。

区别对待啊。

不过也无所谓,不笑的苏卿更好看,有一股清冷的风姿。

我同苏卿坐着马车出了宫,他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想同我说话的意思。

我却忍不住想起先前在假山后瞧见的那一幕,斟酌开口:「你与琼纤郡主……还需谨慎。圣上忌惮奕安王,而琼纤郡主是他侄女。待大局定下,你再表露心意也不迟。」

本就是一场交易,若非是受制于狗皇帝,天下众多好男儿还不是任我挑选?

就如同老爹所说的,养七八十个男宠那也是可以的。

何苦在这里面对不苟言笑的夫君。

苏卿听着我的话,眼眸赫然睁开,眼底似乎流露出一股子怒意,我视线微微下移,就瞧见他双手握着拳,一副竭力忍耐的样子。

怎么?

还想打我不成?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软剑还缠在腰上,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苏卿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你从哪儿听来的?」

他声音温润,又含着一股子冷漠。跟狗皇帝倒是有种异曲同工的妙处,都是那般让人忍不住想揍一顿。

好好说话能怎么着?

「没听见,刚瞧见的。」

「你见到圣上了?」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倒也没有隐瞒:「就是狗……圣上带我去看见的。」

我低头拨弄着手指,相信这样说他一定能够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在偌大的皇宫之中,我尚且能够发现他同琼纤郡主见面,更别提狗皇帝了。

其中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他默了默,张口说:「我其实不喜……」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马车外直直地射了进来,割破风声,我迅速抓住苏卿的胳膊,将他往我身边一拽。

利箭从他肩头擦过,插在了车身上。

只差一点。

我迅速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接冲了出去。

因此,我并未注意到箭尾处的异样。

那上面写了四个字:莫忘约定。

眼前是一个小巷子,三五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一块儿。

其中一人举着弓,瞧见我出来时,眉梢倒是忍不住微动了下。

只是瞧着那双眼,我觉得莫名地有些熟悉。

但根本容不得我细想,眼前的黑衣人就已经举着剑向我冲了过来。我在边关几年,学的都是上阵杀敌的功夫,招招狠厉。

不到半炷香时间,那几个人全都瘫倒在我的脚边。我踩着其中一人的胸口,将剑举起对着远处那个黑衣人。

「谁派你来的,说!」

现如今,苏卿是我陈音离的丈夫。虽说是貌合神离,但好歹也不能刚新婚就丧偶,晦气!

那人一言不发,直接跟我打了起来。靠得近些,我赫然发觉那双眼熟悉得很,似乎前不久才见过。

是那个贼人!

这个认知莫名地让我不爽,他轻佻的话语还犹在耳边,现如今又想杀我夫君,究竟是哪派的人?

安奕王?还是狗皇帝?

「是你啊。」那贼人同我过了几招就收了手,跳上了一处屋顶。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既然是你,看在那坛女儿红的面子上,我放你们一次。」

「谁要你放,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冷哼一声,向来不服输的我自然不会领他这个情,刚想提着剑运用轻功跳上屋檐,身后又是一道划破风声的凛冽之气。

饶是我躲得再快,那利箭还是从我肩膀处擦过,素白的丧服上瞬间染了血迹,殷红一片。

我捂着胳膊,回头看了眼站在高楼之上的那人,距离隔得有些远,我不太能瞧清那人的模样,但约莫是个高手。

否则,这一箭也不会如此狠厉。

我还没动作,那小贼人直接冲着高楼之上那人飞了过去,一把揪住偷袭我的那人衣领,然后朝着城外离开。

我并没有去追,鬼知道他们背后会扯上什么势力。

孤身去追,容易跟我那倒霉的爹一样,死在敌人的陷阱里面。

我捂着肩膀往回走,苏卿站在车旁看着我,见到我肩膀处的血痕时,眉眼之间有了松动,甚至还有一丝慌张。

我是瞎了吗?

苏卿竟然在担心我。

不过也对,我刚和他成婚,要是今日我身死,免不了传出苏卿克妻的名声。

到时候,琼纤郡主就不要这个倒霉夫君了。

我又定眼看他,那股慌张已经全然不见。但他神色依旧不虞,拉着我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回府。

一上车,他就撕开自己的衣袍,准备替我包扎伤口。

「先止血,回府我给你找大夫。」

声音依旧温润,但那股子疏离冷漠却莫名地消失不见。

也对。

好歹也是我救了他,救命之恩虽说不需要他以身相报,但态度至少也得好一点,不然就白瞎我救他了。

「对了,刚才你想说什么?」想起刚才苏卿的欲言又止被打断,我就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但他这次明显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所以我又继续问,「你知道是谁派的人杀你吗?」

我肯定以及十分确定,刚才那一拨黑衣人绝对不是冲着我来的。

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死。

那就……只能是冲着苏卿来的。

「知道。」

苏卿这人冷漠得很,只丢下两个字。

「是谁?」我继续追问。

他抬眸静静地瞧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看得我有些莫名。

「他不是要杀我,只是给我送信而已。」

送信?

我的视线落在苏卿手中的箭羽上,但他却更快些将箭羽塞进袖口,挡住了我的视线。

显然,他并不想让我知道箭羽上的暗语。

我没有再问,毕竟有所牵扯的无非就是狗皇帝和奕安王。

涉及朝廷机密事件,我知道越多就越容易引火上身。

至于那个躲在高楼之上想要对我下手的人,我猜他对我有什么偏见。

毕竟我刚回长安的人,按道理应该不会树敌。

苏卿见我沉默,也默契地没再开口,而是又继续替我包扎伤口。

其实这点小伤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也没觉得有多疼。

跟老爹上阵杀敌时,身上已经有数不清的刀伤剑伤,就连我额头上都有一道疤痕。

那是在四年前,我跟在爹爹身边杀敌,却惨遭埋伏,只得被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脑袋磕在石头上,硬生生地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

我爹每次看着这道疤,总是特别心疼。

他说:「我的阿音这般美,便是有这道疤,那也是个大美人。」

我那时是怎么回爹爹的?

哦,对了。

我看着爹爹微红的眼眶,知道他是在故意逗我开心。所以我也装作毫不在意,爽朗大笑出声:「留疤也没关系,凭我这身手,就是抢一个压寨夫君回来,那也是可以的。我瞧着京城里的那个年轻丞相苏卿就挺不错的,要不我就抢回来给你当女婿?」

8

因为我受伤,小圆差点没拿刀霍霍了苏卿。

好在我眼疾手快,迅速将苏卿推出了院子,这才保他一命。

看着院门上那道深不见底的刀痕,我有点后悔教这丫头武功了。

有危险往我身后躲,没危险就给我制造危险。

「小姐,我就说你不能嫁他吧。这才刚成婚,你就受伤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圆把手里的刀往地上一丢,发出「哐当」一声,接着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的。

她长得可爱又圆润,尤其是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煞是好看。我每次心情不好时就喜欢揉她的脸,肉嘟嘟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放心,你家小姐命大,不会有事的。」

我坐在她旁边,轻声安慰她。

小圆是我七年前救回来的一个小女孩,那时候冬天寒意刺骨,她穿着破烂的衣裳缩在巷子角落里,我便把她带回了将军府。

那时候的小圆,骨瘦如柴。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好在养了几个月后,养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因为她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模样又讨喜,自然而然成了我最贴身的丫鬟。就连五年前我去边关,这丫头愣是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收拾好了包袱陪我一同前去。

四年前我受伤的时候,老爹必须要在前线作战,一直都是小圆照顾我。说是丫鬟,实则差不多可以算是我的妹妹。

我也想好了,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便收她当妹妹,入我陈家族谱,然后为小圆指一个好人家。

但我每次跟她提,她总是不愿意。似乎心里藏着一个人,又不肯告诉我。

这丫头长大了,也有秘密了不肯告诉我了。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人年岁比小圆大上不少。

因为我曾看见过小圆房间里放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唉,我的傻小圆。

「小姐,咱们还得在这里待多久啊?」小圆单手撑着脑袋看向我,黑漆漆的眼眸里全是渴望。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

想要回家。

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她,「快了,等到这里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回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毕竟狗皇帝和奕安王之间的斗争若是没结束,我绝对不会有平静日子过。

就连我那弟弟,也注定活在他们争权夺利的阴影之下。

9

或许是因为我救了苏卿一命,他对我的态度慢慢地好转起来。

每天中午都会留在家里陪我用午膳,还会特意吩咐下人煮我爱吃的糖醋小排。

除了小圆看见他时还是会黑着脸外,日子还算是平静。

「小姐,他又喊你去用午膳了。」小圆瘪着嘴,似乎很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我放下手里的兵书,伸手在小圆脸上捏了一把。

「说过多少次了,你得喊他姑爷。」我浅浅地笑着,但也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跟我的小圆生气。

她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喊出这一声姑爷。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后,就去了正厅。苏卿许是比我早些到了正厅,此刻正坐在主位等我。

「来了。」

他冲我轻轻点头,眼里含了些许笑意,只是那眼底依旧带着些许的疏离和抗拒,我也不打算强求。

如今这般维持着,表面平静就已经很难得了。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坐在他的对面。正准备用膳时,一个下人拿着信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苏卿耳边说了些话。

我常年练武,听力也比常人更加敏锐些。

零星的字眼里,我听到了「琼纤」二字。

不用想,肯定是他的心上人约他。

又或者是想借琼纤郡主之名,和奕安王私下见面。

刚正不阿的丞相苏卿,如今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可谓是块香馍馍。

果不其然,在我刚把一个丸子夹起来时,就瞧见了苏卿略含抱歉的目光。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

「有事便去吧,我可以自己吃饭。」我倒是无所谓,索性也不为难他。

他听完我这句话后,倒是难得沉默了下。但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随着那个下人出了正厅。

「小姐,你看他,他去见别的女人了!」

小圆跺了跺脚,她刚才站的位置在我跟苏卿中间,又被我逼着学了武,不出意外,也听到了那下人同他之间的对话。

「我们吃饭。」我笑了笑,在小圆又要吐槽之前,迅速将圆子塞进她嘴里。

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话太多。

有些事情,我只能装聋作哑,这样才能活得久一些。

用完午膳后,我带小圆离开了丞相府。

虽说成亲月余,但偌大的长安城我还未曾好好逛上一逛。

我依稀记得城西有家糕点铺很不错,打算买些回来送给我那幼弟。

但才走到街口,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小圆……」

我双手紧紧抱着脑袋,疼得我想咬舌自尽。

自从四年前我跌落悬崖伤了脑袋后,就时不时地会有头疼的毛病。疼起来时会格外难受,就像无数根针扎着脑袋一样。

「小圆,小圆……」

我又喊了好几声,这丫头才反应过来。瞧见我的神色有些苍白,又不停地拍打着脑袋,她赶紧转身往丞相府跑。

「小姐,我回来去替你拿药。」

我紧紧咬着唇,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我只能用右手不断地拍着脑袋,企图用另外一种痛来掩饰先前的疼痛。

只是我还未曾等到小圆,就瞧见了有人靠近我。他手里似乎拿着厚厚的信纸,我也很想像平时那样抽出腰间的软剑,但是疼痛袭来时,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穿着一袭黑衣,脚步极其轻快。我忍着疼抬头看他,但还未瞧清他的面容,就直接疼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就是在破庙里。

10

外面天色昏暗,破庙中间燃着火。那个黑衣人背对着我坐在火边,不知在干些什么。

「你是谁!」

疼痛依旧断断续续的,但好歹比先前要好上许多。我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这么快就忘了我?」

黑衣人丝毫不惧,直接转身看我。只瞧见那双眼眸,我就认出了他是当初在冷宫里同我要酒喝,并且还调戏我的那个小贼。

也是那天在巷子里,想要杀苏卿的人。

我现在对他愈发警惕,手中的剑更是不敢拿下来。

鬼知道他是狗皇帝还是奕安王的人,又或者背地里潜藏了什么其他的派系。

「别这么紧张,我说过的,女孩子要多笑笑,这样才招人疼。」

他遮挡了大部分容颜,但我仅凭着他裸露出的肌肤,依旧能够瞧出他的棱角分明。

说完这话后,他便将烤好的兔子肉递到我手里:「你从昨天下午昏睡到现在,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他话里似乎有些担忧,有些欲言又止。

我并没有立刻接过,哪怕此刻我的确是饥肠辘辘,尤其闻着烤肉的香味,更是腹中空空。

但我总归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我并非执着,只是他既然将我拐到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肯定有他的想法。

还是想拿我去换兵符?

「我说过了,我是梁上君子。如果你想结识我的话,可以唤我……嘶。」

他话还未说完,脖子上就被我划出了一道血痕。

没办法,他说话实在是太不着调。

我本来身体就挺虚弱,这下子更是没控制住地抖了下手。软剑极其锋利,轻轻一划便溢出了血痕。

他低头看着剑刃上的血珠,又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止不住地摇头:「谋杀亲夫……啊!」

又是一抖,划得更深了些。

「好好说话。」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其中威胁的语调我不信他不清楚。

「难道不对吗?」他似乎有些生气,一把拍开了我的剑刃,也不顾剑刃划破他的手掌,整个人猛地往前一蹿,与我靠得极近。

我想伸手去打他,但头疼又猛然剧烈了几分。我整个身子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能双手撑着地,才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捏着我的肩,那双幽深璀璨的眼眸里泛着认真:「下午遇见你时,你脸色煞白,心脉也极其微弱,若非我及时运功救你,你小命早就没了。且不说让你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总归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吧。」

他打量着我,又忍不住地摇摇头。那语气要多勉强有多勉强,「虽说你这丫头长得一般,但我也勉勉强强认了。」

「闭嘴!」

我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拿针将他的嘴缝起来。

登徒浪子!

说出的话竟是这般无耻。

但从他话里的意思,我约莫也听出来了些别的意思。

我先前隐约见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似不经意般开口。

「你不是自称梁上君子吗,怎么又干起了替人送信的勾当?」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是否说谎。

他笑着开口,「人在江湖,钱财必须得有。有人托我给他送东西,就藏在箭羽里。那价钱足够我以后娶三五个老婆,我当然得接下这个活。若非你捣乱,我早就顺利完成任务,也不至于伤了我好几个兄弟。」

「说起来……你还耽误了我赚老婆本。」他微蹙着眉,靠得又近了些,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十分欠揍,「救命之恩,加上我的老婆本,让你以身相许,不过分吧?」

不过分?

他那兄弟朝我射了一箭,伤口至今还未恢复好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他。瞧得时间长了,他便有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丫头别这么凶,悍妻不好。」

「悍妻怎么就不好了?」我没忍住怼了句。

「那你觉得好?」

他低头撕了一大块兔肉。

「当然。」

我闻着肉香,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登徒子将肉塞进我手里,扬着一张笑脸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你这悍妻。」

得,说半天又被他绕了回去。

我一个白眼翻上去,脑袋更疼了。

已经疼到了眼前这个登徒子都有些瞧不清,香喷喷的兔肉也掉在了地上,我咬着唇,双手紧抠着地上的稻草。

「怎么了?」他双手抠着我的肩,语气带着些许慌张。

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要不是这登徒子将我带到这里,这会子小圆肯定给我吃了止疼药,也不必饱受疼痛的折磨。

这么一想,我就更想揍眼前这个登徒子了。

「有……有酒吗?」

先前我在边关时,治我头疼的药材不易采摘,更多的时候我都是选择喝酒来麻痹疼痛。

我醒来的时候,瞧见他身边摆着一个酒坛。

「有。」他点点头,然后他转身将酒拿了过来。

我以为他要将酒坛递给我,结果这登徒子直接掀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想干……唔,唔……登徒子!」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这个登徒子捏住了下巴,然后用口渡酒,辛辣的酒缓缓流入喉咙,有那么一瞬间麻痹了我的头疼。

趁着片刻的清醒,我想也不想,就抬拳往他脸上挥了过去。

登徒子,居然敢占老娘的便宜!

11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瞧见这登徒子瞪着漆黑的眼睛,哀怨地盯着我。

他嘴角有着明显的淤青。

显然我昏倒前的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

「我这张俊俏的脸要是被你打坏了,你拿什么赔?」

「赔你妹……」我实在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脏话。

这家伙倒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接着又摇摇头:「据我所知,将军府就你一个女孩子,你也只有一个四岁的弟弟,没法赔妹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将你自己赔给我。」

他这话说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似乎还是我赶鸭子上架,非得塞给他一样。

我实在是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

嗯,这下子心里头畅快了。

他捂着脸,龇牙咧嘴的,伸手一直指着我,支支吾吾说了半天都未曾说出什么话。

头疼好了许多,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离开苏府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得回去。

「你现在就走?」这登徒子一手拉住我的胳膊,一手捂着脸。

「不然,再打你一拳?」

我挥了挥拳头。

「如今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必须给我个名分!」登徒子不讲理起来,只差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们什么时候有肌肤……」我刚想反驳他的话,忽然间就想起我在晕倒之前,这家伙用嘴给我渡酒的事情,那个画面历历在目,尤其是被他刻意提醒过后,已经在我脑海中生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就是我的娘子。」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玉簪。

那玉簪瞧着有些眼熟,我抬手摸了摸发髻。貌似上次梳洗时,我从梳妆台最底层翻出了这个玉簪,瞧这清新素雅,便戴在了头上。

却不想这家伙直接给我偷了过去。

「还给我!」

我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给人。

他听我这语气有些严肃,反倒是笑了起来。把玩着手里的玉簪,语气贱兮兮的,「怎么,难不成这是你情郎给你的定情信物?」

「你胡说什么!」

我真的要被这登徒子给气死了,那张嘴就没说出过一句让我觉得还算舒心的话。

「既然不是你情郎送的,又何必这么紧张?」他故意在我面前晃着簪子,又刻意保持距离。

「一个不重要的首饰而已,你要就拿去。算是你刚才救了我的谢礼。」

这种玉簪我有不少,就算是给他一个也算不得什么。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准备离开破庙。

但我才走两步,身后只觉一道凛冽寒风。我身子迅速往左侧去,然后就被登徒子点了穴。

这几次的相处下来,我已经能够知道眼前这个人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但我身上有伤久久未曾痊愈,才会被他偷袭。

「你又想干什么!」

我蹙着眉,已经十分不悦。

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面前,次次让我觉得烦躁。现如今又想搞什么名堂?

但他只是沉默着,脸上没有了先前那些嬉皮笑脸的神情。手中的那支玉簪被他紧紧捏着,尖锐的簪头刺中了手指,殷红的血染了上去。

他依旧未曾开口,只是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然后俯身……亲了上去。

这个吻绵长而又残暴,我只觉得嘴角已经彻底麻木,唇瓣上也有一道细微的伤痕,这丫的就跟属狗的一样,在我唇瓣上留下了许多细小的伤痕。

吻得残暴,又极尽温柔。

就仿佛他是在愤怒,却又是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的矛盾。以至于我就成了那个发泄的对象,他在我的嘴唇上不断地啃着咬着,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也不知吻了多久,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我。

「你要乖,知道吗?」

只给我留了六个字,然后抬手就劈在了我的脖子上。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而在被打晕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呢喃。

「不重要么……」

12

我都已经不知道是几次从昏倒中醒过来。

但这次醒过来时,是在熟悉的房间里。旁边也是我熟悉的小圆。呃……还有一个半生不熟的苏卿。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圆真不愧老爹给她那个小哭包的称号,一见我醒过来就扑在床边絮絮叨叨,说我连续失踪了两天,派出去了不少人才在破庙里找到我的踪影。

她吓得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

但我偷偷瞧着她,那小脸颊明显比前两天更圆润了些。

她抹了一把眼泪,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我是太伤心,才会虚胖。」

说完这话后,她又继续号啕大哭。那哭声连着房子都震了又震,我赶忙伸手捂着耳朵。

「先别哭,耳朵疼。」

但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那位登徒子最后在破庙里,对我做的事情。

我陈音离长到十七岁,也未曾跟别的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哪怕已经嫁做他人妇,跟苏卿也是貌合神离地存在。

这般举动,已经大大出乎了我的想象。

我没忍住抬手碰了一下唇。

不碰还好,一碰我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你别乱动,我刚给你上了药。」小圆赶紧伸手制止我的动作,然后又从床边拿出一个小瓷瓶,抹出白色的膏药替我擦在唇上。

我借着这个空当,抬头看着站在一侧沉默不语的苏卿。

他在瞧我的唇。

嗯……我后知后觉,许氏那登徒子吻得太过于用力,以至于我的唇瓣上全是被撕咬的痕迹。甚至还有些许的红肿,一看就是被人给亲过的。

而我名义上又是苏卿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

他…觉得我给他戴了绿帽子?

我赶紧咳了两声,示意小圆退下。

等到房间里就只剩下我跟苏卿二人时,卧房里是诡异的寂静。

总归这件事情在道理上,是我对不起他。

所以我先开口:「我们本就不是真的夫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不会缠着你。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是不在意的。」

反正他的心上人是琼纤郡主,我都不在意他同我还是夫妻时就跟琼纤郡主暧昧不清,他又何必去管我的私事。

「你怎知我不在意?」我话都没说完,他又接了一句,「你是我的妻子,这些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好吧,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着想。

我觉得有些无趣,也不想同他多争辩什么。伸手捻了一下唇瓣,疼痛让我忍不住皱眉,「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我有些迟疑,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若你实在介意,以后就不要来我院中。亦可不用天天陪我吃饭做样子。」

我一想起苏卿每天陪我吃饭时那板着脸的样子,我就头疼得很。

将军府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吃饭也是热热闹闹的。从来都不是跟苏卿那样,不苟言笑,冷得要死。

那还不如我在自己房间里用膳,跟着小圆一起反倒更加自在一些。

其实我幼年时见过苏卿的,那时候他家境贫寒,每天穿着简单,日日勤奋读书。

我曾在一次灯会上见过他,那时候苏卿独自坐在桥下看书,却被几个调皮的孩子欺负,还抢他的书。

那个时候的我,仗着学了几天功夫。就帮他教训了那几个孩子,结果反被苏卿训了一顿,说我身为女子不应该如此鲁莽。

那个时候的苏卿,话是真多。

不像现在,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苏卿双手紧紧攥拳,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隐忍些什么。诡异的平静过后,他突然伸手。

我看着他,身子往后缩了缩,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不行!

虽然说我在出嫁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想到他靠我这么近,我就觉得很难受。

是那种控制不住的难受,无法同他靠得更近一些。

他被我一推,差点摔倒,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过后低低地笑出了声。

「就这般抵触我?」

他右手一转,替我盖好被子。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苏卿离开后,我拉上被子又继续睡过去。

但我刚侧过身子,就发觉袖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翻开一看,竟然是株上好的灵芝!

瞧着灵芝的纹路,大抵是宫中珍品。和雪莲一样,也是我弟弟救命的药材。

是那个登徒子偷偷塞给我的?

我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个登徒子强吻我的画面。

再结合着苏卿刚才说的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貌似在那个登徒子强吻我的时候,我虽说也是十分愤怒,但却没有恶心的感觉,只是气恼他的举动,但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会觉得不能接受。

难不成我喜欢上了登徒子?

但这怎么可能呢,我同他也就见过几面。而且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我恨不得拿剑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再者我都未曾见到过他的模样,是当然不会喜欢上他的。

但我为什么不讨厌他?

我抬手抚着胸口,我的心告诉我,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他。

还有,他为什么会给我灵芝?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13

我在床上躺了不到半天的工夫,就按捺不住偷跑了出去。小圆这丫头哪都好,就是唠叨了些。所以我给她留了封信就偷偷跑出了府。

小弟一个人住在将军府里,虽然说有三五个奶妈照顾着。但我终究是放心不下,特意给他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去看他。

顺带,将灵芝送回府给小弟熬药。

他年纪太小,我许多天都未曾回将军府,他甚至都有些不认得我了,只知道窝在奶娘的怀里,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嘴里喊着爹爹、娘娘。

这小没良心的,总是不愿意喊姐姐。

娘亲为了生下小弟,耗尽了气血,只熬了一年便撒手人寰。爹爹同我常年在边关,因为手握大军的原因,四岁的弟弟只能留在将军府,也算是变相的人质。

我有些心疼这个傻弟弟,所以留在将军府里一直陪他陪到了下午。

等到将他哄睡,我这才准备回丞相府。

因为我回将军府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但没想到,在半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奕安王的人。

他手下的那几个暗卫,我都见过的。毕竟千里迢迢给我送信,功夫不高一些,那是绝对送不到我手中的。

长安城最好的酒楼里,我跟奕安王面对面地坐着。

「音离郡主想好了吗?」

他不这样喊我,我都想不起来狗皇帝给了我郡主的名头。

狗皇帝有些抠,只给了郡主之位。

甚至都没有像其他郡主那样,在前面加一些安乐、康乐之类的头衔。

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摄政王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装聋作哑,有时候也是必须要会的。

奕安王不过而立之年,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奈何出身低了些,待到他出生的时候,大局已定。

因此再怎么渴望皇位,也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

但五年前那场宫变,给了他机会。已经穿上龙袍的他,却又被迫退了下来。

换了谁都会不甘心。

奕安王看我装聋作哑,倒也没有立即揭穿。反倒是气定神闲,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音离郡主如今不愿意选择我,无非就是对将军之死还存有疑虑。那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呢?」

显然,他说的事情是我十分想要知道的。

但我不会立即表现出来,只是慢慢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平淡。

奕安王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卷纸,摊开过后是一幅画像。

「你父亲最忠心的手下,实则是楚云灼的人。而那场战役将军之所以会战死,我相信你也有所调查,情报出了错。」

我看着那张画像,上面画的人是我爹爹的副手林彪。

林彪跟在我爹爹身边已经将近十年,忠心耿耿。往常我见了他也会尊敬地喊一声「叔叔」。

他怎么可能会是狗皇帝的人?

奕安王似乎察觉到我不相信,又继续说:「我那侄子有一批心腹,为了能够认出他们的身份,特意在他们后脖处刺了刺青。现如今将军府里守在小公子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其中两人也是我那侄子派过去的,郡主若是细心一些,就能瞧见那处刺青。」

他说得太过于坦然,我没法不相信。

然后,我刚回了一趟将军府,也确确实实瞧见了狗皇帝派来的那两个侍卫的后脖处,的确有刺青。

「郡主大可以自行验证。」奕安王又接着说,「我那侄子如此残暴,郡主难道还要奉他为主吗?」

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地拉我入他的阵营。

14

回到丞相府,小圆端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见我回来赶紧迎了上来。

「小姐,你又一声不吭地跑了。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小圆这丫头总是这样担心我,被亲人关怀的感觉十分温暖。我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想起奕安王说的那些话。

同赤呼族一战,原本所向披靡。按照预计不过十天便能打败他们,但却在第九天时,老爹因为拿到了错误的情报而跌入到了他们的陷阱当中,万箭穿心而亡。

而那一次的情报,是林彪送的。

「小圆,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赤虎族那一战的情报,是林彪的心腹派人送回来的,对吗?」

小圆似乎不太明白我又怎么旧事重提,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的话。

「对,那天林副将似乎有要事处理,他心腹送来的情报转交到他手上,后来瞧见我便让我送入帐内,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人经手。」

所以,真的是他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疑问。奕安王,是如何知道我行踪的?

还是说,我的身边有他的内应?

我去了一趟城外,数十万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之前为了不让狗皇帝猜忌,我一直都未曾去见他们。

而这次,我想验证奕安王的话。

在我父亲死后,林彪成了陈家军的首领,暂时替我监管军队。他看见我来军营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将我引入了帐内。

我故意放慢脚步,又侧过半个身子,让他走在我面前,我突然出手扯开他脖子上的红色领巾。林彪反应极快,迅速握住我的手:「小姐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用力一扯,他似乎没料到,我竟然会在他面前直接上手,以至于那个红色领巾被我扯掉后,我瞧见了那处的刺青。

同守在我小弟身边的那两个侍卫一模一样。

「我竟然没想到,林叔叔会是圣上的人。」

15

在我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偷袭。对方来势汹汹,二十多个黑衣人手持利剑,看样子是想来杀我的。

十有八九,就是狗皇帝派来的人。

毕竟林彪已经被我确认,的确是他的人。而那封情报也一定有问题,经手的人也只是他,几乎不用再多想,也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杀父之仇,焉能不报?

狗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既然无法拉拢我,那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到时候再控制我弟弟,虽说麻烦了一些,但总比留着我这个祸害要好上许多。

那些杀手训练有素,一看就是想要我命的。我同他们打斗许久,身上也被迫划出了许多痕迹,血迹斑斑染红了我的丧服,被他们直接逼到了悬崖旁。

「楚云灼让你们来杀我了?」

那些黑衣人并未答话,而是举着手中的剑,再次朝我刺了过来,但我还未曾反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然后就同那些黑衣人纠缠打斗在一起。

是那个登徒子。

他武力超群,但对方有备而来,个个又是高手。我虽然奋力杀敌,已经解决了一半人,但自己同样身负重伤。

登徒子依旧带着他破裂的面具,挡在我身前替我阻拦那些黑衣人。

但远处的几个黑衣人带了弓箭,将箭尖对准了我。

「放弃吧,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咒骂了一句,然后吩咐手底下的人直接拉开弓箭,十几支箭朝着我跟登徒子射过来。

悬崖上一片空旷,根本没有地方能够躲避。

「信不信我?」登徒子转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含着星光的眼眸此刻全是坚定,瞧见我缓缓点头时,一把抓着我跳下了悬崖。

疼痛,混乱。

全部蜂拥而至。

山崖下是一处溪流。那登徒子一直都在护着我,我们两个人掉入湖底,许久后我才悠悠转醒。

湖边有许多石头,被水浪冲击时脑袋磕了下。有鲜血流了下来,我捂着额头慢慢地将依旧还在昏迷当中的登徒子拖上岸。

他伤得比我重一些,脑袋上有好几个血窟窿,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我扯开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替他包扎,然后瞧见他额头上的伤时,视线却忍不住落在了他的面具上。

一次又一次调戏,一次又一次救我。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陷入了昏迷中,我有些蠢蠢欲动,慢慢将手落在了他的面具上……

16

我在城外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苏卿也算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加上有陈家军帮忙,自然倾尽全力来寻找我的踪影。

一夜的工夫,就在河边找到了我。

至于那个登徒子,在我又一次体力不支晕过去后,他脱下了外衫替我盖上,便不知踪影。

我醒来时,就看见小圆和苏卿围在我身边。

「没事吧?」

苏卿瞧着我身上那件外袍,眼神缩了缩,迅速解开自己的披风,然后盖在我身上,接着试图伸手将我抱起来。

但他才靠近,我就忍不住往后缩。

没办法,我实在不喜欢别人过于亲密的触碰。

尽管他算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但也终究是有名无实。

苏卿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抗拒,眼底染上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我自己可以走……」我话还没说完,苏卿就不再顾我的意愿,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回府!」

声音冷冽,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我受了重伤,又在水里泡了许久,身上发着高烧,神志也有些不清。

虽说抗拒,但也无法挣脱。

小圆就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地投来一个紧张担忧的眼神。

我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原本十分康健的身体也有些不支。苏卿从宫里给我请来了太医,说是要替我好好调养身体。

「夫人落了水,脑袋又磕在了石头上,需要精心调养才行。」太医替我把完脉,又留了一张药方才离开。

小圆捏着那张药方,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药材,又细细叮嘱下面的人替我抓药熬药。

「不行,还是我亲自去盯着吧。」

小圆吩咐完,又有些担心,索性自己去看着。但她才站起来,就被我一把抓住了胳膊。

「小姐,怎么了?」她转过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小圆脸上,「那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一听我这么说,小圆虽然还有些担忧,但终究没再离开,点点头,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还不忘吐槽苏卿。

「姑爷也真是的,小姐你都受伤了,他都不知道过来看看你。」小圆嘟囔着嘴,一脸不满。

「我失踪的事惊动了陈家军,陈家军一动,狗…圣上必定会知道,这个时候召苏卿进宫,十有八九也是为了今天的事。」

我耐心地小圆解释。

「可就算这样,圣上也真是的,就不知道让姑爷先等你醒过来再进宫吗?」

小圆心直口快,同我在一起时很少有所顾忌,所以想说什么从来也不会有所遮拦。

我瞧着她,小圆似乎不喜欢苏卿,也不喜欢狗皇帝。

一提起他们两个人,就总是会冷着个脸。

我抬手碰了碰脑袋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圆赶紧抓住我的手,「小姐,你别乱碰。小心碰到伤口,又得疼了。」

「貌似四年前,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我笑了笑,低垂下眸掩了眼底的光芒,又接着说,「小圆,你说我这次撞到脑袋,会不会把四年前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听我这么说,小圆握着我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她才笑着说:「小姐,你又在胡说了。四年前虽说伤了脑袋,但也就是那段时间有些记不清事,我和将军陪着你回忆了所有的事,一件不落的,哪有什么丢失的?」

四年前撞伤脑袋,我记忆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混乱。小圆作为我的贴身丫头,又同我一同长大,因此她几乎知道我全部的事。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又有些不解,「可是,我脑海里迷迷糊糊出现了很多画面,都是你从未告诉过我的。那些……」

「那些可能是小姐记错了,我难道还会欺骗你嘛?」小圆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

我反握住她的手,认真开口:「对啊,小圆这么好,怎么会骗我呢?」

17

因为太医的话,小圆硬是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我每每想溜出去,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我门前,跟我大眼瞪小眼。

这丫头,可有能耐了。

这半个月里,登徒子未曾出现,苏卿自从我失踪那日进宫后,就派人回话说宫中诸多要事,所以要住在宫内。

小圆气得破口大骂,我倒是乐得个清闲。

不在家也挺好,省得同他一起用膳时别扭。

小圆在树下数蚂蚁,忽而指着树下某处,「小姐,我怎么感觉这里的土被翻过啊?」

我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卧房,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扫了眼小圆指的地方,想起前几天苏卿院子里的人过来,说是要给花草松松土。

「许是松土吧。」

我倒也不在意,抬手碰了碰额头上的新疤痕。这次的疤痕很浅,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我在院内一片平静,但长安城却开始慢慢波涛汹涌起来。

边关又起战事,以前有我爹爹替他们守着,自然什么也不担心。

现如今没了我爹爹,陈家军如同没了主心骨。我作为女子,他们自然是不会放权给我,陈家军别人也使唤不动。

而狗皇帝和安奕王,谁也不肯先一步将手中的兵去对抗边关,毕竟一旦兵权薄弱,就有可能会被对方乘虚而入,然后给致命一击。

但边关的事拖不得,好在小圆还算机灵,倒真的替我打听到了不少内幕消息。

听说狗皇帝准备握手言和,想要用和亲的方式来平息这次战乱。

只可惜先皇子嗣不多,两个女儿均已出嫁。这就意味着极有可能从世家大臣中挑一个女子用来和亲。

这个消息一出,长安街都变得萧条了些。谁也不敢轻易出门,万一被选作当和亲的公主,十有八九不会有好结局。

我向宫中递了牌子,想要见狗皇帝一面。

言语之间,都在说苏卿如何与我离心。

狗皇帝亲自赐下的婚事,他总得负些责。所以对我好言宽慰,又赐了我许多金银珠宝,差点晃瞎了我的眼。

我悉数收下,然后借口要去宽衣。

小圆知道我这次入宫另有目的,所以非要跟着我。

我拗不过她,带她去了冷宫,还让她替我守在冷宫门口。

我打趣她,「我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不能偷听或偷看,知道吗?」

小圆举手发誓,一脸认真,「我保证不偷听,不然终生凄凉!」

这誓言可毒了,我抬手揉了揉小圆的脑袋,没再说话就进了冷宫。

树下还埋着一坛女儿红,但我这次并未将它挖出来。我只是坐在树下,像是在等着什么。

他来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不开心吗?要不放弃这里的一切,跟我去闯荡江湖怎么样?」

登徒子依旧嬉皮笑脸,也看不出之前受的伤有多严重。

我抬头看他,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你真愿意带我去闯荡江湖?」我反问了一句。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次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他,甚至有些诧异:「你,愿意?」

「怎么了,你不是说我应该对你负责吗?我觉得可以啊,你带我去闯荡江湖,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管了,好不好?」

我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可他这次并没有立刻回答我,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甚至有点嘲弄。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说话的同时,他抬手取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俊朗非凡,可眼底有着化不开的寒冰。

我慢慢抬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庞,却被他躲开。他眼底带着浓重的厌恶和恨意,「陈音离,玩弄别人的感情,开心吗?」

开心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我喜欢的人。

是我从五年前,就放在心底的人。

我说:「楚云灼,好久不见啊。」

18

我同楚云灼的初见,是在宫变他逃出宫外,身负重伤,但却被我捡回了家。

我怕娘亲又要责怪我乱带人回家,所以偷偷藏在我的暖阁里,只告诉了小圆。

但担心小圆会害怕,我没告诉小圆他的真实身份。直到我要去边关,同楚云灼分开后,才告诉了她。

楚云灼是个极其冷漠的人,他在我家养伤养了许久。前一个月一句话都未曾跟我说过,直到第二个月瞧见我为他煎药时烫伤的手,才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他声音真的很好听。

像是潺潺的流水,又带了点儿寒冰。

我细心地照顾他,照顾了将近五个月。第一个月他一言不发,第二个月他满怀戒备,第三个月他被我展露了笑颜,第四个月他会同我拌嘴争吵,第五个月,他说他心仪我,想要娶我。

少年情窦初开,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同他互定了终身。

他将他娘亲留给他的那支玉簪,送给了我。

只可惜边关战乱,爹爹一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必须要去往边关,而楚云灼也等到了时机成熟,要入宫拿回本就属于他的皇位。

我同他约定好,待到一年后我便回京,我做他的皇后。

唯一的皇后。

只是一年后我受了伤,被敌军逼得掉落悬崖,脑袋磕在了石头上,造成了短时间的记忆错乱。

小圆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久,所有的回忆都是她同我说的。

但是这份回忆里,从来都没有楚云灼。

我不记得他。

但他却一直念着我,念着这份约定。

楚云灼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孤身来了边关。

一年之约已到,我却未曾回京。

他打算来接他的皇后。

可那天,楚云灼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偷偷出现,所以躲在帐子外,却不小心听见我说我心仪苏卿的话,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连他是我珍宝的玉簪,也被我随手丢在了首饰盒的最底端。

我不记得他,甚至说起当今的圣上时,我的语气都带了一份厌恶。

让我一家人不得团聚,弟弟身体残弱,治病的药也掌握在皇室手中,就是为了能够控制我爹。

所以我讨厌皇室的所有人。

讨厌了我心爱的那个他。

楚云灼这人极其骄傲,他本就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看过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因此,将我跟他的承诺看得分外重,可我却弃之如履。

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所以,他要报复。

我爹死了,我回了京。

他给我的选择里,看似是成全了我跟苏卿,实则是让本就心有所属的他,对我愈发地厌恶。

楚云灼这人,心眼小得很。

我说错了一句话,就得用千百倍代价来偿还。

冷宫内。

我瞧着他,瞧着他眼底的恨意,心口止不住地疼,难怪他先前无论对我做些什么,我都未曾感到抗拒。

只是瞧着那份恨意,我很难受。

我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想要解释:「四年前我受了伤,我不记得你了。」

他听我说完之后,更是忍不住冷笑。直接将我发髻上的玉簪拔走。

「记得所有人,唯独忘记我?陈音离啊陈音离,借口得编好一些才行。」

门外,一抹浅蓝色残影闪过。

那是小圆最喜欢的颜色。

19

楚云灼不相信我,现如今在他心里只有他的皇位。和奕安王明争暗斗多年,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三日后,一道圣旨送入侯府。

封琼纤郡主为公主,然后和亲。

不只是她,还有几家和奕安王关系密切的大臣之女,纷纷都被封了郡主,似乎打算一同送往和亲。

楚云灼的目的,是在敲打那些大臣。

但是变故,依旧还是存在的。

因为琼纤的事,苏卿反倒是隐隐地往奕安王那边靠近。

楚云灼失策了,我并没有让苏卿爱上我,所以他不会听我的话,站到楚云灼的阵营里。

至于楚云灼,上次在冷宫之中他便告诉我。

这一生,他大抵是不会原谅我的。

不过是担心我会投靠奕安王,毁了他皇权,这才急召我回京。

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一个女子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我苦笑着跟他承诺,绝不叛他。

以我陈氏满门忠烈起誓。

他还是不相信我,那我就任由他将我关在郊外的庄子里,重兵把守。

我知他为人,哪怕恨我,也绝不会对我幼弟下毒手。

大局未定之前,我不会再见任何人,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他则替我护住幼弟,

这是我同他之间,最后一场交易。

20

苏卿问我,「当真想好了?」

我点点头,神色有些落寞。

我已经彻底宣告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

但这场争斗一定会有结局。

奕安王若赢,我从一开始就未曾跟他站到一块,他自然容不下我,意外而亡是我最好的结局。

楚云灼若赢,他那样恨我,又怎么可能让我活着?

横竖都是一个死,我不想选择,索性逃避。

我同苏卿说,「趁琼纤郡主还未出嫁,你还有机会。」

「如你所愿。」他点头,笑容有些勉强。

楚云灼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法原谅他对我爹爹做的事情。所以不如不见,至于苏卿,本来就是一纸荒唐婚约,及时止损对他有好处。

小圆她拉着我的胳膊,特别认真地跟我商量,「小姐,楚云灼不是好人,你为何不愿意选择奕安王,还能替父报仇啊!」

「小圆,看样子你是真不喜欢楚云灼,所以……你没有告诉我,有关他的一切。」

我盯着小圆,企图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对……对不起。」小圆低下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我就是讨厌他,所以不想告诉小姐有关他的存在,他杀了将军,小姐,你应该为将军报仇啊。」

「报仇?」我苦笑一声,「小圆,你能亲手杀了你爱的人吗?」

「我……」小圆迟疑了。

我知道,小圆心里也藏了个人,但她从不肯同我说,但我知道她爱慕了多年,单相思了多年。

「你看,很难选择对不对?我无法为父报仇,所幸一切听天由命。」

我看着小圆,又继续说:「你还愿意陪着我一起吗?」

「当然了。」小圆点点头,「小姐在哪,小圆就在哪。」

我的小圆,总是这般待我。

我收敛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圆,除了楚云灼的事,你还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吗?如果有,你现在说出来,我可以原谅你。但如果再骗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许是我表情太严肃,小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没有事瞒着小姐,一件也没有了。」

21

我因为忧思过虑生了场大病。

庄子里只有小圆陪着我,我病得太重,一天中有十个时辰都是在昏睡着。连续半个月我都躺在床上,哪怕是醒着,浑身也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

这副模样的我,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所幸小圆一直陪着我,为了替我煎药还烫伤了手。

琼纤郡主和亲当天,奕安王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刺杀楚云灼。而苏卿,为了他的心上人,最终也选择了站在奕安王那边。

两人联手,将长安城绝大部分的兵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楚云灼不过孤家寡人而已。

庄子里,小圆替我端来药汤。

「小姐,一定要去吗?」小圆似乎不想我去,她那双眼里露出了些许哀求。

楚云灼被困,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我只想陪着他。

我没有犹豫地就点了头。

小圆叹了口气,将刚熬好的药推到我面前,「那小姐喝完早点休息吧。我……明日喊小姐起来。」

她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就准备离开。

但我喊住了她。

「小圆,我们是亲人吗?」

小圆愣了下,转身看着我。像是想起我同她在一起的时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自然是的。」

[那小圆会一直陪着我吗?]

「小圆会一直陪着小姐。」

我笑了笑,当着她的面端起那碗药,仰头喝下。

小圆脸色不太好看,说了一句让我早点休息后,就连忙跑了出去。

这丫头,每次心虚就不敢看我。

我在她出去后,吐出了药汁。看着乌黑的药汁,心里苦得发疼:「人心,真凉啊。」

「来人!」我喊了一声。

一名黑衣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半跪在地。

「请小姐吩咐!」

这是爹留给我的死士。

就连亲如姐妹的小圆,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22

琼纤郡主和亲当天,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出发。

城楼之上。

楚云灼负手而立,瞧着面前红了眼的苏卿,他止不住地冷笑。

「苏卿,可抉择好了?」

他说完话,垂眸地看着不远处垂死挣扎的奕安王。

他被人摁在地上,狼狈不堪。

一生风光无限的奕安王,蛰伏多年只为给楚云灼重重一击。

唯一的变数——陈音离,如今也病得昏昏沉沉,掀不起任何风浪,拢尽人心的苏卿为了他侄女同样甘心入局。

天时地利人和,奕安王打算背水一战。

所以在城楼之上他刺杀楚云灼,然后再以清君侧的名义顺利登上帝位。

先帝其他兄弟皆已去世,只要楚云灼身亡,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但奕安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从背后捅刀。

奕安王众目睽睽之下对帝王动手,楚云灼有足够的理由要了他的命。

「苏卿,我待你不薄,你竟然骗我!」奕安王捂着被戳了个窟窿的肚子,发疯一般嘶吼起来。

苏卿,是楚云灼的人。

从初入朝堂就选择了阵营,而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放的一个又一个烟幕弹,故意用来迷惑奕安王。

爱慕琼纤郡主的苏卿,被迫看着心爱之人和亲。

恨,滔天的恨!

所以啊,奕安王趁机将他拉拢。

只可惜,一切都是局。

苏卿一直以来想做的,就是亲手杀了奕安王为父报仇。

但楚云灼拦住了他最后一击,留了奕安王的性命和苏卿又做了一场交易。

城楼之下,陈音离按照先前的计划控制奕安王心腹,然后再赶来皇宫。

看着距离宫门越来越近的陈音离,楚云灼将剑递给苏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想好了?」

选择?

苏卿忍不住冷笑。

谋划多年无非就是为了替父报仇,现如今仇人在自己眼前,却不能除之而后快。

苏卿心里恨极了。

是选择报仇,还是选择陈音离?

帝王不愧是帝王,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

他从来,就没得选择。

苏卿看了眼城楼之下的陈音离,眼底的爱恋和不舍难以掩饰。

最终,他举起了手里的剑,对准了奕安王。

仇,他必须亲自报!

「我信不过你。」

楚云灼瞧着苏卿,勾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带着些许冷意。

紧接着,楚云灼递给他一枚黑色丹药。

「此毒不会要你命,只要你信守承诺,我允你黄金万两珍宝无数,任你天下逍遥!」

换一句话说,苏卿得离开长安城。

从此再也不能回来。

苏卿冷笑着,将那枚丹丸直接塞进嘴里。然后缓缓跪地:「谢……陛下隆恩!」

他做出了选择,就没有理由再去后悔。

苏家需要洗刷罪名,只有楚云灼才能帮他。

23

我赶到城墙之上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苏卿举着手中的剑,狠狠刺穿了奕安王的胸膛。他眼底决绝,没有从前半分温润如玉的模样。

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正准备索人性命。

我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了无声息的奕安王,然后挥挥手,被五花大绑的小圆跑了进来,看见奕安王的尸体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然后,泪流满面。

我当做妹妹一样疼爱的小圆,背叛了我。

她是奕安王的人。

林彪是楚云灼的人不假,但他从未故意传出任何的假情报。楚云灼就算是怪我不记得他,也绝对不会杀我的家人。

从我记起他开始,我就知道我身边一定有内应。在我和爹爹身边刺探军情,让我错认楚云灼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而这个人,必定是我十分亲近之人。

小圆。

我当成亲妹妹的小圆。

那封情报,是小圆换的。

除掉我爹,军心动荡。

奕安王率先向我抛出橄榄枝,再送我证据,若非我小弟原因,我估计就会选择跟奕安王合作,反了楚云灼。

我回府看望小弟,选的便是偏僻小道,也只告诉了小圆一人我要回将军府。

偏偏就那么巧,奕安王拦住了我,又告诉我是楚云灼杀了我爹。

冷宫外,我故意让小圆守在冷宫门口,给她偷听的机会,让她知道我的伤心欲绝,然后重病昏迷。

她亲自替我煎的那些药,足以让我一直昏睡下去。

既然我不选择,那就对谁都构不成威胁,再加上苏卿投靠,小圆在我身边帮他看着我,奕安王自然会选择直接举兵谋反。

但实际上,冷宫那天我告诉了楚云灼所有事,包括额头上的那道疤。

他信我。

或者换句话说,他要赌一次。

赌我是真的爱他。

一切一切的算计,从来都在我跟楚云灼的计划之中。

我跟楚云灼五个月的朝夕相处,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话,只需要一两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所以,我会帮他除了奕安王。

「小姐,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小圆跪在地上,看着已经凉透了的奕安王,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明媚。

昨晚我找了暗卫,将小圆绑了起来,让她没法向奕安王传递任何消息。

「小圆,我给你过你机会的。」

不止一次。

可惜,她依旧选择背叛我。

那我能怎么办?

杀了我父亲,也想杀了我。

我的小圆,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圆依旧在哭,她眼底似乎只看得见奕安王。她对我拜了三拜,「对不起,奕安王救过我,是他给了我新生。我……爱上了他了。所以我一定要帮他完成他的宏图霸业。哪怕……」

「哪怕要我的命?」我冷笑着,心里更是疼得紧。

「对!」小圆点头,眼里满是痛苦,「我要帮他,所以挡路者都必须死。包括……你。」

我忍不住别开眼,丢了一把匕首给她。

「谢小姐成全。」小圆拿着那把匕首,似乎很开心,她拉开奕安王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枕在他怀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更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这次,我要永远陪着你。」

说完后,小圆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她闭上了眼,靠在奕安王怀里。

无比满足。

「痴儿。」

24

楚云灼先前同我说,我的存在是最大的变数。所以只要我一直「昏迷不醒」,就会让奕安王更加肆无忌惮地起兵。

所以按照计划,我故意重病不治,任由小圆喂我吃那些会让人昏睡的药。

没了我这个变数,奕安王自然无后顾之忧。

他等了数年,同样也急不可耐。

所以当他以为自己能够拉拢苏卿后,便谋划这场刺杀。

等到刺杀开始,苏卿再杀奕安王一个措手不及。在我来到皇宫之前,奕安王的其余旧部和心腹大臣,均被我带人控制住了。

我要做的,就是让楚云灼再无后顾之忧。

如今大局已定,我看着杀红了眼的苏卿,忍不住说:「且快些去追你的琼纤郡主,若是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一切都是局,包括让琼纤郡主和亲。

不过楚云灼同我说,苏卿和琼纤郡主是真心相爱。

如今棋局结束,苏卿作为有功之臣,自然不能让他跟心爱之人分离。

反正和离书在新婚那夜他就给了我,我同他之间没有所谓的夫妻情分。

且当做是朋友,好言相劝一句。

他愣了愣,看着我时目光泛着些湿润。

「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我?」

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本就是好意,不想让他跟心上之人饱受分离之苦。

怎么如今成了我不愿意见他?

可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他看着远处,目光有些漂浮。

「琼纤郡主,已经离开了长安城。」

离开就赶紧追啊。

我忍不住嘀咕了句,现如今又未曾走得太远。若是有心,还是能追得上的。

苏卿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楚云灼。

「臣自请调离长安,永不再回!」

楚云灼沉默许久,最终点头同意。

我没说话,猜测苏卿可能是想要偷偷去找琼纤郡主。

总之无论是哪种原因,都和我没太大的关系。

毕竟我在意的,只有楚云灼一人。

他无事,我便安心。

苏卿又看了我一眼,眼底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说,「我要去找我爱的人了。」

我点头,祝福他能够得偿所愿。

苏卿扯了扯嘴角,紧接着把头过去,不再看我。

我收掉手中的软剑,走到楚云灼面前,「你还打算遵守你的承诺吗?」

待大局定下,迎我为后。

楚云灼脸色很臭,但还是一副傲娇模样,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右手握住我的腰,语气傲娇到不行,「朕,一言九鼎!」

城楼之上,只留苏卿一人。

背影孤寂。

三个月后,楚云灼迎我为后。

普天同庆。

而那晚,苏卿从桥上一跃而下沉入湖底。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被我随手救下的少年,死在了我们初遇之地。

我只当他,去寻心爱之人了。

——正文完结

番外:[苏卿]视角

我七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

父亲锒铛入狱,母亲也为此哭瞎了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奕安王。奕安王狼子野心,当今圣上身体孱弱,年过半百也只得一子。皇子年幼,奕安王有了夺权的心思,因此暗地拉拢大臣,招兵买马。

父亲一生正直清廉,不愿意跟随他,所以奕安王设了个局。

温柔素雅的奕安王妃幼年时曾在我家私塾读过书,称呼我父亲为一声「老师」。

因着这层关系,奕安王妃邀请我父亲一叙。父亲自然没有拒绝,但也就是在那一天,等到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奕安王妃身侧。

而奕安王妃,香肩微露。

以至于后面发生些什么,我其实未曾亲眼见过。但是从那些查办此案的人员嘴里,能够零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因为有关奕安王妃的名节,所以这件事情被压了下来。对外一律说奕安王妃选择青灯古佛,自愿待在寺庙中了此残生。

但因为这件事情,父亲百口莫辩,只能用他的那条命来平息奕安王的怒气。

好在皇恩浩荡,当今圣上并没有要了我全族的性命。我父亲被凌迟处死,宅院被收、家产充公。我同母亲相依为命,住在长安城一处破旧的院子里。

母亲眼睛哭坏了,心心念念便是想让我为父报仇。

我知道母亲的心愿,也知道我肩上背负的责任,容不得我逃避。

因此,我只有勤奋读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改头换面,重入这皇城,为我父亲洗刷冤屈,然后杀了奕安王报仇雪恨!

这个念头一直伴随着我,为此我不分昼夜地勤奋读书。母亲伤了眼,不到两年时间便撒手人寰,我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孤儿。

但这份仇,我全部都记在了奕安王身上。

我父亲那般公正廉明,同我母亲伉俪情深。怎么可能会觊觎奕安王妃的美貌,做出那档子事?

心里的恨,就像是窗台上未曾擦拭的尘埃,一层一层地累积起来,终究留下了一个厚厚的印记。

我一度以为,我这一生都只能活在仇恨当中。

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可我,却瞧见她了。

十三岁,花灯节。

家里的蜡烛被我用完,做工的零钱还没有发放。我捧着书卷到桥下看书。

花灯节整个长安城昼亮如白日,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我就窝在桥下,借着花灯的烛火看书。

有几个跟我同岁的男孩子,同我住在一条巷子里。他们不喜欢我,就如同我厌恶他们一样。

所以当他们瞧见我一人窝在桥下看书时,便起了恶劣的心思,用石头砸我,又故意泼水,将我的书卷弄湿。

我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当我准备回家时,那个傻乎乎却极其可爱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她身材矮小,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试图想要保护我。我偷偷量了一下身高,差不多只到我的胸前。

我只要稍稍伸手,就能将她抱个满怀。

瞧着小,打人的力气却十足的大。

又因为在打人时不小心将她的糖葫芦碰在了地上,小姑娘又将那几个人挨个揍了一顿。

一边揍,嘴里还一边嘀咕着,「给我的糖葫芦道歉,还有,快跟他道歉!」

那几个男孩子也试图反抗,但完全都打不过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手极好,将他们打跑后,转身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别怕,我保护你!」

我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瞧着她。约莫才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时格外甜美,还有点儿婴儿肥。而那璀璨的眼眸里,倒映着河里花灯的星光。

明媚至极。

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昏暗破裂的天空,透出了一丝光亮。

就如同我灰暗的人生里,有了一束救赎的光。

她说完话,试图伸手拍我的肩膀。像是学着大人模样,但我却忍不住往后退了步。

男女大防,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

我不能毁了她。

她像是没注意到我的抗拒,依旧扬着张笑脸,特别认真地叮嘱我,「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就去镇国将军府找我。我陈音离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同时,她抬手拍了拍胸脯。

眼底认真执拗的劲儿,让我忍不住有些勾了勾唇,连带着耳根都有些滚烫起来。

但我还是在极力忍耐着,故意装作一脸不悦的样子,声音低沉,「身为女子,行事应该稳重,上街打人成何体统!」

我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话。

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这副样子。

下一秒,这个明媚的小姑娘眉梢之上染上了无趣之色,耸了耸肩,「我陈音离行事就是如此,不服你打我啊!」

说完这话后,她直接转身离开。

嘴里还嘀咕念叨着,「果然是书呆子,一点也不好玩。」

我是想喊住她道谢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大小姐。

是整个京城都耀眼的存在,而我如今坠落泥潭,有什么资格同她站在一块儿?

可是那未说出口的「谢谢」,一点一点变成了执念。

或许是记挂着这份谢意,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她。

或许缘分又是那么奇妙,有时我在街上帮工时,总能瞧见她带着丫鬟上街的身影。

只是她极不安分。

一会儿抓个小偷,一会儿又打了某家的公子,闹得整个长安城都沸沸扬扬,而我总是隐匿在人群里,瞧着她的身影。

那时候,没有人会告诉我。

当对于个人开始想念时,这份感情就会变成执念。

而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却为时已晚。

一晃几年。

我得知了她还要去边关跟大将军一起去边关作战的消息。

陈大将军保家卫国,就连其夫人也是巾帼英雄。更甚至为了打仗,伤了身子。以至于怀上小公子时,身体孱弱不堪,只能让才年仅十几岁的音离去边关。

我想去找她,可却没有任何借口能够让她留下来。所以我只能站在城门口,看着她坐在高头大马上逐渐离去的背影。

那时候的我,心里除了报仇,还多了一个目标。

就是把这个曾经为我打架的小姑娘,娶回家。

终于,在我二十五岁那年,通过科考成了当朝状元。

而当时新帝同奕安王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新帝登基,我第一时间便投靠了他。

所以,我成了当朝最年轻的丞相。

只是在外人看来,我清高自傲,独立于奕安王和新皇之间。

所以,奕安王让他的侄女琼纤郡主来接近我。

一场计划好的英雄救美,我顺势接招。只是为了让外人看来,我有意投靠奕安王。

琼纤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我也能看得出,她心仪我。

只是,我这颗心,早已给了别人。

我的阿音。

但为了报仇,我又不得不同她周旋。但一切又都恪守礼法,只是我的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所以当我跟琼纤郡主站在一块时,就被其他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互相爱慕。

那时我想,等到我的阿音回京。

我一定同她说明实情。

我等到了,可我却也得到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当今的圣上年轻聪慧,又极其勤勉。后宫空置,对外只说还在守孝,但实则只有我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

而那个女子的画像,就挂在御书房后殿寝宫里。

所以那天当他把画像拿出来时,我瞧着画像上的女子,眉目之间明媚皎洁,让我的心不由得颤抖。

楚云灼告诉我,这是他心仪的人。

也是以后楚国唯一的皇后。

后宫空置,只是为了等它唯一的主人归来。

楚云灼说,他跟阿音在宫外相识,因为宫变的原因,身负重伤,被阿音所救。藏在将军府里养了五个月的伤,两个人互生情愫,甚至已经交换了信物。

得知我的阿音有了心爱之人,我只觉得心口胸闷难受。却还是强撑着笑,祝福他们。

楚云灼似乎真的爱极了阿音,登基一年后,便忍不住偷偷溜出长安城,跑去边关找她。

而我则留在宫里,替他处理政事。

等他再次回宫时,我却发现他看我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眼底带了些探究又带了些打量。

最奇怪的是,他将阿音的画收了起来。

阿音终于回来了,可她的父亲却战死在了边关。我跟楚云灼都清楚,这一定是奕安王所设之局。而陈家军里,也一定有内应。

而奕安王的阴谋,就是想将大将军的死栽赃到楚云灼的头上。这样,我那疾恶如仇的阿音,一定会选择为父报仇。

为了破局,楚云灼急召阿音回京,故意给了个假消息,说给了阿音弟弟下了毒,以此来威胁阿音。

实则,阿音的弟弟只是身子孱弱,必须要服用宫内才有的秘药才能养好身子。

楚云灼给了阿音两个选择。

入宫当贵妃,又或者嫁给我。

当我得知她选了我时,我的内心是无比狂喜的。

我能娶阿音了。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成亲头一天晚上。楚云灼将我召入皇宫,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阿音日后一定会入主后宫,她一定会是他的妻。

至于如今,不过是一场局。

我若想要手刃仇人,就必须按照棋局走。

而阿音这颗棋子,我不能私藏。

否则,我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局。想要手刃仇人,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选择报仇还是阿音。

我纠结了一晚上,最后选择报仇。

至于阿音,我总觉得来日方长。

阿音真是个笨蛋,洞房花烛夜我内心按捺不住狂喜,就只能故意板着脸。她以为我厌恶她,索性将话挑明了说。

可她哪里知道,我其实真的很想与她白头偕老。

尤其是当我发现,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了楚云灼,甚至将他彻底忘了个干净。我那时候甚至在窃喜,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那只朝我射来的箭是在警告我,不能对阿音动心。

箭羽上的字,是他和我的暗语。

阿音为了救我受伤,我既心疼又感动。所以借口每天找她一同用午膳,为了不让她察觉,我十分克制自己,只敢用余光看她,还必须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她这傻丫头,还以为我不愿意同她一同用膳。

她哪里知道,她是我连看一眼都必须觉得欢喜的人。

许是我跟她太亲近,楚云灼故意以琼纤的名字约我见面,实则就是为了让阿音误会。

我虽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

楚云灼偷潜入丞相府同我商议大事,我将奕安王招兵买马的证据搜罗好交给他。他警告我不能动情,否则绝不会帮我苏家翻案。

我爹的清誉,是我这一生的枷锁。

无法宣之于口的爱,从几年前起我就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就埋在这傻丫头院中那棵树下,她总爱埋酒,会不会哪一天她就发现了这些信纸呢?

楚云灼是个多疑的人,所以当他用另一种身份来接近阿音时,我哪怕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当我瞧见阿音红肿的唇角,我几乎嫉妒得发狂。

她明明是我的妻子,却同别的男子纠缠暧昧。

而我身为她的夫君,却无可奈何。

这种嫉妒一点一点地包裹着我,让我几乎要窒息而死。可楚云灼却不满意,他一次又一次得召我入宫,一次又一次地同我说着,他跟阿音之间有多缠绵。

我想,他定是看出来了我心仪阿音。

所以才会故意刺激我。

让我不要肖想不该想的。

可是嫉妒包裹着我,想拥有阿音的心,也在一点点地膨胀。

楚云灼说,只要我帮他杀了奕安王,他就会许我一个愿望。

无论是加官晋爵又或是封地兵权,他绝不会吝啬。

我告诉他,我只要阿音。

他笑了,觉得我痴心妄想。

他说:「肖想国母乃大罪。」

可他明明许了我愿望,怎么能不作数呢?

大局已定,我假意投靠奕安王,而阿音按照计划「昏迷不醒」。长安城内我和奕安王联手,轻而易举地便攻破了皇城。

城楼之上,我站在奕安王身后,在他毫无察觉时,将那把利剑刺入了他的胸脯。看着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我心里感到无比畅快。

正当我想刺出最后一剑时,圣上却救下了奕安王。

圣上问我如何选择,他说那话时,眼底流露着一丝杀意。

我知道,他在给我最后的机会。

我不能选阿音。

我若想要亲手为父报仇,就必须答应他的要求。

阿音和报仇,我注定只能选其一。

我并不知道圣上给我吃的那药是否会要了我的性命,只是当大仇得报的那一刻,看着我心爱的阿音被他抱在怀里。

我嫉妒得发狂。

她本该是我的妻子,眼里却半点没有我。

直到此刻,这傻丫头竟然还让我去追琼纤郡主。

她哪里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心中只有她一人。

至于琼纤,她替奕安王想要收服于我,既然她的动机不纯,那我也没必要对她怜香惜玉。在旁人看来是羡煞旁人,但却只有我跟琼纤都心知肚明。

算计而已。

所以当她被送往和亲,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留在长安城,清算叛党余孽她必会丢了性命。倒不如和亲远离中原,总归能保住一条命。

成功报了仇,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畅快。

我想带阿音走。

口头盟约而已,我就算毁了约又如何?

可当我看见阿音眼底那般真诚笑意时,我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满心满眼的少年郎,从来都不是我。

在某一刻,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就算我带她离开。

她不爱我,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那颗毒药吃下后,我的命运便捏在了楚云灼手中。

这一生,我都为了复仇而活。

为此放弃了我最爱的阿音。

我看着城楼之下血流成河的惨状,忽然觉得没了盼头。

从前是为了复仇。

后来有了阿音,我想同她在一块儿。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她。

虽然,她眼里从未有过我。

那年我瞧见的光亮,终究还是熄灭了。

所以当阿音大婚那晚,我在和她初见的桥上一跃而下。

我苏卿这一生,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哪怕时至今日,依旧受制于他人。我不愿这般窝囊地活着,索性轰轰烈烈地死去。

到死。

这傻丫头都不知道,我一直爱的是她。

从来,都只有她。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那一年花灯节下,一身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张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冲我笑道:「别怕,我保护你!」

这一次,我想告诉她。

谢谢。

还有,我爱你。

小圆篇:

小圆,是王爷给我取的名字。

我是家里第三个女娃,家里很穷,所以爹娘在我八岁时就打算将我卖进烟花柳巷。

爹娘说,这是我作为女儿应该还他们的恩情。

我年纪虽小,但也只能到烟花柳巷会断送我的一生。因此我趁他们交易时,偷偷溜走。

但老鸨手下的打手很快就抓住了我,撕扯着我的衣服,说要给我一个教训。

绝望来临时,是王爷出现救了我。

他教训了那几个打手,将我带入王府。

该怎么形容呢?

第一次见到王爷,我蜷缩在地上痛得不省人事,王爷抬手轻抚着我的额头,轻声哄着我,「别怕。」

只那么一眼,我好像就陷在了那个眼神里。

所以当王爷吩咐我进入将军府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下来。

陈音离傻乎乎的,见我可怜就带我回府。她将自己的衣裳给我穿,将最好吃的糕点给我吃。

她拉着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同大将军说:「爹,以后我就有妹妹了。」

那时我在想,王爷交给我的任务,我肯定能好好完成。

但我却忽略了一件事。

人心。

陈音离这丫头是真的傻,她说认我当妹妹,就真的将我当成妹妹来对待。那种温暖,是我往前那些年从未感受到的。

我冬日在家的时候,要为爹娘和阿姐洗衣。双手生满了冻疮。

陈音离心疼我,一到冬天便每晚替我仔细换药。让我同她睡在一块,紧紧握着我的手,说要替我取暖。

这傻丫头,要是知道我其实是坏人,估计会气得想要一剑杀了我吧。

在将军府的日子太过于快乐,我甚至一度忘了自己的任务。

陈音离偷偷在闺房里藏了个人,我其实是知道的。我也悄悄瞧过,那少年郎唇红齿白,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配陈音离,勉勉强强吧。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然就是楚云灼。

王爷要杀的人。

第一次,我感到了庆幸。

庆幸陈音离这傻丫头在这件事情上瞒了我,否则我若知晓,我定会告诉王爷的。

到时候,这傻丫头心爱之人就会因为我而死。在边关的日子也不错,可是陈音离受伤了。伤了脑袋九死一生,醒来过后忘了许多事情。

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不想告诉她有关任何楚云灼的事。只要她不记得这个人,等到以后王爷杀了楚云灼,这傻丫头也就不会伤心了。

可是,因为大将军不肯投靠王爷,我必须要杀了他。

挣扎了一晚,我还是选择帮助王爷。

他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心之所属。

我答应过他的,要帮他完成心中所想。

所以,我换了那封情报。让陈音离没有了爹爹。

我真坏。

送完情报的那天,我跪在房间里狠狠扇了自己几百个巴掌。

回到长安城,王爷暗中联系我,一定要看住陈音离,如果她一旦有要投靠楚云灼的念头,就必须要杀了她。

可是,我下不去手。

所以,我告诉王爷,陈音离将杀父之仇对准了楚云灼,我们可以拉拢她。

可惜,这傻丫头还是恢复了记忆。

我所能做的,就是让她投靠王爷,才不至于丧命。

可她固执得很。

那就一直昏睡吧,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要醒过来。

至少这样,能够保住一条命。

可是,她竟然还坚持要去找楚云灼。

我怎么能让她去帮楚云灼呢?

所以,我给她下了毒。

我都想好了,我会陪她一起死。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原来也是个局。

她一点都不傻,猜到了我是王爷的人。

我看见王爷的尸首,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傻丫头也不会原谅我了,毕竟我杀了她的父亲,也想杀了她。

但她终究还是念了姐妹之情,给我匕首。

让我可以同我的王爷在一起。

当年惊鸿一瞥,一颗心早已丢失。这些年来支撑我的,只剩那晚的回忆。

下辈子,他不要当王爷,我也干干净净的。我们一同投胎,一起长大。

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慕音篇:

我是楚国最尊贵的公主。

爹爹说,我的名字是在向娘亲表达爱慕之意。

楚慕音。

楚云灼爱慕陈音离。

哎呀,一把年纪还要秀恩爱。

真是让人头大。

长到十五岁,我就吵着闹着要出府独住。

真的再也不想看父皇跟母后秀恩爱了,所以我要了一处院子。

听说是前丞相苏卿居住的地方。

娘亲也在这里住过,所以我要了这所宅子。

开满花的院子,美不胜收。娘亲说她特别喜欢在树下埋酒,也不知这院子里有没有。

那就到处挖一挖,看看喽。

我在那棵树下,找到了一个盒子。

盒子有些腐烂,我吩咐人撬开了锁。发现里面有许多封书信。

每一封,上面都写着:爱妻阿音亲启。

给我娘亲的?

我偷偷摸摸将那些信藏了起来,然后一封一封地看。

阿音:

若你看到这些信,大概我也不在了吧。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我大抵是懦弱的,可我也曾热烈地爱过你。

阿音:

又是一年花灯节,我真的很想同你一起去看。就如当年那样,你在桥下救我,我一眼万年。

阿音:

能娶你,我真的很满足。只是下辈子,你能否多看我一眼?

一封又一封的信,诉说了一个少年曾经真切的爱意。

我看着那些信,忽然感到百感交集。我在犹豫,要不要让母后知道。

曾经有一个少年,热烈真切地爱过她。

想了许久,我将那些信重新封好,又埋回了树下。

热忱的爱,母后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

倒不如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而这份热忱的爱,我一人知道便够了。

苏卿。

应该也是个惊艳绝伦的好儿郎吧。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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