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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生恨

虽然男朋友是顶流,但我自认是个安分守己的嫂子,一不勒索钱财,二不要求公开,也从来不会在社交平台发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但狗男人还是不满意,他生日那天,端着电脑给我看他编辑好的两条微博。

一条洋洋洒洒八百字,字字泣血,控诉我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尤其是在得到他之后对他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忽冷忽热,最后伤心疾首地质问我到底把他当什么,是两心相许的男朋友还是各取所需的玩物。

另一条只有七个字:你好,我的未婚妻@林浅。

齐霄握着鼠标在两条微博的发送键上来回移动,好整以暇地问我:「浅浅,你说我发哪一条?」

我气得牙根都要咬碎,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他,怎么最后报复成了未婚妻!

1

我作为心理咨询师参加了一档电台真人秀节目,拍摄地点是郊外的一栋别墅。

签合同前我就已经知晓常驻嘉宾除我之外还有三位。

一位是长袖善舞德高望重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李解,一位是阅历丰富的老演员张瑜,还有一位是当红小生沈鹤。

没想到当我拎着行李赶到时,迎接我的竟然是刚刚斩获视帝的齐霄。

我设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场面,无一不是我甩他一个耳光,或者拿奶茶泼他一脸,趾高气昂地告诉他我离开他也过得很好。

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连心跳都停了一拍,笑容僵在脸上,准备好的说辞梗在喉间。

倒是齐霄从容地上前接过我的行李,而后落落大方地抱住我,温柔而欣喜道:「浅浅,别来无恙。」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一对久未见面的老友。

周身都是他的气息,我背脊僵直,难以忍受地蹙眉,正准备推开他,就听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拍摄已经开始了。」

直到我回抱住他,做足了老友重逢的姿态,齐霄才满意地放开我。

转身和李解他们解释:「我和浅浅好多年的朋友了,后来她出国留学,就再也没有见面了。」

李解感慨:「真是难得,这就是缘分啊,互相惦念的朋友总有重逢的一天。」

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配合地做出一副惊喜的神情:「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齐霄,」我转头笑望着他,真心夸赞道:「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齐霄也露出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浅浅也很厉害,现在都是有名的心理咨询师了。」

一番寒暄后,我们拎着行李箱来到各自的房间。

我和齐霄的房间在二楼,走廊里没有摄像头,我忍不住截住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会来这个节目?」

他如今已是双料视帝,前段时间拍戏时摔断了腿,现在走路还时不时要蹦哒两下,不好好休养参加什么综艺。顶流这么缺钱吗?

他好笑地看着我,嘴角翘起讥诮的弧度:「为了你啊,林浅,我就是好奇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他用嘲讽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了一声:「也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是分手时我对他的评价。

「哦」,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这么在意我说过的话。」

齐霄蓦地收了笑,走到我面前自上而下凝睇着我,眼神阴鹜,语气却温柔:「林浅,以前的账我们慢慢算!」

我弯着眼睛与他对视,同样温柔应道:「以前的账,是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2

录制进行得很顺利,但我没想到齐霄会这么针对我。

尤其是在镜头前,不但逼着我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还仗着自己腿瘸指使我端茶倒水,就连平时聊天,也火药味十足,时不时刺我一下,还得李解和张瑜打圆场。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聊起最近在播的电视剧,齐霄突然问我:「浅浅,你看过我演的电视剧吗?」

「看过啊,《落马》那部我看了好几遍,还有《明月照临川》也拍得很好。」齐霄人混蛋,演技倒是精湛,这两年出了好几部佳作。

我回答得诚恳,齐霄翘着嘴角,目光欣慰,嘴上却道:「真难得,林老师那么忙,还有时间关注我演的电视剧。」

「但是《凤求凰》那部我就看了三十分钟,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一副调侃老友的姿态:「你正剧演得那么好,怎么演言情剧就那么别扭,齐霄,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呀?」

李解在旁边惊讶地看着我,拼命朝我使眼色,一副不可说的微妙神情。

倒是齐霄给我碗里夹了块毛肚,大大方方道:「林浅,我今年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齐老师再接再厉。」

李解见齐霄并不抗拒这个话题,干脆提议道:「不然我们都来讲讲各自的恋爱经历。」

「我先来,」齐霄积极得仿佛先进模范讲述先进事迹,说之前还凉凉地撇了我一眼:「我唯一的前女友,我特别喜欢她,没皮没脸追了她一年,后来终于在一起了。

我生日前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她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特别期待,生日那天请了一大堆朋友,结果她迟迟不到,我打电话过去才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坐飞机到了美国。

她跟我说她要在美国留学,还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本来觉得我与众不同后来发现我也不过尔尔,然后就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叙述,却流露出引人共鸣的悲伤。

双料视帝真不是盖的,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也要跟张瑜一起谴责他前女友了:「这女生也太过分了吧!分手就分手,何必这么伤人。」

齐霄长吁了口气,黝黑的眼眸盯着我,语气忿忿:「我有些时候都在想,她是不是就没有心!」

我平静地看着他,竟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委屈和恨意。

李解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根本没指望他说出什么,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敷衍,反而坦诚至此。

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

片刻的沉默后,李解问他:「如果你们再见面,你想对她说什么?」

齐霄看着我,语气怅然:「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那件事和她那个人都对我毫无意义了。」

李解和张瑜又是一阵唏嘘,才问我:「浅浅呢?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吗?」

我回想了一下,缓缓道:「我前男友,对我特别特别好,我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一直以为他也很喜欢我,后来偶然间才知道他之所以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他表妹喜欢的男生喜欢我,他是为了替他表妹扫清障碍所以才接近我的。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假的,都是在骗我。」

这是我时隔两年,第一次对旁人说起这件事,内心竟然已经毫无波澜,原来逆鳞之痛也能被时光抚平。

齐霄抿着唇脸色微变,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他竟然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还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真是拿我当猴耍。

李解问:「后来呢?」

「后来啊,」我睨着齐霄,翘起嘴角,仿佛在讲一个笑话:「后来他生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然后在他生日那天出国留学了。」

桌上一片死寂,李解和张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就连周围调试机器的工作人员也惊得停下了动作,众人的目光在我和齐霄脸上来回梭巡。

我和齐霄隔着火锅氤氲的雾气相望,他可真是个好演员,目光沉静,毫无破绽。从前到现在,我始终看不懂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开个玩笑,看你们吓的,后来就分开了呗。」我一边大笑一边夹菜。

李解这才舒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浅浅!还以为…」

「还以为齐霄老师是我前男友?」我看向齐霄,语气亲昵:「齐霄可是我的好朋友,对我特别特别好,怎么能把他和我前男友那个狗东西相提并论呢?」

齐霄不知何时已垂下眼眸,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缄默不言。

「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我想对他说,」我托着腮沉吟片刻,拍了拍齐霄的肩膀,温柔地请求道:「齐老师,帮我搭个戏呗。」

齐霄不得不抬起头看着我,

我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故作深情:「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不告而别,我怎么能那么草率地和你分手呢?」

齐霄眼眸一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我说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原谅你,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我还是喜欢你?

「后来我总梦到你,梦到把你从学校东门打到西门,打得你亲妈都不认识。你可真让我恶心,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齐霄的脸色霎时惨白。

说完之后我又歪头问他:「齐霄,你说是我前男友过分还是你前女友过分?」

齐霄眼帘微垂,修长的手指仿佛要将茶杯捏碎,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火锅。

良久,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当面去问他?或许是误会呢?」

「齐霄,」我忍不住笑出声:「你真是偶像剧演多了。」

3

吃完饭后各自回房,齐霄跟着我走了进来。

我没好气地问他:「还有什么事?」

「浅浅!」他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腕,急切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追你是有我表妹的缘故,可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吗?」我漫不经心地拂开他的手,借用他的话回答道:「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那件事和你都对我毫无意义了。」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带着几分怨气不甘地问道:「为什么不当面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

他是觉得我不够爱他吗?可事实恰好相反。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回复道:「因为那个时候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我不敢。」

他的眼眸暗了下来,我自嘲地笑了笑:「你怎么会懂?」

我只是听你在背后那样说就已经心碎了,哪里还有勇气当面质问你。

我安抚他:「我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何必杀人,我要诛心。

他艰难地解释:「浅浅,我不是为了堵你的嘴才说这些话的,我是真的……」

「好了,」我打断他无谓的解释,淡然道:「我们都不要有负担,我们是来赚钱的,把节目录完就好了。」

4

齐霄开始故技重施。像从前追我那样,每天晚上都要问我第二天想吃什么,一大早就蹦哒着开始准备。

他的腿还没养好,看起来像只笨拙的企鹅。

笨拙的企鹅对着五花八门的调料和食材,认真得像研究一道课题。

微信上也嘘寒问暖,时不时发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碎念。我就一条一条地回复,看起来倒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节目要录制三个月,但每一个星期只需要录制三天。

分开的时间里,他也无孔不入。不是约我吃饭就是来我家找我。

我从前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他有种笨拙的赤诚。

大学时,我满身戾气,目下无尘,因为父母的缘故,一直很排斥亲密关系。

很多人追我,不超过七天便理智地选择放弃。

只有他傻乎乎地每天给我送早餐,不在意我的冷言冷语,被我说得狠了只会红着眼睛期期艾艾地说:「你再这样,我就,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可第二天,还是会拎着早餐出现在宿舍楼下,永远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从不让我失望,是他教会我爱与信任。

我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爱他,忍不住爱他胜过爱自己。

他现在依然这样对我,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正是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消耗殆尽,所以我才能平静地说出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提及的伤痛。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还不算结束,只有将他给我的伤害原样奉还,我才能真正释怀。

我也要他尝一尝真心被践踏的滋味。

录制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我让堂兄林叙开车送我去别墅,故意在齐霄兴冲冲地出来找我时假装没看不到他,亲昵给堂兄理了理衣领,余光如愿地捕捉到他眼中分明的嫉妒。

堂兄一走,齐霄就气冲冲地跑了过来,目光忿忿,还夹杂着几分委屈:「他是谁?」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甜蜜:「我男朋友啊。」

齐霄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你有男朋友了?」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

「我一直有啊,我有说过我单身吗?」

齐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从炙热到冰冷,良久,自嘲地笑了笑,走开了。

他每次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我时,我都觉得无比受用。

齐霄开始与我单方面的冷战,早餐没了,碎碎念也没了,就连镜头前也对我冷若冰霜,哪怕我故意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也不接茬。

节目录制了六期,已经播出了四期,网络上的讨论度很高。一大半都是针对他对我的态度,网友们仿佛拿着八倍镜研究我们的行为和对话。

最后得出结论:齐霄的人设是要塌了吧,就因为人家素人心理咨询师没有后台,就一直针对她欺负她,连个好脸都没有。这就是你们说的温柔真诚?

小姐姐好看又温柔,小姐姐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气!

但齐霄似乎毫不在意网上的恶评。

新一期的录制结束,他像被狗撵着一样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仿佛一刻都不能忍受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

我跟在他身后动作敏捷地上了车,不由分说地坐在副驾驶上施施然道:「捎我一段呗,千峰路口我就下车。」

齐霄冷淡地睨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打着方向盘。

轿车从郊外驶向市区,路况开始拥堵。

遇上漫长的红灯,我拿出小镜子一边补妆一边和他说话:「齐霄,你这些天怎么不理我呀?就因为我有男朋友吗?」

「有男朋友了还要和前男友藕断丝连吗?」他语气冰冷,宁愿盯着前方川流的车辆,也不看我。

我轻笑了一声,语气轻佻:「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他那么忙,我为什么不能找一个体贴的情人派遣寂寞呢?」

「你!」齐霄愤怒地转过头,正要瞪我我已倾身过去,把脸凑到他面前,弯着眉眼呵气如兰:「这个口红好看吗?」

齐霄眼里的愤怒逐渐变得幽深,我满意地坐回原位,又照了照镜子:「好看吧,你以前不是说我怎么样都好看嘛,师兄应该会喜欢吧。」

绿灯亮起,轿车飞速地开了出去,十分钟后,停在了路边。

齐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得泛白,忍了很久,还是问道:「你要去见谁?」润泽的眸中兼容了深重的嫉妒与自己还是无法坐视不理的懊恼。

我理了理长裙,漫不经心道:「我留学时候喜欢的师兄,其实我更喜欢你,你不愿意我就只好去找别人喽!」

说完便下了车,和师兄约好的咖啡馆就在对面。

5

方思齐是我在美国的同门师兄,留学期间一直对我很照顾。我们前后脚回国,再次见面很是开心。

他在美国时就桃花不断,我对他只有一个作用,恋爱里的狗头军师。

吃完饭后师兄开车送我回去,走到小区门口还拉着我苦恼地问:「你说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喜欢就在一起啊!」我第五遍回答他:「我知道,她比你小七岁,还是你好朋友的外甥女,还追过你外甥,可她现在喜欢的是你啊!你以为遇见互相喜欢的人很容易吗?」

师兄终于被我说服,临走前还送了我一盒小蛋糕。

我拎着蛋糕上了楼,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就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

一转身就看到齐霄隐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你见到他,很开心吗?」

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张嘴正要刺他两句,就被拉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齐霄仿佛狩猎的豹一般将我困在怀里,俯身精准地吻住我的唇,愈吻愈烈。

大脑一片空白,我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个近乎发泄的吻,直到手里的蛋糕摔在地上,我才清醒过来,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

齐霄停了下来,但仍紧紧抱着我,伏在我颈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你做什么?」我羞恼地喊道:「我的小蛋糕都摔坏了!」

齐霄压着嗓子轻笑了一声,良久,才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不要找别人,找我吧,浅浅。」

「找你做什么?」

「做你的情人。」他语气卑微,甚至带着几分乞求,重复道:「不要找别人,找我吧,我愿意。」

我在黑暗中勾起嘴角,伸手缓缓地回抱住他。

当晚,齐霄留在我家里过夜。

睡觉时,他抱着我,心疼又自责地嗫嚅着问:「是因为我,才,才变成这样的吗?」

变成什么样?

我差点笑出声,手伸进他睡衣里:「不是,也许这才是我的本性,我爸年轻的时候就老出轨。」

齐霄按住我的手掌,呼吸乱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恼:「别乱摸!睡,睡觉!」

我心情愉悦地闭上眼,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晚安。」

我在别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对我余情未了,他伸手抱住我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恶魔开始苏醒:「齐霄,你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我要理性克制的人为我方寸大乱,高高在上的人为我委曲求全,万人追捧的人为我卑微乞怜。

6

卫生间的漱口杯变成了一对,玄关处的拖鞋一粉一蓝,厨房有了烟火气,书房堆着我的资料和齐霄的剧本。

星期天我窝在沙发上看综艺,他就靠在我身上研读剧本。

半夜醒来时身边不再是冰冷的触感,我被他拥在怀里,颈边的呼吸温热绵长,我在黑暗中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而后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闲暇时齐霄头上扣着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全副武装和我一起逛超市,去电影院看电影,在欢乐谷坐垂直过山车,从最高处坠落时,我们双手紧紧相扣。

无数个瞬间,我都以为我们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冬至那天,我接待了一个精神状况很糟糕的求助者,一下午都听她讲述她和她丈夫是如何从年少情深走到相看两厌。

感情太多变数,谁都无能无力。

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下班后走出办公楼,才发现外面已是银装素裹。

大雪纷纷扬扬,簌簌落下。空气中飘来一阵炒栗子的香甜,卖红薯的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大声地叫卖着,引来一群放学的高中生,旁边的奶茶店放着告白气球,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雪越下越大,我干脆排队买了一个烤红薯,站在奶茶店的屋檐下暖手。

一抬眼就看到鹅毛大雪中,一辆熟悉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清影走了出来。齐霄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戴着口罩,但眉眼清隽,气质卓然,偕着风雪安然徐行。

一刹那周围的人群都成了背景,他专注地看着我,眼里落满星光,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仿佛穿过时光的罅隙,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猜疑,欺骗和离别,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两心相许的爱人。

告白气球唱到最后一句时他走到我面前,眉眼弯起,如新月莹莹。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

他摘下口罩,又解下围巾温柔地给我围上。

我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心中的欢喜就像烧开的火锅,汩汩得冒着热气,一边任他动作,一边举着红薯递到他嘴边。

他咬了一口,眼睛弯得像月牙:「好甜啊,甜甜。」

我雀跃地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弯着眼睛说:「是你一个人的甜甜。」

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他亲完我,把头埋在我颈窝轻笑:「浅浅,你怎么这么甜啊,你是甜甜吧。甜甜,甜甜。」

无人时他总喜欢揶揄地叫我甜甜。后来,这个称呼和那段回忆都被我贴上封条在心底封存。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事。

梦里我们还在上大学,我兴致冲冲地去找齐霄,却在一墙之隔听到他和罗玥说:「我和林浅都在一起一年了,你和钱序怎么还没个结果?」

罗玥有些恼怒道:「钱序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们都在一起了他还惦记着林浅!」

齐霄嗤笑了一声,语气得意:「林浅现在眼里心里都是我,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是是是,哥哥你最厉害了,林浅都被你拿下了,」罗玥语气娇嗔:「她脾气那么坏,要不是为了我,哥哥才不受她那份气呢。」

齐霄心有戚戚地附和着:「她脾气是真坏!我都不知道是找了一个女朋友还是供了一个祖宗。」

那是个夏日,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气,我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原来都是假的,原来他只是在演戏,也对,怎么会有人那么爱我?我那么糟糕,自私,冷漠,睚眦必较,怎么会有人爱我呢?

现实中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听下去,落荒而逃,可梦里的我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了门。

门里的齐霄突然换了一张满是爱意的脸,跑过来抱着我问:「甜甜,你怎么来了,我生日你要送我什么?」

我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委屈,该质问还是该回答,稍一迟疑,他就消失不见了。

梦里的场景换到了办公楼外,天空下雪了,卖红薯的大爷在叫卖,奶茶店放着甜蜜的音乐,学生们牵着手滑雪,所有人都有同伴。

只有我茕茕孑立,茫然地看着他们。

没有人来接我,也没有人在等我,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我猛然惊醒,心绪复杂难言,而齐霄睡在我身侧,呼吸清浅,睡颜温柔。

他好像已经忘了我们不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而是见不得光的情人关系。

他看起来那么爱我,那我就用他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他,看看他会不会像我当初一样哀莫大于心死。

7

电台综艺录制到最后一期,节目组放了一个大招。

前几期每天下午六点到八点,我们所有的嘉宾都会待在广播室,倾听听众的烦恼并针对他们的问题提供一些建议。

为了保证节目效果,前九期的听众来电百分之九十都是节目组找人打来的。

许是前几期的矛盾太平淡了,最后一期导演决定来真的。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听众是一个二十五的女孩,她的烦恼是发现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已婚,并且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事发后男友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爱的是她,乞求她能给他一段时间解决这件事。

她答应了,但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男朋友还是没有离婚。

大家听得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个渣男,恳切地规劝女孩和他分手。

轮到我时,女孩苦恼地问我:「林老师,我该怎么办?」

我已听过无数个这样的故事,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我语气平和地回复:「之前被骗是因为你被蒙在鼓里,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把刀递到他手里,让他捅你第二次吗?」

女孩踟蹰着,不甘道:「可他说他爱我,他真正爱的人是我。」

「你真的觉得他爱你胜过他妻子吗?那为什么他给他妻子名分,上交工资,却什么都不给你?你觉得你是他的女朋友吗?你只是他的一个情人,妻子和情人,如果你是他,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女孩哑口无言。

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齐霄却平静地开口道:「可爱就是这样,哪怕受委屈你也想和他在一起。」他有些幽怨地看着我,还夹杂着几分委屈和认命,仿佛感同身受。

我弯起嘴角,好笑道:「齐霄老师,感情中只有双向奔赴你的委屈才有意义,一个男人,把你放在见不得光的情人位置上,让你受尽委屈,你觉得他爱你吗?」

齐霄紧抿着唇,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大拇指上的倒刺,仿佛被戳穿假面的小丑,呐呐:「或许,他是有苦衷的。」

「他的苦衷就是如何左右逢迎不被发现,他让你当他的情人不是在爱你,而是在玩弄你啊,你到现在还要自欺欺人吗?」我一字一句,温柔平和,却字字诛心。看似在说女孩,实则意有所指。

齐霄,我只是在玩弄你啊,你难道还以为我还爱你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眸中逐渐起了雾,又迅速眨眼敛起情绪。仿佛路边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得连落泪都怕惹人厌烦。

原来你也有真心啊!原来你也会痛啊!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我只觉得畅快。

女孩看似被我们说服,挂断电话前却又问:「林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最后离婚了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了,」我语气淡然:「那我建议你找一个性价比高一点的心理咨询师,你将来大概率还要咨询她老公出轨怎么办?与继子相处不好怎么办?老公出轨后写了保证书该不该原谅他。」

女孩默然,我不再多言,挂断了电话。

后来又接听了三个听众来电,录制终于结束。

齐霄一下午都兴致缺缺,饭也没吃两口。李解和张瑜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而我坐在一旁吃着自己的饭,漠不关心。

晚上回到家之后,他一会儿摔个杯子一会儿打翻蜂蜜,想要引起我的关注,我也毫不理睬,按部就班地洗漱睡觉。

结果刚换上睡衣齐霄就将我扑倒在床上,忍无可忍一般钳着我的下巴恶狠狠道:「不是把我当情人吗?那我们就做些情人该做的事!」

说完便欺身亲了上来,我痛呼了一声,齐霄动作一顿,凶狠的吻又转移到脖颈。

「齐霄!」我急促地呼吸着:「你混蛋!」

齐霄埋在我颈窝冷笑,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眼嘲讽:「不是要玩弄我吗?你陪我吃吃饭睡在一张床上就是玩弄了?」

他笑起来,暧昧地摸着我的脸,眼中的愤怒已经变成幽深的欲念:「甜甜,你是找饭搭子还是找情人呢!」

「你!」我气得胸口起伏,看不起谁呢!搂住他的脖颈就亲了上去。

我的主动仿佛燎原之火,将我和齐霄的理智都烧得精光。

他的吻愈发凶狠,我昏昏沉沉地想:刚才好像是要反抗来着。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的理智才回归。

齐霄仍伏在我身上,不为所动,我摸起手机看了一眼,骗他:「是我男朋友。」

他的身体陡然一僵,炙热的眼神瞬间像淬了冰,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是堂兄的电话,他明天要过来给我送一趟东西,问我在不在。

打完电话后,我走出卧室,就看到齐霄倚在阳台上抽烟,背影孤独萧索。

我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还是着手收拾他的东西:「明天我男朋友要来,你先把你的东西带走,今晚不能留在我这里了。」

齐霄表情难堪地掐灭烟,走到玄关处哀哀地看着我,仿佛被人抛弃的小狗,眸中逐渐升起雾,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伤。他抬手捂住胸口,眼中情绪翻涌,仿佛痛楚似海。

「浅浅,」他颤声叫我,语气怯弱而卑微,我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可等了良久,他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我很清楚,在他答应做我情人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赢了。

他的自尊,骄傲和原则都已经被我摧毁,报复也该结束了。

8

堂兄给我送来一箱草莓还有奶奶炖的老鸭汤,他事情多,东西放下嘱咐了两句就要走。

送他离开后我才发现对面的空房好像卖出去了,房门大敞着,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和新来的邻居打个招呼,齐霄就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扫着地。

见我惊讶的目光,直起腰冷哼了一声:「我看这个小区隐秘性挺好的,就买了一套房子,怎么,不行吗?」

他收拾屋子收拾得灰头土脸,又与我置气,像只气鼓鼓的松鼠,我忍不住笑起来,伸手给他擦灰,被他挡开。

齐霄扔了扫帚,就往我家客厅走,冷着脸梭巡了一圈,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草莓和饭盒,脸色更加难看。

气冲冲地走过去打开饭盒,仰头一口气就把里头的汤喝了个精光,朝着我挑衅地啧啧嘴:「味道不错。」

「哦,我抱臂倚着沙发,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我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多带一碗。」

「林浅!」齐霄拧着眉,气急败坏地吼我。

从前我惹他生气,他说不过我,就会这样虚张声势地瞪着我。

眼睛瞪得滚圆,像只炸毛的猫。

我再次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应该结束了,再纠缠下去,我会心软。

齐霄真是个大麻烦,他搬来的第二天,我正在睡午觉,接到他的电话,语气病恹恹的:「浅浅,我好像发烧了。」

我脑子还迷糊着,身体已经起身穿鞋,直到捧着手机走到玄关处,才反应过来,气恼自己关心他,于是语气格外冷漠:「发烧了就去看医生,找我有什么用?」说完便挂了电话。

还没等我走回卧室,门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刚一开门,就被人抱着一转压在门上。齐霄脸色苍白,眉眼阴郁,一言不发就凶狠地吻了上来。

还真是发烧了,他的气息炽热滚烫,被他抱在怀里仿佛拥着一个火炉。

分开时,我的脸颊也烧了起来。

齐霄箍着我的腰,鼻尖抵着我的鼻尖,语气忿忿又夹杂着几分委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情人的?故意气我也就算了,还不管我的死活!怪不得要找我,」

他小猫一样蹭了蹭我的脸,委屈地控诉:「除了我,谁还愿意当你的情人?」

我羞恼地推开他,舔了舔唇,有些心虚地拔高音量:「就知道欺负我!成天把情人挂在嘴上,你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龌龊的关系吗?」

说完四目相对,发现自己嚷嚷得更大声,不由得相视而笑。

齐霄有些踉跄地走进我的卧室,脱鞋钻被窝动作行云流水。

见我还杵在一边,斜睨着我不满道:「还愣着干嘛?去给我拿温度计,你家有退烧药吗?」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生病了就去看医生!」

他无赖似地歪头:「我就不去,你就不要管我,让我烧死在你床上,然后让媒体把我们之间龌龊的关系公之于众!」

我气呼呼地在他嘴上拍了一巴掌,转身去找温度计和退烧药。

齐霄还真是发烧了,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二,我喂他吃了一片退烧药,又灌了他一杯蜂蜜水。

看他躺好,起身要走时被人紧紧地握住手腕。

齐霄神情疲惫,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等我睡着再走。」命令的口吻却是乞求的神情。

他鲜少显露出脆弱的模样,我明明可以挣脱他,我明明应该挣脱他,可脚下却像生了根。

我重新坐下,给他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道:「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齐霄很快睡着了,我支着下巴在床边凝睇着他恬静的睡颜,越看越困,干脆钻进被子陪他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窗帘将天光遮的严严实实,我在美国时最害怕这样的时刻,偌大的房间没有光亮,只有我一个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可身边躺着齐霄,心中却再没有那种惶惑不安。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买粥。

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客厅一片黑暗,我摸索着开了灯就看到齐霄站在客厅中央,微微佝着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看到我之后,眼眸一亮,随即委屈道:「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我走过去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放心下来,才举起手里的饭盒晃了晃:「我去买饭了,饿了吗?我能去哪里呀,这可是我家诶。」

齐霄委屈地撇了撇嘴,抱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颈窝。

哎呦,生病的小狗真是太粘人了。

吃完饭后我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综艺一边剥栗子,齐霄躺在我腿上吃栗子,仿佛地主家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儿子。

节目中途插了五分钟广告 ,我剥完栗子一抬眼就看到当红小花宋妍拿着一盒巧克力对着我巧笑倩兮,无比刺眼。

我后来再也没有吃过那个牌子的巧克力。心中陡然烦躁起来,齐霄还无知无觉地蹭了蹭我,示意我继续剥栗子。

我装作随意地问他:「你下一部戏定了吗?」

「定了,过完年就进组。」

那就过完年分手,等他进组了我再提,就算他不同意也没机会来找我。

还有一个月。

9

一旦有了分手的念头,一个月都变得煎熬,我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刻,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嘲笑我:林浅,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活该。

师兄约我出去吃火锅,齐霄不想让我去,我毫不理会,对着镜子认真地化着妆。

他气得跳脚,口不择言:「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两个还不够吗?你是想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你转吗?」

我原本是想解释的,可突然就不想告诉他我和师兄只是清清白白的同门关系了。

我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边淡漠道:「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去见谁,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我管过你什么?」

他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受伤地看着我,润泽的眸中满是妒火,一字一句地问我:「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不在意?」

我在镜子中盯着他的眼睛,粲然一笑:「为什么要在意?」

他冷笑了一声,摔门而去。

第二天,齐霄和宋妍约会的视频就挂上了热搜。

视频中两人谈笑风生,眉目传情,俨然一对赏心悦目的高颜值情侣。

舆论沸反盈天,两家唯粉打得不可开交,而 cp 粉喜不自胜,仿佛过年。吃瓜的网友们口风倒是一致:「两人俊男靓女,作品过硬,平时也不作妖,要是真的在一起了那就祝福。」

唯粉和 cp 粉不约而同转发着齐霄过去的一段采访视频。

视频中主持人问齐霄:「以后谈恋爱了会公开吗?」

齐霄斩钉截铁道:「一定会,我会对我喜欢的人负责。」

唯粉在等一个澄清,cp 粉在等一个公开。

而我在和好友喝酒,余念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晓我和齐霄这段孽缘的好友。

她酒量差,见我伤心,舍命陪君子,喝了没两罐就醉得不省人事,在卧室酣睡。

齐霄来时只我一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喝酒。

他扫了眼滚落一地的啤酒罐,拧起眉不虞地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自下而上看着他,老实道:「不开心。」

「因为我和宋妍?你不是不在意吗?」他语气冷漠,眼里却含着笑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仰头继续喝酒,齐霄夺下我的啤酒罐,语气似乎很心疼:「为什么不问我?只要你问,我就会解释。我和她……」

我打断他的话:「你和她上过床吗?」

「没有!」他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回答,似乎没想到我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哦,那就好。」我扶着茶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否则这么多天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齐霄,我们分手吧。」

我把他的东西从茶几里拖出来:「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齐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怒火:「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没有人教过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他一把箍住我的肩膀,目光似剑,表情凶狠,眼底却流露出几分委屈和慌张:「你把我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就是养条狗也不会轻易送人!林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啊,那你还想怎么样?」肩膀被他捏得生疼,我一挣他捏得更重了,我茫然地看着他,认真地问:「这一次,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就没想过放过你。」他眼神阴鹜,钳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仿佛势在必得。

酒意上涌,我有些迷糊地看着他,为难道:「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齐霄紧紧地抱住我,自欺欺人地呢喃:「不是的,浅浅,你喜欢我,你喜欢我的。」

窗外寒风凛凛,屋内温暖和畅。可我还是觉得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出。

冷得我站不稳,索性回抱住他,轻声问:「齐霄,这两年,你想过我吗?」

他的身体一僵,没听到他的回答,我笑了笑,继续说:「应该没有吧,你过得那么好,怎么会想我呢?可我,我一直在想你。刚去美国的时候,做什么都会想你。」

我陷入回忆,缓缓道:「被导师表扬的时候想,交到新朋友的时候想,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想。反正开心的时候想,不开心的时候也想,总梦到你。」

我被抱得更紧,我挣了挣,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他又无措地松了几分力气。

「我把你所有的电视剧,花絮,访谈,参加的综艺节目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我为你想了无数个理由,只要你来找我,我就原谅你。可你没有来。

就那么想了你一年,第二年春天,我得了阑尾炎,疼得快要死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给你打电话。

我那时想我疼得这么厉害,你一定会来看我的吧,我就趁机和你和好。

结果是宋妍接的。她问我是谁,有什么事,说你在上厕所,她可以转达。」

我永远记得她当时说话的那个语调,温柔似水,却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

「浅浅,」齐霄察觉到我在哭,想推开我查看。

我紧紧地抱着他,不想让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心脏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熬,原来还是会痛,还是会觉得委屈。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后来师兄找到我时我已经疼得昏过去了。他把我送去医院,切了阑尾。

麻药还没过去的时候,我昏昏沉沉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你来看我了,我用力地睁开眼,才发现是病房里有人在看访谈节目。

你和宋妍坐在沙发上,主持人夸你们很默契,夸你们天作之合,你和她相视而笑,我也觉得你们好般配啊。」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个画面,他满面春风,对着另一个女人温柔展颜,而我心如死灰,痛楚似海,哭得腹部的伤口又裂开。

师兄沉默地抱着我,不知该如何安慰我。

我推开齐霄,含泪凝睇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从那一刻起决定放下你。」

齐霄红着眼睛,眼泪簌簌落下,良久,终于呜咽出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浅浅,我不知道。」

我们对视着流泪,仿佛一场对抗赛,看谁的心更千疮百孔。

他看起来似乎很爱我,我满心悲哀地想: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齐霄自责地看着我,满眼心疼,伸手想替我擦眼泪。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失控地吼:「别碰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只是爱你啊,为什么要被这样伤害?没有人知道我成为心理医生治愈的第一个病人是我自己。

齐霄被我推搡出去,我靠在门后蹲下身,埋着脸,放声痛哭。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哭。

10

和齐霄分开后,日子很快恢复平静。

没了那些烦心事,我每天多吃一大碗饭,多年枷锁一朝卸下,轻松得都有些不自在。

结果还没半个月,好日子就结束了。

助理两眼放光地把齐霄领进我的办公室时我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齐霄若无其事地坐下,施施然道:「林老师 ,我是来看病的。」

我翻着预约本,没好气地说:「最后一位来访者叫左立。」

他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的性质,做什么都要保密。」

我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问:「又来烦我干什么?我们之间那点破事你还没完没了了?」

「那点破事?你就是这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的?」齐霄盯着我,眸如寒星。

我学他的样子耸了耸肩:「不然呢?」

「我和宋妍只是合得来的朋友,那天就是正常吃饭。你打电话那一次是因为我们在合作《明月照临川》那部戏,所以才会待在一起。我没有和她在一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哦,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我毫无诚意地道歉,语气不以为意。

所有关于他的事我都不想在意了,我已经画地为牢太久,我要往前走了。

他却被我毫无所谓的态度激怒,眼中情绪翻涌,走到我面前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分开后我没有想过你?」

我心中冷笑,忍不住阴阳怪气:「哦,你想,你起早贪黑地想,你大情种!」

「林浅,」他蹙眉看着我,眼底满是阴霾:「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以为我不想去找你?你把话说的那么绝情我怎么去找你?我敢吗?」

他说着便红了眼眶,痛苦地凝睇着我,哽咽了一下,接着质问我:「你凭什么问都不问就离开我?就是死刑犯也要开庭审过后才判刑!你不觉得你对我太残忍了吗?」

他眼中沉痛太甚,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分开于他而言也是讳莫如深的伤痛。

我以为他只是不甘心先一步被我甩掉,只是自尊心作祟。

原来他也有真心。

可我不想再声嘶力竭,不想再把心剖开和他比谁的伤更重,我只想和他彻底结束。

我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无波无澜:「对,都是我的错,行了吗?」

我越平静他就越不安:「浅浅,」齐霄握住我的手,恳求道:「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追究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冷漠地拂开他的手,故意用轻佻的语气羞辱他:「一个男人,不玩两遍。」

齐霄紧抿着唇,伤心地看着我,眼睛一眨,眼里便含着两包泪,欲落不落。

我真是无药可救,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心便软了。

可还是故作冷漠:「别在这儿跟我秀专业,我知道你听着好日子都能十秒落泪。」

「林浅!」齐霄被我气得胸口起伏:「我真恨不得把我的心剖给你看!」

我拉开抽屉拿出水果刀递给他,扬着下巴示意:「剖啊!」

齐霄忿忿地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盯出两个洞。

纵使我这样对他,齐霄还是隔三差五就以病人的身份往我办公室跑,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不是说自己失眠,就说自己焦虑狂躁,还装得像模像样的。

平和的假面实在难以维持,我被气得拿着扫帚追着他满屋子跑,最后两人都筋疲力竭,隔着沙发气喘吁吁,他还扶着桌子朝我竖大拇指。

「林医生!高,实在是高,我的失眠被你治好了,我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他从前就是这么赖皮的性子,后来变成了大众眼中温柔自省的好演员,我原来冷漠娇纵,后来变成温柔而又善解人意的林医生。

我们在分离的岁月里一点点重塑自己,可在彼此面前,他还是那个惹人厌烦的赖皮鬼,我还是那个一点就炸的大小姐。

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比他更合我心意的人,可我不想和他和好,我只给他一次伤害我的机会。

他用完了,我没有第二颗心让他伤害了,也没有第二颗心爱他了。

11

家里不知道我和齐霄的事情,生怕我大好年华被工作虚度,年前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相亲对象是大伯战友的儿子,据说年少有为,英俊潇洒。

我也想认识新的人,一看照片,果真剑眉星目,一表人才,于是欣然赴约。

到了饭店包厢,推开门就看到一个优雅的背影,我弯着眉眼正要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优雅的背影转了过来,露出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齐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锋利如刀:「你还真的来了。」

我转头就要跑,被他按着后脖颈,拎小猫一样拎回了座位。

我被摁在软椅上,齐霄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泠泠如寒星,语气仿佛审问犯人一般:「来相亲?」

「不不不,只是吃个饭!」我急忙摆着手否认,明明没做什么,却有一种被捉奸的心虚。

「浅浅,」齐霄俯身凑到我面前,与我鼻息相错,低声道:「你还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他的声音温柔清润,神情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冷静。

我鼓起勇气一挺腰,迎上他的视线,色厉内荏地反驳:「我只是出来吃个,唔!」

话未说完,他的嘴唇便覆了上去,我唔唔地挣扎着,被他吻得更深。

直到我破罐子破摔,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齐霄才放过我,起身微微拉开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眸仿佛摄人心魄:「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哪来的男朋友?我被迷得理智尽失,差点把真话讲出来,反应过来后急忙歪头移开视线,支吾道:「分了!他,他太忙了,不分留着过年?」

齐霄钳着我的下巴,缓缓勾起嘴角:「是吗?浅浅,林叙是你男朋友吗?」

他知道了!我心头一紧,转着眼珠刚要扯谎,又被吻住。

不同于方才那个蛊惑的吻,这一次,他带着掠夺的意味,吻得更为激烈,仿佛噬咬猎物的野兽。

唇瓣被他咬得生疼,齐霄埋在我的颈窝,委屈地控诉:「你没有男朋友,林叙是你哥哥,浅浅,你就是想让我难过,对不对?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你告诉我你有了男朋友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对,我就是想让你痛苦,就是想看你在道德原则与欲望间挣扎,我就是要你毫无尊严地爱我。

可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意,所有的恨意都偃旗息鼓,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喃喃:「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浅浅。」

我闭上眼,认输一般回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先吃饭吧。」

这家火锅店有口皆碑,汤底特别香。

自从上次吵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火锅吃到后期越来越辣,我点了几瓶解辣的果酒。

最后的记忆是齐霄将我送回了家,没想到一觉醒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12

我是在齐霄怀里醒来的,甫一睁眼,一张俊脸就凑了过来,殷殷地问我:「甜甜,我们什么去领证呀?」

眸光潋滟,满目春情,我刚想一巴掌拍过去让他醒醒,视线下移,我惊得睁圆了眼。

「齐,齐,齐霄!」我颤声叫他,齐霄支着头神情暧昧地打量着我,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我猛地捂住脸,整个人都在发烫。

完了!

昨夜他把我送回家,原本安顿好我就要走,我不知撒哪门子酒疯,非拉着他跟我合唱,唱了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又唱了一条大河波浪宽。

一首接一首,爱国热情格外高涨,唱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喝了一大杯水,捧着他的脸一脸痴迷地问:「齐霄,你怎么长这么好看,人这么混蛋,脸却这么好看?」说着就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

齐霄艰难地推开我,眼含警告地瞪我,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不知死活地扑上去又吧唧亲了他一口。

口中甘甜仿佛童年吃到的第一颗糖。

而后便如星火燎原,齐霄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我脑中一片空白。

齐霄的神情凶狠得像拆吃兔子的老虎,又温柔得像求我抚摸的小猫。

窗帘遮了一半,月光如水,顺着轩窗流泻入屋内。

齐霄抱着我,我回抱住他。

直到凌晨,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正午。

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心绪复杂难言。

良久,听到齐霄惴惴不安的声音:「甜甜,你,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是,有震惊,有羞恼,有赧然,却独独没有后悔。

我吐了一口气,拉开被子,楚楚地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委屈:「你是因为罗玥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齐霄握住我的手 急忙应道。

「那我脾气真的很坏?」

齐霄张了张嘴,又眨了眨眼,才慢吞吞地说:「不是坏,就是,不太好。」

原来,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原本我以为我早已放下的事这一刻才算真正释怀。

两年前的林浅听到这个答案会作何反应?

还是会生气,会暴跳如雷,嘴巴撅得能挂一个油瓶,可生气归生气,只要哄哄,还是要和他和好的。

可是那个时候,我爱他胜过爱自己,我把他当做唯一,当做全部,所以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像刺猬一样一次次地推开他来试探他会不会真的离开我,直到自己精疲力竭,率先离开了他。

回来遇到他之后,不甘他忘记我,不甘他左右逢迎春风得意,所以报复他。

可又一次次心软,因为我还不甘我们之间是这样的结局。

既然我已经不怕失去你,为什么不敢和你在一起?

我回握住他的手,盈盈笑道:「齐霄,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已经学会爱自己了,我也想好好地爱你。没有伤人的试探,没有无谓的拉扯,没有不甘的报复。

就是简简单单地爱你。

相爱原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13

和好之后,齐霄火速从对门搬了回来。他是给点颜色就要开连锁染坊的性子,每天缠着我要我带他回家见父母。

我才知道堂兄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他的表哥,所以才会被他截胡。

我家里以为我相亲失败,又开始给我安排新的相亲对象。

我把齐霄的照片发过去,奶奶亲自给我打电话:「真当奶奶不看电视呢?小骗子,还拿齐霄的照片糊弄我们!我知道他是个大明星。」

齐霄丝毫不为自己的国民度感到骄傲,气呼呼地威胁我过年不带他回家就在微博上曝光我始乱终弃的恶劣行径。

我并不是不想带他回家,只是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时常摩挲着我腹部的手术刀口失神,我擦拭着他满柜的奖杯时也会遗憾,没有陪着他见证他这一路的辛酸和荣耀。

我们绝口不提分离的那两年,可它又横亘在我们之间,时不时提醒着我们它的存在。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将它抹平。

年关将至,心理咨询室也要放假了。

小年夜,接待完最后一个来访者时,天已经黑了。

齐霄还有一刻钟来接我,我穿好衣服走出去。刚走到走廊拐弯处,就见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举棍迎面朝我砸下,我急忙闪身,堪堪躲开。

「谁?」我惊惧地厉声喝道。

男人面色狰狞,喘着粗气:「还他妈心理咨询师,我看你就是个缺德玩意儿!敢劝我老婆跟我离婚,我今天就教教你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陡然想起前几天确实有一个被家暴的女人来做心理咨询,浑身是伤,情绪也很差。

我强忍着心中怒火安抚他:「我知道你,我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他啐了一口,二话不说举起棍子又砸了过来。

我敏捷地躲开,趁他没站稳猛地将包砸向他,而后一个侧踢将他踢倒在地,棒球棍滚落在一边。

我忍不住上前又补了一脚:「你他妈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老婆不跟你离婚等着被你打死吗?」

男人抱头哀嚎。

我六岁开始练跆拳道,没想到真的有用到的一天。

齐霄来时,我正在报警。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松懈下来,正和警察说着情况。

齐霄站在我身前,突然迅捷地扑过来将我护住。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的额头渗出刺目的鲜血,而后缓缓地倒在了我面前。

本该躺在地上的男人惊恐地扔掉沾着血的棒球棍,落荒而逃。

一瞬间落针可闻,我仿佛能听见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抱着齐霄,慌乱地捡起手机,按键的手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我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来到医院。

直到医生告诉我齐霄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三魂六魄才归位。

齐霄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来,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整颗心都像被吊在半空,下面是沸腾的油锅。

我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簌簌落泪,呐呐道:「快醒来,醒来就带你回家。」

话音刚落,那人便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我笑:「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扑在他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什么都不重要了,出院就扯证!

齐霄赶在过年前出了院。

我把他当林妹妹照看,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一言不合就捂着脑袋装可怜:「哎呦,甜甜不带我回家,脑袋疼。」

「回回回!」

「哎呦,甜甜不亲我,脑袋疼。」

「亲亲亲!」

「哎呦……」

我俯身以吻封缄。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仓促又欢乐。

除夕那天,我和齐霄窝在沙发上看春晚。

我的手机没电了,拿着他的手机打游戏。

朋友们给他发来微信祝贺新春,我突然在列表瞥见一个熟悉的头像,是我从前的微信。

点开一看,好几百条消息。

「林浅,你混蛋!你没有心!」

「不过尔尔个屁,老子天下第一好!」

「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改的。」

「浅浅你回来好不好?」

「今天导演骂我了。」

「导演说我今天的戏份演的很好。」

……

「《明月照临川》你看了吗?你觉得我和宋妍怎么样?我俩一堆 cp 粉哦。」

「宋妍蛮好的,我准备和她试试。」

「我骗你的,我和她只是朋友,我只是想让你吃醋。」

「你吃醋了吗?」

「别不要我,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我今天得了视帝,是不是很厉害?」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最后一条是

「北京下雪了,纽约呢?」

 

「齐霄,这两年,你想过我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想过你?」

我凭什么?我不由得看向齐霄。

他坐在我身侧一边给我剥着砂糖橘一边喋喋不休地吐槽节目。

我泪眼婆娑地扑过去抱住他,潸然泪下。

我不怕失去你,也不怕深爱你了。

番外

番外一

齐霄视角

我参加了一档访谈节目,节目组请来了我的好友林骁和沈鹤。

主持人问我们挑选女朋友的标准是什么,沈鹤故作沉吟,然后为难道,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目前还是想专注于事业。

呵,他平常换女朋友比我换衣服还要勤。

林骁说:「善良,我喜欢有爱心的女生。」

这个人更虚伪,他就不喜欢女生,而且他男朋友看起来也没什么爱心。

只有我诚实地回答:「我喜欢好看的,特别好看的那种。」

我家那位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在一起之后,她老问我:「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要怎么说呢,总之不能实话实说。

我如果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她就会用鼻子冷哼一声,勾出一个讥诮的笑:「哦,原来是见色起意啊。」

可她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就连嘲讽的表情也生动明艳。

我的确是一见钟情。

我第一次见到林浅是在她们宿舍楼下。

我们那天要拍摄一个作业,去她们学校取景,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宿舍楼外的空地上摆满了鲜花,俊朗的男生紧张地握着手里的玫瑰,朋友们围在一起给他打气,俨然告白的架势。

女主角姗姗来迟。

林浅那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长裙,那件裙子款式简约,并无出彩之处,却被她穿得摇曳生姿,明媚生动。

她几乎是冲了出来,似乎有什么急事。走过那个男生时,被握住手腕。

她驻足蹙眉,淡漠地拂开男生的手,有些不耐地听那男孩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诉说着对她的爱慕。

周围的同学起着哄,她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客气疏离地拒绝:「谢谢,但我不喜欢你。」

说完便要走,被男生同行的女生拦住,义愤填膺地质问她:「你就这么走了?」

林浅一脸无辜地反问:「不然呢?」

」你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

女生噎住:「你,他那么喜欢你,你……」

林浅看向男生,审视的目光:「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性格喜好吗?」

男孩呐呐:「我,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了解你。」

林浅冷笑,语气却温柔:「那就是见色起意喽,那我还要怎么尊重一个只是看我好看就喜欢我的人?与其追求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不如,」她歪头,目光转向那个拦下她的女孩,笑得别有意味:「看看身边的人。」

说完便扬长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急着帮好友修理渣男,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她说的很有道理,我必须承认,我也是见色起意。

我盯着她润泽的唇瓣一张一合,听她说出无情刻薄的话,心里却龌龊地想:唔,一定很好亲。

林浅说得很对,见色起意的喜欢浅薄无聊,并不值得尊重,我追她也不过一时兴起。可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势在必得。

仿佛惩罚我的见色起意,我真的喜欢上了她。

一开始,她对我与旁人并没有区别,同样漫不经心,不以为意。

直到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开始厌烦,又逐渐习惯。

我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她越高傲,我就越想获得这朵玫瑰的青睐。

她终于不再抗拒我,可她却抗拒喜欢我。

那时我以为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

可她只是和其他男生多说了两句话,我明知她是故意,却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我在路边喝得烂醉给她打电话,她居然真的来见我。

我欣喜若狂,她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冷冷地告诫我:「齐霄,你要想好,你的沉没成本已经太高了。」

她那么理智通透,仿佛超然物外的神女,冷眼旁观着我的悲喜挣扎,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我要被她逼疯了,我真想像马景涛一样摇着她的肩膀质问她:「我哪里不好,你怎么就不喜欢我!怎么就不喜欢我!」

可我不敢碰她,她不喜欢别人触碰她,我只能坐在台阶上委屈巴巴地仰着头看她,眼中氤氲出雾气。

而她眼中情绪翻涌,良久,仿佛与自己妥协,温柔地轻笑了一声,俯身扶起我。

夏日的夜晚依然喧嚣,大学城的街道上多的是像我这样的失意人。

我被她牵着,心中酸涩又欢喜。

红灯亮起,我们停下脚步,时间也跟着驻足。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她侧目看我,目光盈盈仿佛万般情意尽在其中。

而后,按下我的脖颈吻了上来,毫无章法地咬我,我更加激烈地咬了回去。

我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却分不清是我的还是她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吐气如兰:「齐霄,我要为我的选择承担后果,你也是。」

我没想到在一起之后林浅会变成林甜甜,她的喜欢如我一般热烈赤诚,坚冰融化之后是一颗炽热的心。

她为了我学着织围巾,走路时猝不及防跳到我背上,窝在我怀里撒娇,看到我时永远眉眼弯弯。

她拔掉所有的刺,笨拙地学着爱我。

家里一直反对我做演员,父亲知道我报考了戏剧学院后更是大发雷霆。

就连大学学费都是靠我自己兼职赚来的。毕业后他们又动用人脉和各位导演制作人打了招呼,我处处碰壁。

最沮丧的时候林浅拿着银行卡笑盈盈地安慰我:「齐霄,别着急,你慢慢来嘛,我养你啊!」

那是她全部的积蓄,彼时,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也剑拔弩张。

她明明那么爱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

我原本是想在生日那天和她求婚的,我已经认定她。

好友热火朝天地帮忙布置着求婚现场,我紧张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戒指盒,心里想着台词,我想对她说:「浅浅,惟愿你我,青丝相聚,白首不离。」

她迟迟不来,我打电话过去,隔着千山万水听到她对我说:「齐霄,你也不过尔尔。」

我在一瞬间耳鸣,耳边响起巨大的噪音。

好友们担忧地看着我,夹杂着同情,有人指责她,有人安慰我。

我只看到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我后来做过无数次噩梦,我喝醉了,坐在台阶上等着林浅。

她一步步朝我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轻蔑地冷笑:「齐霄,你也不过尔尔。」

既然我不过尔尔,那从前的甜情蜜意又算什么?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每天都想她,每天都恨她!发出去的微信永远没有回应。

她在美国一定过得很好吧。

我怕她过得太好,一刻都不会想起我,又怕她过得不好。

她学会做饭了吗?

我们在一起一年,她只学会了炖汤,因为我喜欢喝汤。

她会回来的吧,她怎么会不回来呢?

我刻骨铭心地恨她,可恨抵不过思念。

主持人问我:「谈恋爱之后会不会公开?」

我说当然会,如果我不公开,她一定把我的头拧下来。

到时候就不是葬送演艺生命那么简单了。

我一部接一部地拍戏,用了一年的时间,从无人问津的三线演员变成家喻户晓的一线明星。

她闲暇时会看我的电视剧吗?她偶尔会想起我吗?

宋妍是我合作最多的女演员,她喜欢沈鹤,却被他伤透了心。

我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朋友,我和她的绯闻第一次爆出时,我既担忧又有一丝期待。

担忧林浅误会,她说她有洁癖,不要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过的男人。

又期待她在意,最好气急败坏地来质问我。

可置顶的微信日复一日地死寂,我发出去的每一条消息背后都有一个鲜红的感叹号,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回来了,从远处跑过来抱着我说:「齐霄,我好想你呀。」

我看到她对我笑就知道这是梦了,可我还是回抱住她,说:「我也好想你啊。」

然后,梦就醒了。

我无法自欺欺人了,她早就不要我了。

我为什么还要像个蠢货一样为她守身如玉,画地为牢?

可我刚要放弃她,她就回来了。

原来她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心理咨询师了。

我和沈鹤置换了一个资源,空降到这个制作很一般的综艺节目。

我在节目组见到她,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我开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中恨意滔天:她已春风摇曳,我仍一身旧雪。

她过得那样好,她变得温柔又善解人意,甚至可以毫无芥蒂地与我谈笑风生,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久未相见的老友,从未有过伤人的过往。

可她说过的话就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口,拔之即死。

我只能任它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苟延残喘。

我要报复她,还没想到怎么报复,就听她在饭桌上云淡风轻地说起当初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我才是被辜负的那个人。

她亲手拔出我心口的那把刀,我却依然痛楚似海。

如果她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她站在门后多听一分钟,就会听到我对表妹说:「我真是被她下蛊了,她脾气那么差,我还是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她,所以你转告钱序,别打我家浅浅的主意,要不我对他不客气。」

可我怎么能怪她,她原本就患得患失,她那么爱我,她说那时她爱我胜过爱自己。

可是,她让我当她的情人,她有男朋友了。

我怎么会不明白她只是想报复我。

被她那么爱过,怎么会不明白她如今看我的眼神只有戏谑和厌恶。

我还不至于那么贱!

可看到她和别的男生约会,她手舞足蹈地和那个男生说着话,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其实,尊严也没那么重要,如果她能朝我那样笑的话。

她睡在我怀里,我却忍不住想,她的男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好吗?我们做过的事他们也做过吗?他们比我们,比曾经的我们还要亲密吗?

她也没有很喜欢那个人吧,否则怎么会背着他和我在一起。

可她为了他赶我走,她喜欢他胜过从前喜欢我吗?

我已经卑微到做她的情人,她还是要和我分手。我以为她对我至少还有一丝旧情,我生病的时候,她的担心是装出来的吗?

我被她折磨得要疯了,她竟然还想抛弃我,她竟然以为她还能抛弃我。

她可以怪我,可以永远不原谅我,可我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又生气又好笑,我就说她那么难追,除了我谁不是望而却步,怎么会有男朋友!

林叙是她堂哥!

唔,她把我睡了!哈哈哈哈哈,她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就去微博曝光她!

她兄弟姐妹也太多了,一个比一个能喝。她嫂子最能喝,林意老师居然是她嫂子,真是没想到。

她嫂子怎么这么八卦!我要告诉他林骁和顾言的 cp 是真的吗?不太好吧。

终于结婚了,戒指还是两年前买的那个。

林浅,惟愿你我,青丝相聚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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