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乐章

第一章逃命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谁呀！」久居山中的卢峰顺手去摸床边的猎枪。

「是我，何适！快点开门！」卢峰连忙拉开门，浑身湿透的黑影蹿进了屋子，顺手将门反锁上。

屋子很小，中间摆着一张粗糙的木头桌子、两把笨重的木头椅子，墙角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你是杀了人？还是被人杀呀！」卢峰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何适面前的桌上，打趣地问道。

何适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箱子，双目呆滞地望着桌子，忽然抬起头说：「老卢，我这次死定了！」

「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卢峰拉过一把椅子，在何适对面坐下。

「不行，我得赶紧走，不能连累了你！」何适忽然站起来，把手提箱放在桌上，郑重地推到卢峰面前，红着眼睛说道，「这个箱子，你一定要收好！若是……若是万不得已，就把它毁了吧！哎，我确实下不去手！」他从卢峰手中夺过猎枪，往门口走去。

「老何，你回来！什么事都没说，就要死要活的！我们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这箱子里是啥？」卢峰也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

何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忽然全身颤抖起来，他弯下腰蹲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这里面是我一生的心血！也是置我于死地的元凶！」

卢峰不解，打开了箱子。一个黑色的头戴式耳机躺在那里，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但他知道何适是脑科学方面的博士，毕业后一直供职于一家叫「偃师」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是那里的科研骨干。也就在几个月前，这个研究中心还发布了一项轰动社会的研究成果——「终极乐章」，据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音乐，后面没有「之一」二字。引得无数志愿者前来试听，刚开始都觉得是个笑话，再后来居然有人听上了瘾，反复去试听，研究中心门口渐渐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是终极乐章？」卢峰试探地问道。

「对，唯一的终极乐章！」何适也转过身，倚在门上望着手提箱里的耳机，好像一个父亲爱怜地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我靠，你把人家的核心机密偷出来了？这不是找死吗？赶紧还回去！大不了打官司，我来替你辩护！一定能帮你摆平！」卢峰拍着桌子，信誓旦旦地说。

「我拿不拿这个东西，都难逃一死啊！」何适仰天长叹，「我被人算计了！你知道那些试听志愿者吗？他们都……都自杀了！好几千人啊，还有不少人疯了！研究中心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说我研发的是音乐毒品！还把我关在实验室里！要不是我运气好，现在已经死了！」

「有这么邪乎？你希腊神话看多了吧！我试试！」卢峰说着拿起耳机。

突然，何适跳过来，举起猎枪对着卢峰大吼道：「放下！快放下！」

卢峰愕然地放下耳机，生气地说道：「我看你也是听了这个狗屁乐章了吧，跟他妈的疯子一样！」

「你懂个屁！」何适把猎枪还给卢峰，重新把耳机放回箱子，小心翼翼地锁好，「这个耳机能精确捕捉大脑电信号，根据信号来合成音乐，所以你听到的音乐就是你的大脑最想听到的音乐，也就是终极乐章！」

「逻辑没毛病！但那些人为什么会自杀呢？」卢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以前也听说过，听了《黑色星期五》的人会过于悲伤而抑郁自杀，但那只是传说。而且即便有影响，也只是很微弱的影响，更会有个体体验差异。这个终极乐章本来是为了给人带来快乐的，也确实给人带来了快乐！但后来，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砰！」门被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踢开了，何适一把抱紧手提箱，卢峰本能地举起枪。只见门外黑暗中走进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边鼓掌，一边笑道：「非常精彩！非常巧妙！只是不知道何博士是否还想把这个终极乐章的研究继续推进下去呢？」

第二章性命

「你是谁？滚出去！」卢峰大吼道，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对准中年男子的头部。那中年男子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宽广的额头上面一根一根立起来的头发，与下巴下面的胡子遥相呼应，鼻梁高挺，唇角分明，魄力非凡。

「不要怕！我不是来寻仇的，我是来谈合作的！」中年男子拉过卢峰刚坐过的椅子，背靠着门口坐下，示意大家都坐下。

「那你找错人了！我再也不愿与任何人合作！」何适抓住卢峰的枪管，对准手提箱，怒吼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哦？那你开枪吧！十年的心血啊，我赌你舍不得！不然，你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来一支吗？」中年男子掏出一只烟点上，顺手把烟盒扔到桌上，那是卢峰从未见过的烟，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贵。

「别他妈废话！你到底是谁？有话快说！」卢峰再次质问道。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戴沐轩，轩达集团的实际控股人！两位可有耳闻？」

「轩达嘛！我听说过，上市公司，资产过万亿！你不加班加点回去花钱，来我这里作甚？」卢峰细致入微，试着从各种细节印证戴沐轩的身份。他放下猎枪，从桌上拿起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排烟圈，连连点头说道：「嗯！非常醇厚！非常柔和！只是不知道戴老板是否想把这个来意说得更清楚呢！」

「我想与你合作！」戴沐轩在木桌上掐灭了才燃了一半的烟，望着何适说道，「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把终极乐章的研究推进下去！」

「为什么？」何适依然充满敌意地望着戴沐轩。

「就是啊！戴老板，你已经这么有钱了，何必呢？这玩意现在没人敢听，也不会有什么市场的！我要是你，我都发愁这钱怎么花得完！」卢峰又点燃了一支烟，小屋里的烟雾弥漫开来。

「因为，我也想知道终极乐章究竟能通往何处！而且，我相信它绝不会是通往死亡！」戴沐轩看着手提箱，继续说道，「你可以保留所有的研究成果，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结果！」

「哼，我已经被骗了一次，不能再被骗第二次！当初『偃师』也是这么说的，方向是他们选的，方案是他们定的，结果呢？出了事就让我背锅！那么多人命，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我他妈的，作孽啊！」何适厉声吼道，连日来的恐惧和悲愤几乎就要把他击垮了。逃亡路上，有好几次他都准备打开耳机，完整地听上一曲终极乐章，求个解脱。

「你可以用轩达的名义对外发布任何研究成果，我还可以让你匿名参加研究。当然，报酬不会少一分！」戴沐轩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准确地说，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过程，也不在乎是谁去完成，我只是想要结果。我的顾问告诉我，最难的是不知道怎么匹配到那个神奇的频率和调整动态参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说是要等一百年。呵呵，大海捞针很难，但总有人能捞到，而这个针现在就在你手上。就像这个世界挣钱很难，但总有人能挣到很多钱……」

「而这个钱现在就在你手上！」卢峰插口道，戴沐轩波澜不惊地沉默下来，那抹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我说，你这个想法不科学啊！结果，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要么成功，世界从此再无音乐，只有终极乐章！要么失败，或许会成为一种让人解脱的手段。」卢峰正在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之时，戴沐轩转身往门口走去。

「好好想想吧！与我合作，解开谜题，既能实现梦想，又能还你清白，何乐不为？！对了，你是叫卢峰是吧！一个画家？嗯，我想你或许也愿意到我的公司来坐坐，卢璐现在就在我们总部，从法国赶来的艺术大师全天都在陪她一起作画！」戴沐轩到门口潇洒转身，隐没在黑暗里。

「我操你姥姥！妈的，刚才我就该一枪崩了他！璐璐要是掉一根汗毛……」卢峰端起猎枪要冲出去，被何适拉住了胳膊，把猎枪夺了下来：「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吧！」

「你去个屁！那摆明了是个陷阱！要去也轮不到你，他抓的是我女儿！」卢峰依然怒不可遏。

「拿着！」何适把手提箱放在卢峰张牙舞爪的手上，「你要是去年在海边淹死了，今天我也会去！把那张画带上，你给我画的《相思图》。」

卢峰一愣，无奈地摇着头，「哎，这么多年，你还记挂着她！人家都相夫教子了，你也赶紧重新做人吧！」

「带上吧，看看你还有啥想要带的，我担心咱们可能回不来了！这次我是真的连累你了！」何适轻轻拍了拍卢峰的肩膀，眼神中流淌着深深的歉意。

「得了吧！姓戴的早有准备！你想啊，法国来的大师都到了，估计三天前都算准了你会到我这里来。事已至此，咱们就见招拆招吧！」

卢峰转身去收拾东西，扔给何适一套干净的衣服，嘴里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这姓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外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卢峰和何适走出小木屋，一架小型直升机停在外面的山谷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快步迎上来，彬彬有礼地把他们引到飞机上。不一会，飞机就飞上了高空，沿着山谷往城市飞去。

一个多小时后，直升机飞到了城市近郊，停在一个高尔夫球场上。卢峰和何适下了飞机，坐上一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奔驰商务车，开车的司机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车子七拐八拐才出了大门，原来这是一座私家庄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商务车停在路边。两个人又坐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车厢里还有一股新车的气味。开车的司机是个秃顶的胖子，格外热情和健谈，自称是戴总最信得过的人，名叫马驹。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什么医院和慈善事业，听得人云里雾里的。

终于，车停在了一个电动门前，「锦绣康复医院」六个崭新的烫金大字镶嵌在大门旁边的墙壁上，两个训练有素的保安跑出来，核验了身份，才敬礼放行。马驹也是第一次来，走错了好几次，才来到一个隐蔽的仓库门口。马驹遥控打开仓库的电动门，把车停在仓库中央，引着何适和卢峰进了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电梯，很快仓库里传来砸碎玻璃的声音。

「咳咳，早就该换了！这车味大，甲醛重！」马驹摸着光秃秃的头顶笑道。

「叮」，电梯停在了地下三层，门一打开，就看到戴沐轩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排排的仪器和设备。

「姓戴的，我女儿呢？」卢峰怒吼道。

「现在嘛，凌晨 4 点半，祖国的花朵肯定是在睡觉。」

「我们要先见璐璐！」何适斩钉截铁地说。

戴沐轩打开手机，递给卢峰。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童话般的房间，一个小女孩盖着天蓝色的被子，躺在精致的公主床上睡得正香。各种可爱的动物玩偶摆满了房间，尤其惹人注意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新绘的油画，鲜艳的向日葵颇有几分味道。

「快放了她！」卢峰命令道。

「哈哈，我的画家朋友，你没有发现监控里正是你自己的家吗？」戴沐轩笑道。

这时卢峰才发现监控视频的角落里赫然立着他的台球杆，心道：真是关心则乱，怎么就没想到这是一个暗局呢！

「这是璐璐画的？」看到戴沐轩点头，卢峰暗叹一声，「是比老子教的强，那个什么大师，还在吗？」

戴沐轩笑而不语，转过身指着后面那些设备问道：「何博士，这些东西还都熟悉吧！」

「这些都是？」何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走到设备跟前，「都是『偃师』的设备！你从哪儿弄来的？」这里的设备和布置跟何适在『偃师』的实验室一模一样，除了最后面那个占据了一整间屋子的超级计算机。

「我们收购了『偃师』，并帮他们摆脱了指控！」马驹解释道，「而且，戴总还捐款资助了这家精神疾病康复中心，免费收治那些被『偃师』搞疯的人！在下不才，就是这里的院长！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戴总只手遮天，厉害啊！这么大的事都能轻易摆平！那弄死我们两个，岂不是易如反掌！」卢峰戏谑地笑着，趁机冲何适使了个眼色。

马驹笑道：「卢老师说笑了，我们只是个生意人。这个事其实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数字也有夸大的成分。准确地说是有几千人企图自杀或自残，但真正成功的也就不到一百人！现在年轻人生存压力大，很多人都属于亚健康，出现一些精神疾病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所有的试听者都出现了明显的抑郁倾向，倒也是事实。两位都是我们戴总的朋友，大家合作一场也是个缘分，不论成与不成，情义始终都在那儿。」

戴沐轩挥了挥手，马驹躬身退了出去。

「这个仓库曾是战略物资储藏地，既坚固又隐蔽，只是时间匆忙，装修得有些简陋，还请二位将就一下。」戴沐轩略一沉吟，继续说道，「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上面那些人，都交给你！我希望尽快能出成果！」

戴沐轩走后，何适逐一检查着设备，又打开超级计算机摆弄了一番。与前段时间的亡命天涯比起来，这简直就是重见天日。卢峰逐层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回来之后更是手绘了一个三维立体草图，详细解说给何适听：「地下二层有很多隔间，每个隔间都有床，还真像个医院。地下一层是个大厅，很空旷。地上一层吃饭、娱乐，地上二层是书房和卧室。哦，二楼顶上还有个花园。我让他们把早饭送到花园去了，咱们边吃边看日出。」

「日出这种高级货，还是留给你看吧！我看了也是浪费！」何适坐在电脑前，运指如飞，「我得想想怎么保住小命，看到明天的日出！」

「不至于吧！姓戴的也就只敢软禁我们，即使研究不出来，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啊！」卢峰凑过来看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数据库的读条。

「我是担心万一研究出来了什么。」何适头也不抬地说。

「那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嘛！慢慢来，不着急，老戴钱多，我们替他花点，也是助人为乐嘛！走，先吃饭，这一夜折腾的，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卢峰拉着何适往外走去。

接下来的十几天，何适深居简出，反复分析试听志愿者的脑波记录数据，那个「终极乐章」已经被拆开，从里面连接出来几十根细如发丝的线，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卢峰闲来无事就四处转悠，房间里待腻了，又跑到院子里去闲逛，跟几个精神病人交上了朋友，谈古论今、评鉴东西艺术，甚至心血来潮教他们画画。他让马驹把病人都弄到会议室里，支起画架，一笔一划地上起课来。有些病人学得很快，尤其是那些说不清话的病人进步神速。卢峰兴致大增，每天都要布置作业，还要逐一点评。时间一长，差点把这里当成了大学课堂。

一日午后，何适把新的数据模型导入超级计算机，计算结果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他才第二次走出地下室，来到顶楼的花园。久违的阳光洒在何适苍白的脸上，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日来面对未知的苦闷和无助一扫而空。忽然，他发现卢峰居然也在这里，正斜靠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画纸，于是走过去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哟，稀客啊！何大千金肯屈尊上楼了！快来看下我学生的作品，好好比较一下，我与那个法国大师相比，如何？」卢峰把那沓画纸逐一摊开在桌上，硬拉着何适坐下。

「哎呀，你明知道我对艺术一窍不通！」何适端起桌上的龙井一饮而尽，「我看这些就是瞎子点灯！」

「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你看这几幅，这透视、这布局、这配色！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一个礼拜教出来的！」卢峰抖动着那几幅画，激动地说道。

何适象征性地瞟了几眼，敷衍地点头称赞。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散落在地上的几幅画上，那是用线条简单勾勒出的大树草图。何适从地上捡起来数了数，一共五张。有落叶梧桐，也有常青松柏，还有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树。从笔迹看得出来，都是出自不同人的手。但是这五棵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整体后向右方倾斜，树冠的枝条更是斜向右下方，仿佛有一股强风从左上角吹来一般。

「这些有啥可看的？我闭着眼睛都比这画得好！跟你说这些果然是对牛弹琴！不识货啊！」卢峰一脸的鄙视，自顾自地翻看着得意门生的佳作。

何适突然从卢峰手中抢过所有的画纸，迅速地逐一翻看，眉头皱成了疙瘩。

「都是这样！」何适自言自语道，他突然站起身，匆匆向楼下走，边走边对卢峰说，「你赶紧把这些人都喊来，每人画三幅！不，画五幅画，都要画树，随便什么树！切记，不要有任何约束和影响！画完了拿到地下室找我！」

卢峰一脸茫然地翻看着桌上的画纸，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他看了一下手表，上课的时间要到了，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去召集他的「学生们」了。

晚饭时分，卢峰才把所有的画都收齐，除了个别极不配合的病人外，五十二个人都完成了五幅画，还有个别病人画起来不停，超额完成了任务。卢峰抱着沉重的画纸，拎着饭盒走进了地下室。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发现又增加了很多组机柜，每个机柜里面都像有一群蜜蜂似的，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宽大的工作台上摆着一个酷似古代士兵戴的那种铁头盔，跟「终极乐章」一样，通体黑色，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结果怎么样？」何适从林立的机柜中间走出来，急切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一如既往地好！不信你自己看！」卢峰把几百张画纸往桌上一放，就去打开饭盒准备吃饭。

何适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快速地翻看着画纸。

「吃了饭再看也不迟！这些画又不会跑！你唔噜咔哆嗓呯……」卢峰嘴里塞满了食物，嘟嘟囔囔地说不清楚。

何适放下最后一页画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喃喃地说道：「果然如此！」忽然他夺下卢峰手里的筷子，硬把他拉到画纸跟前，激动地指着那些画，声音干涩地说道：「老卢，你快看！这些树，这些树都是歪的！枝条也是向右倾斜！全部都是！」

「那又怎样？」卢峰大惑不解地问，「这又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我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来，我给你看这个！」何适打开投影，雪白的墙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光幕，接着出现一个正在上升的抛物线，抛物线没升高多久就到了顶点，开始往下回落，直到水平线以下。

「这是我对试听者脑波监测记录进行大数据分析得出来的，其实也就是一个映射。你看这个横坐标是时间，纵轴是情绪值，我们姑且这样命名！」何适拿着激光指示灯介绍着，「当试听者刚开始听终极乐章的时候，情绪值会增加并很快到达顶点，然后就一路下降，并有一直向下的趋势，一部分人甚至到达了这根死亡之线！」

「你是说，情绪值到了那根线的位置，试听者就会自杀？」卢峰问道。

「也不全是！这儿还有一根线！」何适指着死亡之线上方一点的地方，那儿还有一根淡淡的细线，「有些人到了这根线就停住了，然后就住进了这里！」

「那就应该叫精神病之线！但这又与那些树有什么关系呢？」卢峰还是一头雾水。

「完全主观情况下，每个人画的树都不会完全一样！反过来说，如果有相同的地方，那么就有可能有相同的原因。这些树都向右倾斜就属于这种情况。还有第二点，树枝朝向本来也应该是千人千面，但这些画里的树枝，大部分都是斜向右下方！如果沿着树的重心从树根画一条线直到树冠，你会发现，这条线与投影上的线几乎完全一致！」

卢峰翻看着画纸，拿起笔勾画。何适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测，终极乐章的实质是一种情绪重力，仿佛给情绪增加了一个重力场，情绪的兴奋中心沿着类似抛物线的轨迹运动，直到个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然后就是精神死亡或肉体死亡！」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会先往上呢！如果一直往上会怎么样？」卢峰焦急地翻动着画纸，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

何适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对，你看这一张！」卢峰突然抽出一张画，放到何适面前，「这一张就没有靠右！树冠也基本对称！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就没病！」

「或者他在装病！」何适把画纸推过来说道。

卢峰一个激灵跳起来，大声叫道：「我去！你可别吓我！精神病人再恐怖也没有装精神病的人恐怖！我这半个月天天跟他们在一起，本来还觉得挺好！被你这么一说，我现在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也不一定！许多谜团还没有解开！你多留意一下这个人！」何适走回那些机柜群，继续吩咐道，「你还是继续教他们画画，稳住他们的情绪状态！等我弄好了方案，我们就来给他们治疗！」

「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这个精神病医院居然没有医生，全都是护理人员！好像戴沐轩根本就不想治疗他们！只是圈养起来，给你做研究！」卢峰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这些设备虽然昂贵，但也比不上上面那些病人，那可都是活的样本。可戴沐轩是戴沐轩，我是我！他可以不择手段，我可不行！我的目的是治好他们，而不是用他们做实验！」何适埋头说道。

卢峰知道他又要开始工作了，无奈地收拾起残羹冷炙，离开了地下室，临出门时再次提醒何适要记得吃饭。

「若是真到了临床治疗阶段……」何适抬头望着光幕上的曲线若有所思。

第三章生命

卢峰回到地面，就把马驹叫来交代了一番，说是研究需要，在医院靠近仓库的区域划了一块地方实施封闭管理，又点了一些病人的名字，由他全权负责。这些病人大部分都是他最欣赏的学生，其中还包括那个叫王鸥的「正常人」。

「以后这些人由我来管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卢峰感觉自己也像个大人物。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别人显得很高大，马驹就是其中的高手。

「卢老师远见呐！我这外行也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你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马驹的腰始终是弯的，而且弯得非常自然，就像天生的一般，「要不怎么说，艺术都是相同的，绘画与音乐一母同胞，能参与研究终极乐章的，除了何博士，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丹青圣手才行啊！」马驹五体投地地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叹为观止的声音。

时间一晃，又过一个星期。那个黑色的头盔已经组装完毕。

这一天，何适通知卢峰下午三点准时来地下室，有要事相商。卢峰因为上课太投入了，耽搁了一会，等他急急忙忙冲到地下室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何适戴着那个黑色头盔，安详地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试验台上。

「老何，你怎么了？」卢峰大吃一惊，飞速扑到实验台边上，一眼认出来那个头盔，「这是终极乐章！这是谁干的？」卢峰用颤抖的双手用力地扯着头盔，却发现头盔被锁死了，怎么也摘不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突然，他瞥到墙壁光幕上显示着一行文字，「把我的拇指放在下巴上的指纹识别口上，再用你的拇指按住头盔顶部纹识别口，就可以打开头盔」，旁边还附了一个示意图。

卢峰依葫芦画瓢打开了头盔，死命地掐着何适的人中。许久，何适终于睁开了眼睛。

卢峰把何适慢慢地扶起来，急切地问道：「老何，好点了没！吓死老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何适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这只是我设计的一个实验。」

「你大爷的，你怎么能拿自己做实验呢！要是有什么差错，连个救你的人都没有。」卢峰转急为怒，大吼起来。

「临床治疗之前，必须要有人进行测试。」何适哆哆嗦嗦地喝着水。

「那你可以用我啊，我这人天生乐观开朗，万里挑一的优良品种！」卢峰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那怎么能行！璐璐还等你回去呢！」卢峰慷慨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何适软弱无力地走过去，拍了拍卢峰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没事的！你看我的设计，非常安全。它按照半分钟步进增加时长，一开始就设定好实验轮次，到了时间就会停止播放。而头盔带有自锁功能，只有我本人和非我本人的两种指纹同时按上，才能打开头盔。这样既能确保实验过程中不会被主观取下，也可以保证不会增加实验时长。」

何适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是根据最后的样本数据优化后的终极乐章。它更柔和，但也更深刻，套用重力场来类比，就相当于增加了一倍的重力加速度。所以，情绪值变化更加迅速。我还准备增加一个调控函数，能够调节重力强度，这个还是要用指纹解锁才安全。」何适挣扎着来到超级计算机的屏幕跟前继续工作。

「你歇会吧！不要到最后病人都出院了，大夫却疯了。不行，从现在开始，我得 24 小时跟着你！万一你要自杀，我好拦着你。」卢峰拍着桌子，一锤定音地说。

「行啦，我都已经实验完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何适从屏幕后面抬起头问道。

「能有啥情况，还是老样子。你让我关注的人，我关注了。那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名叫王鸥。」卢峰漫不经心地说。

「完了？」何适皱眉问道。

「长得不错，很清秀，跟《相思图》有几分神似。」

「去你大爷的，我问的是脑子，正不正常？！」何适怒道。

「上次被你那么一说，我还真发现她有点不一样，是比其他人正常，我都委任她当班长了。」

「那她的个人情况你了解过没有？」何适拿过一个本子，开始写着什么。

「当然，要不是怕你骂我，我就给你画一幅她的人体艺术出来，」卢峰看到何适怒目而视，只好停止打趣，认真说道，「她可以说是非常普通，但又很不普通。家境一般，但很温馨，父母从不吵架，也不与人争执。一路走来，虽然不出众，但也算得上优秀了。我感觉，她就属于那种五行啥也不缺的人，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善良和平和。」

「嗯！那就是说她的人生很平顺，也很知足，也不缺少关爱，那应该没多少负面情绪啊！」何适说。

「就是啊！所以有时候你就感觉不到她有病，但是她好像感情上有点小问题，估计也就是单相思啥的。我问她，她只是傻笑，啥也不说。哎，你这个玩意能治好她吗？这么好一姑娘，一辈子都搁在这儿太可惜了。你要是能治好了她，说不定能治好你多年的心病。」

何适摆手撵人，卢峰依然赖着不走，他好奇地拿起桌上的头盔，里面密密麻麻的金属触点，看着有点瘆人。「我说老何，你这头盔样子真丑，比万磁王那个还丑。早知道就应该喊我来给你设计一下。将来青史留名，也算我一个。」

「放下，出去！」何适一把夺过头盔，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良久，他抬起头发现卢峰居然还坐在那里，心中一阵感动，还没开口说话，卢峰就脱出而出:「老何，救救那姑娘吧!真的看着很可怜！」

何适差点为之气结，「我会尽力的。但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也许是最难治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她可能比别人偏离得都远。所有的人向右倾斜，我不认为她会是个例外，我更愿意相信，她偏得更远，直到又回到了原点。」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个需要一步一步来，我们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明天上午你找几个人到地下一层来，我们先来一段热身实验。」何适又打开本子，写了几行字。

第二天，何适像往常一样起床。他一直都住在实验室，困了就睡觉，醒了就工作，也不管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今天因为要与病人们见面，他觉得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尽量给他们留下一些好印象。他坐上电梯准备到给他准备的房间里去洗个澡，电梯却在地下一层停住了，电梯门一打开，黑压压的人坐满了大厅，他们有的神情呆滞，有的格外亢奋，但很快都保持了安静。卢峰迎上来，把何适拉出电梯小声说：「他们知道你要给他们治病，都很高兴。所以我让他们早点过来，但不许发出声音，以免吵到你。」这时，大厅里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何适。忽然有个病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激动地拉住何适的手，大声问道：「这位就是何大师吧！何大师，我有病啊！」

「大师，我也有！」

「我们都有！快给我们看看吧！」

人声瞬间鼎沸起来。

「卢峰！你瞎说了什么？」何适怒道。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赶紧开始吧！何大师！」卢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来是蓄谋已久。

「哼，快让他们安静坐好。我去拿东西！」何适很快就回来，大厅的音响里传出一些奇怪的音乐，猛一听上去就像噪音一般。十几分钟后，一部分人恹恹欲睡，还有一部分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时，何适才留意到那个叫王鸥的姑娘，依然很平静地端坐在那里，就像正在聚精会神听课的小学生。

「老卢，把睡着的人带一个到地下二层来，我们试一下头盔。」何适按动电梯，先走了进去。

卢峰激动得跳起来，随便拉起一个睡着的病人，一边往电梯里跑，一边大声喊道：「王鸥，你看好他们。」电梯门缓缓关闭之前，何适看到王鸥已经站起来，很负责任地来回安抚那些企图站起来的人。

地下二层的单间内，那个病人已经戴上了头盔。

何适拿出两个无线控制器，将其中一个交给卢峰说道：「我来控制强度，先用最低挡。如果他有什么不对，你就及时切断信号源，再用指纹解锁顶端。」

「那我先把手按在这里吧，一有情况你就立即处置。」卢峰把拇指按在头盔上说。

「那不行，终极乐章会沿着你的手指传播到你的耳膜上，时间一长你就危险了。」何适刚说完，卢峰立刻缩回了手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病人很快又睡着了，何适缓缓地增加强度至三挡，然后又慢慢地降回到最低挡。

「好了，可以关闭、解锁了。」两个人合力脱下头盔，卢峰轻唤几声，病人悠悠转醒。

「你叫什么名字？」何适和蔼地问道。

「我叫李平！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把我怎么样了？你们快放了我，我要回家。」李平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没有跑几步就晕倒了。

「他没事吧！」卢峰被李平的反应吓住了。

「应该没事，刚才的强度和时长都只有我那天实验的一半，他已经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了，估计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现状，才会有如此反应。」何适把李平扶到卢峰背上，叮嘱道，「密切观察他的情况，一刻也不要离开。我还要再分析一下李平刚才的脑波数据。如果顺利，我们明天就继续，如果不顺，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继续治疗。」

卢峰走后，何适就回到了实验室。光幕上显示出刚刚分析出来的一组曲线，左边一条是启动终极乐章之前的，那是一条类似正弦曲线的规则波动，右边一条是启动终极乐章之后的，正弦曲线突然波幅加大，波峰回到了正常人的区间，波谷几乎是贴着那个死亡之线过去的，何适暗捏一把冷汗。终极乐章关闭之后，曲线整体移动到更高水平的位置，也没有之前那么规律了，时而出现一些轩然大波，甚至频频穿过死亡之线，看得何适心惊肉跳的。

整整一晚上何适都不能安心，不断地给卢峰打电话询问李平的情况。最后，卢峰实在不耐烦了，在电话里大吼道：「老子正在抱着他睡，手脚都是捆住的。你要是再打电话，我就给你抱过来了。」

第二天，何适也没看到卢峰来报告情况，只好自己走到地面上来。一个多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重见天日。天地依然是如此美好，如果没有终极乐章，也许会更美好吧！何适还没有回过味来，就听到一阵喧嚣。

「姓卢的，你对我做了什么？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给你拼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

何适赶紧跑过去，看到李平站在一棵大树下，指着正骑坐在树丫上鼻青脸肿的卢峰破口大骂。

「这，这是怎么回事？」何适紧张地问道。

「嘿，你来得正好。我记得你是这个医院的大夫吧！你给我解释一下，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把我关在这个精神病医院里？还不让我走，是什么意思？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把你们医院都炸了！」李平怒不可遏。

卢峰突然灵光乍现，捂着鼻子大吼道：「快去请马驹院长！」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怪异了，马驹把李平带到办公室交谈了一番，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李平居然变得格外友好，对着何适和卢峰又是道歉，又是称赞，最后挥手向他们告别。

「哎，我还是再给你检查一下吧！」何适大声喊道，却被卢峰一把捂住嘴巴：「你还嫌我挨的不够啊！」

「这事都怪我啊，我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成效。让卢老师受委屈了，等过两天我找几个弟兄，一定给卢老师找回场子。」马驹只字不提卢峰封闭管理的事，马屁拍得滴水不漏。

「算啦，算啦，谁跟精神病人一般见识！」卢峰摸着脸上的伤说道，「对了，你给他说了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剧烈？」

「嗨，还不是那个——钱嘛！那两位，咱们这算得上是成果了吧！我得赶紧给戴总报告。」马驹说完就跑了，何适喊也喊不住。

第四章殒命

戴沐轩没有赶来，似乎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何适和卢峰逐一对每位病人进行了头盔治疗，效果出奇得好。何适在治疗之后，及时记录下病人的脑波变化，发现在给予足够的能量刺激后，情绪曲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整体升高，虽然波动变得很剧烈，但并不会导致病人崩溃，而且治疗之后很快就稳定下来，跟正常人无异。这让何适和卢峰都信心大增，除了那个始终如一的王鸥。

现在医院里只剩下王鸥一个病人了，何适想尽了办法，但她还是一直没有什么好转。何适不敢用超过他第一次实验的强度和时长，只能每天都让她进行一次头盔治疗。慢慢地，何适和卢峰跟王鸥熟络起来，卢峰把王鸥当做小妹妹看待，悉心照顾。其实王鸥本身就处于半正常状态，甚至还可以照顾他们两个的起居。

偌大一个医院，现在很少看到有人，除了门卫外，保洁和护理人员也都不见了。为此，卢峰还去找过马驹，结果马驹也不见了，气得卢峰直骂娘。

一天，何适与卢峰又坐在花园里闲谈，王鸥蹲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摆弄着花朵。

「你就真的没招了吗？早点治好，咱们好回了啊！」卢峰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心怀不满，「那么多人都治好了，唯独我妹你治不好，你该不是存心的吧！」

「我有你那么无耻？要想治好她，必须换一个思路才行，甚至要推翻之前所有的假设！」何适皱着眉头说。

「那你就换嘛！推嘛！」卢峰大声催促道。

「你以为是推磨呢！你画了这么多年画，能不能换个风格！每次都大红大紫的，你整个水墨的试试？！」何适回怼道。

「试试就试试，你等着瞧！鸥，咱们走！」卢峰往外走了几步，回头喊道。王鸥清脆地答应着，拿着一个用刚摘下的鲜花编成的花环，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卢峰满脸微笑地看着她，得意地瞟了何适一眼，微微弯下膝盖，就像等待加冕的王。突然，王鸥停下来，她把花环套在何适头上，轻轻说道：「何老师，你不要跟我哥哥吵架了。若是治不好也没关系，我这样也挺好的！」

何适愣在那里，眉头皱得更紧了。卢峰领着一蹦一跳的王鸥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卢峰和王鸥都没有再到地下室来，用卢峰的话说就是，「既然听那玩意没用，还听它作甚？」干脆把每日一次的头盔治疗也停了。何适又开始天天闭门苦思。

这一天，戴沐轩突然来了。他带着欢快的马驹，直接到了地下室三层。卢峰安顿好王鸥，也跟了进来。

「何博士，别来无恙啊！两位这么快就治好了所有的病人，真可谓是人间奇迹啊！」戴沐轩寒暄了一阵，切入正题，「听说还有一个病人，其实也不必太过较真，百密尚有一疏，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戴总，我还想再试试。」何适说。

「就是戴总，最多三个月，我们就走！」卢峰插口说道。

「卢老师哪里话！两位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对了，我有份礼物送给你们两个！」戴沐轩刚说完，马驹就送上来两个塑封的盒子，分别交到何适和卢峰手上。

「这是，手机？」卢峰疑惑地看看何适，又看着戴沐轩。

「对，这款手机就叫终极乐章！」戴沐轩挥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何适，继续说道，「别激动，这只是一个模拟功能。手机自带一款交互式耳机，可以模拟产生部分终极乐章的功效。两位可以试一试，目前这款手机虽然标价很高，但销量非常好，全球智能手机市场占有率还在不断提高，而且很多手机厂商都主动提出与我们合作，搭载我们的模块和耳机。」

「你疯了吧！这个安全吗？万一有个差池，岂不是要死很多人？」卢峰跳起来大吼道。

「何博士，你怎么看？」戴沐轩涵养极好，转而问起了何适。

何适并不回答，拆开包装，手机看上去很纤薄、很精美，但耳机更有特色，尤其是连接耳机与手机的线竟然是一根排线，就像电脑硬盘的数据线一样。何适打开手机，戴上耳机，听了一会手机版的「终极乐章」。许久，他才停下来，淡淡说道：「效果控制得很好，这个刺激的伤害应该比不上一支香烟吧！」

「卢老师，这下可以释怀了吧！这个专利算你们的，再加上我之前答应的酬谢，我让马驹给你们办好！我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喏，就用这个终极乐章手机！」戴沐轩潇洒地走了。

马驹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卢峰一把扯住了胳膊，「老马，你挺会玩啊！你这一个多月跑哪去了？让我们俩给你看着这个破院子！」

「卢哥，卢哥松手，我这不是去宣传咱们的手机去了嘛！」马驹笑嘻嘻地回答道。

「哼，这手机还用得着你宣传？我还以为你也成神经病了呢！说，这次我们两个能分到多少钱？」卢峰瞪着眼睛问道。

「粗略一算将近三个亿呢！主要是匹配其他手机的模块还在对接调试中。等到全部推开之后，每一部手机都有终极乐章，那你们就是世界首富了！」马驹一席话说得卢峰心花怒放。

当晚，卢峰就让马驹准备庆功宴，马驹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悄悄离开了。空旷的医院草坪上，鲜花铺地，彩灯环绕，美酒美食，一应俱全，唯一让卢峰觉得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些各种肤色的美女。

卢峰举杯，拉着何适和王鸥站起来，朗声说道：「昔日我们曾许下同富贵的誓言，没想到今天还真的实现了！我是沾了你何大师的光，虽然历经生死，但大难不死，还大富大贵，真是痛快至极啊，都干了吧！」

那晚大家都很高兴，卢峰闹到很晚也不愿去睡。王鸥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老何，你怎么还皱着眉头！这不都功成圆满了吗？高兴点！明天咱们就回了！」卢峰拿着酒瓶大叫道。

「不是还没把你妹治好嘛！」何适象征性地举了下酒杯。

「嘿嘿，你这话说得还算有点良心。我把那个手机送给了她，她每天听听终极乐章，也许哪天就好了呢！就算实在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咱们现在有钱了，大不了养她一辈子。只是得住你家，可不能让我媳妇知道我又认了个妹妹。」卢峰嘟嘟囔囔地说着。

「老卢，你愿意这样被人养活一辈子吗？」何适问道，忽然他听到旁边一声闷响，低头一看，卢峰已经倒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第二天卢峰就吵着要回家，何适不同意，最后两人商量再等一周就走。可就在临走前的一个晚上出事了。

「老何，老何，出事了！」卢峰冲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怎么了！」何适大惊失色，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王鸥，王鸥自杀了！」

何适如遭雷击，拔腿就往电梯跑去，卢峰紧跟其后。两个人来到地面上，远远看到王鸥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何适跪倒在王鸥旁边，摸了摸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什么时候的事？」何适干涩的嗓音止不住地发抖。

「就在刚才，我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卢峰泣不成声，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就过去跟她说话，我让她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走。她说，她说，她要回家，她的家就在这个草地下面。我一听就蒙了，她转过头对我笑，不是平时那种傻笑，笑得很邪乎，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了一样。她突然说她累了，不想再折腾了。说完她就躺在这里了，我怎么拉，她都不起来，她最后对我说，『别拉了，哥！让我体面地走吧！告诉何适，那曲子真的很美！』然后她就躺在这里不动了。我跑去喊人，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门都被锁死了，车也都不见了。等我再跑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大剂量的镇静药，这个医院有很多。」何适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心，昏倒在地。

第五章拼命

等到何适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他来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躺在床上睡觉。卢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泪痕依然清晰可见。

何适一动，卢峰就醒了。两人通红的眼睛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去给你倒水！」卢峰忍受不了这种沉默。

「不用，我好多了！扶我起来，我要去实验室！」何适伸手去抓卢峰的胳膊，没想到被卢峰一把甩开了，只见卢峰猛地冲到门口，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人都死了，还研究个屁！你要是不搞那个破玩意，她也不会死！」说完就跑了出去。

「是啊，是我害死他的。」何适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沾满了鲜血，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了下来，眼泪也忽然涌了出来。他伸手去拿纸巾，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正是戴沐轩送的手机。何适戴上耳机，打开手机上的终极乐章程序，一股直入心田的旋律澎湃而来。忽然，何适坐了起来，他发疯似的扯下耳机，脸上被自己抓出了五道血印子，他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这时，卢峰也跑了回来，「老何，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太……你脸上怎么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快走，我们去实验室！这是一起谋杀！针对我们两个的谋杀！」

卢峰知道事关重大，背起何适就往地下室跑。到了地下室，何适打开手机上的终极乐章，从手机自带的耳机里接出信号，与头盔的信号一起输入超级计算机，进行分析比对，光幕上出现两根曲线，一根高一根低，随着何适不断调整头盔信号强度，终于那根低线超越了那根高线。又过了一会，那根高线又突然回落到很低的位置。何适一拳打在键盘上，吼道：「妈的！十级！十级啊！他是蛇蝎心肠吗？」

「什么意思？」卢峰问道。

「这个手机有问题！它可以被远程操控，发出十级的终极乐章。十级相当于我第一次实验强度的三倍！」何适解释道。

「你不是说它比不上一支香烟的危害吗？」卢峰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质问道，「真正的终极乐章不是只有你才有吗？戴沐轩怎么会有十级的终极乐章？是你给他的？」

「我也不知道，一进入实验室我就对所有的角落进行了检查，并对乐章重新加了密的，尤其是后半段下降部分，结果还是被姓戴的盗走了。除非这个实验室本就是个透明的！」

卢峰忽然跳起来，跑向实验室的一个角落，「我第一次到地下室时就觉得各层的面积有点不对劲，原以为是我的错觉。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卢峰抡起一把消防斧用力砸向那面墙，咔嚓一声，墙壁上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卢峰一阵猛砸，墙壁上出现一个大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隔壁是一个非常狭小的三角形空间，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卢峰又连续走到另外三个角落，分别砸出一个大洞。原来这个地下室一开始修建时都是上下一样大的正方形，但在戴沐轩改装成实验室的时候，缩小了空间跨度，并逐层进行了整体轻微的旋转，导致在第三层的四个角落空出来四个秘密空间，正是戴沐轩监视何适的地方。

「看到没有，戴沐轩的人就是躲在这里监视你的！但是，『终极乐章』的硬件那么大，手机那么小，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效果？」卢峰说道。

「手机和耳机具备了最简单的终极乐章的硬件基础，理论上是不具备产生终极乐章完整效果的可能。但是它可以隐匿伪装，不断尝试攻击，就像病毒一样，不断地变换着形态，直到把免疫防线彻底击垮。如果用开锁来类比，这个头盔就相当于有很多很多锁的结构，可以根据锁来生成一把最合适的钥匙。而手机里的模块，只是随机产生一把钥匙。只要使用者数量够多，每一把钥匙都能开一定比例的锁。而且，它可以不断地产生新的钥匙，直到所有的锁都被打开。这样做还可以避免大规模自杀引起的怀疑。」何适冰冷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绝望，「所以我怀疑，戴沐轩远程操控这两个手机，是想要弄死我们，结果……」

「结果，王鸥替我死了……」卢峰不敢再说下去。

「妈的，戴沐轩，我们这就去找他算账！」卢峰走了两步，发现何适还呆在那里，「你不敢去？那我自己去！」

「事情估计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坏！」何适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卢峰，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他用电磁波控制手机模块的话，所有用手机听到终极乐章的人，都得死！」

「那怎么办？我们赶紧把消息发到互联网上，提醒大家不要用那种手机！」卢峰急切地说着。

「现在每个人都对终极乐章手机赞不绝口，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谁又会相信我们的天方夜谭？估计还没说服那些人，就先被姓戴的宰了。」何适否决了卢峰的提议。

「那你能不能破解掉这个程序？或者彻底关闭终极乐章！」卢峰继续问道。

「破解太难了，乐章也关不了。我想戴沐轩在完成推广模块之前，应该不会启动终极乐章。但商业推广的速度非常迅速，尤其是手机领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本人，才有可能阻止他！」何适说着，就在键盘上迅速操作着什么。

「狗日的戴沐轩，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是要杀光全人类吗？就算找到他，你又怎么能说服他让他放弃呢？」卢峰的思路终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清晰。

「用这个！」何适拿起黑色头盔，拔下所有的插头，墙壁上的光幕显示，正在低级格式化所有的存储器。

第六章宿命

何适和卢峰简单商量后，决定悄悄行事，争取趁着戴沐轩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找到他本人。

天亮了，这一天本是他们计划要离开的时间。卢峰打电话给马驹，大声喊道：「快来人啊！王鸥他自杀了！」

马驹在电话里焦急地询问了情况，很快就开车来到了医院。马驹看着床上盖着被子的尸体，就像死了爹一样哭丧着脸安慰着何适和卢峰：「人死不能复生！两位还是节哀吧！这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像她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也是受罪啊！」说完，马驹就想走，却被哭得稀里哗啦的卢峰死死拉住。卢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非要马驹陪他喝酒，不然他也要自杀。马驹抹不过情面，就陪着喝了一阵。过了一会，马驹又说要走，何适也加入进来，三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说了一阵，不知不觉就都喝多了。何适和卢峰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相对而言，马驹是最清醒的，他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说卢峰耽误了他的正事。快到大门口的时候，马驹打了个电话，对着电话里的那个人破口大骂，让对方立刻、马上来医院接他，晚一分钟就要剁一只手。

就在马驹在树下撒尿的时候，车灯亮了。一辆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驹提着裤子上了车。他还没坐稳就对司机踹了一脚，大骂道：「你个龟儿子这么慢！找死啊？快点开，去总部！耽误了明天与那几个巨头签订合作协议，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戴总说，让你先去他那里一趟！」司机支支吾吾地说。

「哪个戴总，现在没有戴总，只有你马总！滚你的蛋，快开车！」马驹凶狠地吼了一句，不一会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车子围着医院的院子慢慢地开着，如同当初一般，驶进了仓库。仓库的大门锁上了，刺眼的灯光照进来，马驹醒了，他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一只大手伸进来，扯住他仅有的一圈头发，硬生生地从车窗里拉了出去，马驹杀猪般地叫起来。

「闭嘴！戴沐轩在哪？」卢峰依然抓住马驹的头发不放。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恩将仇报！你们不得好死！」马驹龇牙咧嘴地咒骂道。

「哦！那倒看看谁不得好死！」何适突然来到马驹面前，手里拿着那顶黑色头盔，「来，戴上它，你就解脱了！你不是这里的院长嘛，以后你就可以天天住在这里了！」

马驹吓得脸都绿了，也顾不上头发了，拼命地想往后缩，但身体就像一摊烂泥，怎么都使不上劲。

「你说还是不说？」卢峰又一次逼问道。

「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就是弄死我，我也不知道啊！」马驹身体动不了，急得大哭起来。

卢峰使了个眼色，突然紧紧抱住马驹的肩膀，何适趁机把黑色头盔套在马驹头上。

「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我要疯了！我要杀了你们！我……」马驹的话没有喊完，就停住了，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

「戴沐轩在那里？」卢峰问道。

「在总部，在家里，在明熙酒店，在新闻发布会会场，在……」

「老子只要一个答案！准确答案！」卢峰大吼道。

「在莲花寺！」

「狗日的，他还敢去庙里？」卢峰咬牙道。

何适和卢峰把马驹关在病房里，然后把所有的门都锁死，最后又破坏了配电箱，整个医院里黑得吓人。他们开车赶往莲花寺。

「老何，你那个头盔还真管用！只需要几秒钟就让他说了实话！」卢峰坐在副驾位置上打着酒嗝。

「我调整到了最高强度，情绪值升得快，下降得也快，再加上他喝了很多酒，情绪本来就非常不稳定。」何适一边开车，一边回答道。他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喝酒。

「你说的情绪重力，我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如果只是重力，王鸥画的树应该是头朝下的才对。再说她最后时刻，非常清醒，根本就不像有病的样子。只是很绝望，非常绝望！」卢峰使劲摇摇头，似乎是想要摆脱记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应该那么悲观，人类的情绪不应该只有滑向死亡这一条出路，它应该还有别的可能性。算了，别想了，你睡会吧！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何适用力踩踏着油门，车子驶入快车道。

「我哪睡得着！还是看下新闻吧！有没有什么自杀的消息！」卢峰开始翻看手机新闻，何时感觉就像在等自己的肿瘤切片检测结果一样。

「还真有！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自杀吗？卧槽，你听这个！有个潜逃多年的杀人犯服毒死在公安局门口。还有这个四十岁的未婚男子割腕自杀了！呃，五个高中生相约跳楼自杀！专家说，要正确看待生存压力，积极疏导不良情绪。」卢峰大声念着，何适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得刺骨。

下午时分，他们到了莲花寺——一个位于山顶、不大不小的庙宇。莲花寺最里面有个修建在悬崖上的观景台，从那里可以近距离朝拜旁边的巨型观音像，远远看去，观景台就像是菩萨手中的一朵莲花。

今天，观景台上没有一个游客，戴沐轩正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和尚在谈论着什么。当何适和卢峰出现在观景台上时，戴沐轩并不感到吃惊。

戴沐轩低吟道：「看来，马驹也不可信啊！人心何尝又不是呢？」

「姓戴的，你也太歹毒了！居然想害死那么多人！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卢峰大声吼道，群山发出阵阵回声。

「何博士，你怎么看？」戴沐轩依然微笑着。

「我研究终极乐章是为了催人向上，你却用我的成果来害人。我要你立刻停止你的计划，永远关闭模块，彻底删除终极乐章的所有数据！」何适斩钉截铁地说。

「哈哈！」戴沐轩莞尔一笑，「你的成果？你只是凑巧发现了乐章的主旋律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一颗弹头罢了！没有火药推进，也就是废铁一块。是我给了它无穷的推力，让它射向无穷的远方！」

忽然，戴沐轩回过头继续与老和尚谈天，「大师，你说这世上可真有佛？」

「戴居士第一次到莲花寺来的时候，就问了我这个问题。」老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回答还是和当初一样！信佛，佛就在！心中有佛，佛就常在！」

「那你看我是有佛，还是无佛？」戴沐轩继续问。

「戴居士身在尘俗，毅然常年吃素，已属不易。更热衷环保造福世人，可以称得上是有佛了！」老和尚颔首说道。

「笑话，他要杀了所有人，也能算得上是有佛？」何适冷笑道。

「这位小居士，怎么能随意污蔑他人？戴居士为人谦和，热心公益，岂会做如此狂妄悖逆之事。再说，一人之力终有穷尽，谁又能杀得了所有人？」

「你这老和尚懂什么？你知道终极乐章吗？现在姓戴的就把终极乐章安装在手机里，让每个人的手机都可以听到终极乐章，听了终极乐章的人就会发疯，就会自杀！你说他是不是想要杀掉所有人？」卢峰的思路出奇地清晰。

「这，这怎么可能？戴居士知、言、行无不中规中矩，常年在我寺礼佛诵经，一心向善，怎么会如你们所说的那样？！」老和尚气愤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向戴沐轩，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

戴沐轩笑道：「大师不要被小孩子们打扰了清净。我第一次上山时就在想，如果这世上有佛，那么佛就会照管好这个世界。如果这世上没有佛，不如就让我来照管它好了。我上山修行并不是为了改变初衷，而是为了不被改变，我只是来把锐气磨尽，把心思潜藏，把笑容与和善刻在这皮囊之上。」

老和尚愣住了，半天回不过味来，戴沐轩继续说道：「地球上的人类太多了，互相欺骗、尔虞我诈，作恶多端、暴殄天物，造就了无数的生命悲剧。而且，这世上有太多无用之人需要清理；有太多邪恶之人需要诛杀；有太多贪得无厌之辈需要彻底消灭。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既然不愿意照管这个世界，就由我戴沐轩来管吧！」

「戴居士，你，你当真如他们说的那样？」老和尚大惊失色地问道，「我一直以为，我已助你脱离心魔，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痴迷不改！」

「我只是想要扫清世界、涤荡人间，还一个玉宇澄清，造一个朗朗乾坤罢了！」戴沐轩走到观音像下面，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悠然转头说道，「一切都已成定数，无论谁都阻止不了我！你们逃过一劫，算你们运气。我并不在乎死多少人，我也不在意谁死、谁活，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么多没有意义的人活着，占用着宝贵的资源，耽误了新生命的到来。」

「我去你大爷的，那些人该不该死轮不到你做主，我看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该死，我现在就送你上路。」卢峰冲过去抓住戴沐轩的衣领，一向温文尔雅的戴沐轩忽然反手抓住了卢峰的手腕，转身拧腰，一个抱摔把卢峰摔在地上，卢峰疼的龇牙咧嘴。

何适也冲上去，被戴沐轩一脚踢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早知道这老头子这么厉害，咱们应该带个家伙的！」卢峰扶着何适站起来。

「来不及了！我们一起上！」何适与卢峰分别从左右扑上去，死死地抱着戴沐轩的胳膊，戴沐轩哈哈一笑，双臂用力，只听一声脆响，何适的胳膊断了！卢峰头上挨了一拳，仰面倒在地上，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老何，你怎么样了？」卢峰艰难地爬到何适身边，急切地问道。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戴沐轩第一次收起了刻在脸上的微笑，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往观景台下走去。

「小居士，你没事吧！手臂断了不要乱动！」老和尚关切地说。

「哎，一切都完了！」何适疼得眼泪滚滚，也不知道是因为胳膊疼，还是因为绝望。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可以阻止他了！」卢峰抱着何适仰天长叹道。

「小居士，怎么才能阻止他呢？」老和尚好奇地问道。

「把这个套在他头上就行！可是我们……」何适指着那个滚在地上的黑色头盔。

忽然，老和尚捡起头盔负在身后，疾步向戴沐轩走去，「戴居士，你掉了东西了！」

戴沐轩傲然回首，看到老和尚逼近，本能地摆出一个弓步。老和尚在距离戴沐轩两步的地方停下了，何适和卢峰都暗叫可惜。老和尚把黑色头盔拿在手上，对戴沐轩说：「戴居士，戴上这个头盔吧！终极乐章若是必须杀人才会消失，我觉得还是杀一人最为妥当！」

戴沐轩哈哈大笑起来，厉声呵斥道：「大师也被两个宵小之辈的莽夫行为所感染吗？你也想阻拦我吗？」

「所谓佛，当善之所当，止恶之所止也。今天我不能不阻拦你！」老和尚说完，就往前跨了一步，戴沐轩刚健的双腿瞬间踢了过来。

谁知老和尚就地一滚，闪到了戴沐轩身后，双腿一绞就把戴沐轩掀翻在地。老和尚双手快如闪电，黑色头盔「咔」的一声套在了戴沐轩的头上，戴沐轩发疯似的撕扯着头盔，想要把头盔取下来，却被老和尚紧紧地抱住头盔，硬生生地拖倒在地上。

一分钟后，戴沐轩的双腿停止了挣扎。卢峰扶起何适走到戴沐轩跟前，老和尚这才松开双手。头盔里面的戴沐轩仿佛被抽干了生气的躯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宛如一个木偶一般。何适和卢峰合力取下头盔。

「说出你的计划！」何适问道。

「依靠卫星和手机基站群发信息，激活手机中的自动调控功能，步进调节乐章主频率并逐步提升手机中终极乐章的强度，直到最高级。」戴沐轩机械地回答道。

「群发信息的程序和权限现在在谁手上？」何适继续问道。

「是自动运行的，目前已经启动了第一轮激活。」戴沐轩说。

「有没有可以停止它的办法？」何适急得头上直冒汗。

「让我来！」卢峰挤到戴沐轩面前，把那个戴沐轩送给他的手机塞到戴沐轩手上，大声说道，「立刻关闭终极乐章！永不启动！」

戴沐轩愣了几秒钟，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手机接通了人工智能语音服务，按照提示进行了身份验证和声音识别。「我是戴沐轩，启动零号指令，摧毁终极乐章接收模块，彻底删除所有备份数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适感觉周围突然安静了许多。他抢过戴沐轩手中的手机，戴上耳机，打开终极乐章，耳机里传出了正常的音乐。

「真有你的！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何适兴奋地忘了胳膊上的伤，一动又牵动伤口，疼得哇哇直叫。

卢峰背起何适，捡起头盔得意地说道：「你想啊！他并不是要杀掉所有人，所以他一定留有后手。不然终极乐章失控，所有人都死了，那他这个假佛祖就当不成了！」

卢峰几步走下阶梯，才发现刚才的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了观景台，此刻正走在他们前面。

「小居士大义凛然，真让人佩服。」老和尚行礼道。

「麻烦大师，还是先把戴沐轩收在寺里，以免他……」何适说。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酿成祸患，戴居士还是我莲花寺的客人。」老和尚说完就走了。

忽然，何适大叫一声：「那个和尚，他刚才是不是一直抱着头盔！」

「就是啊！」卢峰忽然止步，「那他也听了完整的终极乐章！可是他却没事啊！也许是方外之人，修为高深吧！」

「嗯，那倒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得了吧，你别再瞎折腾了！要折腾，千万不要再来找我！」卢峰把何适放在车上，一溜烟往医院去了。

第二天，何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翻看着一本杂志，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忽然，卢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个老和尚圆寂了！就在今天早上。」

「啪！」何适手里的杂志掉在了地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