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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见你

我叫郑玉珠,我有一个秘密,我有特异功能,能做预知梦。

当年我梦见自己高考考了 613 分,后来查成绩,居然一分不差!

之后我又梦见一个骑小黄车的男生撞了我,然后我就真的被撞了。

再后来,我梦见自己从珠玉集团纵身跃下,摔成一滩肉泥。此时天空漂浮的云彩自动排列成三个字:【全文完】。

紧接着画面定格,然后如烟尘般溃散了。

1

这个梦过于真实,直到我醒来,全身还汗涔涔的。

我十分害怕,我不仅是珠玉集团老总的千金,还是 blue 画廊的老板,前途一片光明,不想那么早死啊!

忘记说了,我还有个研究生在读的竹马叫江靖宇。

江靖宇从小就好看,我也从小美到大。再加上郑家和江家都是 s 市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因此大家都默认我和他天生一对。

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我注定要成为江靖宇的联姻妻子,无关情爱。

直到有一天,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叫姚桐的女孩。

姚桐是江靖宇的「同门师妹」、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老爸和初恋的私生女。

姚桐初来乍到的那天,选了我的画室做卧房。她对爸爸说,她喜欢向阳的屋子。

当我回家时,看见颜料和我辛辛苦苦画的画都随意扔在地上。

爸爸抱歉地对我说:「玉珠,爸爸给你安排间更大的画室。」

这场景,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故作无所谓道:「没事,不用。最近画廊收益挺不错的,我抽空搬出去住吧。」

我没空哀悼失去的画室,因为我觉得我要死了。梦中我摔成肉泥的样子还浮现在脑海里……

不行,我不能死!

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我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烦恼不已,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我又做梦了,梦见江靖宇向我告白了,但高傲如我,给拒绝了!

醒后,我仔细想了想,也是,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我忽然灵光一闪,当他向我告白时,我反着来,答应他不就行了嘛!

于是我等啊等,都过了一周了,却迟迟没等到他的告白。

我终于沉不住气,主动问他:「江靖宇,你啥时候对我告白啊?我等不及了。」

江靖宇:「……」

我觉得我做了个假梦,他哪里像是会喜欢我的啊?

我猛然意识到,如果我的预知梦不全是准确的,那么也许那个可怕的梦也是假的。

正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没注意到迎面驶来的一辆小黄车。

和梦中一样,我被撞了。

我跌坐在地上,左小腿擦破了一大片皮,血丝密密麻麻的。

「喂,你骑车……」我抬头正想数落,却看见一张帅气的脸庞,硬生生把那句「没长眼睛啊」改成了「注意安全」。

这是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男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立,个儿也高,估摸着有 186。

他急忙把我扶起来,关切问我:「你没事吧?」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愣愣摇头。

「你的腿擦破皮了。」他拧眉,像是在思考带不带我去药店或医院。

经他一提醒,我才感到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疼得我嘶嘶直抽气。

「我带你去医院吧,用双氧水处理处理伤口。」

「不用,你让我扑进你怀里哭一哭就好了。」

「……」

这是一场难得的艳遇,但我被这男人帅懵了,直到他离开,我都忘记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我懊恼不已,失眠失到三点半,好不容易睡着,我居然又做梦了。

梦里,我和艳遇坐在一家奶茶店喝奶茶,他去卫生间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新消息是一个备注为「亮哥」的发来的:救命!爱慕你的那个女病人又双叒叕来我们科室了。

然后一条旧消息是我发的:哥哥,喝奶茶吗?我要芋圆冻冻,加糖加冰加个你。

但备注名为:那个女流氓……

我他妈……

醒来后,我坐在床上陷入沉思:我和他是什么时候交换微信的?

首先排除我主动,因为美女是从来不主动的。那么现在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我呵地一笑,狗男人,肯定是喜欢我,才会问我要微信。

我精心化了个美美的妆,坐等他来要我微信。

然而帅哥没等到,我伤口就发炎了。我整条小腿肿得跟猪蹄似的,还粉嫩嫩亮晶晶的。

我咬牙忍痛开着我的保时捷来到医院,随便挂了个号。拖着腿来到就诊室外,墙上显示屏是一张熟悉的帅脸。

我惊得张大嘴巴,这人不就是上次骑小黄车撞了我的那个艳遇嘛!

再看医生名字:骆淮生。

人,好看。名字,好听。

我,可以。

有个小护士开门喊我的号。我急忙一瘸一拐乐呵呵地冲过去。

帅帅的小哥哥,你的烂桃花来啦!

骆淮生穿着白大褂坐在电脑前,他本来身材就好,这身白大褂一衬,更显清冷气质。

他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深邃的双目。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郎艳独绝。

我的心不禁漏跳好几拍。

见我来,他眼神波澜不惊,看着手里的挂号单,语气淡薄:「郑女士,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心脏,心脏不舒服,想你想的,嘿嘿。」

随便挂个号都能挂到他的,这不是缘分是啥!

「……建议你挂个心脏外科。」

「啊别,是我腿不舒服,肿了。」我说着就把裤子撩起来,却猛然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又迅速把裤子放下去,捂得严严实实的。

糟糕,忘刮腿毛了!

我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我给你形容一下伤口的样子可以吗?」

他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不可以。」

见他斩钉截铁的模样,我只好硬着头皮撩起裤腿。

只见他盯着伤口,眉头一皱。

啊,他是在嫌弃我的腿毛吗……

我撅嘴嘟哝着:「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

站在一旁的小护士噗嗤笑了。

我的脸瞬间烫起来。

骆淮生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伤口都化脓了。给你开些外敷内用的药吧,每隔三天来换一次。」

我期待不已:「是你给换吗?」

他回道:「不一定。」

「可以改成一定吗?」

「那就一定不。」

我无奈,这家伙,咋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病看完了,他督促我去拿药,可我坐在凳子上,久久未动。

骆淮生:「……」

我终于沉不住气:「你赶快问我要微信。」

「不问。」

我无所谓道:「没事,反正我们迟早会加上的。」

小护士好奇凑过来,问我怎么知道一定会加骆淮生微信。我实话实说,说我梦见的。

她尴尬笑笑:「呵呵,真好,梦里什么都有。」

2

我终究被赶出了诊疗室。

我回到画廊时,已经是傍晚了。

晏池满脸担忧,直关心我腿有没有事。

晏池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美术生,一周前刚高考完,来我这里打暑假工。

他身材高瘦,皮肤很白,长得细眉细眼的,眼尾微微上翘,眼角还有颗泪痣。典型的清秀斯文型。

我提前让他下班了,他临走时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叮嘱了我几句伤口不要见水。

我对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

天色渐渐沉下来,街道霓虹灯开始闪烁。我撑着下巴坐在画廊里,思考哪个牌子的脱毛膏好用。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姚桐居然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她就莫名其妙感到烦躁。

她有些局促:「玉珠姐姐,那天我听见你和爸爸的对话了。你别生气,如果你不喜欢我占用了你的画室,我可以搬的。」

我倒也不对她客气:「好,麻溜的啊。」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目瞪口呆了一刹那。

我起身打算离开,顺便拍了拍她的肩:「姐姐我是个爽快人,你得习惯。」

我甩着车钥匙一瘸一拐走向停车场,心情十分美丽,哼,小样,跟我斗?

接连过了两天,我都没回家,也不知道姚桐是不是真把房间腾出来了。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早晨起来,面向太阳,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边是北,右边是……帅帅的小哥哥!

骆淮生,我来啦!

然而我还未出门,多日不见的江靖宇居然来了。

他单手撑着墙壁在玄关处换鞋。

我警告他别把我拖鞋撑大了,他没理会我,穿着我拖鞋,大半个脚掌还露在外面。

「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儿?」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倒了杯咖啡。

「去医院换药。」我说着还把裤子撩起来,「喏,就这儿,化脓了。」

他颦眉:「你没看新闻吗?昨晚这附近发生命案了。」

我大惊,赶忙问他怎么回事?有没有抓到犯人?

他说犯人提前把监控破坏了,连个影儿都没看到。而且受害者是个漂亮的女青年,死前受过虐待。

末了他还建议我,让我赶紧搬家。

废话,肯定要搬啊!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我长得这么美,要是坏人盯上我,我就完了。

他勾唇笑道:「怕了没?还敢去换药吗?」

「怕了,还敢。」

今天无论外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一定要去医院!

但江靖宇硬是要跟我来,像个牛皮糖似的。我无法,只好随他去了。

可是……

骆淮生呢?!

好大一个帅帅的小哥哥去哪儿了?

我极不情愿地让隔壁一秃头中年医生换药,转而又向他打听骆淮生:「骆医生怎么不在啊?他几岁啦?婚配没呀?微信是多少呀?您看我可以吗?」

秃头医生笑道:「如果是我,可以。但如果是骆医生,不一定。」

换完药后,江靖宇沉着脸扶我出诊室。我眼尖看见医院大厅不远处,骆淮生在和一个女病人说话。

我悄悄走过去,来到骆淮生背后。

女病人和他聊得过于投机,压根儿没注意到我。

女病人提议加他微信,方便日后沟通病情。骆淮生很爽快地同意了。

他掏出白大褂兜里的手机,点开二维码。

滴滴——

扫成功了。

我的。

骆淮生扭头,诧异盯着我。

「骆医生,你是不是不太会用微信?」我说,「告诉你一个微信使用的小技巧,一般人我可不说的。」

不等他说话,我自顾自接着说:「点击同意,就能成功加上好友。」

我边说边帮他点了。

骆淮生:「……」

女病人疑惑看着我:「骆医生,这位是?」

「一位病人。」他嘴角难得漾出一丝笑意,「精神科的。」

我:「……」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看着骆淮生的微信头像,心情大好,但江靖宇好像有些不悦

我点开对话框:哥哥,下次是你给我换药吗?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不一定。

不一定不一定!怎么又是不一定!

我锲而不舍追问:那概率是多少?

骆淮生:50%,有可能是我,有可能不是我,统共只有这两种可能。

我:[捂脸][捂脸][捂脸]

聊天记录止步于我发的三个捂脸哭的表情。

江靖宇把我送回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收拾洗漱完,竟觉睡意盎然。

我又做梦了。

梦中,是个逼仄的小卧室。窗帘拉得紧紧的,唯一的光源来自昏黄的床头灯。

我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房间某处有个受话器,有人在说话,语气阴恻恻的:「想把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给弄乱。」

声音经过了处理,听不出来是谁。

我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发丛,惶惧又绝望。

我喘着粗气惊醒,满身是汗。

这是普通的梦,还是个预知梦?

我越想越害怕,颤抖着手拨通了老爸的电话,无人接听。

又给江靖宇打,关机。

我犹豫片刻,拨通了骆淮生的微信电话。

3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喂。」他像是被吵醒了,听筒里声音懒懒的,有些沙哑。

我捏着手机:「骆医生,是我,郑玉珠,我害怕。我做噩梦了,现在不敢一个人睡,你可以过来陪我一起睡吗?」

「郑玉珠!」他好像完全清醒了,甚至有些生气,不再是疏离的「郑女士」「郑女士」地叫了,「你都这样撩男生的吗?」

我赶忙否认:「不、不是啊,我没撩你。」

我陷入无比的担忧与恐惧中,如果刚才是预知梦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有人要我死?

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啊!

「骆医生,你快来吧!呜呜呜!」我很没用地哭了,「xx 新城 x 栋 x 单元 501 室。」

还没等到他回应,他就啪地把电话挂了。

我抹了把眼泪,他这是拒绝了吗?

我放下手机,蜷缩在被窝里。

不多时,忽然响起一阵门铃声。

我吓得一激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来到门口,还拿了个趁手的武器——扫把,低声警惕地问:「谁?」

「我,骆淮生。」

我激动得一把扔掉武器,快速打开门。

真的是他!

我错身想让他进来,可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又嘭地关上门:「我没化妆,你快把刚才看见我的样子忘记!」

「……你是有什么疾病吗?」他对我的行为好像有些无语。

我只好悻悻开门,却低着头。

他抬手,用手掌托着我下巴,把我头抬起来:「抬头看路,笨。」

我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

沉寂……

我没话找话说,一会儿说他骑小黄车来一定出了很多汗,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洗个澡。

他无奈,说自己不是骑小黄车来的,末了还问我脑子是不是只有一根筋。

看得出来,他心情好像不错。

我也放松下来:「谁叫我一根筋地想要你呢?」

「……」

又陷入一轮安静。

我正满脑子努力找话题,忽然手机响了,是江靖宇打来的。

听筒中,江靖宇语气急切:「玉珠,你没事吧?对不起,刚才我手机没电了,你现在在家吧,我马上来。」

「啊不……」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我慢慢挤出那个还未说出口的字:「用……」

骆淮生起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很严肃:「既然你男朋友要来,那我就不继续留在这里了,免得他误会。」

我急忙抓住他衣袖:「你别走啊!」

他脸色又沉了一个度:「怎么?想三个人一起?」

他说完就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黯然垂下眼皮,他,好像很讨厌我……

骆淮生前脚走,江靖宇后脚就来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江靖宇沉默地坐到我旁边。

半晌,他才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搬,要不要回家去住。

我一想起家里有姚桐就烦,便摇了摇头。

他犹豫须臾,说:「去我那儿将就几天,成不?」

「如果明天天黑了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就去你那里。」

家里多个人在,我心安了不少,一到半夜,就又抵不住浓浓困意沉沉睡去了。

还好没做梦。

我睁眼,天色已大亮。

起床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川流不息的立交桥。

抬头,天空湛蓝。

我看见原本还零散的白云,居然自动排成了几个字:【第二十一章:暗生情愫】。

什么东西?

我差点惊掉下巴,揉揉双眼再次望去,这几个字慢慢消散了。

我猛然回想起当初那个梦,梦里浮现的字是【全文完】……

这世界,好怪!

4

就算世界再奇怪,该工作还得工作,一样逃不脱。

由于昨晚睡得太迟,我来到画廊时还觉得很困,不过还好晏池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像他这么敬业的员工,不给他涨工资我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

晏池见我来,兴奋地邀请我帮他看他画的画。

我知道晏池是个优秀的美术生,但没想到他的天赋竟到如此地步!寥寥几笔似是不经意落下,但又与整体浑然天成,再加上大胆运用的色块,使得整幅作品张力十足。

只是这风格,太过暗黑了些。一点都不像他表面清秀斯文的样子。

我把画递回他手里,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嗯,非常不错,你不卖个十万八万的,我都要跟你急。」

他一听,弯起唇角笑了。

我没忘记要搬家的事,让助理找了一天的房子,可找来找去,要么户型不好,要么采光不足,总之我怎么都不满意。

看来真要卷卷铺盖去江靖宇那儿了。

我把东西打包放进后备厢,坐在驾驶座上,犹豫半晌,还是拨通了江靖宇电话。

他接通后不等我说话,便先说了:「玉珠,天黑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通过听筒,我听见他起身穿外套的窸窣声。

我拒绝了,反正他家离这儿也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但由于是晚高峰,我来到江靖宇这儿时,天已经黑透了。

我艰难拖着行李乘上电梯停在 16 楼。

嗯,整层楼都是他的。

我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按下门铃。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居然是姚桐!

她系着围裙,笑着迎我进门。

我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搬出来啦,对不起,占用了你的画室,起先我不知道你很喜欢那个房间。」她对我莞尔一笑,「姐姐,你回去住吧,爸爸很想你。」

她这一席善解人意的漂亮话,反倒显得我无理取闹不知好歹了。

江靖宇湿着头发走来:「玉珠,路上累了吧,我说我去接你你又不让,快进来吃饭。」

我转身:「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我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江靖宇明知道我讨厌姚桐……不对,他好像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他也错了!

我恨恨跺了跺脚,开始认真思考现在该去哪儿。

要不就像姚桐说的那样,回家?

哼,她说回就回啊?姐高傲,偏不!

我气喘吁吁把行李当做姚桐狠狠扔进后备厢,继续游荡在黑夜的大街。

住酒店吗?

不行啊,我一住酒店就要起疹子。

我停车翻开微信好友列表,滑了个来回,发现竟无一人能收留我。

我的手指停留在骆淮生这一栏……

算了,他似乎不喜欢我。

我发动车子,竟起不了步。再仔细一看,居然没油了!

靠!怎么什么都要和老娘作对啊!

我苦恼地趴在方向盘上,忽觉眼眶有些湿润。

想我堂堂珠玉集团的宝贝千金,现在竟沦落到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此时路过一对骑自行车的情侣,他们有说有笑,最后在一个路边摊前,互相依偎着吃臭豆腐。

坐在保时捷里的我见此温馨画面,更觉心酸,止不住汹涌的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来。

「郑玉珠,你怎么哭得跟个水母似的?」

我猛然抬头,看见车窗外骆淮生逆光的脸。

「骆医生,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如果我现在不缠着他,我今晚真没地方去了。

「怎么不去你男朋友那里?」

「我现在不正求着他收留我嘛。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去你那里,要不你就在这儿陪我吧。」我伸出食指可怜兮兮乞求道,「一晚,就一晚。」

他似乎在犹豫。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殷切道:「我给你钱,真的,只陪我一晚。」

他满脸黑线:「闭嘴,别说这个陪字……算了,去我家吧。」

好耶!

我本想叫他上车来,可想起没油了。

他也看见了加油提示,让我等他,他去开自己的车过来。

我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小黄车吗?像刚过去的那对情侣……

就在我满脑子幻想浪漫场景时,眼前居然出现了一辆宾利。

我不可置信:「你车啊?」

骆淮生:「……」

呜呜呜,怎么不是浪漫的小黄车?

失望!

5

我没想到骆淮生居然住在这么高档的公寓。

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时,我忍不住问:「医生的工资不能支撑你这么高档的房子吧?你……你收红包啦?」

「……没有。」

我期待搓搓手:「既然你没医德,那咱也别讲医生与病人之间道不道德的了。我们快点在一起吧,然后你亲我。」

他冷着张脸不搭话,而是径直开门下车,绕到后备厢去拿行李。

我急忙跟上凑过脸去:「实不相瞒,每次见到哥哥时,我既想和你早恋,又想和你黄昏恋。」

他没理我,径直向电梯口走去。

他走得很快,我要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我还想说些解释的话,猝不及防间有条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往后拖。

我心下大骇,想呼救,却被绳子勒得太紧,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像卡痰一样。

出于求生本能,我紧紧抓住勒脖子的麻绳,试图让自己更能呼吸些。

我被拖行在地上,挣扎不过,绝望地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骆淮生。

兴许是忽然没了聒噪,骆淮生在要进电梯时狐疑回头,终于看见我的惨状。

他急忙扔下行李向我奔来,用力抓住我脚腕,警告道:「谁?再不停手我就要报警了!」

坏人没说话,我只觉得勒喉咙的麻绳又增加了几分力道。

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缺氧缺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骆淮生见我难受的模样,眸中满是慌乱,却强行镇定死死盯着前方的人:「电梯已经到 3 楼了,你猜是停在 1 楼还是-1 楼?如果是-1 楼,门一开,里面的人就会看见如今这幅场景,然后报警。」

那坏人犹豫片刻,终于松了力道,快速把麻绳收回逃走了。

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就像身处枯涸的鱼。

骆淮生把我搂进怀里,迅速掏出手机报了警。

他把手机放回衣兜:「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你能走吗?」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试了一次,声带才颤抖着,发出沙哑粗轧极其难听的:「应该能。」

但我试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早已吓得腿软,别说走了,光是站都费劲。

就在我跌坐下去时,骆淮生眼疾手快稳住了我,然后毫不犹豫把我横抱起来走向电梯。

我这才看见电梯口显示的楼层是 1……

我双手环住他脖子,头埋进他胸前,眼眶微湿。

「你没事吧?」他不放心地问我。

「没事,我在你怀里哭一哭就好了。」

电梯停在八楼,我们来到 0802。

「喂,你该下来了,我要输密码。」他好听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没说话,搂他脖子的手又紧了一分,头又往他怀里钻了一些。

他也不恼,单手抱着我输了密码。

呵,就算我不下去,你不也能行嘛。

他家摆设很简洁,颜色以暗灰为主,风格稳重。

他把我放在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

我问他有没有看清坏人的脸。

他摇头,十分遗憾地说停车场太暗了,而且坏人还穿了黑色连帽卫衣,戴了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脸。

他说完,又问我是不是惹了谁,我仔细想了想,我平日里与人为善,没和谁结仇啊。

除了姚桐。

不会是她吧?

不,害我的很明显是个男性。

墙上时钟嘀嗒嘀嗒,我一看,竟然凌晨两点了!

还以为今晚我会怕得睡不着,但不知为何,和骆淮生待在一起我就莫名感到心安,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了。

还好,一夜无梦。

醒来,又是个晴好艳阳天。

我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深呼吸一口气,又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抬头望天。

不出所料地,白云又组成一排字:【第三十章:爱上江靖宇】。

爱上?谁爱上?首先排除我。

难道是姚桐?

我越来越坚信这是个奇怪的世界了。

6

骆淮生不在,想必是去上班了。

脖子的暗紫色勒痕提醒我昨天险些丧命,我怕得一整天都不敢出门。

肚子饿得咕咕叫,翻遍整个房子,只找到几块酒心巧克力。

忽然传来一阵输密码的声音,门开,骆淮生提了一大袋食材进来。

没想到他没去上班,而是一大早去了趟警局,可惜的是还没抓到坏人。

我有些泄气。

饭桌上,我不停夸他这也好吃,那也好吃。

他无奈,让我安静一点。

我悻悻闭了嘴。

吃完饭后,我生怕他把我赶出去,便抢着去洗碗。

等我把厨房收拾好,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蹲在旁边,细细描摹他挺立的鼻子,瘦削的下巴,以及硬朗的下颌线。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我就亲亲他,只亲一下,不过分吧?

于是色胆包天的我嘟起嘴慢慢凑上去,却在半途被他捏住了嘴巴。

他睁眼轻笑:「女流氓。」

我想说话,嘴却被他捏住了。

「你真喜欢我?」

我重重点头。

他松开手,站起来:「要是你能亲到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他说完就转身大步走掉了。

我慌忙去追,奈何他腿太长,我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没抓住他。

我忽然心生一计,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哎哟地叫:「腿疼,疼死我了,伤口裂开啦!」

他走过来,双手环胸垂眸笑看我:「别装了,你腿早好了。」

趁他站在我面前,我立马跳起,双手环住他脖子,双腿夹住他腰,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他踉跄后退,背靠着墙。

我以为他会誓死不从,未曾想他搂住我双腿,把我往上带了带:「都离这么近了,你不会还亲不到吧?」

「啊?」幸福来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凑过脸来,与我唇唇相贴。

我脑海里登时像炸开了绚烂的烟花。

「好了,你该下去了。」

听他这么说,我又搂紧他了几分:「刚才亲太快,我没唔……」

我后半句话淹没在我和他唇齿间。

他目光柔和,表情温柔得像要溺出水来,然后埋头与我耳鬓厮磨,亲吻我脖子的勒痕:「还疼吗?」

我眼眶一热:「不疼了。」

「你以后离江靖宇远一点。」

「他是我发小……」

「不许。」

嘿嘿,不许就不许。

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我和骆淮生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忽然我手机响了,是晏池。他说刚才有个外国收藏家看中了画廊一幅画,想买,开价五百万!

我大吃一惊,五……五百万!

晏池说,收藏家想晚上和我谈谈价格。

挂断电话后,我赶紧收拾收拾,打算去画廊。

骆淮生问我去哪儿,我把情况对他说了一遍。

他拧眉担忧道:「那个叫晏池的是好人吗?要不你别去了,危险。」

「你想多了,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儿。」

「不行,等歹徒落网了再去。」

见他斩钉截铁的样子,我勉强答应了。

虽说我不差钱,但自从知道有姚桐存在,我就急于搬出来自力更生。这五百万,我是真不想错过。

今晚该骆淮生值夜班,他临出门又叮嘱我一定要乖乖等他回来。

我应了。

估摸着他完全离开后,我大着胆子出门,开车去了画廊。

画廊灯还亮着,晏池在作画。

他见我来,用帕子擦了擦满是颜料的手,说画放在储藏室,接着起身带我去看。

他领着我拐进储藏室:「玉珠姐,我忘开灯了,灯在外面。」

我回身去摸索开关,却猛然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我闻见一股刺激性气味后便不省人事了。

待我转醒时,发现这是个逼仄的房间。窗帘拉得紧紧的,唯一的光源来自昏黄的床头灯。

我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梦!

唯一不同的是,晏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小孩,如今竟阴恻恻的,就像夺命鬼魅:「玉珠姐,我好想看看你的内脏是不是也像你的脸一样好看。」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晏池,听姐一句劝,回头是岸吧。你刚高考完,有大好前程等着你,别干这些傻事啊!」

「怎么办啊玉珠姐,我已经干过了啊。还记得上次新闻里遇害的那个女人吗?」

我一怔,然后打了个冷战。

「要不是昨天那个医生碍事,我也用不着用自己真实身份把你诓出来啊。」他俯身凑近,陶醉地细嗅我发丝,「好香,姐姐的内脏肯定也很香。我要把它们画下来,嗯……一定是完美的艺术。」

「变态!」我咬牙恨恨地说。

「你这话,我不爱听啊。」他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水,「姐姐听说过致幻剂吗?」

致幻剂?他要干吗?

我惊恐万状,开始剧烈挣扎。

他强行按住我,将针头慢慢送入我血管……

渐渐地,我头变得昏昏沉沉,意识越来越不清楚,眼前出现一些半真半假的景象,景象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小小的我抓着气球骑在爸爸脖子上看马戏,爸爸还很年轻,公司刚起步,由于太爱我,甚至把公司名字取为「珠玉集团」。

我是爸爸的宝贝女儿,爸爸拉着我的手陪我长大。

我蹲在公园玩泥巴,抬头却看见爸爸牵起另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

「爸爸!爸爸!」我亦步亦趋追跑。

我看见爸爸把那个小女孩举起来骑在自己肩上,乐呵呵地:「小姚桐想不想喝橙汁呀?」

我哇哇大哭:「爸爸,玉珠也想喝橙汁!」

爸爸走得好快,我怎么也追不上。他带着姚桐去爬山,我气喘吁吁追跑在后。

终于来到山顶,可爸爸和姚桐居然出现在山脚。

爸爸终于看见我了。

他伸出双手,仰着头对我说:「玉珠危险,快跳下来,爸爸接住你!」

我欣喜若狂,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玉珠!郑玉珠!」

谁在叫我?声音好好听啊,好像在哪儿听过。

究竟是谁呢?

「你醒醒,快醒醒啊!拜托,求你!」

醒?醒什么?我没睡啊。

「你看看我,我是骆淮生!」

骆淮生……

名字,好听。

我,可以。

我脑子里涌出一些场景来。

一会儿是有个男生骑小黄车撞了我,一会儿是江靖宇半夜来找我,一会儿是骆淮生抱着我在他的公寓里亲吻……

我猛然清醒,眼前是骆淮生因奋力拉住我而涨红的脸,再抬头一些,便是无际的蓝天白云。

「玉珠,求你抓紧我。」

我垂眸,看见万丈高楼,以及如蚁川流的车辆。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紧紧抓住骆淮生的手。

我不知他为了救我坚持了多久,我眼看着自己往下滑。

看来,还是逃不过。

我泪水夺眶而出:「骆医生,你们科室也有配得上你的女孩,如果我死了,你随便挑一个也是可以的。」

「别说了,不要放手。」

渐渐地,我又往下滑了一些。

天空的白云如同梦中那样,在慢慢组成【全文完】三个字。

就在我以为我要坠楼时,突然出现另一双手抓住了我。

江靖宇!

我仿佛看见了救星。

多了江靖宇,虽然骆淮生已经体力不支,但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将我拉了上去。

我后怕得身子直发软,我们三人累得仰躺在地。

我看见白云在【全文完】后组成了一排新字:【……个屁】。

7

我被成功救上来的那天,晏池被逮捕了,x 大的录取通知书正好送达。

新闻里,是打了马赛克的晏池的脸。屏幕下方有一行字:变态杀人犯终落网,竟是一名高考生。

微博热搜第一是晏池。

然而我不敢点进去,我无法想象平时那么温顺的孩子,前途无量,拥有着光明未来的少年,竟是个变态杀人犯。

我惋惜着,也为自己的死里逃生庆幸着。连着叹了好多口气,忽然想喝奶茶了。

心里太苦,总要喝点甜的。

于是我点开骆淮生的微信:哥哥,喝奶茶吗?我要芋圆冻冻。加糖加冰加个你。

等了好久,他一直没回。

正好最近画廊生意冷清,于是我关了店门,来到骆淮生所工作的医院。

去他办公室,没人,一问,原来他去做手术了。于是我托一个护士小姐姐给他带话:「你就说他狠心抛弃的孤儿寡母在附近那家烧仙草奶茶店等他。」

小姐姐惊得张大嘴巴,随即鄙夷道:「没想到骆医生是这种人!」转而又义愤填膺:「亏我那么崇拜他!呸,渣男!」

我佯装难过:「嗯嗯,小姐姐你一定要把话带到啊!」

她拍拍胸脯让我放心。

我刚出医院来,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姚桐在挂号处。

我听见她说她挂消化科。

她拿着挂号单转过身来,我本想装作没看见她径直离开,没想到她叫住了我:「玉珠姐姐。」声音有气无力。

我停下脚步。

她捂着胃艰难走过来:「玉珠姐姐,你为什么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哦,是来见骆医生的吧。上次你跳楼,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还好你没事,不然爸爸会多难过啊。」

「说完了吗?」我语气冷漠。

她一怔,翕了翕唇,眸色黯淡无光:「说完了。」

见她双唇毫无血色,我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关心的话,抬脚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走了。

她身体不舒服关我什么事啊?

我在奶茶店喝第二杯烧仙草时,骆淮生终于来了。

他刚坐下,我就漫不经心地说:「把我备注改了。」

「嗯?」他一头雾水。

「微信备注,’那个女流氓’。」我嘬了口奶茶,「我不喜欢。」

他神色微诧。

「还有,不许去见那个爱慕你的女病人。」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愣愣点开手机,发现我给他发的微信。

我接着向他手机努努嘴:「你别去卫生间,等会儿就有了,亮哥发来的。」

他狐疑盯着我,不多时,果然来了条短信,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骆淮生瞳孔震惊。

我无所谓又嘬了口吸管:「我梦见的。」

他还是不愿相信:「别开玩笑了,玉珠。」

「我说真的。我有特异功能,能做预知梦。」我一本正经。

他抖了抖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忽然想逗逗他,捧着脸笑道:「我梦见咱俩结婚了,还有俩小孩儿呢!」

他怔了怔,随即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

他正色:「我认真的。」

这回轮到我震惊了:「你真想和我结?」

「我只是在听天由命。」

「……」

我和骆淮生正聊着,忽然他科室主任打来电话,说有一台紧急手术需要他尽快去完成。

他挂断电话后,对我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走了,奶茶也没来得及喝。

和医生谈恋爱,这种情况嘛,正常。

我百无聊赖喝完奶茶,想着既然无事,便去医院等他吧。

如今晏池被抓了,危险解除。就算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骆淮生肯定会找个时间赶我走的。

可我还想和他住一起啊。别的不说,我实在太爱吃他做的剁椒鱼了!

本着厚脸皮精神,我得等他下班后死缠着他。

我没想到会遇见传说中爱慕骆淮生的那个女病人。

她气色不太好,但配上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竟有独特的美感。她正缠着护士小姐姐要骆淮生的微信。

护士很为难地拒绝了,毕竟没有经过本人同意,他们不能随意透露医生联系方式。

女病人难过地垂眸。

护士急忙安慰:「哎呀,你要稳住情绪啊,可得小心呵护你那脆弱的心脏,别又犯病了。」

「我只是想在手术之前看看他,我怕我不能活着下手术台……」

听及此,我心咯噔一下。

怪不得她看起来那么虚弱。

护士小姐姐扶着她渐渐走远了。

我回身时,竟看见了江靖宇!

他和姚桐并肩坐在候诊室外,手中提着装满药的塑料袋。

江靖宇仔细读药盒上的用药注意事项,并叮嘱姚桐要按时吃药。

姚桐一双眼睛洋溢着幸福,笑着点头说好。

很明显,她,喜欢江靖宇。

我不想深究她对江靖宇的感情,也无所谓他心中是否同样有她的位置。

我本打算装作若无其事悄悄离开,可江靖宇叫住了我。

他放下药快步向我走来,姚桐愣愣看着他,难免失落。

江靖宇来到我面前,支支吾吾的:「玉珠,有些话,我……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对你说,其实,其实我……唉,算了。」

见他纠结的模样,我一头雾水,他究竟要说什么啊?

江靖宇话锋一转,说我爸今晚约我们吃饭,末了他补充道:「姚桐一起。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可以不去吗?」我转念想了想,继而又改口道,「算了,我去。」

已经好多天没见过爸爸了,还好他不知道我差点被害的事。

很快就到傍晚了,江靖宇他们离开后,骆淮生的手术直到现在都还没结束。

我只好甩着包包出来,意欲回家,却在无意抬头间看见白云又渐渐移动组成一排字:【第五十三章,原来她只是替身】。

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我回到久违的郑家别墅,一进门,便闻见阵阵饭香。

姚桐拴着围裙忙上忙下,我爸和江靖宇坐在一旁看电视。

我爸见我回来,立刻挪了个空位让我过去坐。

我走过去,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找不到话题。

「我去厨房看看桐桐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爸起身往厨房走,独留我和江靖宇。

江靖宇对我说屋里挺闷的,提议出去吹吹风。我也没拒绝。

我们来到屋外的草坪,晚风吹过,迎面扑来些许凉意。

他问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块草坪上玩过家家吗?

我不禁笑出声来,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我扮新娘,江靖宇本来想扮新郎的,但我硬要他扮媒婆。

他忽然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我:「玉珠啊,其实我从小就挺喜欢你的。」

我愣怔在原地。

「我喜欢你小时候总欺负我,喜欢你中学时穿白裙子,喜欢你长大后对我呼来喝去地’喂,江靖宇,快来接我!’」

他自嘲笑笑:「虽然我明知你从来都不曾对我有特别的感情,但那次你问我为什么还不对你表白,我还以为你……唉,总归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有啊,姚桐和你长得挺像的……」

江靖宇喜欢我,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震惊之余我猛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

江靖宇说,姚桐和我长得像,再结合奇怪的云……等一下,这不就是小说中常见的替身梗嘛!

8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时,我感到有些好笑,我疯了吧?怎么可能呢?

我甩甩头,将这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抛之脑后。

天已经完全黑了,姚桐在门口叫我们吃饭。

我见她满含笑意的模样,不禁怔愣片刻,我和她……好像确实挺像的。

嗯,都遗传了我爸,好看。

饭桌上,我爸一个劲儿夸姚桐做饭手艺好,江靖宇也一顿吃了好几碗。

「你的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当我问出这句话时,懊恼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有病吧,干吗要关心姚桐啊?

姚桐夹菜的筷子一顿,似是不信我在问她。

她反应过来,笑呵呵的,迫切回答:「饭后,嘿嘿,我不会忘记吃的。」

我爸急忙关切问她哪儿不舒服,严不严重,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他。

江靖宇看我的目光探究,随即勾了勾唇,埋头喝了口汤。

饭毕,我爸督促姚桐赶快去休息,洗碗的事交给保姆做就行。

我坐在小时候架的秋千上,点亮手机屏幕,划来划去也没找到什么好打发时间的玩意,于是拨通骆淮生电话:「喂,骆淮生,来接我。」

就在我打电话的当口,江靖宇来到我身后,说要送我。

电话里,骆淮生斩钉截铁:「好,我去接你。」

不等我说话,骆淮生追问道:「你在哪?」我甚至听见了他穿外套的窸窣声。

江靖宇又说:「玉珠,咱俩好久没聊过了。」

一来二去,我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们二人像是在暗暗较劲似的。

但我没开扩音啊。

听筒里,骆淮生干净的声音再次传来:「郑玉珠,江靖宇他是个男绿茶你看不出来吗?」

江靖宇对我说:「玉珠,那个姓骆的医生是个海王你看不出来吗?我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女病人不清不楚的。」

说及此,我终于插进一句话:「你是在说我吗?」

江靖宇:「……」

电话里:「他是在说小雅,那个心脏病人。」

哦,她啊……

最终我既没让骆淮生来接,也没让江靖宇送我。

临走时,我佩服不已,直夸江靖宇你耳朵好,还能听见电话里骆医生在说什么。

他耸耸肩:「没啊,我只是单纯想说他坏话罢了。」

我:「……」

我开车回到骆淮生公寓时,已经是半夜了。

蹑手蹑脚开门,发现客厅竟然亮着灯!

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一股力道拉了个回身,腰被一双有力的手圈住。

我双手抵着骆淮生胸膛,他挨得我极近,只微微一动,我们的唇便会碰到一起。

这什么状况?一点都不像他啊……

「等到故事结束……」他说及此,忽然又停下了,旋即放开我,转过身径直走向厨房,「喝银耳汤吗?」

「喝!」我暗自窃喜,还好他没提要我搬出去的事。

喝完银耳汤,我自告奋勇洗碗,他却一把按住我的肩,让我休息。

我愣愣看着他站在洗碗池前挺拔的身影,他……好像不太对劲。

难道是工作上出了问题?或者是因为那个叫小雅的女孩?

骆医生是在担心她吗?

我躺在床上,脑海里一会儿是各种预知梦,一会儿是天空奇怪的云,一会儿又是骆淮生和小雅。

好不容易才睡着,一睁眼,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我拉开窗帘,习惯性抬头望去:【第六十章,深情告白】。

一次两次看见如此奇景也就罢了,可接二连三发生怪事,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

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真是个小说世界?

也太荒谬了吧……

我拨通骆淮生电话,没人接,再打,终于接通了,然而是他同事。

他说他正在进行一场棘手的手术,可能得持续十几个小时。

十几个小时啊……

我不禁对医生这个职业多了些敬意。

百无聊赖的我在画廊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全是骆淮生。

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不以身相许实在过意不去。

等他回来,我就向他摊牌,他这么善良,应该不忍心让我一辈子过意不去吧?不会吧?

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到黄昏了。

我关掉生意惨淡的画廊,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让它起死回生。

要不办个画展,用珠玉集团的名义……算了,我还是靠自己吧。

不远处有家奶茶店,我本想去买杯柚子茶,可定睛一看,点单服务员竟是姚桐!

她不是胃痛吗?

啧啧,寄人篱下、兼职打工、还善解人意,这不妥妥的言情小说女主剧本嘛……

我猛地一惊,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闪着「暗生情愫」「爱上江靖宇」「原来她只是替身」……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回想起今天早晨的云。

不等我把事情捋清楚,奶茶店忽然发生骚动。

原来是有个客人故意刁难姚桐,姚桐一个劲儿向客人鞠躬道歉。忽然,江靖宇双手插兜从店内走出来,三言两语就替姚桐解了围。

目睹这一幕,我心咯噔一下。这场景,不就是玛丽苏英雄救美嘛!

眼见江靖宇要出来,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一棵树后面。

姚桐追出来,急切叫住他:「江靖宇!」

他回头目不转睛看她。

「谢谢你。」

「不用,多大点事儿啊。」他无所谓摆摆手,又转身作势要走。

她迅速殷切拉住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江靖宇,我喜欢你!」

江靖宇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感到无比惊异的还有我。

这就是……「深情告白」?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远处露天广场大大的 LED 显示屏上滚动着几个字:【女配请原地黑化。】

女配?谁啊?

我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我吗?

9

那边,江靖宇震惊之余,张嘴道:「我……」

「你不用回应。」姚桐强颜欢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仅此而已……」

奶茶店内,有人探出身来叫她回去点单。

她应了声,又深深看了眼江靖宇,才转身回去。

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提脚向前走。

我心瞬间提起,尽量把自己往里藏些。

「玉珠。」江靖宇停在我身旁,目光却直视前方,看样子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我悻悻出来,缓解尴尬:「这霓虹灯好刺眼啊,我躲躲,哦呵呵……」

「刚才有那么一刹那,我在想,要不我答应她算了,反正她和你长得挺像的。但转念一想,这样对她一点也不公平,如果你知道了,恐怕会骂我,喂,江靖宇,你他妈还是做个人吧。我不希望你看扁我。」他垂眸认真看我,「玉珠啊,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在意你对我的看法。」

我有些局促:「江靖宇,我……」

他打断我:「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要我送你吗?」

我摇头,他也没强求,只是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便一头扎进夜幕中。

在回去的路上,我越来越笃定我的猜想。

这是一个小说世界,男女主是江靖宇和姚桐,我是女配。

目前发展到六十章,我电光石火间想起那个梦,如果当初我按照故事走向坠楼,便是全文完结。当时梦里,所有人定格半晌后,便溃散了。

我心下大骇,难道故事完结之日,便是这个世界毁灭之时?

我越想越乱,慌忙刹车,按亮手机看见屏幕上赫然出现几个字:【女配请原地黑化。】

我忽视掉它,拨通骆淮生电话,不多时便接通了。

我急切不已:「骆医生,我有事想告诉你,其实……」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还在医院。」他声音疲惫,「小雅明天做手术,想让我在术前陪陪她。」

我愣怔须臾,强压下酸涩:「哦,那你注意休息。啊,不说了,我手机快没电了。」

我说完就挂断电话。

我恼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小雅是病人,骆医生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她,我醋个什么劲?

我再次发动车子,胡乱在这座城市游荡。

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医院。

我犹犹豫豫想着,要不只看一眼,就一眼。偷偷地,绝不打扰他。

我乘上电梯,没一会儿便有个护士带着一个女病人上来。

「明天就要手术了,紧张吗?」护士问。

「不啊,相反的,我很开心。」

等等,这声音……我定睛一看,正是小雅。

听她这么说,护士有些诧异。

小雅雀跃道:「本来我是有些怕的,但有骆医生陪着我,我便莫名感到不害怕了。」

叮——

楼层到了。

我看着两人手挽手出去了,而我双腿就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脚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透过缝隙看见不远处,小雅雀跃拉住骆淮生衣袖,喋喋不休着。

他温柔对她笑。

我愣怔间,机械按亮一楼按钮,心中止不住暗骂自己小气鬼!小雅是病人啊,我怎么能吃她的醋呢?

走出医院,习习晚风袭来,凉悠悠的,带来些许惬意。

我坐在路边花坛旁,撑着下巴看不远处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不知不觉天色越来越晚,我起身想走,才感到腿竟然已经坐麻了。

忽然手机响了,是骆淮生打来的。

我犹豫须臾,还是按下接通键。

「回去了吗?」他好听的声音传来,「要不要我送你?」

我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不,不用,我这儿离你那里远着呢。」

「远吗?就坐一会儿电梯的功夫。」

我惊诧道:「你……」

不等我说完,就听见听筒那边小雅的声音:「骆医生,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他轻笑:「和一只笨猪。」

我噌地站起,攥紧拳头,声音拔高:「骆淮生!」

那边小雅咯咯笑了:「骆医生,你可真幽默。」

「玉珠,你回去要是饿了,冰箱里……」

「骆医生,您可真幽默!」我打断他的话,气冲冲摁掉电话。

啊啊啊,他居然敢骂我是猪!

正当我恼得抓狂时,微信响了。点开,是骆淮生:冰箱里有煲仔饭,记得热热,别吃凉的。

我关掉对话界面,不理他。他也在我睡觉之前没再发过信息来。

直到我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快要入睡时,他的微信又来了。

我眯着眼点开,只见对话框赫然写着:如果我们都是纸片人,你觉得人生还有意义吗?

我登时清醒,猛然坐起来,瞬间忘记自己还在生他气,颤抖着手回:你也发现了?

我握紧手机,却久久没等来骆淮生的回复。

我按亮床头灯,趿着拖鞋来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展目望去,是万家灯火。

来来往往的车辆就像这座城市流动的血液。

我深呼吸一口气,打下一串字发送过去:人生,本来就是有意义的。

即使我们只是纸片人,生活被编排着,也不要忘记感受生命。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渐渐晨光熹微。

我习惯性抬头望天,竟没有奇怪的云。

正当我疑惑时,只见远处的露天广场大屏幕上显示着【女配请原地黑化】。

这句话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目之所及有电子产品的地方。

手机铃声响了,居然是姚桐。

她打来干什么?难道昨天也看见我了?

我狐疑接通,听筒里传来她标志性温柔的声音:「玉珠姐姐,你可以来医院陪陪我吗?」

我差点脱口叫她让江靖宇去,但又想到昨天奶茶店的那一幕,转而改口道:「你胃还没好?」

「嗯,医生说要做胃镜,无痛的。」她顿了顿,「如果你不来也没关系,我……」

「哪家医院?」我问。

她愣怔半晌,才雀跃地说了医院名字。

是骆淮生所在的医院……

我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发动了车子。

见到姚桐时,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袋子药。

我坐到她身旁:「这是什么药?什么时候做胃镜?」

「对不起,我骗了你。这只不过是治疗胃酸过多的药。」她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又怕你不来。」

「你不会想说,爸爸很想我,要劝我搬回去住吧?」

她摇摇头:「不,我想和你说……说……」

「关于江靖宇的?」

她面颊飞红,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落寞:「看得出来,靖宇很喜欢你。他有时看着我的脸,脱口而出的却是你的名字。我想,他之所以对我温柔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我和你长得像罢了。」

我一瞬间觉得如坐针毡,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把药往怀里拢了拢:「有时我就想啊,要是他愿意接受我,就算让我当替身也没关系。」

「你和我,好像……」

她十分赞同:「对吧,尤其是眼睛。」

我摇了摇食指:「不,我当初追一个医生时,也和你一样舔。」

「……」

忽然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确定是你舔我?」

我扭头,居然是骆淮生!

他双手环胸:「你没回答我问题。」

我说:「是啊,当时我追你费了老大劲了。」

「为什么我觉得是我舔你呢?你没地方住,我上赶着贴上去;你被歹徒拖行在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你;你被下了致幻剂死活要跳楼,我拼命救你。」

好吧,我忽然觉得他说得对。

于是我指着骆淮生,扭头对姚桐说:「你看,这就是舔狗的自我修养。」

姚桐笑得前俯后仰。

看着骆淮生,我想起小雅,问了下她的情况。

没想到他面色凝重起来,原来小雅昨夜突然发病,紧急送去手术室了,现在还在手术。

10

让所有人欣喜的是,小雅手术成功了!

骆淮生下班后,我和他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天边云彩渐渐镀上一层金边,黄昏的日落跃下鳞次栉比的高楼。

我好奇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是纸片人的。

他停下脚步,神情严肃:「自从知道你能做预知梦后,我经常看见奇怪的云,就像小说章节一样。我想,你的预知梦可能和这种怪象有某种联系。」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在之前的梦中,我当初跳楼是摔死了的,当时白云组成了’全文完’几个字。我想,也许是因为你救了我,故事线出现偏差,才延续到现在。」

仔细想想,我第一次梦见奇怪的云是在姚桐出现前不久,而且从那以后,我做预知梦的次数越加频繁。

这不难理解,因为姚桐是主角,故事定然由她而始。

我说:「也许等到故事完结之时,一切都会消散。」

他震惊之余,眼神缓缓坚定:「那就不要让它结局!」

滴滴——

微信响了,是江靖宇。

我忽略掉劝我黑化的那一排字,点进对话框:玉珠,我决定下周出国留学,等到不再爱你时再回来,保重。

我感到五味杂陈,我和他一同长大,从未想过会分开,而且是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扭头,正好看见骆淮生有些讶异地盯着我手机屏幕显示的那排字。

我主动解释:「我是女配,甚至很有可能是后知后觉喜欢上江靖宇,却由于爱而不得因此黑化的恶毒女配。」

他的脸瞬间沉下来:「所以你喜欢江靖宇?」

「怎么这副表情?吃醋啦?」

他抿唇,微点头:「嗯,吃醋了。」

我撇撇嘴,哼了一声:「我还吃你和小雅的醋呢。」

他笑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是昨晚小雅写给我的。

信很简短,字如其人,笔迹娟秀:

【骆医生,在此请允许我郑重对你说声谢谢。

生病期间,我无数次感到绝望,感觉病魔在一点点抽走我生的勇气,渐渐地,我也不再期待明天。

可自从遇见你,我又开始掰着指头数能见到你的日子。生命,好像忽然变得有意义起来。

如果手术失败,我好像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因为一想到有生之年能遇见你,所有的不完美都变得完美了。

最后,祝你和「笨猪」姐姐早日结婚!】

我合上信纸,眼眶微湿。

幸好啊,你成功活了下来。

「骆淮生。」我挽住他胳膊,「喝奶茶吗?我要芋圆冻冻,加糖加冰加个你。」

他嗤地笑了。

我们不约而同眺望远方,夜间城市逐渐苏醒,霓虹灯在闪耀。

至少这世界对我们而言,是真实的。

今夜,我又做梦了。

我头发花白,懒洋洋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老爷爷模样的骆淮生拄着拐杖走到我身边坐下:「玉珠啊,那几个字又出现在电视上了。」

「什么字?」

「还能是啥?当然是劝你黑化的字。」

几十年了咋还不消停,老娘偏不黑化!哼,白云啊白云,你休想大结局!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躺下,继续沐浴阳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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