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开学时的一次口误,我被整整霸凌了三年。
三年里,我时不时会被拖拽到灰暗的巷口,血肉模糊的后背黏腻着破碎的衣料和细小的石子,在那里,一群人逼我下跪,轮流扇我耳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说他要跟我在一起。
1
「谁是苟文竹啊,你的书掉了。」我看着小说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字在班门口喊到。
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难不成是外班学生的书?
作为一名社牛,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还是一片寂静。
我略带疑惑,仔细看了一下名字。
荀文竹。
哦豁,看错字了,这回丢人丢大了。
我轻咳一声,面不改色把书放在讲台上,然后坐到座位上。
就在我坐下的那一刻,班级里又开始吵闹起来,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而讲台上的那本书也一直没有人来认领。
内心有些不安,我朝秦安看了一眼,她和我是这班级里唯二凭借着优异成绩考入贵族高中的人。
只见昨天还和我谈笑风生的女生直勾勾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目光里是我看不懂的怜悯。
我有些疑惑,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又是一个心机女,真以为这样就能引起荀文竹的注意力?好装啊。」
「这种人我见多了,估计是霸道总裁文看傻了。」
「听说是个孤儿,爹妈死得早。小地方来的,难怪一身穷酸味。」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闭嘴吧,在背后议论算什么,有本事在我面前说啊!」
要不是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我真会狠狠暴揍她们一顿。
我的爸爸妈妈是刑警,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因公殉职,作为他们的女儿,我怎会对侮辱他们的人忍气吞声?
那些人不屑地冷哼一声,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这时一个男生走向讲台,「谢谢你了,同学。」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露出了如同恶魔的尖尖虎牙,朝我明媚一笑,眼神里是令人发寒的恶意。
从此,我的噩梦开始。
因为荀文竹讨厌我,所以我成了全校的公敌,所有人都孤立我而获得接近讨好荀文竹的机会,包括秦安。
从最开始的孤立试探,再到后来的霸凌殴打。
他们在课堂上小声地骂我,将纸揉成团砸在我身上;
他们会将我写得认认真真的作业撕得粉碎,我的书桌里永远塞满了垃圾;
他们会趁我在一楼时朝我倒冷水,看我狼狈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
他们会在微博上编排我侮辱性的笑话,给我起下流绰号;
他们会将我拖拽着到灰暗的巷口,逼我下跪,轮流扇我耳光。
那三年里,因为住宿,我的被铺永远是潮湿的,校服上总是有着脏脏的鞋印。
因为学校里的学生非富即贵,老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多插手得罪别人。
他们想我屈服,可我从不会认输,他们越是蹂躏我,我越反抗,即使后果会更加严重。
他们躲在高高的桌后骂我,我就直接推翻他们的课桌;
他们用纸团砸我,我就瞅准位置拿书扇砸我的人;
他们向我倒冷水,我就去茶水房倒一杯热果汁朝他们泼去;
他们侮辱我,我只是嗤之以鼻。
他们将我拖拽着到灰暗的巷口,逼我下跪,轮流扇我耳光时,我冷眼看着他们,始终没流一滴泪。
2
荀文竹喜欢看我反抗。
从那天起,他像是发现了好玩的游戏,每天都兴致勃勃地折腾我。
他想碾碎我的自尊,想我和其他人一样卑躬屈膝地讨好他。
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像在看一只生命力旺盛的小白鼠。正如同现在,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死扫把星,难怪你爹妈短命,真晦气。听说还是警察呢,怎么养出个你这么不要脸的。」
一双精致的厚底小皮靴踩上我的手,我一抬头,便看到了是姚沫沫那张盛气凌人的脸。
我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里瞬间充满怒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积压已久的恨意使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所有侮辱我的人。
她踩住我手的靴子不染尘埃,白皙的小腿入我眼帘。我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想一口咬在姚沫沫的腿上。
还不等我有所动作,周围的人快速地压制住想反抗的我,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姚沫沫不屑地看着我。「啧,你什么表情?很不爽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慢条斯理地踩上我的两只手,鞋跟碾过我的手指,在那一刹那,我的手指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剧烈的疼痛使我脸色苍白,我死咬住唇,防止发出痛呼。
短短几分钟,对我来说却那么漫长,因为疼痛,我的衣服被冷汗浸透。
「怎么打都不出声,没意思,跟个哑巴一样。」
结束了吗?
我松了口气,他们却依然没有离开。
在我疑惑之时,有一个男生径直走向我,撕开了我的衣服,周围的人哄笑一堂,闪光灯对着我不停闪烁 。
我也朝他微微一笑,趁他愣神之际狠狠咬住他的手,直到咬下一块肉来,血腥味布满了我的口腔。
他疼得面目狰狞,反手甩了我一耳光,我原本就有些松动的牙齿掉了两颗,脑海里嗡嗡作响,耳鸣声甚至盖过了哄笑声。
越来越多的人撕扯着我的裙子,内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手被踩烂了,我又怎么可能会任人摆布?
是血还是泪?无力感从我的眼角流下。
喧闹中,荀文竹缓缓走到我面前,冰凉的指腹划过我的面颊,抹去了我的泪。
我有些恍惚,甚至听到灵魂在他的手中凄厉的惨叫。
「求我,我就让他们住手。」荀文竹微笑,露出了他的小虎牙,狐狸眼上挑,显得格外的俊美可爱。
但我知道,在这个俊郎可爱的面皮下,藏着一个青面獠牙,令人作呕的灵魂。
我面无表情,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
荀文竹面色有些怪异,他用力拽着我的肩膀,「你说话啊,只要你说让我帮你,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你说啊,说你需要我,我会护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在他急切的眼神和姚沫沫嫉恨的眼神中,我缓缓张口。
「呸,我去你爷爷的,死杂碎,想让我求你,你配吗?」
我对着他的脸,吐出了混杂着血丝的那两颗牙齿。
原本人声鼎沸的巷口瞬间寂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荀文竹。
原本撕扯我衣服的人殷勤地拿着纯白丝帕递给荀文竹。
「滚。」他却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得那人倒地咳嗽吐血。
荀文竹嫌恶地用着价值不菲的外套擦净脸上的血沫后,愤然扔开衣服,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说不害怕是假的,没有人面对这样一个疯子能够镇定自若。我心里有些发怵,却一点也不后悔刚才的举动。
荀文竹突然蹲下来平视我,我从他漆黑如墨的双眸里看到了我的样子:
脸肿得高高的,乱糟糟的头发,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强遮蔽隐私部位,很狼狈的样子,眼神却惊人的亮。
「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我,求我保护你。」
我默不作声。
他没了耐心,站起身来挑眉轻笑,「愣着干吗,还不赶快去伺候夏小姐?」
一群人又围上来,他们揭开了我最后一层遮羞布,甚至有人急不可耐地脱下裤子。
他们如同小丑一般给荀文竹看乐子,只为在荀文竹的心中留下印象。
是愚昧的倔强吗?是不知好歹,自视清高吗?在别人眼中是吧。
但为了维护这点可怜可笑的自尊,我甚至可以去死。
人生在世,总有一样东西比身体更加重要。
也总有一样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
小时候爸妈讲的故事里,正义会战胜邪恶。
我等待着这一天。
我闭上眼睛,向墙面猛地撞去。
3
这是哪里?
头晕得厉害,我看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和陌生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
室内很大,舒适整洁。屋主应该对我没恶意。
尝试着动动手指关节,疼痛在忍受范围之内。
房门被锁得死死,只有窗户是开着的,看远处判断应该是三楼。
干燥蓬松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气息,窗外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住了。
「刚醒来就想跑,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荀文竹端着陶瓷碗走了进来。
碗里的粥散着一股米香,我却毫无食欲。
「你睡两天了,不饿吗?怎么不吃?」他拿起勺子喂到我嘴边。
心中警铃大作,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照顾我。
我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他默不作声,黑漆漆的瞳孔盯得我毛骨悚然。
「我要走了,我还要上学。」我强忍不适道。
荀文竹却冷下脸,放下碗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同看一只虫子,「我偏不让你走,除非你求我。」
「去你大爷的,我求你快点去死吧。」
他好像不在意我的言语冒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多少人想睡在我的床上,你怎么那么不愿意呢。」
我愣了愣,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后。
我笑出了眼泪。
「你傻逼吧,你以为谁都想爬你床?」
他的语气蛮横如同孩童,行为却坏得让人胆寒。他能够因为我叫错他的名字而让别人扇我耳光,能够因为心情不好一脚将别人踹到吐血。
在他的心中,似乎别人都是最下贱卑劣的蝼蚁,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痛感。
荀文竹在听到我说脏话后,好看的眉眼微蹙,「再说一句脏话,就拔你一颗牙齿。」
我不屑,「放你妈的屁,你爷爷我怕你?」
他粲然一笑,抓住我的头发,单手擒住我的双臂,迫使我的面部狠狠朝尖锐的桌角撞去。
在那一刻,我能感觉危险。我疯狂反抗着,却因为力量悬殊显得无济于事。
我的嘴唇离尖锐的桌角只有 0.5cm。
荀文竹停住了手。
他感觉到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满意地笑了,「很怕是不是?」
「你动手吧,畜生。你弄不死我,我早晚会让你后悔。」
我心中恨极,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也不要面对这任人宰割的境地。
荀文竹挑眉,嘴唇暧昧地贴近我的耳畔,「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宝贝。」
我反感至极,他却温柔地将我抱到床上。只可惜这几天滴水未进,不然我一定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到他身上。
我不住地干呕,想恶心他让他住手。他却恶趣味地脱掉我的衣服。
我这才发现,在我单薄的外套下面,是一件只到大腿根部的纱裙。
他神色不明地摸着我的腿,上面青青紫紫,布满了瘀青。
我趁他低头之际,屈膝狠狠踹向他。
无奈之中,我转身飞扑向窗外。
风呼呼地在我耳边吹过,恍惚中我仿佛看到荀文竹哭了。
鳄鱼的眼泪。这是我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
4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不在意他人性命,因此折磨人可以无半分心慈手软,待人如同对待花草树木般,杀人也如同摘花般自然。
他们眼中只有两种人——喜爱之人与厌恶之人。
我静静地看着荀文竹给我端茶递水忙前忙后,好一个扶弱助残的大善人。
「朝阳,多吃点菜,你最近都瘦了。」荀文竹夹菜到我碗里,眼巴巴看着我,「虽然家里厨师的厨艺很一般,不过比起医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菜要好些。」
「朝阳?我和你有那么熟吗?」我皱眉。「别这么叫我,真恶心。」
我吃着在医院食堂打的饭菜,对令我左腿骨折的罪魁祸首冷若冰霜。
荀文竹毕竟是少爷脾气,哪伺候过人,而我这几天对他又不假辞色。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阴郁得可怕。
「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又想打我?」我倒想看看他变脸能有多快。
他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朝阳,我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呢?」
荀文竹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还是一个变态想披着正常人的外壳?
他当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定然是不知的。这人,怕是连点人的感情都不懂。
「你配说喜欢吗?你懂什么叫爱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你受伤时我的心会痛,看你昏迷时我会担忧,我想吻你想抱你,这不算爱吗?」荀文竹黯淡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如同天使。
在我眼中却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鬼死死缠绕在我的咽喉处,让我窒息。
我轻笑,「可是我受的伤都因你而来,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那又如何?」
我有些愤怒,「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你吗?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荀文竹愣了一下,然后浑身颤抖。
他纤长的手捂住脸,双肩都在耸动。
他带着笑意说道:「哈哈哈,可爱死了,朝阳,你太可爱了。」
又如同看情人般眷恋地看着我,「你觉得,哪个主人会在意宠物是否喜欢他吗?」
我像被困在笼中的兽,心下一窒,感到浓浓的无力。
再这样和他待下去,不疯也得心理变态。
我甩开他想要扶我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外。
春天的夜,我只套了件病服出门,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
我该去哪里?家吗?相隔千里之外。
平时假期,我也没有回家过,自从父母去世后,那个家里再也没有等我回家的人了。
陌生的城市,孤寂感将我吞没。
我苦笑,「老天啊,来个人救救我吧。」
我坐着公园的椅子上,想凑合着睡一晚。
不得不说,真是谢谢学校里小太妹的魔鬼训练,使我皮糙肉厚,这种程度都没感冒。
「你真犟啊,宁愿坐外面吹风也不肯回来。」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在说话,这熟悉的声音……我心中一咯噔,睁开双眼,果然还是荀文竹那张讨厌的脸。
却不在私人医院,在他之前关我的屋里,原本开着的窗户,这回也被封死。
他看着我警惕的眼神,好像有些难过,「我是真的想对你好。」
我觉得可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也不会接受你所谓的好,我贱人贱命,无福消受了。」
他黯然,叹了口气,「朝阳,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该怎么留住你呢?我真希望你像他们说的那样对我有所图,可惜你不是……」
我从他喊我名字起就已冷下脸,不想听他的絮絮叨叨,打断道:「我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什么时候放我去上学?」
荀文竹倒是颇为爽快地答应下午和我一起去学校。
5
校园内。
我看着被人压制住的姚沫沫有些疑惑,她却一步步朝我走来,当着很多人的面朝我下跪。
我不明所以,「你这是干吗?」
姚沫沫却崩溃大哭,「夏朝阳,你放过我吧,你让荀文竹他放过我吧。」
我瞅了眼身旁的少年,他正如同看戏般看着这场闹剧,他站着阳光下,乌黑的碎发在光照下显得柔顺亮丽,白皙的皮肤能看得到蓝紫色的血管。
人的容貌真的很有用啊,像是荀文竹这样美丽的人,谁知道他有多么残忍恶毒呢?
姚沫沫想拉住我的衣服,她的手鲜血淋漓,隐隐可见白骨。
我不禁后退几步。
我不是什么圣母,我承认,在看到欺凌我的姚沫沫过的惨兮兮,我确实有一种爽感。
可是我更愤怒,我恨荀文竹之前对我的霸凌,我更恨他玩弄权势,视人命如草芥。
如果他没有突然说喜欢我,那今天的姚沫沫会不会就是我?
能不能做一件事,比做这件事正确与否更加重要。
姚沫沫做的不对,那这么对待她就是对的吗?不管如何,校园欺凌都是错的,即使我恨她,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看着姚沫沫,她之前白皙的小腿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清秀的小脸布满泪痕,不见之前嚣张的样子。
我蹲下来看着她,「道歉,给我父母道歉,给我道歉,给被你欺负过的人道歉。」
姚沫沫原本一脸视死如归,听到我这种回答显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憋出来几个字,「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荀文竹走近过来,站在我身旁。
姚沫沫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道:「朝阳她说原谅我了,你说啊,快说啊。求你了朝阳。」
荀文竹轻笑,「她原谅你了,我又没原谅你。你伤了我的宠物,眼睛和手也没必要留了。」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法律」和「道德」被荀文竹视若无物。我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如此恐怖嚣张。
我站起来,对着他说道:「行了,你还没装够吗?三年前欺凌我的人是你,你忘了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轻罪孽感吗?」
荀文竹有些嘲讽地勾唇一笑,「你要做善人,你对任何人都装出副正气凛然的蠢样,可是别人待你又如何?
「与其说我装着对你好,你装得就不累吗?
「你被霸凌的时候很生气吧,是不是很想杀了他们?你看姚沫沫的下场你也很爽吧,为什么就假惺惺地不肯承认呢。」
他又接着说道:「你为了姚沫沫冲撞我,我又舍不得罚你,只能罚她了。」
「蠢?假惺惺?」我的眼神越发的冷。「你作为一个人,毫无悲悯之心,毫无道德底线。你真不像人,像披着皮的畜生。」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转身离去,不想再看荀文竹一眼。
荀文竹倒也不再说什么,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至于姚沫沫,被人不知道拖拽到了什么地方,按荀文竹的脾气,估计凶多吉少。
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课堂,我却第一次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的同桌秦安和荀文竹换了位置。他一直盯着我,那种视线使我烦躁。
我皱眉,尽可能地视他为空气。
下课后,我刚松口气,他又凑上来。
「朝阳,她凭什么叫你朝阳?你都不让我这样叫你。
「你可以原谅姚沫沫,那你会原谅我吗?
「别不理我了,我只是把她送医务室去了。
「刚才是我的错,我尊重你的想法。
「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你脾气这么犟,小时候肯定挨过不少打。」
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对着他笑了一下,「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我唾弃自己的虚伪,再忍忍吧,三年都容忍下去了,还有几个月,我现在还不能激怒他。
埋藏在我心底十几年的梦想,是成为和爸爸妈妈一样的警察。
荀文竹显然没想到我会回应他,上挑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我,像是小时候外婆家小狗看我的神情。
怪异,违和。我无法将眼前艳丽的少年和以往残忍对待我的人联想到一起。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荀文竹难不成真喜欢我?
回想起他的种种表现,我恶心又好笑。
荀文竹说的对,我是假惺惺的,比如我现在很想利用他对我的感情狠狠折磨他,报三年之仇。却又认为这种行为很不齿,我迂腐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一报还一报,我想亲手杀他,而不是靠他的感情来杀了他。
6
离高考的日期渐进,除了荀文竹时不时来骚扰我,倒也没有人来寻我的麻烦。
学习的日子枯燥无味,他会给我送各种零食水果,我不喜欢买衣服,到夏天往往就是两件衣服轮流换,他就会在我寝室的衣柜里塞满了夏天的衣服。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荀文竹,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
因为我怕,甚至平时我会特意忽略这三个字。
午夜梦回里,我时不时会梦到那一双狐狸眼。黑到极致的瞳仁,无悲无喜,又如同野兽找到了猎物,瞬间变得闪耀。
眼睛的主人向我勾唇一笑,他说,朝阳,你跑不掉的。
恐慌,心悸,惊醒,无眠。
他送的零食,放烂了我也不会动,衣服都被我捐到了贫困山区。
我不会示弱,不会求饶。
我倔犟,嘴硬,粗俗,顽固。
可是不代表我不会怕,我也是有心,有灵魂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尝试过解释,道歉。
直到我以为的朋友,会把我的隐私如同笑话透露出去。
在最开始被孤立时,我也曾会鼓起勇气向荀文竹解释,他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嘲讽的,鄙视的,不屑的。
这一眼,便使我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如今,他却喜欢上了我。
嗯,不错。我更恨他了。
我的背部伤痕已经好了,留下一道道细小的,白色的痕迹,如同丑陋的虫子攀附在我的背上。
我的牙齿和腿,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缺陷了,但毕竟受过伤害,在阴天就会隐隐作痛。
我的手不像同龄女孩般细嫩光滑,手背布满冻疮,即使在冬天手肿成馒头也要下水洗校服,因为我买不起第二套。
伤口愈合,就代表伤害从不存在吗?
我不提起,就代表我不会痛吗?
荀文竹,你有什么资格说要对我好。
高考结束之后,我松了一口气。
我想远离这个城市,我想回家。
说我懦弱也好无能也罢,我有意无意试探过荀文竹的背景,越了解便越心惊。他身后的庞大势力,可以说 s 人如同捏死蚂蚁般容易。
我想远离他,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扭扭捏捏道:「朝阳,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脸上竟有几分天真,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我想开口嘲讽他,羞辱他,却又觉得这种行为是在凭借着荀文竹的容忍装腔作势。
我便闭上了嘴,甩开手疏离道:「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即使我死,也不会接受你的示好。」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我会……补偿你的……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
这一番话说得艰难,想来他从出生开始便没说过这种求原谅的话语,连脸都有些红了。
我一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原本轻蔑看着我的人影渐渐和眼前人少年重逢。
我有些恼怒,一字一顿道:「少做梦了,即使你当初没有伤害过我,我和你也不可能在一起。」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我拒绝,荀文竹脸色一白,语气也冷了下来,「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软硬不吃的蠢货,我最近真是惯着你了。」
他一把拽着我,低声在我耳边说:「爱我也好,恨我也罢。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那你就得陪我一辈子。」
金属材质的 p938 抵住了我的腰部,看到我僵住的样子,荀文竹继续道:「要么跟我走,要么……朝阳,你听说过前额叶切除手术吗。」
于是,我和校园暴力我的人在一起了,不,应该说是囚禁。
我试过报警,求救,都无济于事。我不想拖累其他人,并且没有人能救得了我。
法律制裁不了荀文竹,我也等不到正义到来的那一天了。
7
一束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惊醒。
多少天了呢?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揉了揉眼睛。
等等,手……能动了?
荀文竹没再锁着我了吗?
我压抑住内心的惊喜,却看到睡在身旁的人轻哼一声。我猛然偏头看了一下。
我和他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这是他第一次睡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眼他恬静,温和的睡颜,不禁露出了被囚禁一个月以来第一个微笑。
怕惊扰到他,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楼厨房里有人在做饭,三楼书房倒是没有外人打扰。
我缓缓地推开书房门,仔细寻找。可惜,没找到刀之类的武器。
我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尖锐的家具也能杀人。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桌上实心的紫檀木摆件,一步一步向荀文竹走去。
要杀了他吗?我能这么做吗?我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机会难得。
我举起摆件,尽全力向荀文竹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我放下紫檀木,看着鲜血一滴一滴从荀文竹脸庞上滑落,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我三年的噩梦,结束了?
就算坐牢,也比被困在这儿好。
如果我没有遇到荀文竹,我会在高中三年交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会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会成为和爸爸妈妈一样的警察。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受制于人,任由别人摆布。
我穿好衣服,从荀文竹口袋里掏出钥匙从外面反锁上门,神色自若地下了楼梯。
这是位于郊区的别墅,人烟稀少,会有固定的人打扫做饭。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发现三楼的……
我看了看手上干涸的血迹,苦笑一声,只觉得命运弄人。如果荀文竹没遇到我,他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昨晚像只猫儿般趴在我身旁,闷闷地道:「朝阳,如果我再晚十年才遇到你就好了,那时我会比现在更早爱上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那时是怎么回应他的呢?
我默然。
他有些恼怒,一双美目眯起来,吻上了我。
在刚开始被囚禁的时候,做这种事,我挣扎得厉害,将晚饭都吐了出来,连踢带打,荀文竹索性将我的手和脚锁了起来,像一只被打断翅膀的雀。
遵纪守法,人人平等,杀人偿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我的父母是法律的执行者,他们为执法而献身,于是我坚信法律,我坚信正义。
直到这一晚,我十九年的社会认知观崩塌了。
「法律制裁不了荀文竹」与「报仇雪恨」两个词在我的脑海中嗡嗡作响,连同我的灵魂都在愤怒地咆哮,怒吼。
后来我便不再反抗,荀文竹也不乐意,总爱在我的身上留下深深的齿印。
渐渐地,他可能以为我接受他了,竟然把锁链摘了下来。
现在已是下午一点,保洁阿姨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大厅唯我一人。
我缓缓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天地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8.荀文竹视角
今天是夏朝阳逃跑的第二天。
我常常为她的天真发笑,她不愿相信世上存在的恶与暗,她认为世上不应有强权主义和霸权主义的存在,她认为她能逃出去。
讨厌我的人很多,真敢正面与我对上的却寥寥无几,更没有这种再三敢反抗我的人。
明明渺小得和虫子一般,却又有强大的韧劲。真是……可爱得想让人摧毁。
我看着追踪器上的红点,想着现在她在做什么。
我并不怨她对我的杀意,那晚我看着她泛起红晕的睡颜,心好似漏了一拍。
我轻轻摁住她的脖颈,纤细脆弱。
我有过很多女人,有的比她更孱弱,有的比她更娇柔,但从未有人让我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怜惜与爱意。
但我也恨她,她对任何人都那么和善,唯独一副陌生人的样子面对我。
我吻过她,我们做过恋人做过的事,我却感觉和她渐行渐远。
一切的爱意好似都有迹可循。
从那天晚看她落泪时心底的烦闷,从那天她坠楼的心疼……对她从一时的新鲜感,越陷越深。
我想杀了她,及时止损,我不愿求她对我施舍爱。
爱上一个人,就是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
只要我用点力,就能扭.断这倔犟、幼稚到愚蠢的女人的脖子。
但我只轻轻摸了她的锁骨,上面留着我的齿印。
视若珍宝,因此小心翼翼。
夏朝阳,你赢了,我真舍不得动你。
如果我当初没有欺负过你,你也不会和我纠缠不休,所以我不悔当初做的恶。强迫你,囚禁你,是得到你唯一的方式。
朝阳,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纠缠一辈子,与我共度余生。
9. 夏朝阳视角
今天是我逃出来的第二天,我去首饰店变卖了饰品,换了身衣服。
之后我漫无目的地向故乡的方向走了好久,直至天空阴沉沉的将要下雨,我随意走进附近的酒吧。
我静静地坐在角落,喝着酒,看着男男女女们欢声笑语,吵吵闹闹。
期间有人搭讪.过,不过都被我拒绝。别误会,不是因为我高冷,是因为一到阴天牙龈就开始作痛,让人无法兴奋起来。
酒吧里如我想象一般热闹,在被关的一个月里,我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氛围了。
在那漫长的一个月里,但凡和我靠得比较近的人,第二天我就再没遇见过,只有荀文竹会和我说话,我也是嗯嗯地敷衍他,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疯子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突然发病折磨我。
倒也不是怕,但苦头吃多了还是会条件反射的,比如我现在就本能地害怕男人。
好吧,我承认我嘴硬。
我怕他,怕到都有点像他一样疯魔了,不然怎么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摸摸裤子口袋的门钥匙。
喝醉后的幻觉?荀文竹这时候都凉了,怎么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面前的男人突然攥住了我的手,温热的,我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一下清醒了,冷汗冒了出来。
清醒过后,我才发现偌大的酒吧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不过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围着许多人监视着我,包括在那我以为无人的别墅。
自始至终,我都被荀文竹玩弄于股掌之中。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背对着光,精致的五官轮廓不怎么分明。
我有点悲观地想,不知道他又要用何种手段戏弄我,强迫我屈服。
几天前的回忆历历在目,再让我经历一次,保不住会神经衰弱。
「回家吧,朝阳,这几天我很想你,你呢?」他又道,露出了那种毒计得逞的笑,尖锐的虎牙阴森森的让人胆寒。
他还没玩腻这一套深情的戏码吗?竟大人有大量地没当场发作,睚眦必报地一枪崩了我。
用这种宠溺做作的语气,好似我有说「不」的权利。
我堪称温顺地坐上了他的车,看着窗外的风景。
许是戏.瘾犯了,他弯腰给我的左腿按摩,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眸。
荀文竹认真的时候很有魅力,即使额头上缠着纱布也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气势,光凭他的脸,就有很多人爱他,何必要与我纠缠不休?
不过,他的表象迷惑不了我,我清楚地知道他会在回去的时候对我做出什么。
他像栓狗一般拴着我,即使我要上厕所。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活动,只能被迫地迎合他的需求。
至于他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舍得这么对爱人吗?即使成为他的爱人也很不幸,但肯定比起我这种境地要好得多。
和高中三年相比,我只是从一个监狱来到另一个深渊。
这三年,他的恶劣与日俱增,玩弄人的手段也越来越多,这一点,我深刻领会。
10
车并没有向荀文竹关押我的地方行驶,反而驶向陌生的房子。
但我无所谓,左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笼子。
我自以为心理素质已经很强大了,却还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精神紧绷起来。
他故作深情地搂着我,将我圈在怀中。
看吧,真面目露出来了。
恶心,呸。
我面无表情,像个提线木偶。
他却没像以前般继续下去,想吻我,但被我偏头躲过。
我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他生气的话,要么在我身上发泄出来,要么在和我有关的人身上发泄出来。
我从不会对他的人品抱有希望。
他却假惺惺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关着你了,之前是我的错。」
大少爷纡尊降贵和我道歉,我这时候应该感激涕零,更何况我之前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还是默不作声。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我只想等他玩腻这大情圣的游戏,早日放我走。
荀文竹看着我沉默的样子,原本和善的表情瞬间变了。
「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很不错,考上 a 大了呢。」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不过你的表现让我很生气。」
我紧咬牙关,忍住一拳打在他脸上的欲望。「你想怎么样?」
荀文竹捏住我的手腕,「你差点杀了我,我只断了你两只手,不过分吧?可惜残疾人是做不了警察的,你考上警校也没用。」
手腕已经泛起瘀青,我毫不怀疑荀文竹会在下一秒拧断我的手,我猛地开始挣扎,却被死死地反手摁在地上。
咯噔的声音响起,剧烈的疼痛使我浑身都在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害怕嘛,脱臼而已,我耳根子最软,你哄哄我,说不定这次我就放过你了。」
我痛恨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却只能软声道:「我好疼,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果然松开我的手,又开始吻我,只不过这次我没再躲。
「朝阳,我最近真的很想你。」他直直地看着我,似乎觉得做出种种亲密的举动,我就会忘了之前所受的一切,和他成为恋人。
我主动地搂住他,感觉脸上不自然地烧了起来。
荀文竹怔了一会儿,眼底蕴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柔情。
11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身上。
我坐在桌前,暖暖的光线却使我如坠冰窖。
就在刚才,我发现我怀孕了。
自从上次被他捉回,屋里就再没出现过尖锐的大型饰品和任何刀具,甚至每个房间都有监控。
他防我防得很好,室外二十四小时有保镖站岗,室内也有很多用人密切地监视。任由我怎么闹着要出去,都一副笑眯眯的好脾气样子。
我手腕好了之后,一直顺从荀文竹的心意,这段时间他很忙,不过每天都会不定时地抽出一点时间来看我。
这种时候,我都会乖顺地给他端茶递水。
他也会答应我一些小小的要求。
比如现在,我求他带我去打胎。
「真的吗?」他有些惊喜,「朝阳,我们结婚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我打断他,「如果你真的有尊重过我的话,请你带我去打胎。」
「你还在和我闹脾气吗?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甘之如饴。」他第一次这么好脾气,眉眼都带笑。好似面对的只是情人之间的一点小争执。
恶心,真恶心。
「你当我是什么?」我忍不住冷冷开口道,「原来你当我只是跟你闹脾气?你当我是在向你撒娇吗?」
看着喝茶的他,我又软声道:「过去的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我可以尝试着接受你,只不过现在不能,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的,文竹,当我求你了。」
他垂下眉眼,脸上的神情叫我琢磨不透,半晌才说了声好。
可能最近忙得厉害,他瘦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不再像三年前那个恣意艳丽的少年。
只见泪水从他眼角滑下,缓缓地沿着脸颊侧滴落,显得脆弱又美丽,我一时竟有种糟蹋完大家闺秀后不想负责的罪恶感。
想起荀文竹之前的行为,又有一种奇妙的割裂感。
我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过我不会留下有着仇人血脉的孩子,更不会让他成为困住我的枷锁。
他的到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甚至打乱了我的计划。
近日我尝试过在把温度计砸碎,取极少量的水银滴入平日荀文竹用的茶壶里,尝试过在午夜时把藏的筷子,陶瓷碎片磨尖放在枕头下面,
在暗无天日的禁锢中,想象荀文竹的 360 种死法已经成了我唯一的乐趣。
我以为我不会心软,可惜在看到荀文竹的那滴泪时,还是被触动了。他也会有烟火气的一面,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吧。
我平时做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那为什么还面不改色地喝下那杯水呢?
想起他所说的甘之如饴,我忍不住心颤了一下。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的行为都太过于偏激。
被荀文竹喜爱或是厌恶,皆是不幸,因为他的感情随时都能将人烫伤。
12
第二天,我和荀文竹一同坐在车上,他最近忙得眼下都有些青色,却还是抽空和我一起去医院,像他这种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似乎想弥补这几天的陪伴,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认为无聊至极的事,末了还要说一句:「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他的生活枯燥而又规律,每天都准时起床工作。可能在他未脱离掌控时很少得到快乐这种情绪,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也难免心理变态。
出于怜悯的态度,我也时不时回应他几句,生理方面,他是强悍的掌控者;精神方面,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
他得到我的回应就会很高兴,继续缠着我说着种种小事,下一秒却突然侧耳在我的腹部,我顿时僵住了,生怕他反悔我打胎的事。
他却只是轻轻吻了一下,神圣的表情如同虔诚的教徒。
我捏紧了拳头,我宁愿他像之前那样恶劣残暴地对我,也不要像现在这般柔情蜜意。
面对他的示弱,我无法像以往般毫不留情地恶语相向,只感觉招招都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他的温柔,远比折磨人的手段更加致命,我无法反抗他对我所做的事,能坚守的只有自己的本心。
所幸这种煎熬没有多久,到了目的地,麻醉结束之后我便沉沉睡去,等醒来只感觉如释重负。
荀文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他倒是比我憔悴,眼眶有些红红的,好似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是他。
我竟有些心虚地不想面对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不肯负责的负心汉。
久违的外出,回去的路上倒是十分安静,离开时没注意,返回时才发现这是一段盘山公路,路边重岩叠嶂,人烟稀少,我闭目养神,只感觉又要回到熟悉的牢笼。
一声枪响却突兀地打破了寂静,只见车玻璃上出现裂纹,车停了下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第二颗子弹便打碎了防弹玻璃,从司机身上穿过,我几乎压抑不住惊呼,控制不住地颤抖。
保镖团团围住车,其中一个人低声和荀文竹说着什么,他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咬牙切齿道:「和他说,先让我车里的人走,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被他匆匆拉下车,没跑多久就因为刚小产和大起大落的刺激,喉口腥甜,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朦胧中,各种景象就涌入脑中,有爆炸的声响,也有一个人抱着我和坠落的感觉。
等我醒来时,黑漆漆的一片,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是崖底,隐约记得有人搂着我,我倒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有点眩晕和刮伤。
我四处摸索着,在洞壁有一处隆起,那人伤得比我严重,黏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有些慌张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让我心都被揪了起来。
再不治疗,他肯定会死。
在我心乱如麻时,那人却突然缓慢开口:「向南走,那里有路。」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时沉默,半天才道:「你哪儿受伤了?」
短短一霎那我并不吝啬于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是在自导自演还是在戏弄我?
疑惑在心里百转千回,如果荀文竹以为这会让我心软,感动得痛哭流涕,就大错特错了。
荀文竹突然笑了一声,「你关心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又道,「我没事,你快走吧,他们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浑身竖起防线,猛地推开他。才发现他只是给了我一把枪。
以往这种力度对于他只是轻飘飘的打闹,现在他却略显浮夸地向石壁撞去,发出咣当一声。
我只当他是在装昏,他却呕出了一大口血。
借着月光,我上前看去,他的伤势远比我严重,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没一块完好肌肤。有些处只是擦伤,有几处却极为严重,隐约可见骨,腿处的骨骼和胸口的肋骨也变形得厉害,衣服几乎被血浸湿。
没有及时的治疗,再加上我一推所导致的出血,他就算是再怎么命大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不是因为护着我,他也不至于伤成这般模样。
我有时会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排练荀文竹的死法,这时却有些狐死兔悲诡异的凄凉感。
我放下警惕,移开对准荀文竹的枪口,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
小腹隐隐作痛,如果强行行走,我会因体力不支昏迷。
四处环山,我刚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好,便听到远处一声枪响。
我躲在角落,屏住呼吸,响声过后便是骇人的寂静,在远处的黑暗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我顿时毛骨悚然,如同见鬼般寻找声源。
但很快,身后有人突然摁下我,是荀文竹。
他是人还是鬼?
难不成之前的伤都是假的?
我顿时害怕得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嘲笑了我一句,还未等我开口。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枪给我,闭上眼睛,之后什么声音都当没听见。」荀文竹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之后便是咔哒的手枪开关保险栓和砰砰的开枪声,
震耳欲聋的枪声惊起一片鸟雀,不知过了多久,彻底安静下来。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睁开眼,荀文竹的胸口有好几处流下汩汩鲜血,却如同回光返照般认真地看着我。
「夏朝阳,如果这次我能活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沉默,他在我心里毫无信任可言,甚至我怀疑这是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他又问:「如果我没有伤害过你,你会喜欢上我吗?」
我再沉默。
他眼眶红得厉害,「你的心是石头做到吗?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这一出戏让我不禁佩服。这时候再察觉不到不对劲,我就不是 a 大毕业的高材生了。我一字一句,「从头至尾,我对你的只有恨,你知道你触犯了多少法律吗?没有一只猫是会爱上老鼠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荀文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擅长玩弄人心,从让我刚开始打胎的心软,和抱着我跳崖,他都设计好了,甚至连我刚开始的怀疑,都准备好了下一步——在我面前中枪。
他以为我会如狗血言情剧里的圣母女主一般吗?
我从来都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正常人。
荀文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信号枪,「夏朝阳,我骗了你很多次,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我的伤都是真的,现在我的命在你手上,你若想救我,就发射信号,若恨我,我也任你报复。」
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他睡着了般闭上眼,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在慢慢消失。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不放心,再过了一个时辰,确定凉透了,我才如释重负地发射信号枪,等待救援。
13
这是我成为特警的第六个年头,我经历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或事,拿枪的手法也不像那年的生疏与紧张。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曾经如同噩梦般的往事已经很久没骚扰过我了,谁能想到,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夏队长,以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头青呢?
拨得云开见月明,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如我年少时梦想的一般。
番外(男主视角)
她的座位靠近窗边,侧着头,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很温和的态度,有时眼睛咪起来会弯成月牙,不像面对我时抿唇蹙眉的样子。
这种感觉让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我很少体会过焦躁这种情绪,
越烦闷,我便越会伤害她。
除非我对她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她才会分出精力来看我,但那也是鄙视,仇恨的眼神。
我知道有很多人恨我,但真敢正面与我对上的人却寥寥无几,更没有这种明目张胆厌恶我的人。
我逼着她向我示弱,向我软和态度。
其实只要她肯和我态度温和,愿意和我说说话,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她现在的处境,她却始终不肯低头。
想我自出生以来,几乎是心想事成,从未忍让过别人和经历过不顺心的事,但却在她身上头一次感觉到了无计可施这个词。
有时候控制不住心中的暴力因子,想狠狠地折断她倔犟的骨头,有时又想象她对我温顺的可爱模样。
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和以前遇到的小流浪猫一般,如果它冲我撒娇卖乖,我便会收养它,但它每每遇见我,总不知好歹地伸出锐利而又不堪一击的爪子。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吻到了那双淡粉色的唇,触电般的满足感和刺激感由骨髓深处蔓延,我高兴得厉害,却无意间瞥见了她的神情,疏离得仿佛置身事外,从此至终只有我一人沉浸其中。
我可以控制她的一举一动,却控制不了她的心,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我想要她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身边,不再是强迫。
当真是爱上了吧,便再不能像原来那般随心所欲地对待她。
如果我和她第一次的相遇不是那般针锋相对,我和她的结局是不是会不同?如果我做出改变,她有没有可能会如我迷恋她这般迷恋我?
如果能让那三年的事情全都报应在我的身上,她有没有可能会原谅我,接受我?
只要能让她高兴,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其实她说怀孕时,我的内心并未有波动,我知道她心软,也知道怎么做能最大程度地触动她。
说实在的,面子这东西能和朝阳的一时的和颜悦色相提并论吗。
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我讨厌孩子,我讨厌她面对别人时的包容,我讨厌任何可以和她接触的人。
我控制不了自己。意识到这种病态的想法时,我开始大量服用精神药物,我不能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药物副作用使我厌食与眩晕,但也卓有成效。
比如有时她会不那么抗拒我,和我坐在一起看电视,会对我展颜一笑。这种时候我便会有能和她相伴一生的错觉。
□ 偷腥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