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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拒绝男友求婚,我用了各种办法。

其实我早就已经厌倦他了,谁会和这种窝囊废结婚呢?

「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嫁给你。」我接过他递来的卡,随口又想了个借口。

男友一直喜欢骑摩托车,在俱乐部认识不少和他一样愿意花钱来买刺激的富二代。这些人爱玩,讨厌规则。俱乐部的圆形跑道玩得腻了,就将主意打到了市区的公路上。

夜晚他们聚在一起,沿公路出发,终点是市中心的那家夜店。

男友胆子小,不敢真的上路飙车,所以前几次都没有参加。

我用这场比赛搪塞他,就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少来烦我。

可没想到他为了我,竟然真的答应了这场赛车。

出发之前,他为了让我看见赛车过程,还带几架无人机全程跟拍。我坐在显示器前看他穿过公路,就像一阵风样的快。然而即便这样,他仍旧被远远甩在后面,毫无胜算。

接连闯过不知道第几个红灯,开到下一个路口时,男友倒霉遇到值勤交警检查,于是他将车掉头,打算绕道驶至终点。

另一条公路连接出城方向的高速干道,先比原本路线要危险得多。我在显示器前看他几次与行驶的汽车擦过,简直是不要命的架势。

经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意外终于发生了。

我当时正瞌睡,已经打算起身回家。可就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我的眼睛不经意掠过屏幕,竟然目睹了车祸发生的整个过程——男友骑着摩托与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整个身体宛若纸飞机抛向半空,在那相撞的瞬间,男友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扯成两半,头连接着半个身子在空中甩个漂亮的弧线,然后坠落。

就像从遥远星系飞来的陨石,轰然落地。

我被吓得失声尖叫,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跑。

我真的跑了。没有和他的兄弟去车祸现场,也没有去医院,我知道他死定了。

而这一切好像都是我造成的。就因为我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我的男友丢了性命。

可我能怎么办呢?都是他主动要做的,我根本没有逼他。

在短暂的恐惧之后,我重新变得坦然起来。男友只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窝囊废,我根本不爱他,是他非要缠着我,哪怕我一再的拒绝他还是锲而不舍,他想用婚姻栓住我。就像拴住一只宠物,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2-

男友死后,我的生活很快恢复平静。

我将他的联系方式删掉,连同与他在一起后认识的他朋友的联系方式也都一并删掉。

他最好的朋友曾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是想要我去参加他的葬礼,与他体面告别。但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在那种场合之下我必然会变成众矢之的,他的朋友很多,大都年轻气盛,浑身上下满是古怪的正义感,这让我觉得很危险。

为了将男友彻底忘掉,我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夜店是个好去处,那里满是诱惑、也满是机会。

可连续几天,我都没有碰到合适的人,无奈只能落单回家。

今晚大概也是一样。

我与几个开保时捷的年轻人拼桌喝酒,然而只是逢场作戏,几杯纯饮下肚,我竟然有些晕眩,而这几个王八蛋却提前开溜,只留我一个人忍受醉意。

艰难走出夜店,我倚住街口路灯,想要拦一辆出租车回家。

记忆到这里就断片,我几乎瞬间失去知觉,醉意汹涌,终于将我吞没。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睁开眼,竟然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正站在床边弯下腰来看我,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近乎凶狠。

如果现在有一把刀,我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捅进我的身体。

看见我醒过来,她忽然与我拉开距离,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转身朝门口走去,然后将门重重关上。

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我的衣服不知道被谁换掉了,现在穿在我身上的是一件干净的睡衣。但我知道,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房间很大,从装修上来看并不像是酒店,嵌进墙里的画我认识,出自一位国内画家之手,小众却昂贵。男友曾送过我一幅他的画作,那几乎价值一辆跑车。

「有人吗?」我问。

这时门被重新打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英俊又成熟。我觉得他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与他见过。

「你是谁?我怎么会这里?」我故意问得凶悍,要他以为我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

「昨晚你喝醉,倒在夜店门口,已经失去意识,我问你家在哪你都不说,无奈只好把你带回了家。」

「那你为什么不送我去酒店?」

「酒店也不安全。」他大约觉得自己讲这话有些极端,于是又补了一句「我认为,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不太安全。」

「昨晚我们?」

「这是客房,我的卧室在隔壁。」他讲话慢条斯理「你不用担心。」

「好吧……」面对他的坦然,我显然有些局促「昨晚谢谢你,但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哦,你昨晚喝的太多,吐了自己一身,于是我就要家里的阿姨帮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指了指我身上的睡衣「是我妻子曾经的睡衣,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注意到他话中提到的妻子,忽然觉得有些扫兴,原来他已经结过婚了。

他见过没有讲话,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又再补一句「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你给我穿过世的人的衣服?」其实我并不介意,这只是一种调侃。

「抱歉,昨晚……」

「下次你可以借给我你的衬衫,我比较喜欢你身上穿的这件。」我打断他的话。

他明显一愣,然后朝我笑了。

这是一种信号。

我觉得,我找到了下一个猎物。

就在这时,那个奇怪的女人又走进房间。

当着男人的面,她不再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而是将头深深埋下。她将我昨日的衣服还给我,对我讲「已经洗好烘干了。」

我接过衣服,朝站在床旁的男人投去探究目光,他马上意会,对我讲「这是家里的保姆,陈姐。」

换好衣服洗漱之后,他邀请我一起吃早餐,我拒绝了。他眼里似有失落,于是我顺势与他交换联系方式,他告诉我他叫刘远之,做房地产行业。

「我叫尤然,是个主持人。」

「怪不得这么漂亮,原来真的是个明星。」

我为他的夸赞感到愉悦,他的确是个懂得与女人打交道的男人。

为了制造下一场见面,我故意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放在了洗手间里。

这招屡试不爽,如果他对我有一些兴趣,在发现项链之后,他会迫不及待主动联系我。

果然,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有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什么?」

「什么?」我故意装傻。

「你的项链落在了我家。」

「是吗,我都没有发现。」我仍然装作浑然不知。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我的助理给你送过去。」

助理?我有些不快,但想到毕竟刚刚认识,之后日子还长。于是我对他道「晚上七点左右我下班,在电视台,你要助理直接过来就行,真是麻烦了。」

「你晚上有其他约会吗?」他对我道。

「没有。」

「那我叫助理接上你,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如何?」

我知道那刻我应该矜持,然而在刚刚经历小小的失落之后,他再次抛给我的一点甜头竟让我一下昏了头脑,于是我立马答应下他的邀请。

去的地方是一家高档餐厅,我死去的男友与我经常光临这家。他们家的牛排很好吃,主厨是一位意大利人,我和他睡过,后来被男友发现,还和我大吵一架。

餐时,我问他「如果我当时说已经有约会了,你会怎么回我?」

「我会让助理将你送到约会地点」他将自己面前已经被切好的牛排递给了我。

「这么贴心?」

「美女不该受到冷落。」

「你的回答是满分,没有比这再好的回答了。」我故意试探他「你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吧。」

「你太高估我了」他对我解释「而且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对所有女孩子都这样。」

我知道,他是在对我示好。

这是一个美妙的开端。

-3-

与刘远之相处实在不赖。

我们并未认识多久,他却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他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去的地方,有时候我一个眼神过去,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就好像一个礼物,只为我量身定做。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很快答应了他的求爱,我们开始交往。

和以往的那些男人不同,我对他不仅仅只是玩玩而已。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一切都完美而顺利,它美好的就像是一个陷阱。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吗?

这问题无人能给我答案,而我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我就搬到了刘远之家里。

原因讲来并不体面。

这和我死去的那位前男友——曹羽有关。

近来我的工作出现变动,台里要我主持一档情感伦理类节目,录制时间都在深夜,因此我每天都要很晚下班。

而刘远之自然十分贴心,每天接我下班,雷打不动。

这天,我又是将近凌晨才从电视台出来。他的宾利早就停在楼下,我见他从车里出来,对我挥挥手臂,他叫我然然,接过我的挎包,将我拥进车里。

我住在离电视台不到五公里的一座公寓楼里,公寓里住了很多同我一样在附近上班的年轻人,因此早晚人都很多,电梯经常因为超重出现故障。

我与刘远之抵达公寓楼下,他却提出想要去我家看看,我心里有些抗拒,是怕他嫌弃我的家太小。但又拗不过他对我如此请求,于是我只好带他回了家。

这天很怪,先是公寓楼内四部电梯全部检修,我无奈只好和刘远之一起爬上了 12 楼。他体力比我好,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最后站在十二楼安全通道处等我。

等我终于跟上刘远之脚步时,声控灯却突然失灵,眼前一片黑暗,头顶的白炽灯面对我故意的咳嗽声竟然无动于衷。

我在黑暗里紧紧抓住刘远之的手,有些害怕。

有时候你的潜意识当中会存储着许多你自以为已经忘掉的记忆,就比如现在,我在一片黑暗之中竟然莫名回想起几个月之前曹羽惨死那幕。

这不是什么好事,当我的大脑无意识回想起那段记忆时,我发现那画面竟然还是如此鲜活。

我竟然记得每一个细节——在那刻,我瞥向屏幕时,曹然生命的最后几秒钟仿若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你很冷吗?」刘远之摸摸我的胳膊「怎么起鸡皮疙瘩了。」

「我只是怕黑而已。」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在黑暗中带我沿走廊摸索向前,走到尽头时再转一个弯,我家就在右手边第一间。

他如此熟练,熟练得就好像,曾经来过我家一样。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那时的黑暗又令我已经无暇他顾,只能够依偎在他怀里,像只受到惊吓的鸟。

他掏出来手机,打开手电筒为我照明。光那一瞬间刺痛我的眼睛,我抬手挡了一下,透过手指的缝隙,我看见了一片血红——

我的门上不知道被谁泼上一片红色油漆,走廊的墙壁上用潦草的笔记写下:杀人偿命、杀手凶手。

那一瞬间我几乎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刘远之显然也为眼前一幕感到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我摇头,竭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我对他讲「先进去再说。」

「别进屋了,先去我家吧」刘远之不容置喙道「这里太不安全了,公寓楼里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的。你搬到我家住吧,明天我陪你过来收拾行李。」

-4-

我就这样住进了刘远之家里。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与刘远之提过曹羽的事情。

可眼下意外发生,曹羽的死被重新拿来大做文章。我猜一定是曹羽那些故作义气的朋友,整日无所事事,所以想要来捉弄我一番。

可曹羽已经死了几个月,他们旧事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要找我的麻烦,那为什么不在曹羽刚去世时一鼓作气?

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刘远之。

他们或许看见了我和刘远之在一起,知道我已经重新开始一段恋情,觉得心里不痛快,所以想要用这么拙劣的恶作剧来报复我。

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竟然因为这件事住进了刘远之的家里。

真是一群蠢货。

而此时此刻,我正将在心里已经演练数次的说辞一字不动地对刘远之讲出来。

这是我早就已经想好的故事。

「对不起我瞒了你。其实在几个月之前我有正在交往的男友,可他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而我当时正在与他闹分手阶段,因为我和他在那时候已经没有感情了,只不过是他一直在缠着我,没想到我们俩还没有分手,他却出了车祸。因此他的朋友都觉得是我害了他,是因为和我分手才导致他夜里睡不着去公路飙车,最后被卡车撞死。」

刘远之平静听我讲完,然后缓缓将我揽进了怀里。

「没事的,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我摇头,对刘远之说「其实我也很后悔,如果我没有和他提出来分手,或许他现在还活着。」

「想什么呢?」刘远之捏了捏我的胳膊「他们太过分了,咱们报警吧。」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刘远之讲「算了吧,他们都不是坏人。」

「你真的是太善良了。」刘远之将我搂得更紧,让我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那时,我透过刘远之的肩膀,发现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一道缝隙,那缝隙之间,竟然有一只眼睛在死死盯着我。

-5-

光从眼睛我就能认得出来,那是刘远之的保姆。

我推开刘远之,眼见着那双眼睛消失在门缝之间。来不及与他解释,我起身开门去追。

「你站住!」我对正要出门的保姆喊道。

「陈姐,怎么了?」刘远之跟在我身后出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她在偷偷盯着我!」我对刘远之告状,语言之间满是愤怒「从我第一次来你家就是这样,她好像很不喜欢我,用那种眼神看我,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陈姐,你先去忙吧。」

刘远之竟然放她离开了。

我愤怒至极,埋怨刘远之不相信我说的话,眼见着陈姐出了门,我回头对刘远之质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刘远之将我搂在怀里安抚,对我讲「陈姐有时的确有些古怪,不过她其实很不容易。」

「她怎么不容易?」

「她的儿子死了。」

我听见刘远之这么讲时一下愣住,我问他「怎么死的?」

「陈姐的儿子之前有一个漂亮的女友。」刘远之语速很慢却很流畅「没想到那女人是一个骗子,最后她儿子被人骗了钱骗了心,自杀了。」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明明这一切与我无关,但我却觉得背脊发凉。

「所以她现在有些神经衰弱,看见漂亮女人会下意识有些古怪的反应。你不用太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她看我的时候就像要杀了我一样!」

「没那么夸张,陈姐……人挺好的。」

「你不会和她?」

刘远之拍了拍我的头,对我道「想什么呢你。」

「保姆满大街都是,我不喜欢她,你换一个保姆行不行?」

在我讲出这句话时,我见到刘远之的眼神暗了暗,他似乎正在竭力维持一种平静的状态。

他对我说「别闹了啊,一会陈姐买菜回来,我让她和你道个歉。」

然而还没等来陈姐的道歉,我就遇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电视台领导刚刚打电话给我,要我回台里一趟,有急事。

有人向电视台的信箱里投了一封举报信,信里通篇都在抨击我的私生活有多么混乱,男女关系有多么复杂。

领导告诉我,这件事已经惊动台里其他领导。我一直塑造的独立职场女性形象轰然破碎,网络上已经有人开贴为我死去的男友声讨,我主持的节目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

「我们讨论决定,先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我被停薪留职了。

那刻我的心里有汹涌的愤怒无处发泄,曹羽这个死人竟然还阴魂不散,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我走出电视台,发现刘远之还在楼下等我。

「你怎么没走?」

「我担心你,所以等等你。」刘远之张开手臂将我揽进怀里,在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6-

搬到刘远之家里之后,我整个人都处在两种极端之中。

外面铺天盖地是我的绯闻,将我与曹羽的事情扒的一清二楚。因此我重新回到台里工作自然也是遥遥无期。

刚开始,我非常害怕刘远之看见那些网络上的帖子而与我吵架,甚至与我分手。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向我询问任何关于曹羽的事情。

面对我心虚的试探时,他竟然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的死……和你无关。」

这种温柔令我感到眷恋,我甚至觉得失去工作也没什么,至少我还有刘远之。

在事情不断发酵之下,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因为没有工作,我每天无所事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等刘远之下班。

我想出去逛街、透风,但刘远之却劝我,风波还未过去,我走在街上很有可能会被认出来,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听了他的话,一直待在家里。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梦里是刘远之家中那条从客厅通往卧室的、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布满抽象的画,那些画仿佛像是会动一样,从画布上忽然长出眼睛鼻子,最后拼凑成曹羽的脸,我拼命逃跑,但却无处逃,曹羽总会从各种地方冒出来,阴魂不散。

这夜,刘远之又被我的哭泣声吵醒,问我是又做噩梦了吗,我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向他哭诉我快要疯了。

他给我去接水,让我吃两粒助眠的药,吃了药之后我竟然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醒时已经接近晌午。

刘远之去上班,我脑袋里空空荡荡,像是经历一场宿醉。

陈姐这时敲门,端了早餐进来给我,我们彼此都没有讲话,目光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我有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恨意,她像是真的想要将我杀了。

她恨我?她为什么会恨我?

我在脑海里仔细推测出无数中可能性,未有的可能性就是,她喜欢刘远之,而我抢走了她爱的男人。

此刻我已经身心俱疲,生活早已经一团糟,我不能再让它变得更糟,我要将陈姐赶走。

我脑海中不断盘算着这事,过了一会,我竟然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门外有隐约声音传来,不只是陈姐的声音,竟然还有男人的声音,我确定那声音不是刘远之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起身时竟然有些腿软,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睡了一天。

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我预感门外将是另一个世界。

推开门,我果然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

他年纪不大,正与陈姐站在我房间不远处。两人目光齐齐望向我的房门,在我打开房门的瞬间,我看见他们眼睛里闪烁着相似的神情。

「他是我儿子。」

当陈姐讲出这句话时,我瞬间觉得头皮都发麻。刘远之明明和我讲过,陈姐的儿子自杀去世了,而现在这个男人又是谁呢?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令我感觉如此熟悉。

男人目光仍旧死死盯着我,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将要被他盯出一个洞来。

「是她吗?」男人侧身向陈姐问道,然后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那表情实在有些突兀。

随即他又扬起手朝我挥了挥,像是在与我打招呼,我见他手上戴块手表,那表价值不菲,我曾见曹羽戴过。

我被这对母子古怪的举动吓得不轻,转身回到房间,之后将门死死锁住。下一件事就是给刘远之打电话,我问他「陈姐到底是什么人?」

刘远之像是被我忽然打来的电话吓了一跳,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问我?」

他的语气之间有些慌乱,但又立即调整过来,那中间短暂地几秒钟被我捕捉到,我确定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你不是说她的儿子自杀了吗?为什么刚刚我看见一个男人和她在一起,说是她的儿子?」

「啊,那是她的小儿子」刘远之语气立马松懈下来「她有两个孩子。」

这解释看似天衣无缝,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我问刘远之「她儿子为什么能随便来家里?」

「只是偶尔。今天是陈姐生日,她来家里这么久,我们打算为她过个生日。」

「我们?」

「我,是我。」刘远之忽然改口「别想太多了。」

-7-

终于等到刘远之回来。还没有等我开口质问,他却主动对我道歉。

「对不起然然。」

我被他弄的一愣,竟然忘记了愤怒「怎么一回来就道歉?」

「我没有事先和你讲清楚陈姐的事情,没有告诉你陈姐有两个孩子。」

刘远之拉住我的手继续道「陈姐被雇来照顾我的起居已经有很多年,我一直都把陈姐当做家人。她的确有些古怪,许多事情我已经习惯,所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所以呢?」

「如果陈姐在的话你会感到不舒服,那我会让陈姐离开」刘远之看我的眼睛满含深情「因为你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听到刘远之这样讲时,我感到一阵眩晕,而这些还不是全部,下一秒他竟然跪在我的面前,掏出来他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对我说「虽然有些仓促,但是然然,嫁给我吧,我想要让你变成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在刚刚经历了极度的紧张之后,我觉得眼前的刘远之更令我感到踏实。

和面对曹羽不同,刘远之成熟温柔又体贴,他懂得怎么让我开心,也懂得怎么吊足我的胃口。如今我的情况这样糟糕,他却依然没有对我改变丝毫。

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钱,而我身上现在又满是麻烦,我需要一个人来将我拖出泥潭。

「我答应你。」几乎未有犹豫,我答应了刘远之的求婚。

在答应刘远之时,我又想到曹羽。

讲来讽刺,他曾为我准备盛大的求婚仪式,但我却无情将他拒绝,而求婚对象换做刘远之,我又甘之如饴,甚至有种庆幸之感。

因为刘远之的求婚,我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即使门外那一对母子仍然对我满是威胁,但我知道,他们很快将会从这里搬走。

我会成为刘远之家里的女主人。

唯一的。

因为刘远之的习惯,陈姐和我们始终一起吃饭。今天是陈姐的生日,她儿子也和我们坐在一起。那时我坐在他们中间,竟然产生一种隐约错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

陈姐早就将碗筷摆了出来,一共四个人,她却摆了五双碗筷。

刘远之坐在主位,我坐在他的左手边,他的右手边依次坐着陈姐和她的儿子,而另外一副碗筷则摆在了我的左边。

「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儿子的碗筷。」陈姐对我淡淡讲句,我反应过来,原来是给她的大儿子摆的。

「你搞什么?晦气不晦气!」我一下站起身来,想要将碗筷拿走,可这是刘远之却一下捉住了我的胳膊。

「今天是陈姐的生日。」刘远之对我摇头「算了。」

这是我忍你最后一次。我在心里这么想,随即坐下。

整顿饭我吃得压抑,陈姐心情倒是不错,对我们讲「这都是我儿子爱吃的,你们尝尝。」

这个女人在饭桌上反复在提她已经自杀的儿子,令我觉得十分惊悚,又联想到之前曹羽的死,我忽然头疼欲裂,一顿饭没吃几口就下了桌。

在我下桌那刻,我听见陈姐用极低的声音讲了一句「这回人都齐了。」

我那瞬间又感到异常困倦,这种困倦令我许多情绪变得迟钝,对于陈姐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我也并不想深究了。

她只是个不正常的疯女人罢了。

回房间时,我发现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两幅画,依旧是抽象风格,线条错落,让我分不清楚到底画了什么内容。

而依旧不变的,是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可我不愿意再细看。

睡了不知道多久,我又开始不间断地做噩梦。

梦里有人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我喘不过起来,那种濒死的感觉如此真实。

我又看见了曹羽,可这次不光有曹羽,竟然还有陈姐,曹羽握住我的脖子对我咯咯咯地笑,陈姐就在他背后静静看着他,我发现他们两个竟然有些诡异的相似。

我挣扎着醒过来,发现刘远之正坐在我的床边静静看着我。

「做噩梦了?」

我不敢和他讲自己梦见了曹羽,于是就省略掉关于他的那一部分,只讲了陈姐「我梦见陈姐掐住我的脖子,她想杀了我。」

刘远之抱住我「别怕,只是个梦罢了。」

「你什么时候让她走?我是真的害怕她。」

「再等等,快了。」刘远之在讲话时,我竟然从他眼睛里看见了某种怪异的憧憬。

「等等,要我等多久?」

「等你成了新娘子的时候,等婚礼结束,怎么样?」

-8-

有关于我的丑闻在网络上仍旧不断发酵,时间长到令我感到麻木。

刘远之在之前为我寻找公关解决,但效果并不算好。

而我在饱受煎熬的日子里,对刘远之依赖更甚。

自从刘远之向我求婚之后,就没了下一步动作,我被网络上的事情搞得神经衰弱,整日整日地做噩梦。

刘远之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开了许多抗精神病类药物,我每日按时吃药,却感到越来越没有精神,好像睡不醒一样。

终于我忍不住问刘远之,问他为什么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他却对我神秘地笑笑,说他正在准备。

那天下班,他带着几个人回家为我量身,他对我说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人为我设计一套最美的婚纱。

他要给我一个最难忘的婚礼。

订做婚纱后又过去半个月,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时常分不清是清醒还是做梦。

终于,婚纱做好了。

我穿上婚纱站在刘远之面前,他目光朝我上下打量,那一瞬间竟然从眼睛中流淌出来一种隐约的悲伤。

拍婚纱照时,刘远之让摄像师照了我许多的单人照片。而在照照片时,他就站在我的右边,我的眼睛在那一刻一定饱含深情。

拍完婚纱照后,刘远之和我说,他已经和陈姐说好,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让她离开。

我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

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将被辞掉的陈姐却未有丝毫异样,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兴。

那天晚上我见到她时,她正在走廊轻轻擦拭墙上挂的那一幅幅抽象画。见我走过去,她忽然回身对我笑了,我很少见到她笑,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终于要和他结婚了。」陈姐抚摸墙上的画,像是有无限眷恋。

我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动作看墙上的画。

那画线条实在太过抽象,可当我走近看时,竟然在掩藏在无数抽象怪异的线条之下,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的心立即坠入深海,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沿着墙壁再向后面看下去,我在每一幅画之中,那些层叠的抽象线条后面都看见了无比熟悉,却又万万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五官。

那画里竟然藏着个人。

我大声尖叫,以往与刘远之交往时的一幕一幕犹如电影重新在脑海放映。像是将线穿过每一个细小的空隙,越接近真相时迷雾越重。

「你们是谁?」我像个疯子一样对陈姐大喊,见着陈姐又重新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既疯狂,又悲伤。

就在这对峙的几秒之间,我忽然觉得后脑一阵尖锐的痛,还未来得及反应,我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9-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崭新的房间里。

那房间显然是一座刚刚被打理好的婚房,墙上贴着俗气的喜字,与整个房间的陈设格格不入,房间里贴着摩托车海报,还有……我的照片?

我想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手腕的痛觉令我反应过来,此刻我正被绳子绑着,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

我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现在穿在我身上的竟然是那套婚纱。

而这一切只是我的感官最开始几秒钟所接收到的信息。

与视觉同步而来的是嗅觉,一股刺鼻的臭味传入我的鼻腔,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感到一阵窒息,顺着那气味,我缓慢转头。

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可怕一幕,我的身旁竟躺着一具死尸。

尸体已经重度腐烂,头微微侧着,眼睛还睁着,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而从他身体渗出的汩汩浑浊液体已经将床单打湿,一直蔓延到我的胳膊,那股黏腻的触感令我感到恶心窒息。

我想要呼救,但在那刻,恐惧几乎令我瘫痪,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呼喊宛若垂死之前的一点微弱的呻吟——

门被徐徐打开了。

而走进来的正是我一直在呼喊名字的主人,刘远之。

他目光幽幽地望着我,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将手伸向门外,陈姐竟然与他牵手一同走进了房间!他们脚步未停,门被腾出空隙,陈姐那位古怪的儿子也一并走了进来。

刘远之像从前一样对我笑了笑,那笑中包含讽刺与仇恨,他竟也流露出与陈姐近乎相同的目光来,我下意识想要躲避那目光,却在侧头时又与那死尸对视。

我终于辨认出来,那……那是曹羽的尸体!

他的脸已经千疮百孔,但我透过那空洞的眼珠,终于找回来些许的熟悉。

「你认出来了?」刘远之对我淡淡问道。

这时陈姐从怀里掏出来个相框,她朝我走近,我下意识想要起身,但无奈被桎梏住手脚,我只能不停挣扎,在她离我越来越近时,我感觉到了她的仇恨几乎将我淹没。

那照片被推到我的眼前,我浑身无可抑制地颤抖不止,恐惧已经令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接受陈姐那一刻对我凌迟般的惩罚——她将宛若岩浆一般的真相通通倒出,而我映入我眼中的那张相片,只是序章一篇。

那是一张全家福。

它将我已经沉浸其中的社会关系全部打乱,好像一张毫无缝隙却面目全非的拼图,看似全无破绽,在那充满隐喻的抽象之下,其实只是一场阴谋,一场釜底抽薪般的复仇。

我的未婚夫与所谓的保姆站在照片中央,他们携手而坐,看似恩爱非常。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对兄弟,靠左站着的,是我惨死的男友,曹羽。

我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被曹羽——我的男友——的家人处心积虑计划出来的,一场复仇。

-10-

照片被陈姐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刘远之也随即拿出个相框,相片竟然是在前几日刚刚拍过的婚纱照,我身旁的位置被人 P 上一位穿西装男子,是曹羽。

照片是黑白色。

这是一场被计划已久的婚礼。

而我的新郎却并不是站在面前的刘远之,而是躺在我身旁的,已经浑身发臭的腐尸。

「这计划并不高明。」刘远之对我道「几乎算是破绽百出,从一开始,我已经给了你太多机会。小羽的葬礼,他的朋友苦苦哀求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你没有来。」

陈姐朝我走过来,有眼泪顺她脸颊不断流淌下来,她开始是啜泣,后面几乎变作歇斯底里。直到那一刻,我才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在面对我的每一个日夜都隐藏着多么大的仇恨。

刘远之将她搂进怀里,目光却仍旧直直盯住我的脸,对我说「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我是曹羽的父亲,她是曹羽的母亲。」

「你……一直在骗我?」

「小羽生前一直想要和你结婚,可你却根本不爱他。」刘远之一句话讲得咬牙切齿「你和现在很多女人一样,年轻漂亮,但没有心,只认钱不认人。是小羽太傻,为了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而你就在显示器前看着他死,看着他的身体四分五裂,不光冷漠离开,竟然还刷光他给你的卡。」

「他的死不关我的事,是他运气不好,他活该!」我几乎语无伦次,挣扎着想要解开身上绑着的绳子。

「你住口!」陈姐忽然朝我扑过来,她摁住我的肩膀,那张满是怨怼的脸与我近在咫尺,就在那时,她俯身朝我的脸咬了下去,剧烈的痛感传来,我感觉到皮肉被撕扯时那种尖锐后又钝滞的痛。

我在尖叫,同时灵魂宛若出窍。我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脸上鲜血直流,顺脸颊汩汩倒灌进耳朵,一阵耳鸣传来,我的身体仿若有电流通过,刺激得我不断抽搐。

陈姐从我身上起来,她嘴角满是鲜血,那是我的血。

我呆呆望着刘远之,心沉入海底,身体上的痛处与周遭环境的危险令我近乎崩溃,刘远之的声音不断传来,像一把把弓箭直刺心脏。

「你这样的女人我见过不少,觉得自己很精明,其实愚蠢至极。我将你带回家,见你醒来时望向我的目光,那目光似狐狸,狡猾又贪婪,我知道这一切都太容易了。只要将你陷入困境,你就会立即变得温顺,像只绵羊,任人宰割。」

「……都是你做的?」

「举报信是我要人写的,也是我将你做过的事情放到网络上,人人都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你审判,你孤立无援,因为你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我。」

不知为何,刘远之在我眼里竟然一下子变得苍老,再没之前的意气风发。

「我找人在你家门口泼了油漆,你就上钩,以为我是你的救命稻草。家里满是小羽生活过的痕迹,你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为眼前所谓的猎物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这时我脑海里忽然闪过过往在这里生活的画面「走廊里的画……」

「那是我画的。」一直站在刘远之身后的男孩忽然开口「那几幅画是哥哥死后我画的,那些晦涩的画面背后藏着哥哥的脸,你和他交往这么久,却浑然不觉,实在好笑。还有你一直吃的药,奋乃静和氟哌啶醇的副作用就是让你不断做噩梦,在你的梦里一定有我哥哥,相信潜意识不会骗人,你有感到忏悔吗?」

「你以为我们是一场缘分,却不知道,那些冥冥之中的巧合全是小羽每日与你相处后对你用心的观察。你爱吃的菜、喜欢去的地方,你每次被猜中的小心思,都是我通过小羽所写的私密博客知道的。」刘远之声音都在发抖「一切那么容易,又那么艰难。」

「这场婚礼是你欠小羽的。」陈姐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我无数次走到你的床边,看你睡得那么沉,那么心安理得,我多想掐住你的脖子」她忽然挣开刘远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就像这样!」

窒息感传来,刘远之与身后的男孩也缓缓朝我走了过来,刘远之对我不无遗憾地讲「把小羽的尸体冷冻了将近半年,可惜你醒来的太晚,而他却腐烂的太快,否则你们两个,会有一张更完美的结婚照。」

最后映入我眼中的,是刘远之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我与曹羽平静躺在床上,我紧紧闭着眼睛,曹羽却将眼睛睁着。

照片中的我们仿佛身份调转,我像是死了,曹羽像是活了。

这是一场冥婚。

刘远之将冰冷的刀刃插到我的身体时,有鲜血从我嘴角淌下来,那是我感觉到的,这世界上最后一丝的暖。

冷意袭来,刘远之的小儿子越过父亲,接过已经满是鲜血的匕首,将那刀再次捅进了我的身体,而我被陈姐死死压住,她狰狞的脸就像一个噩梦,我却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我死了。

而我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刘远之与妻子儿子相拥一起,他们掩面哭泣,那哭声细小,却渗进我的灵魂深处,在生命最后一刻时,那哭声仍旧不止,它们将伴随我直到死后,到另外一个世界。

-11-

两天后。

社会新闻版面刊登关于最近饱受丑闻困扰的市电视台主持人尤然自杀报道。

尤然在烧炭自尽,炭火却意外引发火灾,隔壁刘姓男子及时拨打火警电话,消防队动员疏散数十名住户,扑灭火情。

幸好除了尤然,无人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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