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凶手

4 月 1 号，愚人节这天，我接到两年后的男友打来的电话。

「明天晚上 11 点 39 分，你妹妹会在楼下巷口被人杀害」

结果，到 4 月 2 号这天晚上，身边的男友抓着我不放。

「千万听那个两年后的『我』说的话，他会害死你！」

1、

「别恶作剧！」

我怒气冲冲的挂了电话。

现在的骗子太精明了，居然会模仿我男朋友的声音！

不过骗法还挺前卫的，居然自称他是我两年后的男朋友。

我好笑的放下手机，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等等。

我这手机明明是男朋友新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插卡。

甚至刚打开包装，都没来得及开机。

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

就在这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喂！小米，你千万别挂我电话，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2022 年 4 月 2 号晚上 11 点，你妹妹下晚自习回家，会在楼下遇到歹人，遭到杀害。」

「歹徒到至今还未落网！」

「你妹妹死后，你们一家都过得很不好，你母亲跳楼自杀，你父亲落下终身残疾，还有你……」

「现在你有机会改变你们一家人的命运，你千万要抓住！」

嘟嘟嘟……

他焦急的声音淹没在手机忙音里。

我手中的手机再次变成一块砖头。

当我急忙开机之后，通话记录里空白一片。

没有任何刚才通话的痕迹。

我试图把自己的电话卡安了上去。

下一秒，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我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

「亲爱的」。

那是我给男朋友设的专属备注。

「喂？」

「小米，怎么样，新手机还满意吗？」

电话那头响起了我男朋友宋临爽朗欢快的声音。

嗯。

刚才来电的人一定不是他。

「我当然喜欢，你太破费了。」

宋临很快听出我情绪不对劲，关切的问我「是出了什么事吗？跟我聊聊？」

「我……」

我脑子很乱，很想告诉他，刚才发生了多荒唐的事。

可是一想到刚才的经过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我张不开嘴。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听说我生病了，他很着急，连忙下单了好几盒感冒药送到我面前。

我感动不已。

碰上这贴心的一个男朋友，我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听完我的感慨，他哈哈大笑，「你要快快好起来，晚上的蛋糕可以多吃两块儿。」

我焦虑的心绪被宋临的温柔冲散。

或者。

这真的就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

晚上爸妈和妹妹，跟宋临一起陪我过完了生日。

妹妹放学晚，来了以后也闷头不吭声的吃饭，被我妈数落了好几句。

我一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帮我妹妹说了两句话。

她猛地一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很困惑，但也没说什么。

晚上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刚要睡着。

刺耳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声音响彻我的整个卧室。

可是我睡觉之前明明，已经关机了。

2、

铃声一直在响。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不想接不想接不想接。

快点停下来！

为什么要耍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抓起手机，接通电话。

又是那熟悉的，明明很温柔的声音，却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焦虑。

「小米……」

「别喊我！你根本就不是我男朋友，你要是再这么恶作剧下去，我马上报警！」

对方顿了顿，又说，「小米，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可是你妹妹真的要遇害了，就是明晚！」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告诉你，明天会发生的一切事情！」

电话里他飞快的告诉我，因为 4 月 2 号是周六，又是我生日的第二天，所以他会带我去迪士尼。

作为惊喜，会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打电话告诉我。

等我们到了迪士尼之后，他买了 vip 门票，甚至跟公仔和饲养员提前打好了招呼。

他会在这一天，向我求婚。

我答应了他，这一天，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可就是我唯一没有回家的这一个晚上，我妹妹遇害了。

妹妹遇害后，我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他语速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到最后的时候，电话戛然而止。

我看了一眼时间。

00：05。

电话是零点接通的。

只通话了五分钟。

好像这通电话不管他什么时候打开，只能进行五分钟。

我的胸口好像堵了一道墙，十分难受。

这天晚上，我一夜未眠。

早上八点，手机再次响起。

跟他口中说的一致。

宋临真的打来了电话。

「懒猫起床没有？再给你半个小时的回笼觉时间，一会儿你收拾好了下楼，我在你家楼下，给你买了最爱吃的咸豆腐脑。」

「我们要去哪？」

「先不告诉你，保密！你快再睡一会儿，今天要不要穿你最喜欢的那条小裙子？」

宋临的声音里洋溢着掩饰不了的喜悦。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听到这些话不知道有多开心！

可是越这样，我心里越不安！

等我穿上那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出现在宋临面前的时候，他眼神里透着惊艳。

拉我坐上副驾，把豆腐脑开盖了递给我。

「快尝尝，我特地叮嘱了老板多加香菜。」

我一口一口吃着最爱的食物，味同嚼蜡。

「今天，要去哪？」

「去迪士尼！」

「他」说的话又中了。

我的心情彻彻底底的恶劣起来。

新手机被我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不是能打电话给我吗？

好啊！

现在就打！

当着宋临的面，我倒要看看那个未来的他，到底会不会再出现！

可是偏偏不如我意，大半天，把园区大半的设备玩下来，手机始终悄无声息。

我等得有几分不耐烦，宋临也注意到我情绪不对。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可以告诉我，真的。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另一半，我会帮你分担。」

宋临很认真的牵着我的手。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知道宋临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他对我掏心掏肺的好。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诡异的电话到底是谁打进来的。

但这一切都跟我眼前的宋临无关。

我深吸一口气，「放心吧我没事，工作上的一些小烦恼而已，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那……我们去跟米奇米妮合照，好不好？」

在米奇米妮，和一众排队等候拍照的陌生人面前。

宋临单膝跪地，向我求婚了。

「唐米，不管未来怎样，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在所有人的欢呼鼓掌声里，故作惊讶的我，点了点头。

等宋临牵着我刚刚戴上钻戒的手后，我鼓足勇气，告诉他。

「宋临，其实我今天，很不好。」

3、

「电话？两年后的我打来的？」

宋临的震惊不亚于当时的我。

我说完这些后，无非是想试探，这是否是宋临又准备的另外一个「惊喜」。

但让我失望的是，他的确是百分百不知情的状态。

对那通电话毫无头绪的我，感觉越来越烦躁。

因为那个「宋临」的口中，我妹妹遇害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到了时间直接去楼下门口等你妹妹放学。」

宋临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即便我的话十分荒诞，但他没有马上否认我，只是为了让我安心。

我心头一热，点头说好。

我妹妹念的高中，各方面的管理都相当严格。

就连周六也要上全天的课。

晚上也会被校车送到家门口。

这所学校自建校后，重本率高的吓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爸妈才决定把我妹妹送到这所学校复读。

今天晚上提前制止妹妹在那个时间点回家，一定就会没事了吧。

那通电话，只可能是恶作剧。

我坐在副驾上，如是想着。

结果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辆不受控的大卡车，朝着我的方向，直冲而来。

「唐米！」

我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醒来，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几点了？」

「11 点 22 分，你怎么样小米，你哪里不舒服？」

宋临关切的抓着我的手。

「快，快去我家楼下。」

救我妹妹！

「你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不能离开你！」

宋临显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坚持要留下来陪我。

他这么贴心，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放下我不管？

仅仅是我接到过一个无厘头的电话，无法劝服他离开。

我咬牙，「那你，快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去接我妹妹。」

「叔叔阿姨刚才听说你出车祸，已经朝这里赶过来了。」

「别来找我，回家！」

我冲宋临大吼。

他照做。

我眼睁睁看着他在走廊走来走去，似乎是花了一些时间，才说服我爸妈。

他挂了电话回来，我冲他抱歉道。

「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我太心急了。」

「没事，你关心妹妹也是应该的，这样也放心些。」

「嗯，应该是我多心了。」

墙上的时钟平稳满长的走着。

11 点 45 分。

我的电话，响了。

但这一次打来的，不是「亲爱的」，是我妈。

「喂……小，小米。」

「你妹妹，出事了。」

4、

那个神秘来电，说过的一切，都应验了。

她的尸体，就在楼道旁边的垃圾桶里。

丧心病狂的凶手，把她扔进去。

被挖出来的时候，妹妹身上还沾上了粪便和尿渍。

身上被凶手整整划了几十刀。

她的胃里，被发现了一枚没有拆封的避孕套。

是凶手，在她死前。

硬逼着她吞咽下去的。

爸妈痛骂，「那就是个畜生东西！不得好死。」

他们不知道。

妹妹的死，都是我害的。

如果我早点相信那个人的话。

如果我能早点阻止的话。

妹妹是不会死的。

那该死的凶手，我一定要找到。

就算没有神秘来电的帮忙。

我也不停的在到处查找线索。

只不过，在这过程里。

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正悄然无息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妹妹死亡的消息在小区里不胫而走。

一开始还有善意的陌生人表示惋惜。

但久了之后。

妹妹死亡的惨状，就被挖出来，翻来覆去的讨论。

带着深意的目光，总是目送着爸妈和我出门，或回家。

更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妹妹死的那天，在医院的我，也是被凶手玩儿过一遍的。

而我到处找线索的举动，也成了另一种作证。

这种劲爆的消息，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讨论声里。

被扒出了另外一件真相。

5、

我爸出轨了。

起初我妈听到后，还会痛骂回去。

但我爸逐渐沉默，在我妈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证据。

矛盾爆发，痛苦升级，连空气里都透着压抑。

我妈拿起水果刀，狠狠的去割我爸的命根子。

激烈的对骂声早就引来邻居报警。

等我跟警察赶到家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我妈瘫坐在地上，满身腥臭，裤子早已湿透。

我爸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剩一口气。

但经过检查后，他已经彻底废掉了全部男人的功能。

警察马上要逮捕我妈。

情急之下，我慌张解释。

「我妈，她精神状况不好。」

「她有，精神病。」

我妈被送去做了一系列检查。

结果没出，她请求上厕所，我陪她。

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脸来，木然的看着我。

「小米，你回去吧。」

「你，好好的。」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拒绝我再陪。

我连熬几个夜，身心疲惫，点头应付。

刚坐回医院的长椅上，有人重重的拍了我一下肩膀。

「你快醒醒，你妈妈她，她跳楼自杀了！」

轰的一声。

我拼了命的往楼下冲。

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围成一团。

他们只等着看好戏。

而我，是来等我的母亲。

神秘来电里，说到的结局，至此，都应验了。

6、

仅仅两年时间。

一家四口，只剩下我一个。

当我给妈扫墓完后，在墓地门口，看到神情复杂的宋临。

我这次没避开他。

「小米，我……」

「宋临，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我知道，这件事情怪在你身上，很残忍。但是我没办法排解我的压力和情绪，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都只会用来找凶手。」

我得，杀了那个畜生啊。

我把一部手机，放进他手心里。

那是他生日送我的那一部。

说完之后，我掉头离开。

他极其痛苦的表情落在我眼里，刺得我心脏生疼。

但他有多了解我呢。

知道我决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后悔，所以他没有叫住我。

他又有多爱我呢。

默默的承担起了我所有的仇恨和怨气，只为了让我能尝试着过轻松的生活。

我想尽快逃脱这烦闷的气氛，快步往前走。

没注意到旁边一道刺眼的光线。

我被失控的车身撞倒。

只不过这一次，车轮从我身上碾过，没有生还的可能。

7、

我重生了。

耳边是宋临关切的声音，「小米，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我身上穿的病服，宋临身上穿的衣服。

都跟 4 月 2 号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脑海里崩出来。

我可能重生了。

我强忍着大脑针扎似的刺痛，急问道。

「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几时几分！？」

「现在是，晚上 11 点 22 分。」

「几几年几月几号！？」

「2020 年，4 月 2 号。」

尽管我表现得过于古怪，宋临还是照实回答了我。

我真的重生了！

我拔掉输液线，忍住头晕，急忙朝外面冲。

宋临过来拦我，「小米，你想干什么？别乱跑，医生说你情况不稳定，要留院观察！」

「宋临，我要赶紧回去，我要马上回去！」

顾不得跟宋临解释，我拔腿就跑。

只剩半个小时。

我还有机会救我妹妹！

妹妹得救，爸妈也不会出事。

我就还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分秒必争，我连脚上的鞋都跑掉了。

路面的碎石磨破了我的脚底，血肉模糊，却不能阻挡我。

快。

快到家了。

很快的。

我马上就到……

就在我已经跑到小区门口，见到曙光的时候。

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我。

「别去。」

「你，你不许去！」

我回头，看着他。

是宋临。

他急切的喘着粗气，接着说出令我惊恐的话。

「你别听那个『两年后的我』说的话，他会害死你的！」

我难以置信的盯着宋临，「你说，什么？」

宋临面露急色，「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你刚才打电话向我求救，让我一定要阻止你！」

「所以，你知道我妹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对吗？」

他生涩的点点头。

「是。不过我……」

「够了！」我打断他，生生掰开他紧紧抓住我胳膊的手。

「如果你还有一点儿人性的话，请你松手。」

我来不及去细想，宋临为什么突然变成这种模样。

现在分秒必争，我必须确认我妹妹的死活。

我冲到了我家楼下，在墙角的地方，果然听到了动静。

一个黑衣人压在一个白条条的女人身上。

我的心轰隆一声，炸了。

是唐欢！

见到我来，黑衣人立刻逃走。

他熟悉路线，快速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我要去追，一道虚弱的声音制止了我的脚步。

「姐。」

「救我。」

8、

妹妹颤抖着，身上的刀口密密麻麻，淌得浑身是血。

我放弃了去追凶手，脱下衣服包裹住她，带她去医院检查。

这次除了常规检查外，多出一项治疗：洗胃。

从妹妹胃里，洗出来了一个避孕套。

我心狠狠的拧紧，甚至恨不得捅自己两刀！

还差一点。

就只差一点！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都快我！

爸妈很快赶到。

听我转述了妹妹的情况后，两人脸色迥异。

「你们……」

我刚说完一个字，母亲在旁边突然开口道，「你说你，都走到家里楼下了，为什么还会出这种事！？」

妹妹眼睛灰蒙蒙的一片，仿佛落下了一道阴影。

爸爸紧接着说，「是啊，你那样被发现，以后小区里的人，不知道还要怎么说三道四的。唉！看来要搬家了，房价明明马上要见涨。」

「明明有校裤你不穿，非要穿什么校裙，说不定还不会发生这种事。」

妹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

我立刻制止道，「够了！妹妹都这么委屈了，你们现在还怪她干什么？」

「我们这不是怪她，行了行了，我们不过都是为她好！欢欢，休息好没有，警察同志还在外面等着，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妹妹头垂得低低的，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我打断我妈，「你们先出去，我会陪着妹妹跟警察沟通。」

我爸妈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点头，出去的时候，我爸冷不丁来了一句，「对了，得给欢欢的班主任说一声，好给她请半天的假。」

「不行！」

「不许联系他，不许给他打电话！」

妹妹猛地把头抬起来，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我从未见过妹妹有这样的反应。

她那双眼睛里，有愤怒，有怨恨，有恐慌。

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连爸妈都吓了一大跳。

妈拍着胸脯，大喘气说道，「吓死我了你，你难道想旷课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每一天有多重要，要是你有你姐姐这么优秀，我们会过的这么费劲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维护你那点的自尊心。」

「他是你的班主任，又不是外人，说一下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彻底刺痛了妹妹的心。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猛的拔掉输液管，手背溅起一大滩血。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妹妹的嘴里，歇斯底里的反复喊着一句话。

声音尖锐刺耳。

「好了你，吼什么吼！」

「真是白养你一场！」

吼叫声戛然而止，妹妹站在病床上，头微微朝一边歪着，两只眼睛空洞洞的。

她勾了勾嘴角。

「你们，巴不得我死，对吧。」

妹妹说完，「咚」的一声，倒在床上。

像具尸体。

9、

我不客气的把爸妈都轰了出去。

「欢欢，爸妈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说话不好听……」

我眼睁睁看着，妹妹木然的脸上，眼角的泪一瞬间滑下来。

「他们对我。」

「说话好听过吗。」

之后，她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我的头像被敲了一记闷棍，晕头转向。

警察进来，录口供。

「他从后面捂着我的嘴，一只手撕开我的衣服，手到处乱摸。」

「我被他抽了十三巴掌，他骂我是婊子，就是个臭十三。」

「我的内衣内裤都被他拿走了。他说，我不配穿这些。」

警察问，「你认识他吗？或者见过他吗？」

妹妹顿了顿，眼神一闪，摇头，「不认识。」

妹妹的情况很糟糕，需要好好调理。

我一直陪在她旁边，说不出是心疼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我一边自责，又一边安慰自己。

活着就好，只要妹妹活下来，接下来的悲惨遭遇，也就不会发生。

我这样想着，就更尽心尽力的照顾妹妹。

宋临以各种方式找我，我拒接拒见。

渐渐的，他不再打扰我。

虽然他阻拦我的那几分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他的做法，令我心寒。

这期间，爸妈只来了几趟。

我看不下去了，会私下叫妈多来几次，别这样对妹妹。

妈却说：「你看看她，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要高考了，还出这种岔子！这一次的高考，指定又要玩完！」

妈妈的话，一语成箴。

妹妹熬到高考，出的成绩很惨淡，甚至连普通三本都没考上。

爸妈更加心寒，甚至连夜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复读！

妹妹崩溃了，「我究竟还是不是你们的女儿？！」

「我们唐家，没有你这么丢脸的女儿！」

妹妹躲进屋里痛哭。

我敲开门后，她挂满泪痕的脸，却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只有你配做唐家的女儿。」

妹妹的话，令我很不舒服。

但我照顾到她经历了这些后会有情绪，也强忍下来，说。

「你放心，我有时间一定会好好辅导你功课的，你别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冷不丁的笑了一声。

10、

妹妹的复读生涯又开始了。

她早出晚归，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在投行的工作忙，从一开始盯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渐渐松懈下来，认为我们一家四口的人生轨迹又恢复到了从前。

就连我对凶手的仇恨，也都随着时间，也随着妹妹平静的态度，慢慢的磨平。

而宋临，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也从未想过要主动联系他。

好像摆脱了他，我的人生就能风平浪静。

我恶劣的想过，为什么那通神秘的来电，是宋临打给我的？

是不是我所有悲惨的经历，都受他影响？

总之，我不愿去细想。

我累了。

但天不遂人愿。

4 月 1 号这天，我收到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是宋临曾经送我的那部手机。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拿起手机的手指格外冰凉。

但我很快发现里面的纸条。

是宋临那龙飞凤舞的字体。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小米，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如果你遇到任何麻烦，请你用这部手机再次联系我。」

再次？

为什么偏偏是这部手机？

这部让我九死一生的手机，像烫手的山芋。

我想不到该如何处理，正好领导找我，我随手揣进卫衣兜里。

快到晚上，我收到妹妹发来的短信。

「姐，今天你过生日，早点回家，我给你准备了生日惊喜。」

妹妹还有心思为我过生日，看来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如是想着，赶紧忙完手里的活之后。

火速往家中赶去。

家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刚进门，就听到房门咔嚓的声音。

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背后，锁了门。

「姐姐，渴了吗？先喝杯水吧。」

妹妹手中的水杯硬塞到我嘴巴边上。

我觉得古怪，但液体已经倒进我嘴里，从我喉咙里滑进去。

等我喝完半杯水，才听到，「啪」的一声。

客厅灯亮。

我才发现，摆在我面前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11、

爸妈都浑身赤裸着，各自被五花大绑在单人沙发上。

在他们面前，摆着厚厚一沓试卷。

「轮到你了，这一题，到底是选 A 还是选 C？」

「呜呜，呜呜。」

爸妈的嘴都被毛巾堵住，只能发出呜咽声。

妹妹叹口气「哎，你上课怎么不好好听讲呢，这道题，明明选 D。」

「不好好学习，可是要受惩罚的哟。」

话音一落，妹妹手中的短刀，快速朝妈的身上划开一道口子。

妈痛得发出尖锐的鼻音，脸颊涨成紫红色。

妹妹丝毫不理会，又一脸天真的转头看向爸。

「轮到你了，这道题，选 B 呢，还是选 C？」

「怎么又错了呢。」

「连题都不会做吗？」

「有你这样的父亲，真丢脸。」

又是猛地一刀朝爸身上划过去。

妹妹仿佛在这种伤人游戏里玩得乐此不疲。

眼前的一幕，差点让我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想上前去阻止妹妹。

可刚走两步，双腿发软，整个人重重的瘫倒在地上。

听到声响后，妹妹才分神抬起头来。

「姐姐不乖哦。我在帮他们补课，你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学习比天大。」

那杯水，被下了药。

我浑身发软，但可以开口说话，我试图阻止妹妹。

「欢欢，你别乱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要给我过生日的吗？」

妹妹再次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神格外复杂。

戏谑，凉薄，痛恨。

「姐姐想过生日，每年都能过，那我呢？你们有谁，记住过我的生日吗？」

在场三人，突然鸦雀无声。

我恍然。

是啊。

为什么，好像很少给妹妹过生日？

妹妹开始笑，笑得双肩发抖。

「哈哈哈哈，瞧瞧你们虚伪的脸，现在知道后悔了？」

「就因为我天生蠢笨，不像姐姐一样聪明优秀，所以我连过生日的资格，都没有了，对吗？」

「除了生日，不后悔点别的吗？」

「后悔也没用，反正都是死。」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手中的短刀，在爸妈身上比划，吓得两人的眼睛都快鼓出来。

妹妹又轻飘飘的说，「哦对了，那个杀害我的凶手，我认识，你们也认识。」

「谁？！」

我非常激动。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妹妹认识的人。

到底是谁！？

她快速扫了我一眼，那一眼有我起初看不懂的难过。

12、

突然她举起短刀，快速刺入到我爸的心脏，又吃力的拔出来后，再往疯狂蠕动的我妈的肚子下方刺去。

爸的心脏，流动着跟她一脉相承的血液。

妈的肚子，曾孕育过她的声音。

今天，她全都做了结果。

「说到死亡，你们才会激动。但伤害过我的人，你们既然漠不关心，那就今天去死吧。」

直到妹妹说出这番话来，我才理解了她刚才眼神里的难过。

这也是爸妈后悔的部分之一，只不过，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眼泪从我的眼眶里飙出来。

我理不清现在的情绪，太冷了。

疯狂的妹妹，在毫不留情的杀了人之后，下一个目标。

是我。

她转身朝我走过来。

我以为，她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杀了我的时候。

她却没有这么做。

只是坐到了我旁边，抱腿屈膝，下巴放在膝盖上，淡漠的盯着眼前的两具尸体。

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在他们死之前，我还杀了一个人。」

就因为我刚才表现出了「关心」，妹妹没有马上动手。

所以，她今天，去杀了曾经杀害过她的那个男人！

「告诉我，他是谁！」

我激动的吼。

妹妹嗤笑，转头审视我，「现在故意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样子，不觉得做作吗？我会留你活到明天看新闻，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说完，她留给我一个厌恶的眼神，转身走了。

被戳中了最肮脏的小人心事，我难堪到无地自容。

我打心底里仍希望妹妹能放过我。

刚才的激动，有几分真情，也有几分表演。

妹妹从房间取出一捆麻绳，又把我绑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的手指擦过桌面，笑道，「姐姐，忘了吗，这可是你用过的桌子。」

「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你用过的。」

她指了指很多东西，台灯，床单，衣柜。

甚至从她衣服里牵出内衣肩带。

连她的内衣，都是我不用的。

「明明尺寸不合适，但你妈却说，用姐姐剩下的东西，能沾到你的好运，就能追赶上你的步伐。」

她说的不是「咱妈」，而是「你妈」。

「因为你太优秀了，你的优秀提高了他们的要求，显得我更加卑微。」

「家里在你光芒的笼罩下，没有人注意到阴影里的我。」

「所以最该死的人，其实是你啊，姐姐。」

「死之前，先承受一下痛苦吧。」

刚刚在爸妈身上发生的一切，妹妹故技重施。

刀尖落割破了我的皮肤，痛感让我逐渐失去了理智。

人求生的本能爆发。

明明觉得涕泗横流的样子无比难看。

但我忍不住也恐慌的向妹妹哭求。

「求求你，放我一马。」

「那天我是真的很想赶去救你的，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

「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没来得及尽到的姐姐义务，好不好？」

「我死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亲人了。你很渴望亲人的关心，不是吗？」

妹妹双肩一颤，死死的抿着唇，再不给我出声自救的机会。

留下我一个人，在全是我二手物品的房间内。

我身上的刀伤不断淌血，刀口火辣辣的痛。

麻绳摩擦着我的伤口，钝痛无比。

我好像发烧了，浑身又热又烫。

血快流干了，我也差不多只剩一口气。

不知道还能不能知道，伤害妹妹的凶手是谁。

我上身蜷曲着，慢慢快要滑倒的时候。

一个硬物的触感，令我浑身一激灵。

13、

手机。

是那部宋临送我的手机！

我几乎折断了骨头，才勉强摸到了手机。

我忍着巨痛，屏住呼吸。

听到空气里微弱的忙音。

一秒又一秒，折磨着我的神经。

直到「咔嚓」一声响。

电话。

通了。

「宋临！救救我，救救我！」

「我快死了，求求你救救我，快去阻止我！」

「两年后，我妹妹一旦活下来，就会杀了我和我爸妈！」

「求求你去阻止我救我妹妹，不要管我说什么，请一定阻止我。」

「宋临，求求你，请你一定要让我活着。」

「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要去相信！」

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很快过去。

电话自动挂断。

尽管我说了很多自证的话，我不确定宋临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

但是……

突然，一道电流在我脑海里窜过。

我突然想通了一切。

14、

我接到的那通神秘来电，的确是两年后的宋临打来的。

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在目睹了我的死亡之后，毫不犹豫的提醒我，一定，一定要救下妹妹。

而在我重生后的那一次。

宋临接到了我给他打的这通电话，请求他救我！

他当时一意孤行，就算知道我会责怪，依然坚持要阻止我。

是我要求的。

原来都是我要求的！

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在帮我。

即便他背负了我的迁怒和良心上的指责。

他依旧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我。

他怎么……这么傻。

「好吵啊，姐姐。」

妹妹推门而入，打了个哈欠，走到我面前，冷漠的俯视着我。

我身体本能的颤抖着，靠着吼声掩饰我的害怕。

「欢欢，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妹妹带着冰冷面具的脸上，仿佛又出现裂痕。

她眼神晃动，冲我嘶吼，「说对不起就有用吗！！」

「你说一句对不起，我腐烂的人生会再好起来吗！？」

「会的，会的……我，我能帮你。」

我尽量争取时间，希望两年前的宋临，会想到什么办法。

可妹妹已经处于崩溃的状态，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踩在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她狂躁的撕扯头发，又冲进了厨房，摸了一把刀抓在手上。

她一言不发，站在我面前。

把那把刀，尽数刺入我体内。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需要你帮我？」

妹妹贴到我耳朵边，呵出冰凉的气息。

我眼前漆黑一片。

倒下前的那一刹。

那把带着我血液的刀，也刺进了妹妹的身体里。

她倒在我旁边。

微弱的声音，像是我产生的幻境。

她说。

「姐，我早就烂了，没人帮得了我。」

15、

瞳孔再次适应阳光后，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往外冲。

救她，救她！

我光着脚，拼命的跑。

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时几日。

快回家！

去找妹妹！

可等我没走几步。

脚步戛然而止。

我现在。

就在家中。

室外光线充足，阳光洒在地板上。

我光着脚，停在门口。

我猛地看向客厅茶几上的日历。

2020.1.1。

我重生回到了四个月前的元旦节。

我拖着沉沉的脚步，坐在沙发上，努力整理着思绪。

来之不易的节假日，爸妈早就有了别的安排。

每年都是如此。

而我也犯懒的躺在床上，用虚度光阴来挥霍假期。

那，妹妹呢？

不仅仅是父母，好像连我对妹妹的关心，都少得可怜。

妹妹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有迹可循。

从来没有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

我再次的重生，回到了这一天，不可能完全没有意义。

而我彻底醒悟。

仅仅是 4 月 2 号的那一天，也无法挽救整个家。

我要救的，是妹妹的过去。

妹妹曾说。

她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那天警察在病房询问时，妹妹却亲口承认不认识。

那一定是凶手的身份非常特殊。

特殊到妹妹，根本无法开口指认！

所以，到底是谁。

这一天，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16、

对了！

妹妹重读高三，就连这种小型节日，爸妈也不准她休息。

早早的就把她送到英语专业的班主任家补课。

我毫不犹豫的给爸妈打电话，向他们询问班主任地址。

得到的回答却是。

「我哪儿知道她班主任家住哪，她自个儿知道就成！」

「你问我，我问谁，别捣乱，我这忙着胡牌呢！」

我气的真想摔了手机，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在妹妹学校的官网，找到客服联系方式。

通过校长助手的方法，有非常要紧的事，索要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而我打过去的的结果却是，暂时无人接听。

一个恶劣的果子在我心中炸开。

我不断的跑，一边跑，一边手发抖的打电话。

爸爸不再接电话。

妈妈接完后，听了我的理由，骂了我一句神经病。

啪。

手机挂断。

我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一肚子的火气，刚冲到楼道门口。

来不及刹车，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扑鼻儿我熟悉的味道，以及，熟悉的体温。

「这么慌张的跑什么，连鞋都不好好穿？」

宋临温润的声音，逼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还好，我回来了。

「宋临，带我去找我妹妹。」

「相信我，再帮我一次！」

「好。」

车身在路面急速飞驰。

我双手颤抖的一直抱着电话在打。

暂时无人接听。

暂时无人接听。

暂时无人接听。

宋临联系朋友查到了地址，我们火速赶去。

快一点。

快一点。

快一点。

大门外，宋临一脚把门踹开。

嘴巴被堵住后的呜咽声，旋绕在客厅。

是唐欢！

冲进声音传来的卧室内。

男人紧张的抓起衣服，挡住白花花的身体。

面色因恐慌涨红，眼神又充满恶意。

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这个，唐欢的班主任。

「你们干什么，这是入室抢劫！」

我冲到妹妹面前，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她。

脱下外套来套在她身上，泪水从我脸颊滑下。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愤怒的宋临。

他黑沉着脸，朝班主任拳打脚踢。

我丝毫没有阻拦宋临的意思。

班主任抱头逃窜的模样，可笑又滑稽。

他却在一个间隙里，扯着嗓子大吼道。

「你们打我干什么！是她爸妈，坚持要把她送到我家来的！」

怀中的妹妹，抖动戛然而止。

这句话她也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我抓着她的肩膀，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

「唐欢！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在转移话题，任何犯罪都没有理由。」

「你别怕，我陪你去警察局，你没事，警察会还你一个公道。」

「姐，姐，我不去，爸妈会骂我的！」

我牵着她的手，强硬的拉她站起来。

她满含热泪的眼睛盯着我，闪烁着。

我看出了几分希冀。

她一直都在等着我，救她。

「你以为，我死了两回，是干什么来了。」

17、

警察上门，取样留证。

我赶到得及时，妹妹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没有更大的伤害。

我陪着妹妹一直等，直到宋临打来电话。

我要走，妹妹拉住我。

「姐……」

我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来到楼下，被宋临拦着不让上去的爸妈，脸上早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我到了之后，两人刚要张嘴。

我冷脸打断。

「够了。什么都别说。你们先听完我说的。」

「妹妹去年考试成绩不理想，你们逼她复读。」

「占据了她所有的休息时间还不够，给她安排了一个家教老师。」

「你们知道，妹妹的畜生班主任，是怎么说的吗？」

「『你一个被父母都嫌弃的垃圾蛀虫，连内衣都是破的，我勉为其难接受你，你还不赶紧报恩？不然怎么会在你生日这天，还把你送到我这来？』」

「妹妹曾经想你们求助过，都被你们打发忽略了，你们也忘记了这种细节，对吧？」

「反正对你们来说，只要她不够优秀，连疼痛的资格都没有，对吧？」

「你们错了，我也错了。」

「对妹妹造成伤害的，又何止那畜生一个。」

我把妹妹接走之后，帮她到学校办理了转学手续。

然后抽出一部分的工资，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让妹妹放学后就到我这来。

这一年，妹妹开朗许多。

她高考后，顺利考上了一所心目中的大学。

读大一后，就开始申请助学贷款，不肯再花我一分钱。

三年后，我跟宋临的结婚典礼上。

她欢欢喜喜的当我的伴娘，然后，送了我一份贺礼。

第二天，我打开盒子一看，哑然失笑。

一部全新的手机。

在我旁边躺好的宋临，单手勾着我腰，把我揽进怀里。

「笑什么呢？」

「我幸福啊，为什么不能笑？」

「为什么幸福？」

「因为，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