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在赶回来跟我求婚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后,他失忆了。
他忘了我,冷漠地要和我分手。
我哭着跟他说,你想起来之后会后悔的。
他却当着我的面搂住了别的女人。
01
我赶去医院的时候,李承泽已经醒了。
他面色苍白,头上绑满了绷带,穿着病号服虚弱地坐在床上。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踉跄着过去,想抱他又不敢碰他。
「你——」
结果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眼神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李承泽看我的眼神很陌生,曾经的深情全然消失,只剩下一片冷漠。
我干涩道:
「承泽,你怎么了?」
李承泽皱了皱眉,冷淡道:
「你是哪位?」
我愣在原地。
一边的医生走过来,给李承泽换了一个吊瓶,他看着我问道:
「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头部受到重击,血块压迫神经导致了短暂性的失忆,他现在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李承泽。
他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了,正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字。
我怔怔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承泽抬起头来,表情很不耐烦:「你到底哪位?有事说,没事赶紧走吧。」
我眼眶一酸,走到他床前哽咽道:
「我是陆晚啊,你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李承泽眉心蹙紧闭上眼睛。
思索了片刻,他睁眼看向我,表情淡漠:
「抱歉,我不记得了。」
我被他的表情刺得心里生疼,勉强笑道:「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不用了,」李承泽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再继续了,对双方都很不负责。
「不好意思,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在一起三年,这是李承泽第一次跟我提分手。
我不想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样冷淡。
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早就变了,他会晚上睡觉会给我讲故事,会说很冷的冷笑话逗我开心,会整夜驱车只为了见我一面。
就连这次车祸,听他的秘书说,他也是赶飞机后又开了五个小时的夜车,就为了赶在我生日的时候跟我求婚。
结果在那天下暴雨,雨势太大他看不清,一头撞在高速边的护栏上,当场昏迷。
我哭得稀里哗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往常李承泽一看到我哭就紧张得不得了,哪怕不是他的错也会跟我认错哄我开心。
但现在,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耐烦道:
「你可以出去哭吗?很吵。」
我心里好像被泼了一桶冰水,冻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片刻后,我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笑容。
我勉强控制住哽咽,小声道:「好,我不打扰你,那你先好好休息。」
02
出门后,我蹲在医院后面的角落痛哭出声。
李承泽不记得我了。
往常那个会逗我笑、会因为我皱眉就紧张得不得了、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我心里疼得要命,连五脏六腑都在翻搅。
然而我居然还在庆幸,还好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擦干眼泪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暂时性的失忆,只要我陪在他身边,他总会想起我的。
第二天,我就煲了汤给李承泽送来,他从前最喜欢我煲的鸡汤,但是一次要好几个小时,我总也懒得弄给他喝。
这次我熬了一晚上没睡,只为了煲这一锅汤。
我想着,虽然他不记得我了,但说不定他的胃还记得我。
可是等我赶到病房的时候,我就愣住了。
他病床边上,一个披着大波浪的女人正在喂他吃水果。
听到开门的声音,女人回过头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即妩媚地笑了。
「来啦?」
我立刻认出了这个女人。
她叫蒋柔,是李承泽的前女友。
在遇到我之前,李承泽玩得挺花的,前女友加起来能凑两支足球队踢一场比赛。
我和李承泽在一起之后蒋柔还来找过我,我记得当时李承泽搂着我冷冷地警告她,让她离我远一点。
现在我们却好像互换了角色。
真可笑,他忘了我,却还记得蒋柔。
我呆呆地站在李承泽床前,安慰自己他失忆了,不能怪他。
我压住心痛,强撑着笑容把鸡汤放到他床前。
「你以前最喜欢喝这个汤了,受了伤要补一补,我给你盛一碗吧?」
以前我哪有这种态度,能熬就不错了,爱喝不喝!
可现在我做小伏低,只希望他能早一天想起我。
李承泽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咽下蒋柔喂他的葡萄,烦躁道:
「我不是说了分手了吗,你还来干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蒋柔就把我带来的保温盒打开。
她闻了一下,对着李承泽笑道:
「阿泽,这鸡汤熬得真不错,你不介意我尝一下吧?」
李承泽随意道:「随便。」
蒋柔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把汤盛了出来,啜了一口,挑衅地看着我:
「真不错,没少花心思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熬了一晚上的汤被李承泽的前女友喝下去,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我:
「行了,汤也喝了,你可以走了吧?」
我再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前我在李承泽面前哭,是因为他会心疼。
而现在掉眼泪,只会让我更难看。
我咬住牙根,想扯出一个笑,却死活也笑不出来。
最后我只能站起来,颤声道:
「行,我走。」
03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陌生,就好像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李承泽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三年没再见他这一面,我已经完全不适应了。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是合作公司的总裁,我是跟着去谈判的小助理。
我们之间的距离云泥之别,他第一面也完全没注意到过我。
缘分的开始是因为我们一起坐了电梯,正好赶上那个电梯坏了,我们两个都被困在了里面。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前一秒还气定神闲、气场一米八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之前大学我有选修过心理,知道他大概是有幽闭恐惧症,只能强忍着恐惧拉着他说话。
「李总,」我苦笑道,「你别害怕,估计电梯马上就修好了。」
李承泽一改之前的不苟言笑,紧紧攥着我的手臂,豆大的眼珠子顺着额头滴了下来,却还强忍着不肯失态。
他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嗯」。
电梯抢修的时间太长,眼看着他就要撑不住了,我也顾不得别的了,在他把嘴角都咬破了的时候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边拍边给他讲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李承泽浑身冰凉,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身体无意识地颤抖。
那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电梯修了很久才恢复运行。
后来终于出去后,我也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
但是第二天,李承泽就到公司楼下等我了。
一开始他只说要谢谢我,但是后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之间的关系水到渠成地变得暧昧起来。
在我生日那天,他为我放了漫天的烟火,在海边跟我表白了。
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李承泽想了想,搂着我道:
「你那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手还不忘了拍我,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讲些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觉得——是你了。」
我回想了一下,当时为了这个会我三天没怎么睡觉,在电梯里待了半天到最后我已经困得撑不住了,但又怕李承泽受不了只能边拍他边眯一会儿。
回想过去,和李承泽在一起的时候全是甜蜜。
但现在这甜蜜就像刀一样,搅得我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我在漆黑的夜里对着天花板流泪。
感受过那样的爱,再看他如今的冷漠,只觉得格外残忍。
让人不堪承受。
……
李承泽失忆后,似乎真的很烦我了。
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找了人堵在病房前不许我进去。
我看着眼前满脸歉意的小秘书,他见证了我和李承泽相爱的全部过程,此刻面色也有些不忍:
「陆小姐,李总现在状态不太好,不过他肯定会想起来的,你别太难过。」
我放下手里的汤,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那你帮我把汤给他,你跟他说一声,我以后就不来了。」
04
我试遍了所有的办法,但李承泽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似乎对我越来越反感了。
我明白为什么。
他长得好,又有钱,在他没认识我的时候,就有不少女人缠着他。
有的制造各种偶遇和他接近、有的故意跟他吵架吸引他注意力,更有的直接给他发露骨照片。
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这种事情不在少数。
李承泽虽然爱玩,但不喜欢女人缠着他。
大概现在在他眼里,我也只是一个为了他的脸或者他的钱对他纠缠不休的女人。
我最后无路可走,只能听医生的顺其自然,无望地等着他有一天会想起我。
……
李承泽的伤不重,很快就出院了,继续回到公司工作。
我也继续回去上班,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回公司参加的第一个应酬就是跟李承泽一起。
之前合作的一个项目已经落地了,我们老板请他去唱歌,我们部门作为牵头部门,全员都到了。
一别半月,李承泽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面色红润了不少,之前做手术剃掉了的头发也长回来了,衬衫扣子松开懒散地坐在沙发里,又变回了三年前那种花花公子的样子。
他左手搂着蒋柔,在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我心里一痛,假装没看到他坐到了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李承泽的表情似乎更难看了。
蒋柔也看到了我,用手机点了一首《因为爱情》,拿起另一个麦克风递给李承泽撒娇道:
「一起嘛。」
李承泽看了我一眼,在我苍白的脸色中接过那个话筒。
因为不想被说潜规则上位,我从来不在公司透露我和李承泽的关系。
在一起三年,没人知道我们在恋爱。
甲方老板唱歌,所有人都在叫好,我们经理带着头让所有人鼓掌,看我坐着不动还推了我一下。
我心疼得几乎快要麻木了,僵硬地举起双手拍了拍。
我不知道我是在干什么。
跟我相恋三年的男友在要向我求婚的这一天突然失忆,而我现在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在我面前对唱情歌。
这太他妈荒诞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狼狈地站起身来找了个去厕所的理由出门了。
一推开门,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争先恐后地顺着眼眶掉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承泽那么爱我,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爱我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明明上个月他还抱着我,我说给我们以后的孩子取好了名字,说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可以叫李同晚,用他的姓和我的名。
李承泽把头埋在我颈窝里闷闷道:
「生孩子很疼的,我不想你受苦。」
我趴在他怀里笑:
「你可是独子,不要孩子你们老李家可就绝后了!」
他搂紧了我:「你想要我们就要,你不想要我就陪你到老,就咱们俩也挺好的。」
一夜之间,一切全变了。
什么都没了,他就这么把我扔掉了。
我在洗手间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经理给我打电话才勉强收拾了一下走出来。
结果刚出门,我就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李承泽。
他正斜斜地倚在走廊过道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朝我看过来。
我心里一颤,明明已经不想再受伤了,脚下还是不听话地走到了他跟前。
我几乎是哀求道:
「你可不可以别这样,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马上就要结婚了,即使你想不起来,也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时蒋柔从一边走过来,靠在了李承泽身上。
「你既然非要送上门来,我也不吃亏。」他一口烟雾喷在我脸,嘴角挂着一丝满不在乎的笑。
他把一张房卡塞进我衣领里,唇角勾起。
「今晚来 8082 找我,我们可以一起。」
说着李承泽搂住蒋柔的肩,在她耳边笑道:「你不介意吧?」
蒋柔笑容僵硬了一下,却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我心脏停搏了一拍,感觉整个人瞬间坠入无尽深渊。
我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承泽,带着哭腔道:
「李承泽,你这么对我,等你想起来之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笑了,声音凉薄:
「我从不后悔。」
05
我把房卡狠狠地摔在李承泽脸上,最后看了他一眼,决绝离开。
李承泽在我身后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
这次的唱歌我再没看李承泽一眼,我以为他会带着蒋柔去开房,谁知道他后半场居然又回来了。
好几次我余光扫过他眼神沉沉地盯着我,但我都假装没看到,干脆跟经理请了假早早离场。
离开的时候,李承责瞥了我一眼。
我们的眼神对视了半秒钟,各自移开。
我想,或许这真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承泽了。
那个爱我如生命的李承泽已经在那场暴雨的夜里,为了赶回来跟我求婚孤零零地死在了高速路上。
我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家之后,我把李承泽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了出来。
他出差给我带回来的珍珠项链、在海边一起捡的好看的贝壳、我生日时送我的翡翠镯子、我们一起骑马拍的合照,他非要把所有的留下,每一张都配了相框。
还有他给我的手写情书,和留在家里的衣服。
衣服还残留着他的气味,只是淡淡的,已经几乎闻不到了。
我抱着衣服,鼻腔泛酸。
我不知道到底是他死了,还是他活着却把我忘了更让人绝望。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样更残忍。
我要活生生看着一个曾经和我那样相爱的人与我形同陌路,这简直他妈的是在挖我的心。
我想把李承泽的东西全部扔掉,这样我就不会再看到难过了,可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看着那一大包东西又舍不得了。
和李承泽在一起三年,他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早就渗入了我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和我用的情侣杯子躺在最上面,还有我名字的缩写。
爱我的李承泽已经消失了,如果连他剩下的痕迹也全都抹去,那他就真的没有存在过了。
我突然有些惶恐的心痛,叹了口气,把东西全部收进了储物间的最里面。
这样也好,我不会再看,但我起码还记得他存在过。
……
和李承泽分手的两个月后,我仍旧放不下他,但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我终于不再一宿一宿地睡不着,也不再满脑子都是他。
偶尔想到他时,心脏仍然会传来抽搐般的疼,但已经不再那样不能忍受了。
和泽锐的合作已经告一段落,到了年底,几个合作过的公司一起办了一个年会。
我知道也许会再碰到李承泽,所以找了借口想请假,却被老板驳回了。
就在我坐在工位上焦虑的时候,身前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年会,要不要一起?」
我一抬头,部门副经理司盛正站在我跟前,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司盛对我有好感我是知道的,之前他经常对我特殊优待,李承泽知道以后恨得牙根痒痒,一直嚷嚷着要让我们老板开了他,但都被我拦住了。
虽然我和李承泽分手了,但我并不想这么草率地再展开一段感情。
我勉强笑道:「不好意思,我——」
我还没说完,司盛就轻声道:
「先别急着拒绝我,我没别的意思,但是你肯定也需要一个男伴吧,与其找个不熟的中年老男人。」
他笑道:
「还不如找我呢,怎么样?」
他说得也对,不找他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公司里那些秃头的中年老男人搭讪。
这么一想,起码司盛年轻英俊,总比那些老男人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我想了想,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行,谢谢司经理。」
「不谢,」司盛眼里笑意更深,「那我明晚上去接你。」
06
因为是几个公司联合办,这次的年会搞得动静很大,包下了市立最好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我挽着司盛的胳膊走进吊着巨大水晶灯的宴会厅里,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带着蒋柔的李承泽。
明明整个宴会厅里好几百号人,我们的目光却还是霎时间穿过人海撞在了一起。
他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随即漠然地移开视线。
我低头捋了一下头发,跟着司盛走到一边。
跟几个领导寒暄完,司盛端了一杯香槟递给我,和我碰杯后笑道:
「提前恭喜你高升。」
我疑惑道:「什么?」
司盛看了看四周,凑到我耳边轻声道:
「我听说了,经理觉得你上个项目跟得不错,打算升你做一组的组长。」
他靠得似乎有些太近了,我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杂着薄荷的清新。
司盛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前程光明啊,陆组长。」
我又惊又喜,司盛是副经理,消息一定靠谱。
他既然这么说了,说明这事儿基本就是定下了。
我抬起头来刚想和他道谢,旁边就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借过。」
我抬头一看,李承泽正站在我跟司盛身前,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他今天应该是特意打扮过了,一身高定西装笔挺而合身,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再加上他这一张脸,几乎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耀眼。
除了他那张拉得老长的臭脸。
我皱眉看了看四周,很开阔,可以横着走十个人,他就非要走我们这里,明显就是故意找事。
司盛也察觉到了,但他不知道我和李承泽的关系,还以为是李承泽今天心情不好,微笑道:
「李总你好,我是赫然技术部副经理司盛,我们之前合作的时候见过的。」
说着他就伸出手。
李承泽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屑道:
「什么时候一个部门副总也有资格跟我说话了?」
司盛大概没料到李承泽会这么当众不给面子,面色难看下来。
我有些烦躁,拉着司盛打算走到一边:「别搭理他,有病。」
谁知道李承泽却来劲了。
他在我背后大声道:「陆晚,你说什么呢?谁有病?」
我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李承泽却从身后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恶劣道:
「你就这么离不了男人?」
「刚勾搭完我,这又找了一个,你要是这么喜欢找男人你早说啊,我——」
「啪!」
李承泽话没说完,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收回手,压抑着颤抖的声线一字一顿道:
「李承泽,你他妈真让人恶心。
「你怎么……不死在那天晚上!」
李承泽呆住了,他捂着脸震惊地看着我,满眼都是后知后觉的受伤。
「你——」
我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知道今天晚上之后,我和李承泽混乱的关系就会因为他的这句话飞速传播出去。
继我的爱情之后,我的事业也没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面容如此熟悉,然而曾经我有多爱他,现在我就有多恨他。
我红着眼死死瞪了他一眼,转身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李承泽醒后,似乎每次和他的接触都是以眼泪结束。
我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好像不听话似的掉下来。
我漫无目的地在酒店附近转悠,迷茫又绝望。
我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或许是上辈子我欠了李承泽一大笔钱,所以这辈子他来讨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笔债到底有多大,竟然需要他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掏空。
我站在萧瑟的晚风中抱紧手臂,感觉天大地大,我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但是那一瞬间,我竟真的希望李承泽不如就死在了那天晚上。
起码,我可以带着对他的爱意活下去。
胜过现在,只余下恨。
07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为了避人已经进了一个仓库。
这里很空旷,灯光昏暗。
我卸了力般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昂贵的裙子是不是沾了灰。
我觉得很累,特别累,全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猛地一惊扭回头去。
黑暗里站着一个人影,我浑身一僵惊叫出声,那人却双手插兜走到了我面前。
李承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你怕什么,刚才打我的时候不是很有本事吗?」
我一下子垮了脸,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李承泽没说话,走到一边坐下。
他手里还拿着两罐啤酒,扔给我一罐:「喝不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想喝一口,麻痹一下。
「你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他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低头闷闷道。
我听到这话,心里邪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压都压不住,忍不住嘲讽道:
「你手机里那么多照片,难不成都是我逼你照的?」
李承泽沉默了,显然他早就翻过他自己的手机了。
「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心里还记恨着刚才的事,不想和他说话,扭过头去不肯说话。
李承泽看了我一眼,嘲讽道:「不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吧?我看你这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明明知道他是在激我,却还是忍不住地把我们的过去说了一遍。
电梯里的初遇和陪伴、吃遍了整个城市的夏天、海边的烟花和告白、夜晚的相拥与互诉衷肠。
李承泽曾经说过,爱我爱到让他自己都害怕。
如果我离开他,他可能会去死。
好笑的是,现在离开的却是他。
我边说边喝酒,心情越来越低落,声音也开始发颤。
李承泽不再出声打断我,认真地听着我说话。
等我说完嘴都干了,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眉间是真心实意的不解。
「你嘴里的这个人不像是我。
「我……不应该这样。」
我没看他,苦笑道:「是啊,他和你完全不一样。」
我声音逐渐哽咽:「他大概真的死了。」
气氛沉默下来,这是李承泽醒来后第一次没有对我恶语相向,我们两个和平地坐在一个空间里,之间却遥远得好像隔着一片渡不过去的海。
半晌后,我扔掉易拉罐站起身来,轻声道:
「走吧。」
越缅怀过去,越让我怀念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的爱人离开在奔赴我身边的路上。
从此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易泽抿了抿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仓库里有货梯,他一马当先走进了货梯。
我看到他毫不避讳的动作,心中微微刺痛。
之前的李承泽因为被电梯困过,我们以后出去他是从来不坐电梯的。
现在的李承泽却毫不在乎了。
他真的不是那个人了。
我低落地跟着他进去,货梯装修得很粗糙,红灯闪了几下就向上升去。
结果升着升着,电梯突然不动了!
我心中一惊,看着开始闪烁的数字,暗骂道:
靠,不会吧,李承泽是不是跟电梯八字相克啊,这他妈电梯怎么又出毛病了?!
李承泽也愣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倚在电梯壁上,颤声道:
「卧槽?」
我傻了。
现在我开始真心实意地思考,到底是不是我跟李承泽八字不合,所以这种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碰不到的时候才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在我们身上。
李承泽敢坐电梯了,但他的幽闭恐惧症还在。
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退了个干净,一片惨白。
我看到他额头沁出冷汗。
这一瞬间,过往种种都被我忘了个干净,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
「没事,别怕,我在呢!」
李承泽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滴下来,顺着他的下巴掉到衣服上,洇出一团深色的痕迹。
他双目无神地看向我,大口喘息着。
我赶紧按下警铃,可是按键都快被我拍碎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拿出手机,心中一沉。
在电梯里,手机完全没信号了!
我尝试着打电话,却根本打不出去!
我一下子急了,我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李承泽这个毛病整不好是要出事的,李承泽踉跄过来,现在的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就被脆弱取代,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靠在我肩头微微发颤。
我在心里暗恨自己没出息。
刚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我抱住他的背,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轻轻拍着,柔声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他虚弱地摇摇头:「再讲讲咱们之间的事吧,我们吵过架吗?」
我愣了一下,低声道:
「吵啊,怎么不吵,你一开始就跟个傻逼似的,前女友多的能去踢一场世界杯总决赛,那些人还见天的来找我。
「你还老是出差加班,我那时候总觉得你是去找前女友去了。」
我越说越生气:「你还把我的螺蛳粉都给扔了,说臭得和屎一样,你——」
李承泽笑了笑。
他刚要说话,电梯猛地往下坠了一下!
我心脏霎时都停了,尖叫出声,电梯里警报响了起来,疯狂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警报声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让人恐惧到眩晕!
完了,我想,我八成是要交待在这了!
就在这时,我身上却猛地被抱紧,李承泽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几乎把我抱了起来,重量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嘴角早就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却还是僵硬地抱着我,好像替我在争取最后的生机。
我眼睛一酸,推他道:「你干什么,你不是忘了我吗,干嘛还要这样!」
李承泽没说话。
他的衣服早就汗湿彻底,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边的电梯门却突然被撬开了!
我猛地扭头,发现门缝里露出了穿着消防制服的小哥,他朝我伸出手:「我拉你们出来!」
我又惊又喜,赶紧要把李承泽推过去,李承泽却一把把我托了上去。
消防小哥半抱半拽地把我拉了上去。
我回身正要喊李承泽,却看到他对着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身后的电梯发出吱呀吱呀的牙酸声,在我惊恐的目光中,直直坠落下去。
我几乎是疯了一样地爬过去,扯着嗓子喊:
「李承泽!!——」
轰!
一声巨响。
电梯到底了。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08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周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愣了一秒,猛地坐了起来!
身边的小护士被我吓了一跳,我颤抖着声线问她:
「请问,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被困在电梯里的人呢?」
小护士皱眉思索:「你是自己一辆救护车来的啊,没人跟你一起。
「不过……好像真有个从电梯里掉下去送来急救的,好像还在手术室吧?」
我朝她道谢后火急火燎地爬起来,踉跄着跑去了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已经亮起了绿灯,没人在做手术了。
我打听了一圈儿才找到了李承泽的病房。
进去之前,我心高高地提了起来,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之前我置气的时候曾经说过希望李承泽去死,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我却祈求上苍,希望他不要有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李承泽已经醒了。
他的腿高高吊起,头上裹着纱布,面色苍白,听到声音朝我看了过来。
「醒了?」他声音嘶哑。
我抹了把眼泪,僵硬地走到他床前,一看他没死,我又嘴硬起来了:
「你干嘛要救我?」
李承泽指了指一边的外套:「帮我拿过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把外套拿给了他。
他在兜里摸了摸,轻轻道:
「三克拉,Tiffany,镶碎钻。」
我一愣:「什么?」
李承泽仰脸看向我,眼底全是笑意。
他掏出一个薄荷绿的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闪耀着光芒的钻戒。
「之前逛街的时候,你眼珠子都快拔不下来了。」
我捂住嘴,眼泪砸在地上。
他笑道:
「晚晚,我回来了。」
番外
我当然是没答应李承泽的求婚的。
骂我骂得那么难听,现在一个钻戒就想把我哄回来,扯淡呢!
在确认他只受了皮外伤之后,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能想起来我很高兴,在电梯里舍身救我我也很感动,但是并不能抹去之前一段时间对我的伤害。
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原谅他。
李承泽小腿骨裂养了一阵子,勉强能下地就来我家找我了。
我心里气还没消,不让他进来,让他滚,还把之前他说给我听的话转赠给他:
「你就这么离不了女人?
「刚勾搭完蒋柔,又来找我,你要是这么喜欢女人你早说啊?」
李承泽一怔,苦笑道:
「晚晚,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太混蛋了。」
我越想越气,干脆把他推出门去。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李承泽眼神有些刺痛,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我打开窗帘,看到他正站在我家楼下,在医院待了一个月,他似乎有些瘦了,身影无端多了一分萧瑟。
看着怪可怜的。
可我想到那时候他搂着蒋柔对我说那样的话,心又狠了下来。
秋天的天气有些无常,到了傍晚的时候,天边黑压压的阴了下来,随即窗户传来细微的敲打声。
下雨了。
我凑到窗前,发现李承泽还站在那里。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体一动不动。
他的腿刚好,根本受不得凉,我又急又气,却还是不忍心看着他挨淋,暗骂一句打着伞下了楼。
雨势渐大,我下楼的时候,李承泽已经被淋湿透了。
黑色的碎发黏在额头上,给他增添了一分脆弱感。
我恨恨地走上前去给他打伞,骂道:「你有病啊!」
「你腿刚好,自己不知道?」
李承泽好像做错了事般低下头,他想了想,轻声道:
「我不求你一定原谅我,晚晚。
「但是有些事情之前我没和你说过,我只希望你能听一听再做决定。」
他抬起头来,恳求道。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我没办法,跟着他上了车,看着他一路把车开到了郊区的别墅区。
这里的别墅区已经有些年头了,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人住,物业也不打理,到处荒草丛生,在夜色里看着影影绰绰,很有点吓人。
我狐疑地看着他,惊恐道:
「你该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打算杀人抛尸吧?」
李承泽冷笑道:「是啊,你今天不原谅我,我就弄死你!」
我伸手去打他:「你有病是不是?!」
他笑着拉我:「下来吧,别怕,这里之前是我家。」
说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一把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钥匙,带着我进了一家破旧的别墅。
别墅的大门看起来有些日子没开过了,推开的时候格外艰难,一进去满屋子都是飞舞的灰尘,呛得我连连咳嗽。
屋里早就不供电了,黑灯瞎火一片,只有隐约的家具影子在闪电划过的瞬间被映亮。
我心里这下真开始打鼓了,嘀咕道:「这他妈也太吓人了吧,好像电影里的凶宅!」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他妈不是咒人吗。
我刚要道歉,李承泽却开口了。
他定定地站在屋里,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
「对,这里就是凶宅。」
我浑身一凉!
李承泽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多少驱散了一点我心中的恐惧。
他带着我走过咯吱咯吱的木楼梯,来到了二楼。
透过手机手电的光,我看到二楼的卧室周围摆满了各种大幅的画。
然而诡异的是,一开始的画都是碧海蓝天、花草树木,宁静而美好。
而接下来的画色调就开始越来越深,线条也凌乱起来,看着有些压抑。
到了最后,大片大片的鲜红铺满了巨大的画布,竟然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鲜血还是颜料,让人看了心里格外不舒服,好像身处地狱的人正在哀嚎求救。
我有点害怕,拉住李承泽的手小声道:「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啊?」
自从进了这个地方,李承泽似乎就有些压抑起来。
他似乎被什么久远的回忆勾起了痛苦,整个人都低沉下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晚晚,这些话都是我妈妈画的。
「其实我失忆之后,虽然不记得你是谁了,但我潜意识里却还记得对你的感觉。
「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对我很重要,这让我觉得很害怕。
「我想赶走你,让你离开我,因为我觉得……」
他转过身去,摸着最后那幅鲜血淋漓的话,声音很轻。
「我觉得,太爱一个人,会死的。」
我现在多少明白,李承泽的妈妈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敢说话,只能继续听他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有幽闭恐惧症吗?」
李承泽问我。
我诚实地摇摇头。
在一起三年,李承泽很少跟我提过去的事情。
我只知道他早年丧母,跟父亲感情也不好,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了。
但他从不主动和我说,我问了也是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我以为他不想提,所以干脆也就不再问了。
李承泽看向远处的黑暗,似乎在透过黑暗看向很久之前。
「因为我母亲自杀的时候,就把我关在家里的储物室里。」
他声音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悚然一惊。
「我六岁的时候,我父亲出轨了一个女大学生,他把她养在外面,养了三年才被我母亲知道。
「我母亲……特别爱她的丈夫,爱到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看重,她本来是知名画家,前途不可限量,为了我父亲隐退不再出去工作,甘心在家相夫教子。
「她生活的一切,几乎都是围绕着我父亲,那时候很多人都羡慕我父亲的。
「所以在知道我父亲有外遇的时候,她崩溃了。」
李承泽转过来看着我。
「她太爱了,爱到在知道自己丈夫外遇的时候,就活不下去了。
「那天是我九岁生日,我父亲没回来,他在陪着他的情人。
「我母亲陪我吃完蛋糕后,就把我锁在了仓储室,然后在浴室割腕了。
「我出不去特别着急,拼命地敲门,水越来越多,从浴室里流出来,流进了仓储室。」
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回忆起了最痛苦的那部分。
「那些水带着淡淡的腥味,是淡红色的,我——」
我一把搂住他,颤声道:「你别说了!」
李承泽僵硬地任我抱着,继续道:
「等我父亲回来把我放出去的时候,她全身的血几乎已经放干了。
「她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一句话都没有。」
他慢慢回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颈窝。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我的颈窝处湿热一片。
李承泽哽咽道:「晚晚,所以我一直觉得,爱情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
「太爱一个人是会死的。
「我身体里流着我母亲的血,我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你要是离开我,我可能也会撑不住去死。
「我对你态度那样差,是因为我还记得对你的感觉,我知道如果离你太近,最后可能也会落得我母亲那样的下场。」
我已经泣不成声,用力拥住他:「没关系,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像你父亲那样,你可以放心地和我在一起。」
李承泽没再说话,死死地搂住我,好像要把我搂进他的血肉里。
「你可以保证吗?」片刻后,他掏出戒指。
我看着那枚在黑暗中依然闪耀的戒指。
上一次,我还在生气,随手把它摔在了地上。
这次我没再犹豫,伸出手去,任由李承泽把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
我还在哭,咧着嘴笑的时候大概有些难看。
「我愿意。」
我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