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夕,我的未婚夫跑了。
我屏退众人,一个人坐在布置好的新房里。
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1
封一痕是我爹用靖武堂堂主之位,和他如花似玉的闺女一同换来的女婿。
可如今这两样东西都没能留住狗男人的心。
他还是为了外头的女人跑了。
一时间,整个靖武堂上下,看我的眼神活像看一个可怜的失婚女子。
我能怎么办?
该配合他们演出的我,只能每天——我好伤心,诶~我装的。
躲进屋里,我偷偷笑了个天昏地暗,这才在脸上扑了几层白粉,强作悲痛走出门去。
「那女子到底有多美,竟引得大师兄连堂主之位都不要就走了?」
「听石头说,那女子还是上回副堂主见义勇为,亲手抱回靖武堂的呢!真是孽缘!」
「可不是?自那女子消失后,大师兄遍寻不着,谁知昨儿突然飞来一只灰鸽,大师兄看了信,不顾一切就跑了。」
「哪来多管闲事的鸽子!炖了得……副、副堂主!」
见我过来,一伙人吓得当即止了声。
我顶着个苍白的面容扯出个笑:「没事。你们在聊什么,接着说就是。」
「没、没什么!我们在说,副堂主你……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那不废话?
但这话我不能说,我得立稳失婚女子的可怜人设。
于是我低头假装抹泪:「哪有什么好福气?倒是连累我阿爹。大师兄一走,靖武堂群龙无首,他这退了位的老堂主一把年纪还得重新出山……都怪我,嘤嘤嘤……」
我这话一出,直把一根筋的师兄弟们全吓坏了。
个个绞尽脑汁地安慰我。
什么「老堂主老当益壮,还能再战五百年。」倒也不必这么卷。
什么「大师兄就这么一走了之,着实配不上曲师姐也配不上这堂主之位。」对!就朝这个方向埋汰。
什么「曲师妹以一敌百,当个副堂主本就是屈才,干脆直接当堂主得了!」
这般悦耳的话语,也不知是从哪张讨人喜欢的小嘴里头蹦出来的。
我当即高兴地接了茬:「诸位言之有理。不为自己,就算为了阿爹和你们,我也须得振作起来。既然大师兄不接这堂主之位,那便我来!总不能叫靖武堂,因为我的缘故,连个好好的堂主都没有。」
众人欢呼起来,齐齐笑闹着对我拱手:「见过曲堂主!」
啊,这是怎样的人间仙乐。
我喜极而泣。
没有人知道,从十岁起,我便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夺得靖武堂堂主之位。
辛苦谋划这么久,如今总算要如愿以偿。
带着大家的祝福,我重新振作起来,裁了新衣,镶了软鞭,和属下痛快地吃肉喝酒,为我唾手可得的堂主之位庆祝。
直到连着半月在梦里婉拒几个开后门师兄弟的时候,武林盟一纸调令从天而降——任段恒为靖武堂新堂主。
?
什么玩意儿?
我费劲扒拉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2
关于段恒的江湖传言有很多,归结成两个字便是——凶残。
但凡被他追捕过的恶人,都有个共识:宁可天打雷劈,也不愿落入段恒手里。
看看,人缘这么差都能当堂主,天理何在啊!
面对这个残忍的结果,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看我脸色比当初封一痕走时还难看,阿爹并师兄弟们忙来安慰我。
「实在不行,等那段恒上任时,师兄就给他个下马威,好替你出气!」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师兄,既有武林盟的调令,那这堂主之位,他段狗……段恒坐得也是名正言顺。我不要紧的,大局为重。」
话是这么说,一转身,晶莹的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滴落下来。
那滴的是泪吗?
滴的可是师兄弟们的心头血!
成功气得他们二话不说便要去给段恒个下马威。
就很拿捏。
我高兴地回了房间,一边剥着橘子逗灰鸽,一边等着前头的好消息。
谁知却等来个慌慌张张的孙大娘。
「不好了副堂主!靖武师们都被喊去了校场,正被新堂主挨个罚呢!」
「什么?好大的官威!」
一听这话,我连剥了一半的橘子都没来的及放下,捏在手里便匆匆奔往校场。
我一路抄近道,翻身上了校场的围墙,只扫了眼下方的场景,就皱起了眉头。
果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演武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赫然正是当初嚷嚷着要替我出口气的师兄弟们。
可如今的他们哪还有彼时的威风?一个个摊在地上,显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勉强还站着的几个,正苟延残喘绕着校场跑圈。
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我胸间怒火腾起。
犀利的目光再往边上一扫,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罪魁祸首。
只见这位堂主大人,此刻气质慵懒地陷在椅子里,手中端着一只茶杯,垂着双眸撇茶叶的样子格外风雅。
我立在墙头,迎着那漫天红霞,竟盯着他的指尖晃了神。
嘭——
又有人倒下,正是撑到了最后一刻的石头。
我瞬间清醒过来,二话不说跃下墙头,抓起手中的橘子,就往段恒面门砸去。
可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反手将杯盖往前一甩,便将橘子截下。同时,杯盖依旧速度不停,擦着我的耳侧飞过,咔哒一声嵌入了背后的百年老树。
?
老树何辜!
我迎着那内力带起的罡风一个踉跄,只觉得巨压之下两腿发软。
不行啊,站不住了。
大女子能屈能伸。
我利落地顺势跪下,捡起那个被截落在地的橘子,在面前之人冰凉的,叫人遍体生寒的视线中,高高举过头顶。
「那什么,属、属下特地摘的橘子,请堂主大人尝尝。」
「给我的?」
低沉的嗓音,刻意拖慢的语调,看似平静却带着极盛的威压,吓得我心尖一颤,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暮色中,我看见男人冷峻的眉眼精致如画。他视线淡淡地落在我脸上,然后明显地愣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又转到那黄澄澄的,被剥了一半皮的橘子上。
饱满的果肉上还沾着灰。
他淡笑一声:「你猜,我喜不喜欢吃沾灰的橘子?」
全然没了方才的煞气。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一时分不清是因他这句问话,还是因他这张脸。
只能努力冷静。
作为一个正常人,没有谁会喜欢吃沾灰的橘子。
但面对这位刚上任,时不时放把火的新官,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也不是下属的生存之道。
于是我十分严谨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你猜,我猜不猜?」
3
只一面,我便清楚地知道了,这段恒是个狠角色。
不好拿捏啊。
但我曲月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女人。
当初封一痕没比他好对付在哪,最后还不是一封信就哄走了?
美人计,虽老套但好用。
确定了行动方针,第二日我便以靖武堂男女比例失衡为由,广发英雄帖,招了一群姿色各异风韵百态的,女靖武师。
阴云罩顶,细雨微斜。
段恒一袭黑衣,素手执伞立于廊下,只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便叫这群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姐妹们吓得个个身姿笔挺,全然没了先前同我达成交易时那千娇百媚信心满满的模样。
「这便是你精心挑选的人?」
我恨铁不成钢地暗瞪她们一眼,转头开始推销: 「堂主大人,别看她们外表不显,实则个个身怀绝技。若能招进来,于靖武堂而言,定将如虎添翼!」
「当真?」
「不信你看。」我朝着前头身姿妩媚的琵琶点了点头。
后者在我鼓励的目光中总算恢复了自信,发丝一甩,细腰纤纤,一步十八扭地挪到段恒面前。
「参见堂主大人~」
然后我就看到段恒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直男连个字也没舍得回一声,便突然抬手,掌风凌厉朝着琵琶面门而去。
我大惊。
琵琶可不会功夫!
没来得及犹豫,我便疾步上前,拉着琵琶往身后一甩,咬着牙正面迎上段恒。
段恒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手,忙撤势收掌,但磅礴的内力还是击得我连连后退出了屋檐。
顷刻间,漫天细雨再无遮蔽,冲着我倾洒而下。
没等我起步回屋,头顶便出现了一把纸伞。
段恒站在我身前,精致的眉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薄怒。
「既是身怀绝技,怎的连我一掌都接不得,还要副堂主出面英雄救美?」
好家伙,他还生气了?
这位大哥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为什么见到这么风情万种的女子,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跟人打一架?
你这样我要怎么给你找对象!
我深呼吸了足足三次,才勉强压下嘴角的抽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们虽身怀绝技,却也不是个个都有与堂主一战之力,还请堂主莫怪。」
段恒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审视。
审得我十分心虚。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是看出我招人的真实目的了吧?
就在我差点扛不住要松口时,手上蓦地被塞进一把伞。
段恒站在细雨中,颀长的身姿挺拔如松,绣金衣角随风飘扬。
「既如此,由你全权做主便是。」
说罢一眼也没留给堂内愣怔的众人,顾自转身冒雨离去。
我人傻了。
这家伙,还知道给姑娘送伞,又好像还有救的亚子?
还有救就行了啊!
我兴冲冲地转过头,对着里头犯了花痴的众人振臂高呼。
「看见没姐妹们,堂主大人威风吧?」
「关键人还贴心,下雨知道送伞,嫁给他岂不美滋滋?」
「拿下他,可就是靖武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主夫人了!」
第一日,在我的鼓励下,甜美爱笑的竹笛跑到练武的段恒面前,挺着丰满的胸脯一个假摔……却被他直走左拐,丝滑地绕了过去。
第二日,段恒办案回来的路上,温柔胆小的锦瑟故作被恶犬吓哭,嘤嘤哭着要去抱他……却被他抬手提掌,无情地推了开去。
第三日……
面对垂头丧气的众人,我很有眼色地改变了鼓励方针。
「姐妹们,实在不行,咱想办法让堂主开个尊口,和你们说句话,也算是成功有望啊!」
事实证明,我孜孜不倦的鼓励还是很有效的。
终于在第十日时,端着一碗鸡汤送进书房的瑶琴,又喜滋滋捧着原封不动的鸡汤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扑到伸长了脖子候在门外的我面前。
「堂主大人他终、终、终于和我说话了!」
「真的吗!」我当即两眼放光,捧场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滚~」
我:?
「副堂主你看,他让我滚哎!他连我怎么走都要关心,他是不是喜欢我?」
……倒也不必如此自信。
4
坐在屋顶,我看着眼前这片即将丢失的江山,心中很是惆怅。
没想到,段恒的直男心竟如此难以攻克。
他好难搞哦。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鬼使神差地顺口答道:「在想段恒。」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僵硬着脖子,一寸一寸转过头。
果然看到了正似笑非笑望着我的段恒。
沉默,是今晚的靖武堂。
我恨不得咬断自己多嘴的舌头,强撑着厚脸皮挤出一个笑。
「属下是在想,若不是堂主的到来,靖武堂怎会有这般上行下效,规矩清明的光景。想到堂主初到此地时,属下却只送了一个橘子,实在不够意思,难免心生惭愧。」
段恒薄唇微勾,一贯冷厉的脸上竟少有地露出几分笑意:「哦?既如此,副堂主打算如何弥补?」
还弥补?你怎么不上天呢?
脸可真大啊你个臭男人。
我笑得妥帖:「属下房中有几瓶珍藏多年的竹叶青,不知堂主可否赏脸?」
段恒微微颔首:「有劳。」
嘤嘤嘤,他都不推脱。
拿起珍藏的竹叶青,我的心疼得滴血。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灌醉他!套他话!就不信了,我曲月还有一天会栽在一个臭直男身上!
「堂主大人俊宇轩昂,风度翩翩,比起我大师兄还有过之无不及,能与堂主共事,实乃属下之幸。」
我一边润物细无声地吹着彩虹屁,一边殷勤地给段恒倒满酒杯。
「属下敬堂主一杯。」
段恒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只在我说「属下之幸」时,唇角微扬了下,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是么?我倒是听说,副堂主对封一痕情根深种,自他走后,副堂主大受打击,连着整月一蹶不振?在副堂主心里,我果真比封一痕还好?莫不是骗我罢。」
哇,男人,你角度就很刁钻诶你。
这样很难聊天的。
我勉强咽下嘴里的酒,作出一副伤心无奈的模样。
「再喜欢师兄,也不影响我对堂主的欣赏,这是两码事。想来,堂主应当是没有过心上人,才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句话出口后,周身明显冷了许多。
段恒脸上温和全无,只抿了口酒,冷笑一声。
「心上人?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诶,话题这不就来了嘛!
我忙丝滑地接道:「堂主年纪不小,如今官运亨通,婚事也该早做打算。若是已有心上人,自当三媒六聘早早过礼,若是尚无,属下便……」
「你便如何?」段恒认真地看着我。
我快要控制不住奸计得逞的喜悦,嘿嘿一笑:「堂主喜欢怎样的女子?属下倒是认识不少,若有合适的,还可为堂主说媒。」
屋里安静下来,静得只有我砰砰的心跳声。
我期待地望着段恒,只等着他一开口,就把符合他要求的女人招进来伺候他。
让他陷入爱河不能自拔,上演一出她逃,他追,他俩都插翅难飞的虐恋情深。
独留我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堂主之位,一生一世,孤独终老。
呜呜呜,幸福到流泪。
5
我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段恒的回答。
只看到他自嘲地低笑一声,似不甘,似无奈,最终化为唇畔一声浅浅的叹息,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喝起酒来。
见段恒不开口,我忍不住出声催促:「别害羞嘛!堂主是喜欢身娇体软的,还是性子爽朗的?个子高些还是矮些,身材胖些还是瘦些,长相……嗯,长相那必然是越美越好,男人嘛,都喜欢漂亮的女子。」
段恒挑眉:「是么?」
「正常的啦,莫说男子,便是属下,当年在山贼窝里看到那个美人姐姐时,也曾动过心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乃人性,无关性别。
不知是我的哪句话取悦了段恒,这个刚还浑身散发冷气的家伙竟突然间犹如春风过境,对着我笑了起来。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段恒笑得如此开怀。
一时间,我看得呆了。
「别说,堂主笑起来这模样,与当年那位美人姐姐倒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我为了尽早立功升职,不惜以身涉险,以农女身份被绑去山贼窝时遇到的。
时隔多年,我已想不起具体的细节,只记得那姐姐总冷着张脸,愣是在被绑的情况下还演出了你欠我百万何时还的错觉。
唯有最后临逃出前,我依在她的怀里,逗着她,说我好喜欢她时,她含泪冲我莞尔一笑。
那一笑,我的心差不多就化了。
别说,我如今的心差不多也化了。
「和我长得相似?」段恒倒酒的手微顿了下,又抬眸,意味深长地道,「亏你还能记得。」
「当然记得,我最喜欢她了!」
段恒挑眉:「是么?你不是……最喜欢封一痕么?」
封一痕怎么和她比!
我喝了口酒,嘿嘿一笑:「那还是更喜欢美人姐姐!」
段恒勾起唇瓣,眼中似载满星辰。
「傻丫头。」
「我才不傻!堂主,敬你一杯啊!」
许是今夜月色太好,许是他的笑太过醉人,几巡下来,我彻底喝高了,兴奋地站起身,在屋顶手舞足蹈地来回蹦哒。
「小心些,莫要掉下去……」
段恒提醒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如他所料脚下一个踩空,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朝后仰去。
「啊啊啊——」
狗男人你自己说,你那张乌鸦嘴是不是开过光!
好在段恒反应奇快,伸手稳稳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往他的怀里一带。
我随着惯性扑进了段恒怀里,差点贴到他的脸上。
清风微拂,月色浅淡。
满天星辰比不过这近在眼前的景致。
「看呆了?」段恒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声音中带着愉悦。
「才没有!」
我瞬间回神,忙从段恒身上爬起,没来得及找个理由怼回去,就被脚腕处传来的抽痛疼得弯下了腰。
「脚崴了?」段恒忙蹲下帮我检查脚腕,「方才就叫你小心,屋顶是能随便跳的么?」
「要你管!」我嘴硬。
「不要我管,你怎么回去?」段恒笑得无奈。
我哽住了。
阿爹,你有个半夜崴了脚的闺女需要救援,屋顶等,挺急的?
见我不说话,段恒轻叹一声:「罢了,送你回去吧。」
说着便抱起茫然无助的我,一跃飞下屋檐,朝着我居住的院落稳步走去。
我缩在他怀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对竹笛她们可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啊啊啊才不要!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我越想越后怕,吓得小身子一抖,手不小心拂过段恒的胸口。
该说不说,狗男人手感还不错。
嘿嘿,再摸一下。
「一两银子一次。」
低哑的声音响起,瞬间把我叫回了神。
我才恍然惊觉,段恒走得又快又稳,已经把我送到了房门口。
我忙从他身上滚下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段恒,犹如瞪着一个骗钱的渣男。
「一两银子一次?堂主大人这是讹诈吗!白马巷的头牌都不要这个价!」
段恒面不改色:「那副堂主以为,我值多少呢?」
?
为什么一定要谈钱?
谈钱多伤感情!
「无价!堂主大人是无价之躯行了吧!属下困了,先行告退。」
没给段恒开口的机会,我便用最快的速度,单脚跳着溜回了房间,「咔哒」落锁。
靠在门上,我痛心疾首。
男色误钱啊男色误钱。
6
堂主之位没骗到手,反倒差点欠下一身巨债。
我顿时歇了怂恿女武师们去勾搭段恒的心思,每天只忧愁地躲在屋里,任凭外头对我为前未婚夫爱情流泪的猜测满天飞,只沉浸在得不到堂主之位的心碎中。
我好伤心,这次我不是装的。
石头见我连着几日窝在房中不出门,实在看不下去,非说我抓山贼有经验,这次南郊探路,有我跟着定会更顺利。
伤心归伤心,活还是得干。
谁叫我是个苦逼的靖武师呢?
我哭唧唧地跟着弟兄们一起上了路。
「都注意着点,别叫他们发觉。」
一路跟在回窝的山贼后头,我们轻手轻脚,没发出一点声音。
眼看离怎么打探都没能打探到的山贼窝越来越近,甚至已能隐隐看到对面山头的炊烟,我得意一笑。
不愧是我。
「副堂主果然经验丰富。」就连一路没说话的段恒,都主动开尊口夸道。
我谦逊地摆摆手:「害,堂主谬赞。」
一旁的石头推推我:「副堂主……」
「哎呀!都说不用夸啦!」
「不是啊副堂主!我们好像中计了,这烟味儿不对啊!」
?
我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忙定睛观察四周。
刚才只顾着跟踪那山贼,竟没有注意,不知不觉,我们站在了一处山谷前。
山谷四周高中间凹,最适合被人瓮中捉鳖。
而那对面山头冒出的袅袅炊烟,如今细细一闻,果真带了股难以察觉的腥臭味。
我们中计了!
「快走!」
我二话不说转身,跑得比谁都快。
师兄弟们与我都是多年默契,一听号令,个个拔腿溜得几息间便没了人影,只留下段恒独自一人面对漫天箭雨。
对不住了大哥,官最大的跑最后,向来是靖武堂的规矩。
「幸好有堂主替我们断后,不然,今日怕会有血光之灾。」
靠在树下,石头气喘吁吁地感慨。
我揉了揉前几天崴过还没好全的脚腕,附和他:「我们也快跑吧,别白费堂主为我们拖的时间……」
「师姐小心!」
突然,石头面色大变。
多年经验让我在听到提醒的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就地朝旁边一滚,便见眼前寒光闪过,竟是把尖利的短刀。
好家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搁这儿等着我们呢!
我忍住骂娘的心思,抽出腰间的软鞭,与埋伏在此的山贼们打斗起来。
跑了一路,我们本就力竭,他们又占了人数优势,打退一波,又来一波,直打得我眼冒金星,浑身几近脱力。
我努力提着气,勉强避开迎面劈来的弯刀,正要侧身躲过那带着遒劲内力的一掌时,脚腕的抽痛再次传来,让我在关键时刻身影一滞。
完了!
我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护着我朝后一拉。
「砰——」
本该落在我身上的重重一掌,落在了那人胸膛。
是段恒!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因为被他护在怀里的关系,让我比别人更能近距离地看到,他的胸口随着打斗的动作慢慢渗出血来。
我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觉得心跳骤如擂鼓,咚咚咚!如春雷惊起,万物复苏。
有了段恒的加入,山贼很快被打退,我们不敢恋战,第一时间回了靖武堂。
这一趟任务,除了我,个个身上负了伤,连段恒也没能幸免。
「堂主情况不妙,肋骨都断了一根,看来对方这一掌,内力深厚非同一般。」
我惊了。
肋骨都断了?
这人情可欠大发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我当即扑到段恒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堂主大人还没娶妻呢!」
大夫来拦我:「副堂主,你别……」
「你让我怎么不伤心!要不是为了护我,堂主怎会受伤……」
「不是,我是说……」
「我知道!肋骨断了总能好,可一想到他这么遭罪,我心里就难受啊……」
「难受你倒是起来啊!」大夫气得突然拔高声音,「你还趴他身上,堂主的肋骨又断两根了!」
啊,这样吗?
戏过了,不好意思。
7
段恒是个大度的堂主,没追究我断他三根肋骨之责。
但他不追究是他的事,我得拿出足够愧疚的态度。
好好给他侍疾,顺便暗中夺权。
嘻嘻。
「怎么又来找堂主议事了,不知道他还伤着吗?都出去!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一进段恒的院子,我就撞上了几个前来找他议事的人,二话不说全赶了出去。
「我只是断了肋骨,又不是伤了脑子,议事而已,不打紧。」段恒开口。
我眯起眼睛。
狗男人你可以啊。
我都让大夫开那么多药了,还没淹没你的敬业心?
看来是生活的苦你还没吃够。
我端着药,面不改色地转身:「药有些凉了,属下再去热热。」
然后加了一大碗黄连汁。
再回去时,屋里便只剩下段恒一人。
他身着白色中衣,黑色的外袍松松套在身上,坐在榻上,单手执书,端的是清隽出尘一儿郎。
若不是脸上唇上皆苍白无色,压根看不出有伤在身。
见我进来,他放下书,脸上露出温和笑意。
「有劳副堂主。」
真奇怪,到底谁说他凶残的,这不看着挺好相处的吗?
「属下份内之责。」我把药递过去,「趁热喝。」
「好。」
段恒接过碗,一口一口跟喝水似的,面不改色喝下了整碗药。
?
他为什么喝的这么淡定?
这样我会很怀疑自己放的到底是不是黄连啊!
「不苦吗?」我忍不住问他。
段恒嗓音温润:「甜。」
??
难道我真下错料了?
我不敢置信,接过段恒手中那还剩了最后一口药的碗,趁他喝水润嗓子时,迫不及待用指尖沾着就往嘴里送。
「咳咳!咳咳咳……」
神他娘的甜!
这完全就是一碗苦水汁嘛!
段恒是没有味觉吗?
我被指尖那几滴药苦到怀疑人生,呛得死去活来。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掌轻拍着我的后背,又往我嘴里塞了颗蜜饯,我才勉强缓过神来。
一抬头,便对上了段恒带笑的眼眸。
「副堂主是在替我试毒吗?」
哇,他笑我!
很好,我收回段狗好相处那句话。
我恼羞成怒,但又拿他没办法,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
「堂主大人威名赫赫,却被个小小山贼一掌震断肋骨,说出去有点丢人哦?」
段恒却不生气,反而应和着点头:「确实。此等内力,我只在五年前……」
「五年前什么?」我好奇地追问。
他却微一勾唇,笑着反问我:「副堂主呢?可曾见过这般有能耐的山贼?」
巧了么不是?
我不仅见过,还正正就是五年前,我扮作农女以身涉险那次见到的。
说来那帮山贼并不是普通的山贼,是一个叛出魔教的首徒带着师兄弟们占山为王,靠着在附近村庄烧杀抢掠,才建了自己的小国,
为了捣掉他们老窝,当时好一场恶战。
我既要向外传递消息,又要努力护着同被抢来的无辜村民,本就殚精竭虑。
还为了护着那个美人姐姐,生生用自己的后背扛下了山贼头子一掌。
差点红颜薄命。
昏迷前,我的眼前都开始模糊了,却还是看到美人姐姐那因为太过失控而眼眸猩红的模样,眼角甚至显出了一颗平时压根没有的浅红泪痣。
真特别啊。
但我不喜欢见到她这副模样。
还好我硬撑着非逗她笑,才叫她重新展颜。
真是的,美人就该多笑笑嘛。
我嘿嘿咧开嘴,想得太过入神,连手何时碰倒了茶杯都不知道。
等醒过神来时,倾倒的茶杯已经湿了段恒一身。
「呀!刚换的药可不能沾水,快把衣服脱了!」说着便伸出爪子。
把段恒都给吓愣住了:「你先出去!男女有别。」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这纱布肯定湿了,你一个人怎么换药?」
「我自己可以……」
我苦口婆心:「换药而已,这靖武堂上下哪个师兄弟没被我看,咳!换过药?我都不在意,堂主怎的比姑娘家还扭捏?」
段恒呆呆地看着我,脸上一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你给他们都换过?」
「都说了江湖儿女不拘……」
「行了!」
段恒突然冷脸打断我,「不必说了,去把伤膏取来便是。」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好好的干嘛生气?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等我取药回来时,段恒已经坐在屏风后头,白色的中衣褪下,露出白皙精壮的上半身。
我鼻子一热,小心脏砰砰跳了两下。
呜呜呜,这身子骨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瞅瞅这腰,这腹,这胸……
嗯?
这胸是不是太干净了?
「疤呢?」
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要说段恒其人,能被武林盟派来空降成为堂主,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光是他剿匪的战绩,就算叫说书先生从子时说起,到亥末也未必能说完。
这其中,最为出名便是东吴山剿匪。那一战相当惨烈,听说死了好几个靖武师,连带着段恒本人也被对方一剑穿过左胸,差点刺着心口一命呜呼。
可……这么大的伤,如今竟连一点疤都没留下?
段恒轻咳一声,神色似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快得我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眼花。
「当时一战,是岐黄谷的白神医出面相救,他医术高明,这才恢复得这般好。」
?
他好像在把我当傻子?
「白渊只是医术高明,又不是换容术高明。」
段恒摸摸鼻子:「是吧……主要,我、我也不是个容易留疤的体质。」
哇哦。
那这体质属实是有点牛逼了。
8
要说段恒这家伙,适应能力是真强。
第一次换药时,还红着个耳朵扭扭捏捏,衬托得我活像个强占民女的恶霸。
到第二次时,神色虽还不大自然,但已经乖到让抬手便抬手,让脱衣便脱衣了。
到第三次、第四次……
被拦在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进出自如的一众姐妹,脸色从同情到羡慕,从羡慕到面目全非,终于在一个月后,忍无可忍把我堵在屋外。
「副堂主,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记得啊,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嘛。」我理不直气也壮,「怎得,在靖武堂领公粮的日子不舒服?」
锦瑟急了:「重点是公粮吗!吃堂主不比吃公粮舒服?」
哇,你野心就很大诶你。
瑶琴愤愤:「就是!当初可是你说的,堂主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只要拿下他!鞭策他!逼着他往上爬,我们姐妹几个那可就鸡犬升天了!」
啊喂,我当时用的是这么没文化的词吗?
竹笛超不爽的:「堂主生着病,还天天叫人进去同他商议谋划,这么上进的男子,都不用我们鞭策,升官定也指日可待!」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茬?
臭男人背着我还有小秘密呢?
琵琶斜睨着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副堂主打算自己上了?」
我哽了一下。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我眼前莫名浮现出了段恒褪下中衣,安静看着我替他换药的场景。
嗷~那眉眼,那身形,那手感……
好像大概或许……也不是不行?
「不行!」竹笛一声怒喝,「副堂主可跟我们几个不同,靠男人这事她不稀得,她要自己当堂主的,对不对?」
……啊对对对。
我努力收回自己离家出走的野心,目光坚毅地点点头。
琵琶高兴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药:「那成,今儿就换我去伺候堂主吧!刚买的胭脂,总要叫堂主见着才不算浪费。」
说罢不等我回答,转身一步三扭地进了屋。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后,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副堂主,今儿难得不用伺候人,不如带我们几个出去转转呗?」瑶琴提议。
我也确实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心烦,遂点头应道:「好啊。」
要说这群姐妹,不愧是我精挑细选来的。
一个个姿色过人,又风韵别具,除了段恒,别的男子谁看了能忍得住?
这不,刚出靖武堂没多久,就有个穿金带银面相猥琐的胖子扒着我们锦瑟不放了。
「姑娘这身衣裙看着显旧了些,配不上姑娘风姿,在下手里正好有几间成衣铺子,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没空!」我上前扒下那只狗爪子。
「哪个不长眼的,敢跟爷……哟!这又是哪家小娘子?」看清我的脸,本欲破口大骂的胖子又硬生生咽下脏话,扯出一个猥琐的笑,「长得倒是不赖!正好,你们姐妹一起走吧,美人儿,谁还嫌多呢!」
说着,便伸出那油腻的爪子要来碰我。
这能忍?
我当即抽出腰间的软鞭甩了上去。
「啪!」
谁知那胖子一个转身,竟避开了我的软鞭。
「还是只小野猫?爷喜欢!」
为什么他这么胖,动作还这么灵活啊!
我很崩溃。
可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一番缠斗,我意在伤他,他却根本不顾自己安危,只各种想着占我便宜。
我往他脸上甩一鞭,他摸下我的手。
我往他腿上甩一鞭,他拂下我的发。
我往他背上甩一鞭,他剥下了我半个肩头的衣服。
一阵惊呼声响起,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竟是一件外袍从天而降,将我兜头包裹了起来。
失去视线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本该在房中休息的段恒持剑飞来,直直砍下了对方那只扒我肩头的手臂。
这个一贯冷漠淡然的男人,此刻却像完全失了控般。
鲜血四溅,满地血红,也红不过段恒的眼。
以及他眼角,那颗若隐若现的红色泪痣。
外袍自上而下,遮住了我所有视线。
我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9
我不对劲。
明明段恒那件外袍,在我回到靖武堂的第一时间便褪了下来,鼻尖却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浅淡的木香。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段恒失控时,眼角显出那颗浅红泪痣的模样。
该死。
他竟跟我的美人姐姐一样迷人!
让我很难不喜欢啊。
「堂主也真是的,肋骨本就没长好,这一动手,怕是又得断回去了。」瑶琴幽幽开口。
我回神大惊:「那该怎么办?」
「此事因你而起,你合该献点殷勤表示表示。」竹笛怂恿我,「琵琶送的药堂主一口没喝,还是得你去喂。」
有道理。
我当即热了药,揣着一颗砰砰跳的少女心,推开了段恒的房门。
可这一次,屋里却站满了人。
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怎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知道过来棒打鸳鸯了?
对不起,妈妈心意已决。
「你还有脸过来!」
坐在上首的阿爹先发制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阿爹你怎么了,又到每个月那几天了?」我好奇地问。
阿爹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油嘴滑舌,还不知错!阿月,当初爹爹是怎么教你的?身为副堂主,当时刻将靖武堂放在首位,心怀武林,不为私情,如今这是做的什么!」
?
他说这种话,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天下女人都犯的错?
「我做什么了?」
「当初你力排众议,非要招那帮女武师进来,说她们各怀绝技,我与阿恒信任你,便也信了她们。可如今呢!一个个不好好练武,只会惹是生非,这便是你副堂主的做派?招人吃空饷,这种事你竟也干得出来!」
「你说我招人吃空饷?」我怒了,「阿爹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不然呢,你看看那几个,什么琴,什么笛的,背剑嫌沉,早练嫌累,攀山嫌远,每日除了涂脂抹粉,还会做什么?这还不是吃空饷?」
我成功被阿爹气到了。
转头瞪向段恒:「堂主,你看他……」
男人,我劝你立马开口站队,不然可就要失去你的小娇妻了!
段恒被我盯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站了我爹的队。
「副堂主想来是一时失察,才看错了人,小惩便可,无需上纲上线。」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堂主也觉得,我在招人吃空饷?」
段恒始终没有看我,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虚空处,声音也是飘的。
「那几个……委实不够体面。」
「不用说了!」
我厉声喝断,看着段恒,不怒反笑。
「既然,堂主与诸位都这么想,曲月无话可说。曲月招了不该招的人来,是为失职。愿自请前去甘南,捉拿劫镖案魁首,将功补过。」
甘南山高水远,来回至少一月。
我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段恒。
「如此……也好。」
我转身出门。一踏出院子,抬手便摔了那碗药。
药碗摔得稀碎,一如我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爱情这碗酒,终究是我尝不起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我便背着行囊牵上马。
刚到门口,正撞到了带着弟兄一身是伤回来的石头。
「这是去哪了?」我瞪大眼睛。
看这阵仗怎么好像刚大干过一场?
石头看着我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不然,师姐你就别走了,我去跟堂主求求情?」
「不必!」提到那狗男人我就来气,再不多管闲事,扬鞭策马出了城。
报复般地疾行了大半日,把我那匹女中豪杰的母马都给累得瘫在路边不肯跑了,才不得不找了个酒楼,停下来吃饭歇息。
正同师兄弟们吃着酒,一只灰鸽突然扑着翅膀冲了过来,重重撞在我身上。
直把没有防备的我撞到地上。
师兄弟们哈哈大笑起来。
「哪儿来的灰鸽,这么肥!」
「哟,脚上还绑了封信,是堂里的消息吗?快拆开看看!」
「这字谁写的,真丑!堂主有难,速回!哈哈哈……堂主有难……嗯?」
我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冲过去夺走师弟手中的信。
什么玩意儿?
段恒有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天诚不欺我,百因必有果,该有的报应他躲不过!
10
这热闹我不能不看。
我当即安排好任务,便拉着自己的小母马强迫她继续奔波。
谁知她撂挑子不肯干,没办法,只好抢了师兄的马,这才得以回了青越。
刚进城,就看到了等在城门的竹笛。
「段恒到底怎么了?」
我下了马,忙不迭问竹笛。
竹笛看起来很慌乱,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堂主是假的!」
「他怎么会是假的?他昨夜才带人去捣了南郊的山贼窝,抓了山贼头子归案,那么大的功劳!」
「他要是假的,干嘛还带着伤不要命的去做这种事?」
我越听越不对劲,一颗心直往下沉:「你好好说,堂主怎么就是假的?」
竹笛哭丧着脸:「武林盟来了人!说真正的段恒已死,咱们那个堂主,压根就是个冒牌货!」
「什么?!」
我大惊失色。
脑中却蓦地想起他那光洁的前胸。
是啊,那么大的伤!就是再好的体质,怎么可能一点疤都没留?
除非,受伤的那个段恒压根就不是他。
他不是段恒……他果真是个假堂主!
竹笛已经快急哭了:「老堂主怎么求情都没用!堂主被武林盟的人带走,下了肇狱了!」
我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肇狱……
自小在靖武堂长大的我,比谁都清楚,一旦进了肇狱,便是断筋挫骨,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他的肋骨还没好,万一武林盟的人动刑……
不行,他和美人姐姐的关系还没捋清,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竹笛,你务必得帮我!」
11
刚开始时,我是真被狗男人气到了。
因为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污蔑我招人吃空饷。
为什么男人总是这样?看你漂亮,就觉得你是只花瓶。
他们真是对靓女一无所知。
比如现在,武林盟派来的看守,被瑶琴嘤嘤哭了几声,整个人就差点化成水。
让扶她就扶她,让送医就送医,撇下几个小喽啰,用锦瑟熏制的迷药一点,连我何时溜进去的都不知道。
我带着琵琶探来的情报,很快锁定了狗男人所在的牢房。
「快点!时间不多!」
我急促地催了许久,总算等到竹笛顺利开锁。
一打开门,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男人。
即便是在这样落魄不堪的环境里,他依旧一袭黑衣身姿笔挺,端的是清隽出尘。
好似不是在坐牢,而是在作客。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眸,看清我的瞬间,瞳孔微缩。
「阿月?你不是走了,怎的又回来了?」
他看了眼我身后:「胡闹!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
一瞬间,我好似福至心灵:「你是故意把我赶走的?」
他没说话,脸上有些许懊恼。
这就够了。
我恍然大悟,想质问他提前赶我出城是否不信任我,责问他为何要假冒段恒领这堂主之位,可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焦急的眼神,问出口的竟是一句——
「公子,怎么称呼?」
他愣了片刻,到底还是回答道。
「在下林寒煦。」
「巧了不是?你叫林寒煦,我叫曲月,我们果真是天生一对!」
林寒煦:?
我喜笑颜开,上前拉起他的手,「走吧走吧,咱俩私奔!」
林寒煦都没反应过来:「私奔?」
「对啊,不乐意?」
林寒煦绷着脸,耳尖却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不,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喜欢我啊?」
不喜欢还分文不花让我摸那么久,不守男德!
林寒煦苍白的脸色浮上微红,显然没料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扯了扯唇,语气中满是无奈:「喜欢,很喜欢。」
「正因此,才更不能私奔。」
「阿月,我想同你堂堂正正在一起。」
怎么堂堂正正?你都犯事了啊你个臭男人!
这辈子不出意外,我大概只能跟你的牌位堂堂正正在一起了。
「现实一点!你只有私奔和死这两个选项!」我恨不得摇醒他。
守在外头的竹笛突然低声催促起来:「有人来了!」
我顿时急得顾不上其他,用力去拉林寒煦:「赶紧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谁知他力气那般大,我一个用力,不仅没能拉动他分毫,反让自己失去平衡,跌进了他的怀里。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热包裹,我不合时宜地红了脸:「林寒煦!」
「别走了,反正人都来了。」林寒煦却只是紧紧抱着我,下巴在我头顶轻柔地摩挲,温热的气息吐在我额头。
「不会有事的,信我。」他低声附在我耳畔。
「你总是骗我,叫我怎么信你?」我心底涌起一丝委屈。
他轻笑起来,胸腔带动着我也一起震动,让我莫名心安下来。
他松开我,转过我的脑袋,让我正面着他。
一双深邃的眸子如盛了满天星辰,让我恍惚想起那夜屋顶的星空。
「这样可以吗?」他声音低哑。
我刚想问他这样是怎样,额头便传来一股陌生的温软触觉。
如夏日清凉的冰泉水淌过心头,带着深入骨髓的颤栗与心悸。
直到竹笛拽住我的手时,才茫然回神。
「真不走了是吧?搁这当对一同殉情的苦命鸳鸯?」她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这才想起最紧要的事,忙拉着林寒煦:「快快快……」
「急什么?来都来了,听了调令再走不迟。」
屋外传来一阵轻笑。
我后背一凛,下意识抬头,便看到武林盟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叫林堂主受苦了。」他看着林寒煦,面带歉意,「不知哪个没公德的家伙,半道留了匹母马,长得倒是漂亮,就是不怎么矜持,非缠着我那公马不放,这才来得晚了些。」
?
我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这态度有点诡异啊。
还有,他骂谁的母马不矜持呢!
「巡查使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了忍,这才只问了前半个问题。
那人笑吟吟的,递上来一份调令:「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恭喜林堂主,将杀害段恒真凶缉拿归案,功过相抵,自此这靖武堂堂主之位,总算是名正言顺。」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调令。
那一排排字长得与当初段恒那份一模一样,唯独在署名的位置,赫然写着「林寒煦」三个字。
我看看巡查使,又回头看看林寒煦。
「我说过,不会有事。」林寒煦缓缓起身,站在我的身侧,「如今你可信了?」
吼,狗男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12
段恒是死在赴任路上的,林寒煦赶到时,见到的便是他的尸体。
说起那凶手,与我竟也渊源颇深。
当初我扮作农女被那群山贼捉到老窝,与阿爹他们里应外合,捣了那个山贼窝时,山贼头子的小儿子趁乱逃了出去。
自此,与我靖武堂势不两立。
青越城南郊便是他的新据点。
杀了段恒,我若接任堂主之位,便更得直面南郊之乱,亲自前去缉拿。
林寒煦不放心,这才不得不顶替了堂主。
「你为什么不放心我,你之前认识我?」我十分不解。
林寒煦满脸不自然:「之前,你救过我……」
「何时?」
林寒煦没说话,只是不自在地抚了抚自己眼角。
眼角……泪痣!
我瞬间瞪大眼睛:「……美人姐姐!」
好家伙!
我想过无数种林寒煦与美人姐姐之间的关系。
却怎么都没想过,他俩竟是同一人!
男人,你这喜好有点特别啊。
林寒煦虚咳一声:「不扮作女人,他们不肯抓我……」
「合着这一个月里你总瞒着我与人商议,最后又伙同阿爹将我赶出青越,就是为了不让我掺和南郊剿匪?」
林寒煦「嗯」了一声,又拦在我面前,低声应道:「阿月,你若再受伤……我没有肋骨可以断了。」
哇,臭男人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的实力!
「我那天是崴了脚才会遇险,平时能耐着呢!」我超大声。
「是是是,所以别走好吗?」他低声下气,试图抢过我手中的包袱。
就应和得很不走心。
我就很气:「林寒煦,你个臭男人你没有心!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出来,我都打算当了这袋珠宝去收买盟主,我攒了那么多年!这可是我所有私房!」
「对不起,是我不好。」
林寒煦死死抱着我的包袱,看我脸色越来越不对,终于反应过来,丢下包袱,改成死死抱着我。
「对不起?你欠我那么多,一句对不起就想过去?」我拒绝。
林寒煦笑了:「那我以身相许,把自己赔给你好吗?」
「不要!」我嘴硬。
林寒煦倒是很耐心,同我打商量:「阿月,你再考虑一下。我也有个小金库,比起你这袋珠宝,价值只高不低。且我当了堂主,日后奉银可观,你若嫁给我,这些可都是你的了。」
……听着让人很难不心动啊。
「当真?」
「比真金还真。」
我垂死挣扎:「可我若是把你赶走,这堂主之位本就是我的,奉银也是我的!」
林寒煦没说话,只是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同我在一起,这个也不要钱。」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我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行叭。」
我勉为其难应道。
能怎么办呢?
终究还是男色误我。
(完)
作者: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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