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爱上了我的侍女红叶,所以我将红叶赐给了驸马他爹。
次日,红叶眉目含春的来向我谢恩时,驸马看我的眼神如同跟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我满眸委屈的看他,「驸马这是怪我?」
驸马祁威咬牙启齿,「你昨日答应我……」
「我答应你让红叶自己选,」我一脸无辜,「她选柱国公,所以我就按照你说的,成全了她啊。」
祁威恼怒,「还不是你威压胁迫?!」
1.
我轻哼他一声,端着公主的架子刚刚走出院子,侍女婵儿就跑过来小声,「公主!可以了!驸马以为我们已经走了!」
我立刻命侍卫高峰将我和婵儿带上房顶。
揭了两片瓦,我和婵儿头对头的偷看祁威和小情人红叶的爱恨情仇。
祁威对红叶全然没有刚刚对我的疾言厉色和气恼怒吼,他自己缓了脾气压了声音,「是不是公主逼你这么做的?」
与我不同,红叶是清灵系的美人,笑的时候如空谷幽兰一般恬静,此刻不笑就显出几分比我还像公主的冷傲。
祁威刚一转身红叶就后退一步,「驸马误会了,是奴婢仰慕柱国公已久,自己求了公主嫁给柱国公为妾的。」
祁威愣住,随即恼怒,「我爹年逾四十,你才……」他并不知红叶的年纪,但这不妨碍他恼怒骂人,「你才多大?!你还未曾及冠!」
红叶凉凉的瞥他一眼,「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四便及笄了,连这个都混为一谈,驸马果真是武将。」
「.……你究竟为何要嫁我爹?!」
红叶瞥他,「我的画像被送入东宫,太子已两次来磨着公主要人,不嫁柱国公,我如何逃得脱?」
祈威怒吼,「你可以嫁我!!」
红叶打量他两眼,「驸马觉得公主善妒,所以不让我嫁你是么?」
「不是么?!」
我趴在房顶上对红叶那个恰到好处的轻声嗤笑大为赞赏,琢磨着这几日对着铜镜练一练,方便以后跟祈威吵架的时候用。
红叶看一眼祈威,「公主心仪驸马,的确不会让别的女子嫁入祈家。驸马无论瞧上了谁,只怕都很难得手。」
我银牙轻咬,好你个红叶,阴我是吧?说谁善妒呢?!
我正气恼,就听红叶接着道,「不过公主对外人的手段不会用在我这儿,我嫁柱国公这件事,全然是我自愿的。」
祈威怔住,又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嫁我??」
我在房顶不满的轻哼一声,鄙弃祈威那一脸色胚相。
红叶瞥他,「嫁你?嫁你公主必定找我麻烦,你护得住我么?」
「当然!我肯定……」
我咬牙启齿,这两个奸夫淫妇!
红叶打断祈威,「嫁你只能为妾。」
「你嫁我爹不一样么?!而且他本来就有十几房小妾!他过几日连你名字都想不起来你信不信?!」
「但是柱国公没有正妻。」红叶淡淡道。
祈威愣住,我也愣了,祈威生母早亡,他爹柱国公祈虎本来就是个老色胚,升官发财死老婆三件事一朝凑齐,在京都勾栏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柱国公在沙场是铁血男儿,在温柔乡也是说一不二,但凡看上的睡过的,统统娶回家,据说早几年巅峰时期后院小妾有上百人,因为开销太大,所以才强逼着儿子祈威入赘皇家娶了我。
这还不到两年,我的嫁妆又基本被柱国公全砸在了他那一堆小妾身上,我回宫搜罗金银珠宝贴补家用,父皇发现后舍不得骂我,就把柱国公叫去御书房骂了两个时辰,柱国公的小妾数量自此锐减,现在只余十余人了。
因为思念美人,柱国公恹恹不乐,饮食无心,清减了许多,我为夫君尽孝,拿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哄公爹开心,祈威这个王八蛋居然还跟我发脾气,哼。
不过我若知道红叶要嫁柱国公是打的是做正妻的主意,必定会多拦一拦她,因为一个侍女想要柱国公夫人的位分,无异于痴人说梦。
祈威顿了半晌,不可思议的看红叶,「你想做我爹的正室?」
红叶淡淡的,「是。」
祈威似嘲讽似好笑的看着红叶,半晌才道,「我现在去跟我爹说我们俩的事儿,他知道以后必定不会碰你……」
红叶看傻子一样打断他,「驸马,我与柱国公昨日已行了周公之礼。」
祈威僵立原地,神色复杂的看她。
红叶淡淡一笑,「我身份低微,若想要柱国公夫人之位,自然只能母凭子贵。」
我蹙眉发愁,母凭子贵只怕也够呛,柱国公这些年想扶正的人多了,一个都没能成的主要原因就是他这儿子实在是个有些杜鹃属性的货。
我替红叶发愁,红叶在底下坑我。
她接着说,「所以我自然不能嫁给驸马。」
我心中警铃大作,紧着扒着瓦片看祈威,完了,这一个兄弟姐妹都不想要的小杜鹃脑子不笨,他皱眉疑惑的神色不大妙。
祈威看红叶,「要母凭子贵,所以不能嫁我是什么意思?」
红叶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驸马幼年习武伤了身,公主从未嫌弃,如今驸马委实不该再起纳妾的心思。」
祈威愣了半晌,脸色逐渐涨红,怒吼,「白汐月说我不行?!!!」
我被他吼的一哆嗦,为了在婵儿面前找回面子,强撑着心虚气短的蹬了下腿。
哗啦——
婵儿尖叫,「公主!」
美人从空而降,蹁跹坠地是极美的,前提是你得会轻功,还不能有满屋子的灰尘瓦片随着一块往下落。
我哭唧唧的揉着脑袋活动手脚确认哪儿摔断的时候发现身下挺软和的。
祈威火大的声音带着被灰呛了的暗哑,「白汐月!你给我起来!」
我怔了怔,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我砸着你了?你胳膊腿没断吧?」我问着问着发现他怀里抱着个人,立刻恼怒,「祈威!我都从房顶摔下来了,你先抱红叶?!」
「她差点儿就被你砸死了!」祈威恼怒的探着红叶的鼻息。
我凑过来伸手,「没砸死吧?晕过去了?她怎么这么不经砸?」
祈威气急败坏,「那么高的房顶,谁经得住你那么砸?!我都差点被你砸晕过去!」
我小声嘀咕,「你不是没晕么。」
门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你小子干什么呢?!!放手!!老子的女人你也搂搂抱抱?还有没有人伦?!」
我原本要站立的起势立刻消失,柔弱无骨的软在地上抽搭着鼻子酝酿情绪。
柱国公两步迈过来一把推开祈威,小心翼翼的抱起红叶,才看见一旁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我,随即恼怒的瞪祈威,「你小子又欺负公主?!我告诉你,红叶是老子非得要的!不关公主的事!你小子自己不行还想纳妾?你再敢对公主僭越无礼,老子亲自把你送大牢里去!」
随即扬长而去。
祈威被气得颇有些一口气上不来要背过气去,我见势不妙,立刻自行抹了召之即来的泪珠儿拍拍灰站起来,「你欺负本宫,本宫进宫告状去了。」
「白汐月!!」
我听着身后的怒吼脚底抹油,祈威这货虎得很,今儿这么惹他指定得被报复,我还是进宫躲两天的好。
婵儿忙不迭的来扶我,「公主公主,那么高摔下来,你没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快走快走!」
「进宫么?」
「先去太子府哭诉一番。」
「啊?」婵儿嘀咕,「又去挑拨太子和柱国公府的关系。」
我瞪她,「太子那么个睚眦必报的人,要不到红叶的账他本来就该算在柱国公府头上,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可是,可是太子和驸马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又因为抢红叶结仇,来日若太子登基,那驸马岂不是……」
我坏笑,「可如今娶红叶的,不是驸马啊。」
婵儿扁嘴,「柱国公是驸马的爹爹,他得罪太子,跟驸马得罪太子不是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我挑眉,「你去帮我拿两盒点心路上吃。」
「马车里放着呢。」
「再拿些栗子糕和核桃酥,」我咬着块点心吩咐,「去的时候顺便把红叶的出身案籍拿来,再吩咐高峰详查一遍她自出生后的所有履历,包括宗亲故友。」
2.
两日后,父皇召朝中武将在御书房议事。
祈威被多留了半个时辰,再从御书房出来径直就来了坤宁宫。
我逗着两只羽毛雪白的雀儿拿余光偷瞥他,下定决心这次要让他先开口认怂。
祈威全然没有做臣子的自觉,脸色铁青的冷声,「你走不走?」
我立刻瞪他,「父皇让你来跟我赔罪!你这是赔罪的样子么?!」
祈威看我一眼,转身便走。
我一急之下没想好先迈哪条腿去追,左脚将右脚一绊,扑通一声,一听就知道摔得很重。
祈威身形一顿,但是却没有转头,我立刻大哭,「哎呀,我的腿断了,呜呜。」
这次的眼泪真是疼出来的,祈威回头的时候见我演技如此逼真还怔了怔。
他走过来看我,「真摔了?」
我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小声呜咽这招儿我自幼就炉火纯青。
婵儿跟我默契十足的打开鸟笼,那两只白雀儿立刻飞过来在我头顶盘旋,还不时踩一踩花枝弄些落花。
这么美的画面自然是为了将祈威迷得七荤八素,但他怔了一下就抽了抽嘴角。
这表情不对,我疑惑摸向头顶,有只白雀儿在我头上站了一会儿了,小爪子抓的我头发湿哒哒的。
我的手指触碰到湿哒哒的部分就僵住了,这是……鸟粪…….
祈威的嘴角抽得更明显了。
我颇有些弄巧成拙之后的恼羞成怒,「不许笑!」
祈威唇角弯起又落下,落下又弯起,笑意明显压制的很艰难,「腿断了?」
我哭唧唧的揉摔疼的地方,「断了!都怪你……」
「宫中太医医道高明,公主既然摔断了腿,那就留在宫中医治吧。」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父皇不是说你如果不接我回去,就把祈府抄家下狱么?!」
祈威没好气的瞥我,「公主是怎么知道皇上说了什么的?!」
「……反正我知道!」我瘸着一条腿站起来,「你向我认错,我就跟你回去!」
「我错哪儿了?」
「你想纳红叶为妾!」
祈威瞥我,「臣一个有心无力,连子嗣都注定艰难的人,谈何纳妾?」
我立刻心虚的移开眼神,小声嘀咕,「我又没说你不行,那府里人自己瞎猜传闲话,我有什么办法?我还帮你解释来着!」
「是啊,公主解释之后,满府里在议论我是何时受的这种伤,从三岁到二十三岁,我每年都能伤出好几个版本…….」
这货神色不善,我忙不迭的打断他,「祈将军志在疆场,这种口舌小事何必入心呢,走走走,咱们回府吧。」
祈威瞥我,「你不是腿断了么?」
我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是啊,你背我走,」我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祈威……啊!」
他居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估计八成是想让宫人传给父皇。
祈威果然低声道,「皇上的人都看着,别乱动。」
我轻哼他一声,试图将头顶的好运气蹭到他身上,祈威淡淡道,「你再使坏,我就撒手。」
我立刻搂紧他的脖子,这货之前就故意摔过我,不得不防。
从坤宁宫到宫门口颇远,祈威走了片刻就停步,「皇上的人已经回去了。」
我赖在他怀中装死,祈威道,「我胳膊麻了。」
我不动。
祈威松手,我双脚着地,双手挂在他脖子上瞪他,「你又摔我!」
「放手,自己走。」
「不,」我不满的走了一步,「我腿疼。」
「刚才瘸的是另外一条腿。」
我立刻换腿,「我腿疼。」
祈威看我一眼,无奈的蹲下,「上来。」
我立刻爬上他的背,因为奸计得逞便有些得意忘形,「哎,你以后打算叫红叶什么?红姨娘?」
「我其实可以把你扔出城墙,信么?」
「……」我立刻用力搂紧祈威的脖子,「你说我以后叫红叶什么呢?红姨娘?」
「讽刺她人尽可夫么?」
「…….那还是叫红叶吧。」
「公主。」
我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嗯?」
「我不行?」
「…….」我往上窜了窜,一脸真诚的看着祈威的侧脸解释,「都是府里下人传闲话,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整饬……」
祈威一扭头,刚好用双唇将我后半截话堵回去,我在他背上傻眼,片刻之后,祈威淡定的扭头,「公主千金之躯,还是要学些矜贵之礼。」
「……」
祈府门口。
我看着张灯结彩的娶亲布置傻眼,「祈威,你爹这是,又新纳了一房小妾?父皇不是不准他再这般铺张了么……」
祈威懵怔之中有些恼怒,「他又祸害谁了?」
祈府的一个小厮跑出来,点头哈腰,「少爷,老爷将红叶姑娘扶正了,正让人去请你和公主呢。」
「啊?!」
「什么?!」
祈威大步走在前面,我一溜小跑跟过去,小声问他,「不是母凭子贵么?这才两天,红叶就有孕了?」
祈威没好气,「刚刚成亲两日,怎么可能有孕?」
我们刚进正堂,就看见柱国公笑得如同个二傻子一般的去摸红叶的小腹,「夫人,我儿子今儿想吃什么?」
我傻眼一瞬,立刻低着头偷瞧祈威的脸色,哇,这火药桶指定是要爆炸了,我识相的悄悄躲远了两步,准备欣赏父子相残。
祈威缓步走向柱国公,「有孕了?」
柱国公一边护着红叶后退一边瞪眼,「对!你来得正好,老子告诉你,红叶现在扶正了,肚子里还怀着老子的种!她可不比以往那些青楼女子,她是公主身边的人!她现在还是我的正妻!你要是敢像以前一样把人扔出府,老子就把你脑袋砍下来!反正老子现在不缺儿子!」
红叶警惕的躲在柱国公身后,柱国公警惕的防备着祈威。
祈威盯着红叶看,柱国公一副纸老虎的色厉内荏,「你小子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
祈威打断他,「既然有孕了,那就多休息。公主那儿有上等的保胎药,回头我便让人送来。」
满室寂静。
祈威承认了红叶的身份?!
这货是不是被气傻了?
柱国公石化一瞬,随即松了口气,「算你小子识相,我跟你说,以后红叶就是你娘……」
祈威一个眼神扫过去,柱国公立刻改口,「改口就不必了,但你必得拿她当长辈敬重!」
我见柱国公的眼神扫向我,立刻走上前去挽住祈威的手臂,对柱国公甜甜的一笑,「爹爹放心,我和祈威必定会敬重红……小娘亲的。」
3
春日慵懒,小憩之后,我便带婵儿去寻红叶打叶子牌。
刚到小花园的垂花拱门就听见府中下人议论。
「成亲三日就有孕了呢,你说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柱国公?」
「那谁知道,反正不是成亲以后呗。」
一片轻嘲嬉闹之声。
「哎,你说红叶一个奴婢,真就这么转眼做主子了?」
「人家这个奴婢跟咱们可不一样,人家是公主的奴婢啊。」
「公主的奴婢就不是奴婢了?就高咱们一头了?你看她那一朝得势的小人嘴脸,简直比公主还像公主呢!」
「嘘,你小声些,我看这红叶不是个好揉捏的主儿,没听说连公主都对她低头,叫她娘亲呢么?」
「啊?公主怎能称一个侍女为母?!她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啊。」
「皇后只诞育了太子一人,咱们府上这位公主不过是寄养在坤宁宫罢了,听说她的生母到死也就只是个嫔呢。」
「啊,难怪公主样貌半点儿不像皇后,」一声略带轻蔑的轻嘲,「她但凡略有些管束下人的手腕,也不会让贴身侍女爬上自己公爹的床,这种事儿,别说公主之尊了,我一个奴婢都嫌丢人。」
「就是,公主整日就知道傻乎乎的讨好驸马,半点儿心机手段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虽说蠢了点儿,但是皇上皇后偏偏都宠她,听说她自幼想要什么就没有要不到手的,驸马也是她自己开口要的,」说话之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隐晦笑道,「结果给自己要了个不行的。」
我藏在假山后面听她们背地里说主子坏话听得兴致盎然,一回头才发现祈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这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听得挺高兴是吧?」
我忙不迭的摇头,「不是!我是要整治府里这些多嘴多舌的下人!我生气……唔?!」
祈威抱我好像抱上瘾了,而且从我那天在他背上亲过他之后他就很喜欢这么忽然亲我。
那几个招灾惹祸的小婢女对她们这个黑脸少爷的声音无比熟悉,一听见祈威的动静就吓的一哄而散,我原本窝在祈威怀中占他便宜,直到他抱着一路往卧房走我才反应过来不对。
「哎?你去哪儿?祈威?」
「哎,不是,这大白天……」
「你等会儿等会儿,哎哎,我刚梳的好的发髻……唔!」
婵儿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本事远不如红叶,祈威这么不管不顾的连人也不避,一时满屋里的婢女羞的面红耳赤,撤退撤得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按规矩说祈威身为驸马是不能这么……这么临时起意的,但自入了祁府我就经常设计引诱祁威来我房中,所以这次连婵儿都觉得祈威如此是又着了我的道。
平日装哭扮可怜的戏做的太多,真有事儿的时候就没人管了。
半个多时辰以后,婵儿她们几个满脸透红的进来,看着连手指都没力气动弹的我竟然都是一脸心照不宣的偷笑。
我气得翻白眼,婵儿还全没眼色的感叹我手段高明,说她压根儿就没想到我去偷听墙角是为了钓驸马上钩。
红叶进来的时候满地狼藉只收拾了一半,她先是怔了怔,就低头抿唇偷笑,我立刻恼羞成怒,「你笑什么?!你来干什么?!」
红叶笑着蹲身福了一礼,「柱国公得了几件上好的狐裘,红叶来请公主去挑选。」
我轻哼她一声,「我有事要忙,你帮我挑就好。」
红叶抿唇,「公主的事,不是刚刚忙完么?」
我抓起软枕丢过去,「你给我出去!你你你,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
我明明用足了力气,但软枕连三寸的距离都没飞过,反倒是堪堪落在软塌边缘。
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这是要歇息吧?那奴婢们先告退。」
我恼羞成怒的恐吓,但却全无效果,最终只得愤愤的嘀咕着骂祈威出气。
红叶离开后,婵儿笑着替我重新梳好发髻,但言辞间却没了方才的无所顾忌,「公主,红叶可能真的有问题,高峰查到她并非是那对猎户夫妻亲生。」
我仍有些懒待动弹,「还有什么?」
「红叶知道她自己并非亲生,她是十二岁那年才被那对猎户夫妻收养的。」
我懒散的用手指轻敲花钿,「十二岁被收养,跟我那年还不到十三,那她只跟她的养父母在一起不到一年。」我抬眸看婵儿,「红叶的月例,还是都送回家么?」
婵儿点头,「是,自从那猎户猎熊丢了条腿,红叶连公主赏的东西也会换成银子送回去。」
「孝心倒是好的。」
「公主,红叶身份可疑,不可不防。」
「嗯,你们照常相处就好,」我看她一眼,「多年姐妹,她这般瞒你,生气了?」
婵儿垂眸,笑了笑,「婵儿的性命是公主救的,打小儿就只认得公主一个人。」
我捏了捏她的手,「红叶之事莫要太早下定论,她未必是太子和皇后的人。」
「是,」婵儿想了想,「红叶不肯嫁太子,定要嫁柱国公,这必有缘由,我让高峰着人从此处入手细查。」
我一笑,「此前红叶在时也不见你动半点脑子,如今她一走,你倒是勤快了。」
「红叶心机手段都属上乘,公主切莫大意才好。」婵儿圆乎乎的小胖脸上有几分苦口婆心,「成亲次日就能让老爷将她扶正,还在此时抛出个有孕的钩子,这必是早就算计好的。」
我看着她蹙眉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婵儿不满,「公主!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笑道,「你觉得红叶是真的有孕么?」
婵儿皱眉,「我总觉她不像那般轻浮之人。」
「那不就得了,红叶有孕多半只是个幌子,这说辞就是为了让她被扶正的。祈威他爹不是傻子,若喜欢红叶,平日宠溺温存也就是了,这么下血本直接扶正必定有内情。还有祈威,你不觉得他忽然要纳红叶为妾不对劲么?我入祈府两年多,祈威和红叶说过的话都数得过来,但是那日我们俩在房顶上听他们二人对话,你觉得他们是泛泛之交?」
「公主是说,驸马和红叶早就相识?」
「未必是早就相识,但若红叶当真有什么秘密,祈氏父子知道的必定比我要多。」
「可是,红叶九岁就跟着公主了啊,那时候咱们住在宫中,她跟驸马全无交集,我们都不知道红叶的底细,祈氏父子怎么会知道的?」婵儿恍然大悟,「红叶是祈氏的人?」
我没好气的翻她一眼,「红叶这种资质上佳的棋子,祈氏不安插到太子身边,反而放在我一个无用公主身边?那既然都安插在我身边了,半中间儿又弄回去做媳妇儿算怎么回事?你什么脑子?」
婵儿扁嘴,「那公主说怎么回事嘛。」
「我怎么知道?红叶那个王八吃秤砣的性子,直接问又问不出来,算了,谁作妖谁收拾,回头把小命搭在里头了也赖不着我!哼。」
「公主偏心。」
「嗯?」
「红叶都要叛主了,你还替她担心,她刚才笑你你就不动手,我笑你你就打我。」
「.……你再笑我就打你!!」
「那我不笑了,」婵儿一边往外溜一边道,「对了公主,驸马说他今日的应酬不甚要紧,最晚戌时就回府。」
「哦。」
婵儿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驸马问你行不行?」
「我又没管过他什么时辰回府……」我猛然反应过来,双颊燥红的将花钿砸过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婵儿躲过花钿,吐着舌头偷溜,「什么时候面皮这般薄了?」
我咬牙切齿,这坏丫头年岁不小了,也该嫁人了,省的到时候像红叶这样败坏我公主府的门风。
4.
祈威戌时没能准时回府,他爹也被父皇留在了宫中。
北莽进犯边境,父皇震怒,祈虎被封三军主帅,整军集结前往边境御敌,祈威被封副帅,奉旨一起前往边境。
我站在城头送这父子二人的时候被风吹得有些头晕,顺口就对身边的红叶说,「我觉得出征这事儿就不用送,你不送说不定人就好好回来了,送得这么凄切,总觉得像生死诀别。」
父皇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我无可奈何的陪着他站到了最后,结果我没事儿,他那老身子骨儿却染了风寒开始缠绵病榻。
四个月后,我摸着红叶逐渐隆起的小腹疑惑,「真是柱国公的?」
红叶不理会我。
我觉得她这是默认的意思,忧虑道,「祈威一听见他爹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就炸毛,你说他不会下手弄死他弟弟吧?」
红叶瞥了一眼我同样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立刻警觉,「哎,是祈威可能要对你下手,又不是我!你要还手去找祈威,别往我头上算啊!」
红叶眸色沉静的笑了笑,「公主别闹了。」
我喝了两口燕窝盏,「既然要杀祈虎,又怎会怀了他的孩子?」
红叶怔了怔,淡淡一笑,「果然瞒不过公主。」
「这就认了?」我看着她笑道,「我只是疑心,随口诈一诈你。」
红叶笑了笑,「公主也查得差不多了,更何况,也到时候了。」
我凝眸看她一眼,「你并非猎户之女,你真正的身份是谋逆罪臣盛丰之后,十三年前盛府灭门,只你这个外室所出的幼女躲过一劫。后来你和你母亲被充入教坊司,你母亲病死,你逃出教坊司做了那对猎户的女儿。再后来你就做了我的婢女,红叶,你为何始终不肯告知我你真正的身世?」
红叶垂眸一笑,「我若如实禀告公主,公主信么?」
「你当我傻么?」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这身世骗鬼呢?十三年前那桩大案别说七岁幼女了,就是新生婴儿也断无活路。外室所出你就能躲过一劫?你一个七岁幼女能逃出教坊司?你还凑巧被猎户所救认了父母?你这写戏本子呢?」
红叶静静道,「我知道骗不过公主,所以我只能赌你在我有所动作之前不会让高峰他们详查我的底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弄一个盛丰之女的身份?你要一个谋逆罪臣私生女的身份做什么?急着早日东窗事发投胎转世么?」
红叶一笑,「公主应当查到了许多我的底细,不如猜一猜?」
我凝眸盯着她,「盛丰官职低微,所以鲜有人知道他和柱国公是挚友。」我看一眼她的小腹,「你被祈虎扶正应该并非因为这个孩子,而是因为你盛丰遗孤的身份。」
红叶点头,「是。」
「哎,祈虎跟你成亲只有两日,」我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一脸疑惑,「你们俩那什么两日就能确定你有孕了?你们俩的孩子给你们托梦了?」
「……祈虎将我扶正时,有孕只是个借口,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我真的有孕了。」
「啊,」我恍然,「一语成谶啊。」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忙往回找补,「那什么,我是说喜得贵子,可喜可贺啊。」
红叶唇角笑意微苦,「何来喜,又何必贺。」
我嘻嘻一笑,抿一口茶,「怀其子杀其父,不妥当吧?」
红叶身子一僵,转眸看我。
我一笑,「祈虎身为盛丰挚友,但却将盛家抄家灭族,你若是盛丰之女,那恨怨祈氏父子理所当然,但你不是,你到底是谁呢?」
红叶深深看我一眼,缓缓垂眸,默然无语。
我便自己抿茶自语,「若无缘由,没人会给自己弄个逆臣之女的身份,费尽心机将自己牵扯到一桩逆案中,并非只是为了以盛家女之名拿到柱国公夫人的位分吧?你有别的目的,杀祈虎只是其中之一,对么?」
红叶轻生道,「公主须知,天妒红颜,慧极必伤。」
「说你自己呢吧,」我放下茶盏,「盛丰是谋逆,等闲京官躲着走都来不及,你竟能让人做实你盛家女的身份,这般本事可委实令人心惊。」我叹口气,「我现下觉得,我能活到今日真是命大。」
红叶垂眸掩去眼神,「红叶愿公主和公主腹中的孩子平安一世。」
「那柱国公呢?你的夫君,你腹中孩子的父亲祈虎呢?你可愿他平安归来?」
红叶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他多半是回不来了。」
我缓缓抬眸,「为什么?」
红叶淡淡道,「早年皇后用在咱们身上的慢性毒,我如今也用的娴熟。」
我缓缓起身,「慢性毒?」
「情丝绕,」红叶淡淡道,「能不被祈虎察觉的只有情丝绕。」她静静接道,「公主放心,驸马无碍。」
我凝眸看她,「但是你要杀他的父亲。」
「我最多能做到不动驸马,」红叶抬眸,「若非公主倾心于他,他早已死在我手上了。」
「祈威你也要杀?祈氏父子怎么你了?」我没好气,「他们杀你全家了?!!」
「是。」
「你压根儿不是盛丰之女!」我有些气懵了,顿了顿才道,「祈氏虽是武将,但下了战场从未滥杀,你怎会跟他们有仇?!你是北莽人么?!」
「不是。」
「那你说祈氏杀了你全家?!你到底是谁?!」我看着红叶,「祈威知道你的身份么?」
「驸马和柱国公都信了我是盛丰之女,驸马或许起了些疑心,但跟公主一样,他尚未我真正的身份。」
「所以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对吧?」
红叶沉默。
我深吸一口气,「红叶,我若是你,绝不会在祈虎出征前对他下毒。」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大宣主帅。」
红叶移开眼神,淡声道,「公主心怀家国让红叶感佩,但红叶一介贱民……」
「你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红叶默认。
我瞪着她,「情丝绕初期会令人神思昏聩,出现幻觉,后期则令人燥怒嗜杀,这些你很清楚!」
「自然。」
「那你还对祈虎下这种毒?!你可曾想过大宣战败会如何?北境百姓怎么办?你可曾见过北莽铁蹄下的残肢碎躯?你可曾见过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数万流民?!你可曾触目所及遍地饿殍?」
红叶微哂的神色一闪即逝,「公主又何曾见过饿殍遍野了?」
「你怎知我没见过?」我看着红叶,「我母亲就是你口中的一介贱民,当年两国战事,父皇来不及救出我和母亲,又因那桩逆案必须赶回王城登基,所以我和母亲被他丢在了北境,我们混在人群中流亡了数千里。红叶,此战大宣若败,那边境百姓必会有无数人会像我和母亲当年一般流亡千里,他们必定会再次被北莽的铁蹄凌虐。」
红叶柔婉的眸中冰封着几丝嘲讽,「我又不是一国公主,我管什么战事,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可你是大宣子民!你要杀祈虎,可以在他出征回来后杀!你甚至可以在他出征前将他毒死!即便战前换帅,也远远好过你让他中毒出征!」
「祈虎并不好杀,只有用情丝绕这种毒最容易得手。」
「借口,」我盯着她,「你不想在他出征前将他毒死,你也不能等到祈虎出征回来后再杀他。」
红叶笑意清丽,叹口气,「公主太过聪慧了,否则我是可以一直将公主当作幼妹的。」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你定要让祈虎中毒出征,你就是想让他死在战场上,更甚者,你就是想让大宣战败,为什么?」
「公主不是已有了答案么?」
「你是皇后的人?」
红叶淡淡道,「算是吧。」
5.
红叶接着道,「朝中武将只有祈虎不肯臣服太子,可大宣兵权又悉数握在他手中,皇后想夺兵权,」她看我一眼,「就必须让祈虎犯个错,这个错要大到无法遮掩无法饶恕。一个武将,最大的错是什么呢?」她唇角微挑,「自然是通敌战败,只要祈虎战败,即便他侥幸能活着回来,即便皇帝仍不愿杀他,国法军法也会逼皇帝杀他。」
我点头道,「祈虎一旦战败,皇后的母族王氏必会将诛杀祈虎闹成鼎沸之势。只要除掉祈虎,皇后就再不必担心太子的龙位会被三皇子抢走,即便陛下有立三皇子之心,那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红叶看着我,「公主聪慧,可将红叶一眼看穿,但红叶却始终看不懂公主。」
我没好气,「相处十余年,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可真是聪慧到家了。」
红叶并不接话,只瞧着我道,「我最看不明白的,就是公主挑拨太子和柱国公府的关系。公主既爱驸马,为何不多给他留条后路?公主不担心太子登基后杀掉驸马么?」
「太子与我兄妹情深,自然不会杀我的驸马。」
红叶淡声道,「公主不肯说便算了,反正此事也不甚要紧。」
蝉儿神色微乱的跑进来,「公主!京兆府尹的人将柱国公府围了,士兵还打伤了家丁,我去叫高峰他们来护公主,可他们竟都被人迷晕了。」
我看一眼轻抿香茗的红叶,笑道,「红叶,你方才是不是说愿我和孩子平安一世?」
红叶淡淡道,「那确是红叶所盼望的,但皇权争斗红叶管不了,若公主笨一些,红叶的确愿意尽力将公主护在这些事之外,但是,」她抬眸看我一眼,「公主知道的事太多了,所以公主今日的生死也全看天意,红叶什么都做不了。」
你大爷的,你个小妖精翻脸不认人是吧。
我暗中腹诽,面上赔笑,「皇后今日要除祈氏,那我呢?出嫁从夫,我也算半个祈氏的人。」我心道你个小妖精也得算半个祈氏的人。
红叶看我一眼,「这些年公主单纯痴心的戏码演的很好,即便皇后那般精明的人也未曾看出破绽,她并未吩咐我对你下手。」
我笑嘻嘻的道,「这还要多谢你未曾告密,我觉得你也不能全算皇后的人,你和皇后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罢了。」
红叶不置可否,只蹲身对我一礼,「公主若无别的吩咐,红叶告退了。」
我忙过去挡住她的去路,「哎哎哎,闲着也是闲着,聊会儿再走,坐坐坐。」
红叶被我拉坐在椅子上,倒是也没有硬要离开,门外几名士兵本来进来,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了。
我倒了一盏新茶推到她手边,「万一我死了咱们可就阴阳两隔了,总得多聊几句吧?」
红叶淡淡道,「公主要聊什么?」
「自然聊你,」我一笑,「你既然是皇后的人,那此前太子向我讨要你只是个圈套,为的就是让你嫁给祈虎,好有机会下情丝绕之毒,对么?「
红叶点头,「太子看上的人,除了祁府没人敢抢。」
我皱眉瞧她,「不过我觉得太子是真的想要你,他似乎……」
「太子什么都不知道,」红叶唇边一丝嘲讽,「他手上那副我的画像,是我自己寻了路子花了银子才送到他面前的。」
我恍然,「所以太子并未跟你合谋。」
「跟太子殿下合谋任何事,都无异于自撞南墙,」红叶唇边露出个嘲讽的笑,「皇上和皇后的心智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偏生出了这么个一味好色的蠢钝愚昧之辈,也不知皇上可曾疑心过这个儿子的来历。」
「……我也觉得太子长的像皇后身边的刘公公。」
「……」红叶噎了噎,「这两年皇后殚精竭虑为太子登基铺排准备,但太子却奢靡享乐醉卧温柔乡。此前在勾栏之地因逞强好胜闹出人命,又因口无遮拦拉王氏下水之事证明太子就是个十足的蠢货。皇后拿族中数十名王氏子弟的性命前程平了此事,但也记住了教训,有关夺嫡之事的安排太子殿下一无所知才是最好的,否则若太子殿下吃酒斗鸡左拥右抱之时嚷嚷出来,只怕王氏没那么多尸骨去填太子殿下挖的坑。」
我一笑,「所以太子只是你们局中的一子,皇后设局是要杀祈氏父子,夺取兵权保太子登基,那么你呢?你设局的目的又是什么?」
红叶深深看我一眼,又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驸马得知我盛家女的身份后,宁可让公主误会他移情也不肯让我落入太子手中,祈虎知道后更是主动提出让我假孕,他好将我扶正,」她冷笑一声,「可见这祈氏父子对盛丰愧疚到了何种地步。」她抬眸看我,「盛家对我有恩,我为盛家复仇,所以我要杀祈虎,这有何不对?」
「你原本就跟着我住在祁府,要杀祈虎有的是办法,为何定要嫁他?」我一笑,「情丝绕之毒不止风月之时能下,平日里找别的机会也能下,你为何定要嫁祈虎?」
「因为我要等洞房之后告诉他我是盛家女,」红叶勾唇冷笑,眸中透出几丝恨毒,「我要让他知道他娶了挚友之女,公主可知他当时什么神色?」她忽然笑,「他和盛丰还曾约定要结亲呢,所以他觉得我本该是他的子媳,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几乎有些疯狂,我哑然半晌,迟疑着开口,「我觉得你高估了一些男子的品格,尤其是柱国公这种男子,不过这话回头再说,你可曾想过你嫁祈虎,是因为你或许,可能,没准儿真的有点儿喜欢他?」
红叶眸中转瞬换上嘲讽,「是啊,我喜欢他喜欢到心心念念的要杀了他。」
我看着她不自觉轻抚小腹的动作,「盛丰之女的身份,是谁给你弄到的?」
红叶清冷一笑,并不应声。
我接着道,「红叶,太子是皇后棋局中的棋子,而皇后是你棋局中的棋子,那你呢?你可曾想过你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这个帮你弄到盛家女身份的人若是以你为棋,你能察觉么?」
红叶淡淡道,「无妨,我们目标一致,我甘愿为棋。」
「太子和皇后也目标一致,太子为登帝位也会说自己甘愿为棋,但皇后绝不会让太子知道她曾设计杀害了太子那两名爱妾,因为皇后知道太子绝不会允许她那么做。」
「公主何意?」
「就告诉你控局之人是会隐瞒很多事情的,而一枚棋子是护不住心爱之人的,」我看着她,「若你是控局之人,那你当我没说,但若你不是,或许你该提防一下那个让你做盛家女的人。」
「多谢公主提醒,」红叶淡淡一笑,「红叶并无心爱之人。」
「没有心爱之人,但你有亲人,你可曾确认过你爹娘安好?」
「我已无……」红叶眸子猛然一凝,「你是说……」
「你十余年不肯回去见那对收养你的猎户夫妻,就是怕有朝一日连累他们吧?但你别忘了,你的月银是按时送去的,他们的所在并不难查。皇后将你当作棋子,她既然用你,那她手上就会抓足了挟制你的筹码,若我猜的不错,你的养父母此刻必定在皇后手中。」
红叶豁然起身。
「晚了,失了先机你就没机会再抢回他们了。」我静静的看着她,「你并无跟皇后正面对抗的实力,所以你所设的那个局一旦损害到皇后的利益,你养父母就是第一道祭品,若你认输停手,那你养父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看着她已然微乱的眼神,「你若不是控局之人,是否停手,你说了可不算。」
红叶长睫轻颤,半晌幽幽一笑,「公主这攻心之术离间之语,当真高明。」
「自然高明,」我也一笑,「红叶,若你和你背后那个控局之人翻脸了,记得来找我合作,咱们多年情分,我随时恭候。」
红叶凝眸看我,尚未开口就被门外的一阵嘈杂打断。
几名太监火急火燎的进来宣旨,父皇病重,急召我入宫。
我冷眼看他,「父皇身边的人我都认识,从来没见过你。」
小太监道,「皇上忽然晕厥病危,满宫里乱成一团,王公公派奴才来的。」他见我不动,急道,「公主,皇上病重,口中只念公主乳名,还请公主速速进宫见皇上最后一面。」
我一笑,「我若是跟你进宫,只怕就未必出得来了吧?」
小太监怔住,随即眸色一暗,「公主莫说笑了,快进宫见皇上吧。」
他边说边示意另外两人来拖我,「公主有孕在身,奴才们粗手笨脚的,还请公主见谅。」
我躲开他们,「我自己走,不就是进宫么。」我顺手拿了个果子抛接着玩儿,边走边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宁公公吧?哎,皇后娘娘派京兆尹围了柱国公府,就不怕柱国公回来打到王家府邸去么?你别碰我啊,柱国公的孙子若是受了惊,你九条小命都赔不起!」
我口气跋扈嚣张,宁公公阴阳怪气,「只要汐月公主进宫,奴才们自然不会无礼。柱国公的孙子自然也是金尊玉贵的,只不过怕是见不到他爷爷了。」
我恼怒的瞪眼,「你敢咒我儿子活不下来?!」
宁公公皮笑肉不笑,「奴才不敢,奴才是说现如今谁也见不到柱国公了,」他忽然做出一脸恍然模样,「哎呦,奴才说错了,见还是能见到的,只不过认不出来罢了,公主略等等,等太医院将那些尸块拼接好了,或许能瞧出柱国公的大致模样来。」
身后传来清脆的茶盏落地的碎瓷之声。
我回头瞥一眼脸色苍白的红叶,「柱国公夫人节哀。」
6.
坤宁宫。
皇后娘娘笑意澹澹的将一盏雪湖羹递过来,我含笑去接,蝉儿猝然出手,一把匕首横亘在皇后白嫩的颈子上。
我泯了一口雪湖羹,「味道尚可,火候略大了些。」
坤宁宫潜藏的侍卫顷刻尽出,数十把长剑指向我和蝉儿,皇后惊怒之下尚未开口,宁公公就屁滚尿流的跑进来,「娘娘,娘娘,太子,太子被抓了!太子的胳膊断了!」
我端着雪湖羹的手微微顿了顿,高峰这个下手没轻重的。
我翻了一眼唇角微勾了勾的蝉儿,腹诽,太子就略对你伸了伸手胳膊就断了,就这还说你和高峰清清白白,清白个鬼。
宁公公一进来,皇后脖子上就被蝉儿压出一道血痕,我对满殿剑拔弩张的侍卫一笑,「别冲动,皇后娘娘的凤体要紧。」
皇后过了最初受制的惊怒,已然镇定下来,「本宫还是小瞧了你,宫中竟然还有你的人。」
雪湖羹温温热热,我吃得很是香甜,「每个皇子自七岁起都有一支暗卫,我闹着要,父皇便也给了我一支,娘娘又不是不知道。」
皇后一笑,仍是母仪天下的端庄,「本宫自然知道,而且本宫居然这么多年都查不出宫中哪些侍卫是你的暗卫,所以本宫一直对你很是欣赏。」
「娘娘是很是戒备吧?」
皇后笑道,「汐月,本宫一直都在防备你,你但凡进宫本宫就会着人严密监视,这两年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宫中任何侍卫,所以本宫很好奇你是如何下令让他们擒住太子的。」
我抬头一笑,「我和驸马不睦,隔三差五就往宫里跑,驸马每次都要来请我回府,娘娘防备了我,那驸马呢?」
皇后眸子一凝,却仍安稳一笑,「你们二人果真是做戏,本宫虽觉得祁威不可能调动你的暗卫,但还是防备了他,他每次进宫接你,绝没有任何侍卫靠近过。」
「是啊,祁威进宫这么多次,宫中巡查的侍卫偏偏一次都没靠近过他,娘娘不觉得奇怪么?」我看着皇后转瞬僵住的眸子,用巾帕擦拭唇角,「娘娘,宫中除了侍卫,还有太监宫女。当然了,我能接触到的都是娘娘的人,但驸马每次都不愿意进宫请我回去,都是父皇逼他的,父皇每次都是随意指派个小太监带他来找我。这些小太监中但凡有一个是我的人,那我就可以联络暗卫。」
皇后盯着我,复杂的眸色有几分嘲讽,「汐月公主聪慧绝伦,唯有一个情字看不开,你这般信任祁威,只怕日后会后悔。」
「不劳娘娘费心,」我放下雪湖羹一笑,「话问完了,父皇的解药娘娘可以给我了么?」
皇后淡淡道,「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自皇上有恙,本宫夙夜辛劳…….」
我挥手令高峰将绑成粽子的太子带进来,一边挑捡着面前的精巧点心一边对高峰道,「你知道太子是怎么跟我要蝉儿的么?他说送给他玩几日就给我送回来,保证不弄死……」
高峰伸手握住太子左臂,太子惨叫,「啊!!救命啊!母后!母后救我!」
皇后恼怒,「白汐月!!太子是未来储君,你敢让个奴才如此折辱?!!」
蝉儿手中匕首将她的吼叫逼弱了许多,我咬一口金丝酥,「高峰,你就这点儿手段?要不我亲自来?」
太子凄声惨叫,皇后又急又慌,「白汐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抬眸一笑,「娘娘,父皇快被你毒死了,你说我要干什么?」我晃了晃手上的金丝酥,「这块点心吃完之前你不给我解药,我就废了太子双手双足,」我咬了一大口,「就像我七岁那年一样,骨骼寸断,娘娘想不想试试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皇后颤抖的眸中难掩恐惧,顿了顿便道,「好,好,本宫给你解药,你放了太子。」
「先给我毒药,让太子吃下去,等毒发之后我会给太子服用娘娘的解药,若太子复原如初,那娘娘和太子自然会长命百岁。」
皇后咬牙切齿的看着我,「好,汐月公主好手段,本宫甘拜下风。」
鬼哭狼嚎的太子被喂下毒药解药,皇后的人投鼠忌器,只能束手看着,皇后脸色阴沉,却不发一言。
我吃够了点心,又见解药有效,便示意一名侍卫去给父皇送药。
皇后忽然满眸惊疑的开口,「这,这是……」
我感叹,「皇后娘娘好眼力,太子自己都不认得了。」
皇后将高峰带进来的暗卫逐个看去,最终目光停留在长剑指向太子的两人身上,怒极,「你们都是太子的暗卫?!你们竟然敢伤太子?!你们这群逆党!!本宫要将你们凌迟!夷九族!」
一名持剑侍卫冷声,「不劳皇后娘娘,臣的九族已经被太子殿下杀尽了。」
我看着眼眸震颤的皇后解释,「孔侍卫的妹妹大婚前夕逛了个街,遇到太子之后就消失了,新郎翻遍了王城也找不到人,半月后孔侍卫的父母寻到尸体告到京兆尹,被判谋逆灭了九族,两年前的事儿了,娘娘应该还记得吧?」
皇后惊怒,「孔音案?你是孔音的哥哥?!你竟是太子的暗卫?!」
孔侍卫冷声,「若非公主替我隐藏身份,我也早已死了。我等早已效忠公主,不再是太子暗卫。」
皇后大怒,「你们这是叛主!暗卫忠字当头,你们岂能叛君谋逆?!」
孔侍卫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往人头上扣谋逆之名的本事真是越发娴熟,叛太子我们认了,」他嫌恶的看了一眼太子,「臣等苦练武功二十余载,不是为了给主子当个丧尽天良的掮客的,更何况太子已三年未曾发过月俸了,若是跟着太子殿下,我等的家小早饿死了。」
「什么?」皇后惊怒,「怎么可能?!」
「可能呀,」我笑了笑,「娘娘管束太子的银钱用度,本是希望他在女色上少花银子,可太子怜香惜玉舍不得委屈美人,那自然就只好从别处挪银子了。」
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但此刻又不能踹太子一脚,就只好满目恨意的看向我,「你每次进宫,明明都……」
「都被娘娘和太子的人监视,」我笑着指了指孔侍卫,「所以娘娘说我没接触过任何宫中侍卫是不对的,我经常接触太子和娘娘派来监视我的侍卫。」
「那你方才说你利用太监联络你自己的暗卫……」
我摆了摆手,「骗娘娘玩儿的,宫中太监大多是娘娘的人,想让娘娘对他们起疑心罢了。」
「那你的暗卫在何处?!」
我对皇后挑眉一笑,「娘娘这话问的,让汐月怎么答呢?」
皇后压下惊怒,凝眸看我,「你时常去太子府,表面是将祁威的行事告密给太子,实则是去蛊惑太子身边的人叛主的。」
我点头,「是啊,娘娘不是让我监视祈氏父子么?我得让太子殿下知道我的忠心啊。」
皇后眸色阴沉,「汐月公主真是好心计,好手段。」
「多谢娘娘夸奖,」我瞥太子一眼,抬头看她,「太子真是你和父皇生的么?你怀孕的时候都干什么了?我得规避一下我儿子智障的风险。」
7.
皇后下毒时日太久,父皇服用过解药还是神色恹恹。
张太傅和王首辅两位重臣被召入宫中,我微微蹙眉,看来父皇不打算废后。
张太傅三朝元老,绝不会参与太子和三皇子的夺嫡之争。
但王首辅是皇后之父,太子的外公。
父皇同时召见这二人不像是要清算皇后下毒一事,反倒像是要临终托孤。
我怕父皇中毒日久,思绪昏沉,两次试图开口提醒他下毒之人是皇后,却都被父皇一阵咳喘挡了回去。
我心中生疑,皇后见我蹙眉,唇边便勾出一丝冷笑,「公主有话想跟皇上说对么?巧了,本宫也有话要跟皇上说……」
父皇眸色晦暗的看向她,「皇后,朕久病初愈,既不想听公主说,也不想听你说,朕今日叫太傅和首辅来,就是要颁一道遗诏。」
我看着父皇的脸色心中大悔,我就不该信他并不会真中毒的鬼话。
这局棋原本就是祈虎和他一起下的,为的就是让盘踞朝堂的王首辅还政于君。如今皇后和太子弑君谋逆被抓个正着,即便不废后,只要废掉太子,王首辅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太子党也必将大受打击,也不枉祈虎和父皇搭上性命陪王氏玩这一把。
可如今父皇不止没提废太子的话,还将身子亏空成这样,若他当真有事,岂非得不偿失?
父皇咳喘片刻,「太傅,你来替朕写遗诏,朕薨后,若北境战事胜,传位于太子,若败,传位于三皇子。」他看着王首辅,「首辅觉得如何?」
王首辅明显没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扣头,「臣,臣岂敢,臣……」
皇后怒声,「皇上,太子是储君!皇上怎能下这种遗诏?!」
父皇抿了一口我送至唇边的茶水,淡声道,「太子生来尊贵,所以朕要给他留一个太平江山,但若北境战败,朕便不忍太子辛劳,所以大宣江山这副担子就交给三皇子,皇后觉得有何不妥?」
皇后眸色阴沉的扫过我,「皇上执意如此吗?」
父皇道,「朕一片慈父之心,偏袒的全是太子,皇后怎会如此气愤?」
「哼,」皇后冷笑,「柱国公祈虎已然战死,北境战事有多大可能打胜?皇上这是摆明了要传位三皇子!」
「祁威仍在对敌,皇后如何笃定我大宣必定会败?」父皇扶着我的手眸色沉沉的看向皇后,「朕在病中收到的军报都是祁威力挽狂澜,扭转战局的胜仗,只要大军的粮草按时送到,此战我大宣必胜。」
我心头一紧,缓缓看向伏跪于地看似恭谨的王首辅,原来如此。
父皇不追究皇后和太子下毒一事,甚至还开出了北境战胜就让太子即位的筹码,只是要换王首辅不在战时掣肘这批紧急征调的军粮。
人算不如天算,没人能料到北境连日暴雨倾盆。原本的粮草损失大半,如今只能令户部紧急筹粮运送。
但户部在王首辅手中,他有的是办法让这批粮草到不了祁威手上。
父皇此刻废太子,王首辅有很可能孤注一掷,因为他有很大的赢面。
军粮不到,祁威必败,借此机会除掉祁氏,无人阻碍太子登基,那日后这天下便是王氏的掌中之物。
父皇忍下皇后和太子的弑君之举,给王首辅留下条官运通达的路,就等于给祁威和三十万北境军留了大胜生还的路。
王首辅手上有粮有权,他原本未必肯选父皇留给他的这条路,但父皇堵死了他别的路。
父皇召了张太傅同时觐见,张太傅此刻已经将遗诏送至外殿给,跟随二人进宫的所有臣子已然传阅。张家不涉党争,但既入朝局,争权便是本分,张府和王府的明暗争斗这几年早已发酵的水火不容。
父皇的这份遗诏能断王首辅的退路,张太傅自然散播的不遗余力。
王首辅老谋深算,却比父皇慢了一步,只得沉声开口,「臣,必定竭尽全力,确保粮草送到!」
但皇后心有不甘,仍在跟父皇争辩无论如何都应是太子继位。
父皇咳喘一阵,费力的抬眼看她,「皇后这般急恼,倒像是知道什么北境战事必定胜不了的内情一般。」
皇后一噎,王首辅立刻接过话茬再次表明忠君爱民之心,待他们走后,我看着父皇急道,「父皇,你……」
他立刻用手指在我手背上敲了敲,咳喘着道,「无妨,莫担心,扶着我躺下吧。」
我用余光扫视周遭,果然有两个生面孔,皇后娘娘在这后宫的控制力当真不容小觑。
8.
粮草送至北境三日后,边关急奏传入宫中。
祁威轻敌冒进,深入北莽腹地,大败,生死不知。
御书房内剑拔弩张,忠君为民的王首辅脸色铁青的陈情父皇,逼他更改传位遗诏。
王党众臣都被王首辅召至宫中,张太傅一干清流自然也跟着扎堆入宫,一时间御书房聒噪的如同三千只鸭子下了个三分地的池塘。
我在父皇身边小心照应,并不多话。
王首辅和皇后未曾弑君,是因为太子还在我手中,今日有张太傅在,只要父皇强硬些,王氏未必能占上风。
但是父皇对皇后十分忍让,我已有些耐不住性子。
皇后看着我笑意阴沉,「汐月公主这神色,是对朝臣所奏之事不满么?」
父皇皱眉,但我仍开口道,「皇后和王首辅如此逼宫,是对父皇不满么?」
「逼宫?」皇后唇边勾出个惊讶的笑,「本宫和王首辅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来逼宫?今日不过是要清君侧罢了。」
父皇眸色一沉,「皇后,后宫不得干政,北境军务是政事,不需你多言。」
我看出父皇一直在护我,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护我,所以我仍开口,「皇后娘娘要清君侧,那这孝道只怕难全了。」
父皇怒声,「汐月!」他咳喘一阵,「你和皇后一样,不得干涉政事,你们先回后宫!」
皇后冷笑一声,「公主在陛下这里向来比皇子还要受宠,连暗卫都能有,干政又算得了什么?」
父皇并不理会她,只示意我离开,「你退下。」
王首辅忽然躬身开口,「汐月公主留步,北境战败之事疑点颇多,臣等需要公主留下解释一二。」
我看着他,「北境战败,要我来解释?」
父皇眸色中划过一缕急怒,但很快沉静下来,「首辅当真要如此么?」
王首辅扣头,但声音沉稳,「半月前陛下曾说,祁威的军报皆是胜仗,只要军粮送到,我大宣必定能胜,臣竭尽所能确保军粮及时抵达,但祁威反倒打了败仗,这岂非不合常理?」
「的确不合常理,」我看着他,「首辅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王首辅掏出一本折子伏地痛哭,「皇上!汐月公主出身异族,通敌叛国!导致我大宣三十万兵马命丧北莽腹地,臣恳请皇上切勿姑息!」
皇后冷声,「皇上自然不会姑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公主,她就是北莽女子!」
御书房内吵得鸡犬升天的两派大臣渐渐安静,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皇后,「我不是公主?皇后娘娘何意?」
皇后冷笑一声,「先帝在位时,身为震北将军的皇上在宣莽边境遇到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皇上一时心慈将此女子救下,并将其腹中婴儿视如己出抚养至六岁。可这孩子六岁生辰那日北莽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忽派暗兵精准烧毁我大宣军粮草,并联合大宣军中谍探里应外合猛攻,皇上九死一生,只得暂弃长凌山以北,整军死守,耗时一年方夺回我大宣北境疆土。」她一双凤目尽皆嘲讽,「公主六岁随母在外流亡一年,尝尽世间冷暖,皇上不胜怜惜,连公主形容枯槁的母亲都被皇上接入宫中封了一宫主位,可惜太后容不下北莽女子,终究是赐死了,公主心中可还怨恨?」
御书房内安静得如同寒冬落雪,只余窗外之音,我转头直视父皇,但他眸色沉沉的看向王首辅,并未看我。
朝臣尽皆惊怔,寂然无声,王首辅忽然痛声哭道,「皇上,老臣知道皇上心疼汐月公主,一直希望公主不涉两国纷争,但,」他膝行两步,将手中的折子呈上,「但公主之母本为北莽细作,若公主安分守己,老臣绝不敢不体谅陛下的爱女之心,但公主如今行事与其母无异,」他痛哭道,「老臣恳请皇上将爱公主之心,略分半分于我北境三十万将士,于大宣数万万百姓啊,皇上……」
我站立不稳,蝉儿立刻扶住我。
皇后跪地沉声,「汐月公主本非皇族血脉,此女在边境私通北莽是为叛国,在宫中挟持太子是为叛君,臣妾恳请皇上为天下万民计,斩汐月公主告慰我大宣战死的英灵。」
我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只看向父皇,「父皇,其他事先不论,你只告诉我,我娘当真是北莽细作么?我,当真不是你的女儿么?」
皇后冷笑,「当年追随皇上抵御北莽的将士仍在,若非事实,王首辅岂甘妄论皇室血脉?」
我伸手拿起王首辅跪捧呈上的折子,朱砂混着血迹书写,可见其悲愤之心。
联名上奏之人确有老将,而且是祈府麾下的老将,我幼年便识得,抱我于膝头肩上的老将。
我粗粗翻看,我娘通敌之事,我通敌之事,的确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
父皇一直未曾开口,我便笑道,「行吧,二位将证据找得这般齐全,我说我没有通敌也没人信啊,」我转眸看皇后,「但是太子还在我手中,父皇……皇上病重,他并知道太子在何处,二位方才说要将我如何?斩首?那二位可想好了,太子的暗卫在我手中,皇上昨日病迷糊了也将他的暗卫交给我指挥,你们若杀我,」我略附身将折子竖着放在王首辅的官帽之上,「我保证太子死无全尸。」
皇后恼怒,「你……」
「活着出宫我不敢指望,」我冷声打断,「但是我早已下令,但凡我和皇上有任何不妥,暗卫必杀太子,」我踩住王首辅试图去捡的折子,对他一笑,「还有三皇子。」
王首辅缩回手,像王八回壳一样闷不吭声。
我轻笑,「汐月远不如王首辅老谋深算,但有些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却不难懂,皇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若他们都死了,皇上就绝不能死了吧?否则朝中无君,藩王必乱,到时候富贵无极的王氏只怕就要沦为阶下囚了,对吧王首辅?」
皇后怒极,急步过来似要动手,反被蝉儿一把推倒,皇后的宫女远不如蝉儿蛮横,只有去扶皇后的份儿。
皇后跌坐在地上,指着我的手指都气的发颤,「放肆!放肆!你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贱……」
我将父皇手边的茶盏砸向她,皇后一时惊怒,竟一时说不出话。
我瞥着她,「如王首辅所说,我并非皇家血脉,那我血脉低贱,有些粗莽蛮横之举自是寻常,但我蛮横我的,就是不许人说,你敢说我就敢令人掌你的嘴,今日此时,皇后觉得我还会有顾忌么?」
皇后气的浑身发颤,「你,你……本宫将你抚养长大,你,你竟敢忤逆至此……」
「太后赐死我娘的那杯毒酒,是被你威逼胁迫的,」我眸色冰寒的看向她,「我七岁被你养在坤宁宫,半年后从高墙上摔下晕厥,醒来后竟是个四肢尽断的下场,娘娘去看看那墙,我怎么摔能将四肢骨骼摔得粉碎呢?此后皇上给我暗卫保我再无性命之忧,但娘娘又教会了我许多下毒用刑的花招,我学的不错呢,娘娘你要不要试试?」
皇后眸中惊惧,「你,你……」
「前朝后宫都为你王氏所控,太后早已被你架空,我娘当年本就时日无多,她知道她死后我在后宫很难活的下去,所以就用她的性命,给我换了一个在你面前扮作痴蠢易控的机会,可惜皇后娘娘疑心太重,终究还是容不下我。不过娘娘的疑心是对的,」我凝眸看着皇后轻笑,「这些年,我的确一日未曾忘记,是谁害死了我娘。」
皇后眸中阴寒大盛,「本宫就知道,当年就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晚了,」我转头吩咐蝉儿,「我饿了,让御膳房送翡翠羹来。」然后才看皇后,「太子在我手中,三皇子的承乾殿也为我所控,不知这二人性命,够不够我跟皇后娘娘谈谈价码?」
皇后扶着宫女站起身,冷笑,「白汐月,你真以为握着两支暗卫就能操控皇宫?!你以为三皇子的承乾殿都是你的人?!你……」
宁公公急慌慌的挤进来,全然顾不上旁人,只扑跪到皇后面前,「娘娘,娘娘,三皇子……」
「三皇子不见了,」我用眼尾扫了眼皇后,「这可怎么办呢?」
王首辅脸色更沉,皇后惊怒的看向我。
我闲声道,「我只有两支暗卫,自然不能在皇宫一手遮天,」抿了口清茶,「但这勤斋殿,我或许是能的。三皇子现在就像太子殿下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后翻遍了三宫六院也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呢?」
皇后怒声,「你究竟将太子和三皇子藏到哪里去了?!」
「暗卫武功虽高,但人数却少,」我看着王首辅,「我知道宫中侍卫均从命于皇后,以他们的人数完全可以围困勤斋殿,然后掘地三尺找到太子和三皇子。但是王首辅,你真的确定我将人藏在此处了么?只要勤斋殿进来一名我不认识的侍卫,我就断太子殿下一根手指。」
皇后尖声怒叫,「你敢!!你这个毒妇!」
「皇后这个自评倒是贴切,」我回怼一句,对王首辅接着道,「更何况,你们是不能让侍卫大举攻入勤斋殿的,因为外围禁军统领赵猛是祁威麾下,那是祁氏死忠,动静大了他必定冲进内宫救驾,」我闲声道,「那到时候王氏这弑君谋逆的罪名,可就藏不住了。」
一直跪地俯身看不见神色的王首辅缓缓开口,「那公主想要如何?」
我勾唇一笑,「想要你王首辅辞官归隐,突发旧疾猝然离世啊,」我叹口气,「你也知道,要断你王氏根基,你和太子必须得死一个,王首辅拳拳忠君之心,自当挺身而出驾鹤西去。」
9.
皇后怒声,「你休想!」
「那就没办法了,」我叹口气,「我是更愿意嗜好美色的太子殿下活着的,不过二位若执意让王首辅活着,那我就只好杀太子了。」
王首辅沉声,「公主杀太子是为谋逆,绝无活路。」
「说的好像我本来有活路一样,」我好笑,「我都通敌叛国了,诛九族都不为过吧?」
「公主蒙皇上恩养多年,只要迷途知返,皇上必会给公主留条活路。」
父皇早已昏睡过去,我看着王麟,「那王首辅说说看,皇上给我留了条什么活路呢?」
王麟缓缓抬起眼皮,一双浑浊的黄褐色眼眸幽深冷定,「只要公主交出太子,再劝皇上更改传位遗诏,老臣担保公主可平安离宫。」
「我出宫后你杀起来更方便是吧?」我看着他一笑,「不过王首辅怎么就非得要遗诏呢?怎么就不能是皇上病体痊愈了呢?」
「老臣盼着龙体安康,但太子的安危亦关乎社稷,大宣的国泰民安必也是皇上的祈盼。」王麟一脸忠臣孝子的安稳。
「所以王首辅肯定不是想找到太子之后立刻杀了皇上,对吧?」我挑眉一笑,「既然如此,王首辅只要知道太子无恙也就可放心了,」我看着他点头,「放心,太子无恙。」
王麟盯着我,「那公主可否让臣等见一见太子?」
我一笑,「王首辅,整个王城在你手中,整个皇宫在皇后手中,我手上除了两支暗卫就只剩了太子和三皇子这两张牌,」我示意蝉儿将小太监送到的翡翠羹端给我,「祁威留给我的禁军被你们的人以宫规阻拦在外,不到刀兵相见之时他们又进不来。我若让太子露面,你们必定明抢,到时候岂非鱼死网破?」
王麟沉声,「所以皇后娘娘为保太子性命,必定不会抢人,但公主必须让我们确认太子还活着。」
「死了你又能如何?」我冷笑一声,「太子死了还有三皇子,就算我杀了太子你也不能动我。首辅大人,这勤斋殿内外由我所控,我不能杀你,是因为你王首辅但有损伤,宫中侍卫必猛攻勤斋殿,到时候禁军攻入皇宫,你的宫外兵力必打禁军,咱们这你打我我打你的一锅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先把对方给炖了,所以我们谁都不敢赌,所以你才一直没有命宫中侍卫猛攻勤斋殿,想兵不血刃对吧?巧了,我也想,那怎么办呢?」我用眼尾扫他一眼,「不如今日就议到此处,等王首辅想到好法子能万无一失的赢我了再来?」
王麟阴沉的眸色中透出一丝嘲讽,「公主这般拖延,可是在等祁威将军来救么?」
「祁威战败,生死不知,」我喝着翡翠羹,「我等着他来救?王首辅老糊涂了吧?」
皇后满眼讽刺的看着我,王麟沉声道,「公主顽固不化,老臣也是无奈,既如此,就让皇后娘娘好好劝劝公主,臣等先行告退。」
王麟这反应不对,我心中暗暗生疑。
皇后等众臣退出,便冷笑一声,「公主方才说你不认识的侍卫不许进入勤斋殿,那若是你认识的呢?比如,」她盯着我,「祁威。」
我眸色一凝,「你们捉住了祁威?!」
皇后嘲弄的看我,「捉住?公主对驸马真是情深呢,本宫早提醒过你莫要太过信他,公主委实该听听本宫这个母后的话。」
「别绕圈子,有话直说。」
皇后越发起了如猫逗鼠的兴致,「军粮准时送到,祁威却忽然轻敌冒进导致大败,此事不蹊跷么?公主明明没有通敌,可是北境却有公主通敌的铁证,那公主的亲笔私章是如何到的北境呢?」
我缓缓起身看她,皇后笑的越发愉悦,「公主一贯谨慎,你的笔迹私章是谁带去北境的呢?通敌之人不止一个,公主猜猜是谁抓住他们的呢?」
「你王氏通敌,嫁祸于我,欺瞒祁威。」
「哈哈哈哈,」皇后大笑,「原来汐月公主也有这般天真的一面呢,欺瞒祁威?王氏在军中虽有些许人脉,但军权都在祁氏手中,祁虎死后祁威掌权,谁又能欺瞒三军主帅呢?」
我看着她,「所以,祁威知道你们嫁祸于我。」
皇后轻叹着摇头,凤眸中尽是嘲讽,「嫁祸你的不是我,是驸马。」
「我不信。」
「再聪慧的女子,只要太过痴情,」皇后幽幽一叹,「就会变成个蠢货。」
「通敌的是你们王氏,」我看着她,「红叶是你的人,你们最初的安排就是害死祁虎,好让王氏夺取兵权。」
「是,」皇后好整以暇的看我,「公主猜猜我们想让谁夺取兵权?」
我长睫微颤,盯着她,「祁威。」
皇后感叹,「公主聪慧,太子若有公主半分聪慧,本宫又何需这般费心。」
「不可能!」我语声微颤,「若照你的说法,祁威岂非蓄意弑父?」
「的确是我蓄意而为。」一身侍卫服饰的祁威走进来,我的人识得他,自不会拦。
我一时惊得说不出话,祁威看都没看我,只躬身对皇后一礼,「臣祁威,参见皇后娘娘。」
我腹中微动,忙强自缓了情绪,只看祁威,「你弑父?!」
祁威眸色冰寒,并不看我,「他害死我娘,我为何不能杀他?自我五岁起,他对我动辄打骂,但凡我做错什么,他对我动的都是军中责罚,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死在战场上,也算我尽孝了。」
「你……可你大些之后,柱国公根本就没有再……」
「那是因为我会杀他的小妾,」祁威冷冷一笑,「柱国公府何等厚实的家底,就这么让他在那些女人身上耗光了,我及冠之后他不再打我是因为要靠我给他挣银子,」他瞥了我一眼,「公主的嫁妆委实寒酸了些。」
皇后笑道,「毕竟并非陛下亲生,自然不会太丰厚。」
祁威一僵,淡声道,「也是。」
我看着祁威,「你……」
皇后笑道,「驸马自是知道公主并非金枝玉叶,公主不会此刻还以为本宫骗你吧?」她蹙眉细细一叹,「听说当年公主流亡北境,差点被些素喜幼童的掮客凌辱,多亏尚是少年的驸马拼死相救才脱险,想来公主就是那时对驸马倾心的?」她又叹口气,「不过公主恐怕是会错了意,驸马那时就知道公主不是皇上亲生的了。」
「什么?」我颤声。
祁威淡淡道,「军中流言,我自然是听了许多。」
「哈,」我忽觉好笑,点头道,「好,既然你也说我不是皇上亲生的,那我自然不是。祁将军这么多年娶了个冒牌公主啊,真是受委屈了。」
祁威沉着脸不应声。
皇后笑道,「一个贱奴之女充作金枝玉叶,还张狂跋扈嫉妒成性,祁将军在府里自然憋闷,」她凤眸含笑,「不过好在宫外的男人憋闷了自有去处,教坊司虽花销不菲,但祁将军的帐本宫从来都是立刻清掉的。」
我点头,「看来祁将军花了皇后娘娘不少银子。」
皇后叹道,「本宫也未曾料到驸马去的这般频繁,而且十几个花魁轮番的换,有时一夕之间便要三四个花魁作陪,这笔花销委实比本宫预计的要多得多。」她笑道,「不过本宫并不心疼,即便祁将军再多花十倍,本宫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那祁将军真是亏了,早知皇后娘娘这般有钱,他必定夜夜要几百个花魁作陪。」
「你……」
王麟缓步进来,「莫说无用之言,公主,皇上并非是你生父,祁威将军是老臣的人,这深宫之中不是你的福地,交出太子,老臣保你平安出宫。」
我转眸盯着祁威,「我不信你会弑父。」
王麟看一眼祁威,祁威淡淡道,「原本的确不会,但他抢了我最心爱的女子。」
我怔了怔,祁威接着道,「他明知我钟情红叶,还是强娶了她。」
皇后笑道,「红叶的腹中之子,是驸马的。」
我看着祁威,他不肯看我,但点头承认。
皇后笑道,「公主的人将勤斋殿护的严实,本宫的人进不来,驸马既然能进来,不知可有法子让公主开口说出太子的所在。」
蝉儿立刻挡在我身前,警惕的看着祁威。
我推开蝉儿,看祁威,「我也想知道驸马打算怎么让我开口。」我对皇后一笑,「娘娘可以跟驸马商量一下,要什么刑具,我让蝉儿去拿。」
「好啊,」皇后笑道,「那……」
「娘娘,」祁威道,「我能进来,是因为公主未曾令人阻拦,」他看我一眼,「只要她出个声挥个手,立刻就会有数十名高手将我打出去。在这勤斋殿,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有动手的资格。」
皇后凤眸中冷唳之色乍现,「以你的功夫,现在就制住她又有何难?」
祁威不动,皇后冷笑,「祁将军莫不是下不了手吧?」
祁威淡淡道,「娘娘,白汐月腹中也是我的孩子,臣要享齐人之福,首辅大人最初就答应过的。」
王麟隐晦一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一双眼睛透出晦暗,「驸马怜香惜玉,如何问出太子的所在?」
祁威看他一眼,「首辅大人,我们的约定中可没说过我还得负责找到太子,我做到了我该做的,我是回王城等着封王的。」
皇后气恼,「不让白汐月交出太子,你如何封王?!」
祁威淡淡道,「所以还请皇后娘娘和首辅大人尽快履行承诺,让公主交出太子,臣好扶保太子登基。」他余光扫过皇后,「但是公主腹中是我的骨肉,她生下孩子之前,若有任何人用任何手段动她,于我都是杀子之仇,」他看向皇后,「所以请娘娘下次见她时莫要熏这般重的香,臣不懂那些麝香艾草的功效,但臣的儿子若有事,臣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
皇后脸色逐渐发白,「你,你敢威胁本宫?!」
10.
王麟老狐狸一样呵呵一笑,「祁将军,若老夫记得不错,你曾说过你娶汐月公主只是权宜之计,你心仪之人并非是她,而是红叶,对吧?」
祁威淡淡道,「是。」
「那你方才所言只是因公主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并非是要保公主,你只是保你的骨肉。」
「自然。」
「那待公主生下祁将军之子,她的生死便与将军无关了。」
祁威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自然。」
王麟一笑,看我,「那公主可还愿意为祁将军生下这个孩子?」
「愿不愿意我也不会此刻哭闹失控,」我冷笑一声,「没了这个孩子祁将军就可以动刑可以杀我了,难不成我要因为他几句话耍小女儿脾气么?」
王麟眸中微不可查的失望一闪即逝,叹道,「公主若是个男儿身,必可成就一番事业。」
我的眼神扫过他落到祁威身上,「你此刻出现在宫中,那北境是谁在守?」
祁威淡淡道,「我手下副将,赵川。」
「所以北境战败的军报是假的?北境边防并未失守?」
王麟呵呵一笑,「自然是失守过的,不过很快又被祁将军夺了回来,」他叹口气,「折损了我十万大宣将士啊。」
我转眸看祁威,他转头看别处,我轻笑一声,「祁将军真是杀伐决断啊,十万同袍兄弟的尸骨铺成你的青云梯,祁将军步步鲜血走得必定痛快吧?」我看着祁威,「为了红叶,你弑父夺帅,」我转眸看一眼皇后,对祁威笑道,「祁将军早就跟皇后娘娘合作了吧?我自作聪明去夺太子暗卫的时候,祁将军正拿着皇后娘娘的银子在教坊司风流快活呢吧?难怪成婚以来只要我不想方设法,你就从来不来我房中,若非顾忌我公主的身份,早就对我弃若敝履了吧?如今终于解脱,又弄出个孩子来牵绊,祁将军心中懊恼,我也可以体会一二。」
祁威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王麟闷声笑了一下,「男子好色本是天性,汐月公主莫要气恼…….」
「看来王首辅很懂此类天性啊,不知可还记得皇后娘娘是教坊司哪位姑娘所出?」我瞥着王麟道。
皇后恼极上前,蝉儿立刻警觉,但祁威比她更快一步挡住皇后,也不说话,跟块石头一样站那儿。
皇后怒极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但却疼得直甩手。
祁威黝黑肤色上连个红印都没有,只淡淡道,「皇后娘娘息怒。」
王麟眸色微沉,却泛出个老奸巨猾的笑来,「公主息怒才是,祁将军并非成心让那十万将士送死,只是北莽无耻背信,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我冷笑打断,「北莽无耻背信?这么说祁将军确然通敌,这还不算成心让十万将士送死?」
祁威眸中森寒的看一眼王麟,「首辅大人明明答应让我自行除掉祁虎,但却还是联手北莽做了更为周密的安排,想必大人跟北莽的书信,也远不止我送入王城的那些。若非大人对我有所隐瞒,我大宣又怎会折损十万将士。」
王麟干咳一声,「老夫已跟将军解释过了,老夫本想劝通敌之人迷途知返,但却无法达成,所以只好将他们交给祁将军处置。」
我轻哼一声,「可惜那些王氏弃子,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他们。」
王麟全不理会我的嘲讽,只对祁威叹气,「老夫也是为祁将军考虑,弑父之名毕竟难听,祁将军日后是我大宣的三军主帅,岂能背负如此骂名?」
「哈,」我笑出了声,「王首辅真是为祁将军操碎了心啊,」扫一眼祁威,「祁将军既已夺了兵权,为何还要战败?难不成要改投北莽?」
祁虎脸色黑沉,王麟出来活稀泥,「这战事……」
我打断他,「祁将军是王氏的人,兵权已到王氏手中,又为何要战败呢?」我冷笑,「因为王氏与虎谋皮,战事瞬息万变,北莽见到可乘之机就反咬一口,祁将军被咬疼了吧?」我转眸看王麟,「你们拿大宣的安稳和百姓的生死来赌,结果赌输了,赔上了十万大宣将士的性命!」
王麟闷声笑,「也不算输吧?祁将军又将北境夺了回来,兵力只折损三成,天纵英才的统帅啊,公主选驸马的眼光真是绝佳。」
「是啊,」我冷笑,「千挑万选的驸马,叛国投敌弑君谋逆都做得,我真是好眼光。」
王麟垂眸低笑,「公主既已对驸马死心,又知皇上并非你的生父,那又何必留在这深宫之中呢?暗卫都是誓死护主,只要公主交出太子,老臣必不会对公主如何,公主大可以由暗卫护送离开王城,自去逍遥余生。」
我冷眼看他,「我若是不肯走呢?」
王麟低笑,「皇上这些年待公主确然极好,但公主细想,皇上明知皇后厌恶梅嫔,但梅嫔过世后皇上还是将公主送去了坤宁宫。」
「我若养在其他娘娘宫中,皇后下手更无顾忌,我只会死的更快。皇上将我安置在坤宁宫,就是在告诉皇后,她要为我的生死担责。」
王麟低笑,「公主七岁那年摔伤之后,已现性命之忧,皇上却仍没让公主搬离坤宁宫。」
我瞥他,「王首辅是想说皇上根本护不住我,因为前朝后宫都是你王氏说了算,皇上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帝王,对么?」
王麟笑得像只吐泡得癞蛤蟆,「老臣不敢,恰恰相反,老臣认为皇上若当真想护其子女,是必能护的住的,比如说,三皇子。」
我看着他,他低声笑,「三皇子年方六岁,玉雪可爱,公主与其感情甚笃,是因为皇上时常教导公主爱护幼弟。但是公主可曾想过,公主幼年遇到的所有事,三皇子都没有遇到。」他抬眼看我,「这只不过因为皇上当真想护三皇子,所以他自然能护的住。皇上不护公主,是因为他想让公主成为一个有用之人,他想让公主成为三皇子的护卫,所以他将公主养在坤宁宫,若公主活下来,那公主将成长为他和三皇子强大的守护者,若公主死了,」他一字一句道,「那便死了。」
我长睫轻颤,王麟接着笑道,「皇上是同一个皇上,怎么可能护的住三皇子却护不住公主呢?不过是要看你们二人真正的分量罢了,公主摔伤后皇上也对皇后大怒,但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公主的分量毕竟不是亲生子女的分量,皇上倒也算仁至义尽,」他看着我低笑,「所以老臣觉得,公主为皇上做到这种地步,即便此刻离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凝眸盯着他,「你说皇上一直都在利用我?」
王麟低笑,「老臣并不愿让公主伤心,但是事实俱在,公主自作思量。」
我盯着他沉默片刻,倏然一笑,「思量好了,就是不打算交出太子,王首辅打算怎么做呢?」
王麟眸色沉沉,抬眼看我,「那老臣就只好破釜沉舟了。」
祁威冷冷看他一眼,王麟低笑一声,「祁将军放心,老夫不会动公主,」他转眸看向软塌上的父皇,「但是老臣翻遍了皇宫也没找到太子,所以太子必在勤斋殿内,若公主油盐不进,那老臣只好令勤斋殿外侍卫全力拼杀,直到找到太子为止。」
我凝眸看他,「你敢妄动,我就杀了太子。」
王麟嘴角微勾,冷笑,「公主要杀太子,总得下令,勤斋殿外的暗卫都有人盯着,公主若不肯给老臣留半分余地,老臣就只好在公主杀太子时,试着抢一抢人。」
「若我要杀太子,你决计救不下来。」
「老臣也是如此担忧,所以才跟公主耗到此刻,但是,」王麟看着我,「还有三皇子,太子身亡,还有三皇子可以继位,老臣笃定公主必不会杀三皇子。」
「若只有杀他才能保皇上活命,你怎知我不会杀他?」
「所以老臣一旦动手,必定不会让公主做这个选择,」他满眸阴沉的看了一眼软塌上的父皇,「只要杀了皇上,公主就会为了大宣社稷安稳,留三皇子活命。」
皇后惊怒,「父亲!你要放弃太子了么?!!你是他的亲外公!」
王麟沉声,「我不想放弃太子,但这要看公主如何选择。」
我勾唇一笑,「我选放弃太子。」
王麟眸色阴沉的盯着我,祁威和蝉儿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前,我伸手将锦被给皇上拉上来些,却在碰到他手的那一刻被他轻轻握了一下。
皇后慌乱恼怒,急着骂我,又急着提醒王麟太子是他外孙。
我轻笑,「皇后娘娘若不肯放弃太子,我也有个折中的法子。」
王麟看着我,「公主请说。」
「让我带皇上出宫,我将三皇子交给你们。」
「什么?」皇后怔了怔,恼怒,「不行!本宫绝不会让你将太子带走!」
「皇后娘娘急糊涂了吧?」我轻笑,「我怎会带走太子?他一露面你们会不抢人么?太子早已被我送出宫了。」
王麟沉声,「那三皇子现在何处?」
「六岁的孩子,打晕了随便藏哪儿都不好找,」我抬眸看着他一笑,「若你们一旦找到了他的所在,我的人会立刻下手杀了他。」
王麟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就依公主所言,我可以让公主带走皇上,但是……」
「但是若皇上遇害身亡,」我看着皇后,「太子必死。」
「你敢!!」皇后怒吼,「你敢动太子,本宫凌迟了你!」她转头对王麟怒声,「不能让她离开!太子必须安然回来!太子才是要登基的储君!」
我轻笑,「皇后急什么?王首辅又不会让我离开王城,皇上不死,他怎会放心呢。」
王麟低笑,「如今公主身边暗卫众多,只要离开皇宫脱离禁军的围困,逃离王城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老臣已经十分冒险了。」
「王首辅手中有了三皇子,就相当于有了一张安心的底牌,不必这般急着与我鱼死网破,若拗不过皇后娘娘,那便再等我些时日,等我将皇上照料到可以纵马疾行,等我觉得可以用暗卫拼死一搏带皇上杀出王城,我便用太子跟王首辅交换三皇子,然后王首辅便可扶太子登基了,如何?」
王麟眸色沉沉的看我,「公主出宫后要住在何处?」
「公主府,」我一笑,「可以么?」
王麟一笑,「就依公主。」
11.
蝉儿踏上出宫的马车就看我,「公主,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我瞥了一眼仍在锦被之中昏睡的父皇,没好气,「我也觉得,我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蝉儿急道,「王麟那个老狐狸会不会对三皇子不利?」
「太子没到手,皇上还没死,他不会动三皇子。」
「但是,但是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就让公主带皇上出宫修养到病愈?这样公主带皇上逃走的可能不就大了很多?」
「逃什么逃,等会儿公主府围得跟铁桶一样,逃得出去么?!」
「公主身边如今有皇上和太子两支暗卫,再加上公主府的亲兵,」蝉儿认真思考,「硬拼巡防营的话,是有可能逃出去的。」
「你都能想到,那个万无一失的老狐狸王麟会想不到么?!」
蝉儿愣住,随即愁眉苦脸,「所以我就觉得哪儿不对么。」
我轻哼一声,不再开口,蝉儿不敢再惹我,只嘀咕,「这马的臭味都到车里来了,他们也不怕熏到了公主……」
到公主府半盏茶功夫,箭矢如雨,尽皆射向软塌,将父皇钉死在上面。
纵身跃入替我挡开箭支到祁威被我推开,蝉儿也防备且谨慎的看着他。
王麟从外头缓步走入,低笑,「公主,朝臣今日皆知公主非皇上骨肉,又知公主通敌叛国,如今皇上死于公主府,公主百口莫辩,老臣怜公主幼年坎坷,愿给公主留条活路,交出太子,老臣放公主离开。」
我转眸盯着他,「你杀了皇上,所以太子也被我杀了,」我瞥他,「你扶三皇子登基有何不好?北境战败,遗诏就是三皇子登基,六岁的孩子不比太子易控制么?」
「皇上和太子同日身亡易引起藩王疑心,更何况老臣毕竟是太子的外公,」王麟低声笑,「公主若不交出太子,明日朝臣闹起来,只怕祁将军也护不住公主。」他眼中森寒,「公主若冥顽不灵……」
祁威淡淡道,「首辅大人。」
王麟殓去眼中森寒,低笑,「祁将军放心,老夫手下能人异士多的很,有的是不伤胎儿也让人说实话的法子。」
「待她生下孩子,王首辅要如何处置我绝不多问半句,」祁威淡声,「但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动得了她。」
王麟刚一皱眉,祁威就接着道,「太子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里去?」他看我一眼,「以我对公主的了解,这种关键的棋子她不会放的太远,搜一搜这公主府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王麟低笑,「那便听祁将军的,搜一搜吧。」
他身后士卒领命而去,王麟对祁威笑道,「祁将军说对公主厌烦嫌恶,全无夫妻之情,老夫今日瞧着可不大像。」
祁威淡声,「不过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红叶腹中也有将军的骨肉,倒是没见将军急着去瞧她。」
「她是皇后的人,王首辅自然不会动她,我说过了,这两个孩子我都要,我要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可不是这么个用法,」王麟低笑,「祁将军若要和公主和红叶共度良宵,那才叫齐人之福。」
祁威瞥我一眼,淡声,「那倒不必,公主性子太烈,我更喜欢红叶那般温婉娇柔的。要享齐人之福再找别人就是,红叶一向大度。」
我深吸气,竭力阻止自己拿起手边的花瓶砸他的后脑勺。
王麟笑道,「将军既这般喜欢红叶,那我便命人将她送来伺候将军安枕,左右将军今日也是要住在公主府的。」
祁威点头,「好。」
我咬牙道,「公主府大的很,最快也要搜半个时辰,二位有话出去聊可好?」
「不行,」祁威淡淡道,「我要确保你腹中胎儿安全。」
王麟笑道,「将军若这般不放心公主,那今晚可怎么安置呢?不是红叶伺候么?」
祁威平静道,「那就一起。」
我将花瓶冲着他砸过去,他侧头躲过,一脸习以为常。
一柱香功夫后,一名士兵兴奋来报,「首辅大人,找到太子了!」
王麟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出去,但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盯着我道,「皇上身死,公主为何没有哀戚之色?」
我冷眼看他,「他又不是我爹,而且他一直在利用我,首辅大人不是说我做到如今这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么?」
王麟眸中疑色渐起,快步走到隔壁软塌上细查尸体,随即恼怒,「这不是皇上!这是,这是宁公公?!」他急步走出来,「皇上在哪儿?!你上下马车都有数十名高手盯着,你不可能有机会换走他!」
「既然如此,」我瞥着他,「那皇上去哪儿了呢?」
「你……」王麟恼怒的上前一步,随即被祁威挡住,王首辅气得粗喘两口气,「公主,老臣一直对你以礼相待,但你若如此相逼,老臣就只好换个法子和公主说话了。」他往左挪了两步还是被祁威挡住大半个,只得伸长脖子冲我道,「公主虽动不得,但三皇子老臣还是动得的。」
我眸中一颤,冷笑一声,「送上马车的是皇上,下马车就换了个人,那皇上自然在马车里。」
王麟眸中阴寒,「不可能!你们上马车前车内根本没有人,你们下马车后车内也没有人!」
「车内没有,车底下未必没有。马车下有暗格,能藏两个人。」我嘲讽的看他一眼,「我劫持太子当日宫门就被封禁,出入宫人都要严查,我怎么可能早就送他出宫了?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都在马车的暗格之内,暗卫给他吃的饭都有迷药,安静倒是安静,但他还是弄脏了我的马车,王首辅未曾靠近,才没闻到那股熏香都压不住的污糟味道。」
王麟怒吼,「来人!去查马车!」
我冷笑一声,「没发觉我带出宫的半数暗卫都不见了么?那是皇上把他的暗卫带走了。王首辅的人盯着我和身穿龙袍宁公公入府的时候他就走了。」我瞥他,「只有那时没人留心马车,也只有那片刻功夫公主府还未曾被围。」
王麟阴寒的眸中杀意四起,我勾唇一笑,「王首辅跟皇上做了多年君臣,当知他的性子,你若敢动三皇子,皇上的暗卫死绝之前,你王氏子嗣只怕是不能出门了。」
王麟不理会我,只眸色森寒的看着祁威,「为今之计,只有立刻昭告天下,皇上病逝,太子登基。」
我闲声道,「但是北境战败,应该是三皇子登基。」
「那就杀了三皇子!」王麟忽然露出豺狼一般凶狠之相,紧盯着祁威,「祁将军觉得如何?」
祁威看他一眼,「只要王首辅答应的封王之事不变,三皇子的生死与我无关。」
「好!」王麟冷声,「那祁将军今晚尽管在公主府尽享齐人之福,老夫现在入宫安排,将军明日准时上朝,若有人对太子登基言辞不敬,只要得了老夫的示意,」他盯着祁威,「斩其头颅就是。」
祁威点头,「好。」
12.
红叶到了门口就开始跟祁威窃窃私语,当着我也不避忌俩人的奸夫淫妇之相。
我走过去直接将红叶拉了进来,然后一把将祁威推了出去。
红叶看我,「我的养父母不在皇后手上,我查过……」
我打断她,「在我手上,你跟我说要嫁祈虎的当日,他们就在我手上了。」
红叶眸色复杂,欲言又止,「公主……」
我看着她,「红叶,我七岁那年摔伤,半年多下不了床,脾气坏透了,连蝉儿都躲着我,只有你不管我再怎么发脾气都哄着我,若非你精心照应,我必定不会好的那般快,自那时起,我从未当你将婢女对待。此后在坤宁宫七年,皇后但凡下毒暗害你都挡在我前面,你中毒那次我守了你两日两夜,我始终不敢松开你的手,我怕你像我娘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红叶微急,「公主,你听我……」
「你喜欢祁威,直说就是了,送你了,」我看着她,「但是你要杀皇上,不成。」
红叶僵住,眸中急切缓缓降温,「公主已经查到我是谁了,是么?」
「先太子之女,」我看着她,「晴月,你可要跟我合作?」
红叶缓缓放开拉住我的手,「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但仍觉得我不应该杀皇上?十三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窗外一朵烟花升空,随即又有一朵,祁威在门外看红叶,红叶冲他点了点头,祁威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两位真是好默契,」我冷笑一声,红叶急道,「我和驸马其实……」
我打断她,「盛丰和祁虎都是先太子门下,盛氏一族为先太子而死,但祁虎却带兵将先太子抄家灭门,所以你要杀祈虎。但祁虎并非始作俑者,告发先太子谋逆,篡夺皇位的是当今皇上,所以你入宫是要弑君,只可惜你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我看着她,「直到后来皇后将你收拢在手下,你便正好利用皇后来杀皇上。」
红叶凝眸看我,「公主觉得,我不该杀皇帝么?」
「不该!」我看着她,「你在宫中多年,当知前些年朝政根本就是由王氏把控!十三年前的先太子谋逆案是王氏一手炮制的,皇上那时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出皇子,他对先太子有兄弟之情!王氏是因为先太子胸有丘壑,已现锋芒才决定铲除,当年灭先太子满门的是王麟!皇上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拔除王氏,为长兄报仇,你要杀他?!」
「你怎知他不是为了帝位蓄意配合王氏?!」
「绝不是,」我平静道,「自我七岁起你便在我身边,我的生辰恰好是先太子忌日,每年那一日皇上都会屏退所有人,只陪我一人在御书房玩闹两个时辰。」我看着红叶,「小时候他会抱着我给我讲一对兄弟闯祸胡闹的故事,他想念先太子;我略大些之后他醉过一次,我听见他呢喃着说,皇兄,我一定替你报仇。」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演戏?故意让你觉得他是个兄友弟恭的良善之辈?!」
「这么多年演这些戏他图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演戏?!」
「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我一怔,随即好笑,「合着你们都早就知道?」
「不是!」红叶急道,「是驸马刚刚告诉我……」
「我不想听!」我气恼的甩开她的手,「他爱告诉你什么告诉什么!我就是告诉你,我不管你身后之人是谁,你都让他给我住手!若皇上有事,我就杀了你养父母!」
红叶怔了怔,看我一眼,「公主,你我一起长大,公主的脾性我很清楚,你不会杀无辜之人。」
「你敢杀皇上,我就敢杀他们!你尽管试试看!」
「就会装凶吓人,只在驸马面前才会装乖。」红叶被我凶得后退半步,却仍小声嘀咕。
我觉得她的亲昵之态是因为提到了祁威,越发气恼,「你说什么?!」
红叶忙道,「我说我只是一个棋子,又没办法左右控局之人。」她皱眉拉我,「你还有身孕,不能这般气恼……」
「你少来这套,」我甩开她拉我的手,「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查出你养父母不在皇后手中,你手中必有可用之人!那你就不是个单纯的棋子!你背后那个控局之人未必不能为你所控!我告诉你红叶,我不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但我是大宣子民,当今皇上为帝,对百姓万民是好事,你不能杀他!你已经杀了祁虎,北境若是有失,全都要怪你!」
红叶看我,「祁虎若真死了,驸马岂会不杀我?」
「哼,他就是为了你弑父夺权的,你们又浓情蜜意,他哪里舍得杀你?」
红叶眸色微有些无奈,「公主,你明明能猜到……」
「你别跟我说话!」我气恼的瞪她,「皇上和王氏的这局棋胜负未定,你只说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红叶沉默一瞬,凝眸看我,「若我不肯,公主要如何?」
「不如何,」我转身开窗,竭力压下心中躁怒,吹了片刻凉风,我语声安稳,「我不会杀你,但是胜负未定之前你不可能踏出公主府半步。我不管皇上是不是我父亲,王氏祸乱朝纲欺压百姓是事实,皇后手上还有我娘的血债,你要复仇,我亦然,」我转身看她,「我绝不会放过皇后,我不会让她死得比我娘少半分痛苦,但我自报我的仇,犯不上多搭上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我要皇上继续为帝,我要正大光明的让王氏分崩离析。」
红叶凝眸看我半晌,「公主要如何做?」
「这么说,就是愿意跟我合作了?」
「要看公主能不能赢。」
我挑眉,「我的赢面比皇后大,皇上已非当年刚即位的虚名帝王,京中八大营都入王氏门下只是假象,王麟只要今晚杀不了他,那就说明这王城的控制权其实在皇上手中。」
「但是明日王麟必定扶保太子登基,只要皇上不能破此局,那他日后就是假冒皇帝的流寇。」
我唇角微勾,「皇上有机会破局,我身边这支是太子的暗卫,我自己的那支暗卫,」红叶凝眸看我,我一笑,「都混迹于皇后的侍卫之中,所以皇上今晚若要悄然入宫,倒也不难。」
我伸手让窗外的风从指间穿过,眼尾斜扫指尖蔻丹,「耗了十三年的一场棋局,明日就要分胜负了,王氏占尽十三年上风,但我偏偏就要赌皇上,能赢。」
红叶沉默半晌,缓缓抬眸,「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我瞥她,「要看你有多大本事,若皇上今晚为王麟所杀,我要太子在登基之前身首异处。」
「公主要保三皇子登基?」
「是。」
「公主为何不自己登基?」
「我为何要登基?」我挑眉,「女帝登基必被藩王声讨,我中邪了非得给自己弄个烂摊子收拾?更何况皇帝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我觉得那些抢来抢去的朝臣都有病,整日在那些没完没了的人心算计里乐此不疲,全都是吃饱了撑的。」
红叶一噎,似是无奈的顿了顿,「公主在宫中的势力不弱,为何要我来杀太子?」
我挑眉,「我的人都是侍卫身份,未必有机会靠近太子一击毙命。若皇上死了,我的人要杀的是皇后和王麟,暴露身份杀个太子实在太亏了,你不是要合作么?拿太子的人头来给我看你的诚意,太子死后,你能见你养父母。」
红叶垂眸,唇角却微弯,我蹙眉,「你笑什么?不肯?」
红叶抬眼,眸色一如小时候那般清亮含笑,「公主若非生了个顽皮懒散的性子,跟谁在一处都是不吃亏的。」
我皱眉,「红叶,皇上在先太子案中的角色并非表面看去那般不堪,」我认真看她,「你要复仇,总得先查清事实,比如祁虎,你如今仍觉得你那情丝绕之毒下的对么?」
红叶垂眸,「三日前,我在祁虎送我的妆奁夹层中找到了父亲的血书,当年是父亲让祁虎假意屈从王氏,扶保当今皇上的。」
我眯眼看她,「那你还要杀皇上?」
红叶看我一眼,「我可以不杀他,但他必须还父亲一个公道。皇位本是父亲的,是他抢了去,如今要他交出来,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我挑眉,「想当女帝?」
红叶垂眸一笑,「我若是公主这般的脾性心智,倒真是未为不可。」她抬眸,「我实则是个偏私护短,睚呲必报的性子,与公主不同,我心中并无家国百姓。」
「既不想抢龙座,那你就此罢手,只要你不折腾,我护你周全。」
红叶一笑,摇头,「不行,我心中过不去,我不在乎天下大乱,我只想为父亲要个公道。」
「这公道必须得是皇上退位么?」我瞥她,「为着出口气就逼皇上退位,徒给那些狼子野心之辈留空子,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腻了,想去北境过几年战乱的日子?」
红叶并未动怒,只替我抿了抿鬓发,笑的如空谷幽兰,「公主这般好,我日后一定也学着变得更好些,省的遭公主嫌弃。」
我打开她的手,「别碰我!」我瞥着她,「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还想逼皇上退位,你们好大的口气。」
红叶笑道,「若我不肯,皇上得确未必坐的稳这皇位。」
我翻她一眼。
红叶抿唇一笑,想了想道,「我也有话要告诉公主,」她抬眸看我,「公主的娘亲根本就不是……」
「我娘亲根本不是北莽人!她就是大宣人!她只是被北莽掳走过!」我立时气恼,「是王麟他们诬陷她是北莽人!她从来都不是北莽细作!」
「我知道,」红叶看我,「我是想告诉你,你娘亲是江南苏氏的女儿,她入北莽是奉了先帝密令,她是大宣子民,她有功于大宣。」
我怔怔的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
我忽然压不住气恼,索性将她推出门外,「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这般喜欢嚼舌根,日后说不定能比旁人多长条舌头来!」
13.
次日卯时,我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推开侧窗,高峰纵身过来,我接过密信。
祁威的声音有些急躁,「你没跟她说清楚么?那我不白找你来了么?」
红叶没好气,「公主什么脾气你不清楚么?你现如今找我来有什么用?!我一开口她就打断我,这摆明了在生气!」
「所以你跟她说清楚!别的事都不用你说,你就只跟她说我们俩……」
我拉开门,「你们俩百年好合,」我瞥一眼红叶,「你的人杀得了太子么?」
红叶笑道,「公主要随我一起入宫么?」
祁威急道,「今日宫里乱,你让她去干什么?」
我无视祁威,只瞥红叶,「不跟你一起去,我如何确定你不是去弑君的?」
祁虎见我径直要上马车,急着来拦,「哎……」
蝉儿挡住他,拔剑相向,红叶绕到对面一侧上马车。
我将密信递给红叶,「皇上杳无音讯,王麟的人还在搜捕。」
红叶低头看密信,笑道,「驸马此刻现身,说明王首辅的人已在掌控之中了,皇上好生厉害。」
我瞥她,「是么?」
红叶抿唇笑,「王氏文臣武将的暗棋盘根错节,这才是王氏真正的根基,这些人不连根拔除,即便杀了太子和王麟也后患无穷。王麟老谋深算,不到最后绝不会动这些人,所以皇上剑走偏锋,逼王麟出尽底牌杀他。驸马昨夜看见八大营的传信烟花便急匆匆离开了…….」
「八大营都姓王。」
红叶无奈,「公主昨日还说……」
「我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了。」我瞥她,「你是不是当真要逼皇上退位?」
红叶顿了顿,抬眸看我,「看情况。」
「你未必能胜。」
「也未必会输。」
「那好,反正到宫门口还得些时辰,咱们聊聊,」我看她,「皇上杳无音讯未必是好消息,他也可能已经死了,你怎知今日不会是太子登基?」
红叶道,「我无法确定,但如今这情形我也更愿意皇上胜。」她看我一眼,「驸马护着公主,所以驸马是皇上的人,公主执意入宫,驸马没有强硬阻拦,那就是说宫中大局已定。」
「祁威什么时候护我了?他护不护我跟他是不是皇上的人又有何关系?!」
红叶有些发愁似的看我,「我觉得驸马以后的日子应该会不大好过。」
我哼她一声,「你昨儿可说过你不会弑君。」
红叶抿唇,「公主放心,皇上这些年待公主很好,我还算满意。」
我好笑的看她,「你这意思,是说皇上若待我不好,你便要任由你身后之人弑君了?」
红叶抬眸,「是。」
我眯眼看她,「你跟祁威连孩子都有了,你跟我在这儿演姐妹情深?!」
红叶怔了怔,随即气结,「驸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两情相悦,所以他要杀了祁虎好跟你共赴云雨,还说日后我们两人一起伺候他,他好享齐人之福,」我看着气得胸口起伏的红叶,顿感消了一大半的气,「我倒是不介意,先太子之女呢,身份尊贵,得算是我高攀了。」
红叶知我故意气她,看我一眼,「公主是要跟我聊驸马,还是聊皇上?」
「皇上,」我瞥着她,「皇上待我不好,他把我送入坤宁宫任由皇后折磨,你不是要弑君么?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弑君。」
红叶眸色安稳,「公主身边的暗卫都是皇上从自己的暗卫中拨出的顶尖高手,公主摔伤那次是个意外,皇上原本只是要找个借口给公主暗卫,不料皇后的人借机加害,当真害公主重伤,皇上赶到时,皇后已将对梅嫔的怨恨发泄在了公主身上,皇上当年差点杀了皇后。」
「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公主出事后皇上定要公主搬出坤宁宫,但公主执意不肯,皇上只好派暗卫相护,公主身边的暗卫比皇上都多。这些年公主但凡有事,王城中的所有皇族暗卫都会拼死相护,这必是皇上的命令。皇后本想将公主嫁给王氏子弟,但皇上装聋作哑任由公主选了驸马,」红叶看我,「皇上待公主的确算过得去。」
「若他待我不好,你打算如何弑君?」
红叶一笑,「弑君未必能行,但是逼他退位,我可以办到。只要他不再是皇帝,杀起来就没那么难了,不是么?」
我凝眸看她,红叶静静道,「公主既已猜到我背后之人,那便当知红叶确然是能凭借王氏作乱将皇上拉下皇位的。」
「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忽然这般轻易收手,」我看着她,「你会信祁虎父子未曾叛先太子是因为有血书为证,但皇上那里,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原本无心夺先太子的皇位,即便他是被王氏裹挟上位的,凭你的脾性,你也该是让他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吐出来才对,你怎会听我说几句话就掉头帮他了?」
「因为他对公主还不错。」
我气结,「灭门之仇为了我泯然一笑了?!你当我傻么?你有那么大度么?我们有那么深的情分么?」我瞥她,「我入宫那会儿你还让我生死有命呢!」
红叶微急,「我那时不知道……」
「少跟我扯没用的,」我没好气,「你是不是想进宫弑君?!」
「不是,公主放心,」红叶顿了顿,「我还有些事要问祁虎,在他跟我解释清楚之前,我不会……」
「你如何确定祁虎活着?你如何确定祁威弑父夺权是真是假?」
红叶一愣,「驸马怎会……祁虎诈死不是皇上早设计好的么?他怎么可能真的死了?」
「怎么不可能?!王麟根本就没让祁威杀祁虎!他是让他的人杀的!你怎知祁虎一定活着?!」我没好气,「你就没问问祁威么?」
红叶脸色白了白,「我,我以为祁虎一定会活着,我没顾上问……驸马也没有主动提及……」
「你是没敢问吧?」我没好气,「祁虎诈死一事本就风险极大,你还下了情丝绕,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服下我送去的解药!」
红叶脸色更白,却仍稳住声音,「驸马能回来,说明……」
「说明祁虎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我瞥着她添堵,「皇上的计划是让祁虎在王麟逼宫之时现身,可如今回来的是祁威!」
红叶微急,「皇上的计划公主不是知晓么?」
「他就只吩咐我等祁虎死后入宫助他从皇后手中脱身!我入宫后他就病恹恹的一直昏睡,我能知道什么?」我越说越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13.
乾清宫。
身穿龙袍的太子坐在御座之上,因吃多了迷药又被打折了手,神色萎靡的颇有些像从勾栏之地捞出来的酒色之徒。
朝臣分为两派,吵闹的如同一群下山抢食的猴子,大呼小叫不够还要动手动脚。
龙椅之上的太子昏昏欲睡,一脸纵欲过度之相,若非皇后屡次提醒,必定鼾声大响。
王麟脸色铁青,老谋深算的眼中难得的透着几分不安烦躁。
王首辅被推搡两把又挨了一拳之后终于怒极,「祁威!」
祁威应声,「末将在。」
一拳将王首辅打出个黑眼窝的张太傅全然无惧,继续指着王麟的鼻子骂,「你个篡改遗诏的弑君逆臣,你将皇上弄到哪里去了?!你说!」
王麟恼怒,「皇上被汐月公主带走下落不明,三皇子不知所踪,大宣不可一日无主,为今之计自然先立太子为帝!」
「啊呸!」张太傅兜头唾他,「你看看太子现下是个什么模样?!他这神志还不是由你一手把控朝政?!你个欺君罔上的篡位逆臣!」
王麟抹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怒吼,「张万余!你再敢放肆我就令人把你抓起来!」
张太傅冷笑一声,「你要是能动我,你早下杀手了!」他一甩宽大的袍袖,「老夫就站在这儿等你来押我入狱,你倒是让人来呀。」
王麟满面怒气,却未曾下令侍卫动手抓人。
张太傅指着他的鼻子,「老夫远不如王首辅有权有势,但天下士子半数出自老夫门下,你敢动老夫,大宣文坛用唾沫也会将你淹死!」
我在殿外看得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书生意气,王麟不敢动你是因为你的学生中有数十名在藩王麾下手握重权,什么文坛盛名,统统都是表面功夫。
王麟怒声,「朝中无君,太傅如此大闹朝堂,置大宣安危于何地?!」
「王首辅北境通敌,致使我大宣折损了十万将士!有何颜面谈大宣安危?!」
「通敌的是汐月公主!有她的亲笔书信为证!」
「那你昨夜为何放她出宫?!可见你们是一丘之貉!」
「我怎会放她出宫?!是她自己……」
「皇宫侍卫禁军都在你手上,没你点头她如何出的去?!你们必定是狼狈为奸!你说,你到底将皇上和三皇子弄到哪儿去了?!」
几句话又卡死到此处,王麟恼怒的转了几个圈,怒吼,「来人!去公主府,把汐月公主带来!」他眼中寒光射向祁威,「祁将军跟公主虽有夫妻之情,但大局当前,老夫相信祁将军必定能……」
张太傅冲过来指着祁威骂,「你爹小节虽亏,大义不失!你竟投靠王氏,葬送我十万大宣将士性命!祁府家门何其不幸,怎会生出你这种逆子!」他转头又骂王麟,「你为保太子夺嫡登基,竟从边境调回我军主帅!若北境有失,你万死难辞其咎!」转头再骂祁威,「你罔顾北境安危,一心媚上谋取权位,你置北境数万万百姓于何地?!你个……」
王麟忍无可忍的一把将他扯回来,「太傅!」他盯着张万余,「若证明只有汐月公主一人通敌,皇上和三皇子也为她所害,太傅是否可为了大宣,扶保太子登基?!」
张太傅接着吼,「你若不是同党,又怎知皇上和三皇子为她所害?!可见你们本是同党!」
王麟吼回去,「我们不是同党!」他阴沉的眼光扫过祁威,「我和祁将军会证明给你看我们不是同党!」
我抬足跨入殿内,「王首辅要如何证明?杀我么?那恐怕不行,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我瞥一眼祁威,「通敌之事可以让祁将军拿出更多证据,可皇上为我所害你要如何证明?」
王麟眼神阴沉,「公主府昨夜搜出一具身穿龙袍的死尸,皇上和三皇子也消失无踪,公主作何解释?」
张太傅大惊失色,「什么?!」
王麟道,「老夫年迈昏聩,以为公主蒙陛下恩养,理当对陛下感恩,皇后受老夫误导,一时心软便同意了让公主伴陛下左右,却不料到公主竟会行此悖逆之事,可见北莽余孽断不能留!」
我瞥他,「我府里死的那个又不是皇上,我如何悖逆了?」
王麟根本不容我再说,只对张万余拱手,「梅嫔不足七月便生产,但公主却是足月婴儿,此事有当年的稳婆为证,太傅随时可以查问。梅嫔本是北莽奸细,祁将军那里证据确凿,公主通敌也有明证,她带走皇上和三皇子必会杀之,她要乱我大宣江山!太傅与我虽有私怨,但大局当前,太傅必能明辨是非!」
张太傅正听的一脸懵,王麟便指着我,厉声道,「拿下!」
动手的侍卫并非祁威的人,但祁威尚未动作就听见龙椅处一人怒声,「谁敢!」
众人抬头,龙椅之后,眸色清明,脸色黑沉之人,正是昨日病得要死要活的大宣皇帝。
朝臣惊怔之后立刻跪拜山呼万岁,唯有我和王麟不跪,我瞥王麟,「王首辅,你不是说皇上被我给杀了么?」
王麟脸色阴沉得如同暗井寒冰,「太子已经登基,皇上当居太上皇之位。」
已经登基的太子早吓得滚下龙椅,跪伏在一旁颤声叫着父皇,皇后脸色苍白的站起身,却踉跄着软倒在地上。
皇上对两人视若无睹,只坐在龙椅上拈起王麟那封血迹书写的折子,他现身之后乾清宫内不停的出现身手绝佳的暗卫,不过片刻,王麟和祁威带上殿的侍卫已被逐一盯住。
皇上将折子随手丢下来,「都是小喽啰,真正通敌的赵川,怎么不在上面?」
我心头蓦然一寒,赵川,祁威留守北境的副帅?!
王麟环顾四周跪拜的朝臣,忽然冷笑一声,「张太傅,你甘为陛下臣子十余年,你对先太子的忠义又在何处?」
张万余跪着的身子一僵,王麟接着道,「你因先太子灭门恨恶王氏,但是你别忘了,先太子谋逆为当今陛下首告,今日你不趁机动手,你此生绝无再为先太子复仇的机会。」
张万余缓缓起身,全然没有了方才倚老卖老跳脚螃蟹模样,沉声道,「老夫的确打算今日为先太子讨个公道,但却绝不会跟你同流合污。」
王麟闷笑,「那是自然,太傅只是利用我罢了,无妨,我甘心让太傅利用。若无我铺路,太傅何来今日质问皇上的机会。」他挥了挥手,两名乾清宫门口的太监立刻放出传信烟花,暗卫上前诛杀,却已然晚了一步。
张万余冷笑一声,王麟笑道,「太傅的兵马都在万里之外,我总要调派些人手才能保你我无虞。」
张万余不再理会他,只看向皇上,「十三年前,皇上指控先太子谋逆,导致先太子被抄家灭门,皇上可有悔意。」
皇上平静的看着他,「没有。」
张万余眸中隐现愤怒,「皇上承蒙先太子教导翼护,却因图谋帝位害兄长满门被灭,皇上至今不悔?」
「不悔。」
张万余恼怒,「但十三年已过,朝中忠于先太子的良臣仍如过江之鲫。」
这话些微不实,因为王党不可能忠于先太子,而张太傅这一派的人中也已有许多忠于当今皇上的,十三年光阴,再深的忠诚也会被磨灭些锋芒,如张太傅这般的执拗之人自然有,但却已不多了。
我看了红叶一眼,她眸色安稳。
的确,即便死忠先太子的人不多,但只要大多数人左右摇摆,她就可以由张万余出头带动众臣逼皇上退位,若她手段高明,未必就不能成事。
张万余接着道,「陛下鸠占鹊巢十三载,如今是时候将龙位归于正统了。」他看着皇上,「老臣虽无兵权,但却也早已书信天下门生,若老夫今日不能拨乱反正,那便望天下有志之士揭竿而起,还这世间一个清正太平!」
王麟阴测测的笑,「皇上,太傅的门生手上有多少兵马,皇上还是清楚的吧?若为天下百姓计,皇上还是退位的好。」
王党的朝臣得了示意,一时都跪地山呼请皇上退位,太傅的人再一跟风,皇上便显得有些孤家寡人。
皇上眸色沉静,只看张万余,「太傅要如何拨乱反正?继位之君何在?」
张万余冷声,「自然是先太子遗孤!」
皇上便对我身边的红叶一笑,「那红叶姑娘今日是要挑明身份了?」
张万余愣住。
王麟也愣住,随即惊怒的看向皇后,皇后一脸吃惊懵怔。
张万余瞥着王麟,「王首辅是觉得我逼皇上退位只是为先太子讨个公道,只要给了我这个公道,王首辅就可以顺手替太子捡走个皇位是么?」他哼了一声,「老夫演了十几年迂腐之辈,你就真当老夫是个蠢货么?」
我瞥他一眼,心道就算不蠢,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王麟极快的调节好表情,对张万余一笑,「太傅,女子岂可登基为帝?」
张万余冷笑,「先太子血脉,无论男女都可登基为帝,」他瞥王麟,「老夫今日定要为先太子翻案,定要扶其子嗣登基,身死成仁,在所不惜。」
我忍不住翻白眼,王麟压着气沉声,「太傅,你手上无兵,如何扶先太子子嗣登基?」
红叶笑道,「手上无兵,却并非无人可用。」她一抬眸,皇后立刻被身边宫女用匕首抵住了脖子,太子更是被两个小太监拖至一旁制住,只吓的哭叫母后。
皇后满面惊怒,声音发颤,「你,你……」
红叶一笑,「皇后娘娘见谅,不过一道棋局,你我互为对方的棋子,胜负之论,唯看谁手段高明罢了。」她转眸对王麟笑道,「王首辅的烟花早放出去了,你的人怎么迟迟不来呢?」
王麟眸中难掩惊疑,红叶勾唇,清丽的笑意中似有几丝邪魅,「皇后手下的内侍已尽皆从命于我,王首辅要召的禁军中,也有我的人。」
皇后恼怒的颤声,「不可能!他们跟了本宫多年,他们……」
红叶眸中阴冷嘲讽,「娘娘派人掳走我的养父母,导致他们坠崖身亡,当真觉得瞒的住我么?」
皇后眸中猛然一缩,红叶冷笑,「若非公主的人先一步带走了他们,又设局让娘娘以为他们死了,只怕娘娘也不会对我如此信任。」她眸色阴寒的看向皇后,「那我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份信任,你手下人的至亲如今都在我手上,他们岂敢不从命于我?宫中侍卫也有我的人,加上禁军和旧部,我本可以今日跟你们拼个胜负,若胜便罢,若我败,」她笑意冰寒,「这乾清宫还有我埋下的火雷。」
王麟眸中亦是难掩惊怒,只迟疑一瞬便对皇上道,「皇上,我们先联手除去这些疯邪之徒,如何?」
红叶冷眼看向皇上,皇上看着她微笑,「你是晴月?」
红叶看他,「皇上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你与柱国公成婚次日。」皇上看着她解释,「你是汐月身边的人,朕最初查过你后就不曾监视,但你这半年与皇后过从甚密,朕便留心查了。」
「皇上查出我要杀你了么?」
「恩。」
「那皇上为何还留着我?」
皇上一笑,「祁氏父子起初也要杀朕,太傅至今都要杀朕,忠于先太子的臣子都对朕虚与委蛇心存杀意,朕都留着了,为何不能留你?」
红叶看着他,皇上笑道,「晴月想说什么?」
红叶道,「若我要你的皇位,皇上还肯留我活命么?」
皇上一笑,「只想要皇位么?」
张太傅沉声,「还要皇上下诏罪己,还先太子清白。」
「好,」皇上干脆道,「但先太子的帐太傅只打算跟朕一个人清么?」他转眸看向王麟,眸中平和尽去,冷厉丛生,「王首辅这里的帐,不该比朕少。」
张太傅冷眼看王麟,「请皇上下旨,诛此逆贼。」
「不,」皇上冷冷的看向王麟,「朕要将王首辅交由三司会审,朕要重审十三年前先太子谋逆之案,罪己诏朕可以下,当年的罪魁祸首,朕也绝不会放过,朕要天下人都知道十三年前的真相。」
张太傅怔住,这般轻易就肯重申旧案,那下诏罪己或许不是敷衍之辞?
皇上看着王麟冷笑,「这些年朕这个皇帝当得何其窝囊,既然如此,又何须扯些帝王之尊的虚言?天下人可以知道朕当年怯懦卑劣,朕不在乎,朕只要十三年前的真相。」
「皇上当年是答应了先太子隐忍以图来日,」我开口道,「这不是怯懦卑劣,皇上受先太子所托,担了大宣这副担子,皇上可以下罪己诏,十三年前的旧案也理应重审,但天下人有权知道全部的真相,他们应该知道他们的君王是何等样人。」
王麟冷笑,「皇上当年真是捡回了一颗好棋子,明知被利用还这般向着你,」他眸色狠戾的看向祁威,「这天下女人多的是,杀了公主和红叶,老夫再替你找二十个来。」
祁威冷冷的瞥他一眼,纹丝未动。
「祁威,我知道你并对我归心,」王麟冷声,「但你已离北境,大宣军如今由赵川控制,你弑父夺权,通敌叛国,除了投靠我,你无路可走了。」他指着殿外围上来的侍卫,「皇上有暗卫,但我有数十倍于他的侍卫!禁军也是我的人!杀了皇上,杀了红叶和汐月公主,杀了这殿内所有不从之人,我们就能扶太子登基,你仍能封王!」
祁威眸色狠厉的走向他,王麟惊惧后退一步,随即暴怒,「你敢!」他对所有人怒吼,「北境二十万大军在我手中!你们谁敢动我!不怕赵川率兵攻入王城么?!」
「赵川在此!」一个粗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这声音不是赵川,是祁虎。
他将赵川的人头丢进大殿,顿时吓得一众朝臣惊惧大叫。
祁威怒道,「你怎么能回来?北境谁守?!」
祁虎瞥他一眼,「老子把北莽二十万大军全灭了,二十年之内,北境不用守也太平!」他说着火大得指着祁威,「老子能不回来么?!我刚才就看见你小子只护你媳妇!明明是红叶离王麟这条疯狗更近!」他飞起一脚去踢祁威,「老子好言好语求了你半天让你照应!你明知道她有孕在身!」
祁威躲开,怒道,「公主也有孕在身!」
祁虎瞪眼,「红叶是先太子之女!身份尊贵,当然先护着她!!」
我瞥着因心疼媳妇而暴躁的祁虎,「那柱国公可知红叶腹中是祁威的骨肉?」
「什么?!」祁虎暴怒,「谁他娘的造这种谣?!老子活劈了他!」
我淡声道,「你儿子祁威亲口说的,宫中有太监宫女可以作证。」
祁虎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抽出长刀就冲祁威砍去,「你个小王八蛋吃错药了?!造这种谣?!公主都有孕了,你还抢我儿子干什么?!老子的刀剑骏马你抢就抢了,老子的儿子你也抢?!你给我站住!!」
父子俩在满殿的暗卫和侍卫中间来回穿梭,祁虎没砍到祁威,反倒砍倒了好几名王麟的侍卫,但所有人都懵圈的看着这父子俩的糊涂账,一时也没人还手。
王麟反应过来,怒吼,「动手!」
但皇上比他更早一瞬冲满殿暗卫指着我挥了挥手,一时间殿内杀声四起,但朝臣身侧有祁威的人相护,我和红叶四周更是不止有祁氏父子,还有皇上的诸多暗卫。
祁虎一边砍人一边怒吼,「王麟弑君谋逆,党同者诛九族!都他娘的活腻了?!放下刀!」
皇上接着大吼,「被蒙蔽胁迫者,此刻束手就擒,朕既往不咎。」
王麟眼见自己步入绝地,癫狂一般的大笑,刚要慷慨几句遗言,就被祁虎一拳过去将他打成个弓腰虾米,王首辅顿时倒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乾清宫内外王麟的人都被拿下之后,王麟才捂着肚子缓缓站起身,「成王败寇,老夫时运不济……」
「乱臣贼子罢了,」我瞥他,「装什么乱世枭雄?」
王麟满眸阴寒的看向我,「若非汐月公主如此堪用,老夫未必会败,输给皇上老夫认了,但栽在一个贱民之女手中……」
红叶推开挡住她的祁虎,抬手一掌将王首辅抽得重新倒在地上,「她母亲是我大宣子民!她是我父亲的女儿!她是我的妹妹!你再敢辱她,我就将你王氏灭族!」
她用足靴用力踩在王麟脸上,蹲身将一把匕首架在王麟颈间,唇角一丝冷笑,「王首辅动不动就灭人满门,如今轮到自己,不止作何感想?」
祁虎吓了一跳,紧着拉开她护在身后,「哎哎哎,你要打他你说啊,你又打不动,你别再伤着哪儿……」
张太傅明显也吃了一惊,看看我又看红叶,「这,这……」
红叶挣开祁虎的手,看向皇上,「我看见方才小太监已经去传旨了,先太子之案何时开审?皇上的罪己诏何时可下?」
「罪己诏已下,」皇上看向王麟,「先太子之案,此刻开审。」
红叶凝眸看他,退后一步,「先太子之女晴月,」她俯身行君臣之礼,「参见陛下。」
14.
我七岁入宫,一个月后娘亲去世,我便再没入过她的梅霜殿。
如今住了三个多月,从红梅落雪住到柳芽新发,还未曾住够。
我喜欢坐在那一片小小的芙蓉池边赤脚踩水,但如今水还有些凉,蝉儿一瞧见我脱鞋子就嚷嚷着要去叫皇上。
自那日之后我便没有再叫他父皇,我看出他有些难过,但是我不想理他。
宫变那日原本了结的很是顺利,三皇子是在王麟被押出殿门的时候跑进来的,高峰紧随其后,原本也是万无一失。
但押送王麟的侍卫,是王麟藏在宫中的暗桩。他在三皇子跑过他的瞬间出手,匕首狠厉的刺向三皇子的脖颈。
我离三皇子只有一步之遥。
那时我刚杀了皇后,亲手杀的,父皇和祁威他们都看我,我没搭理他们,径直往外走。
三皇子原本端着皇子的小架子快步走,但一瞧见我就嚷着皇姐跑向我。
我伸手接他的那一瞬间微微侧身将他拢在肩下,然后那行刺的侍卫就被高峰杀了。
祁威他们一群人将我围住的时候,就数三皇子哭叫让我不要死的声音最响,吵死了。
我后肩疼得很,但我仍看着皇上笑说,王麟说你养我就是为了让我护住三皇子,那我这是不是算护的还不错。
我没听到皇上的回答就晕过去了,他也压根儿没功夫回答我,就顾着怒吼着叫太医了。
太医说我运气很好,匕首刺入肩胛,养上两个月就能好,孩子也无碍。
我醒过来的时候手边放了些哄小孩子的糖,三皇子正一边看着我抹眼泪一边吃的不亦乐乎。
从我让高峰他们对擅自进入梅霜殿的祁威下杀手之后,祁威就开始仗着我没有武者的耳聪目明日日翻墙,我让高峰他们对同样翻墙进来的大宣皇帝也下杀手,但他们可怜巴巴的看我,所以我每次都只好自己将人砸出去。
红叶太清楚该怎么应付我的坏脾气,她又有身孕,所以我不大方便砸人,然后她就厚脸皮的开始日日都来。
我并没有问她,但她还是自说自话的告诉我说,她小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她还知道妹妹左肩胛处有一块弯月胎记,就跟我肩上的一样。当年她孤身一人入宫,孤寂之时很想有个家人,所以宫中那些年她就拿我当作自己的妹妹,但她又清楚皇室子嗣不会弄错,所以她也知道我不是。
待得她羽翼丰满要与王氏和皇上拼死一搏的时候,祁威忽然给她看先太子的亲笔书信,她说她没有打开书信就知道我就是她的妹妹。
我问她我娘的事,红叶便垂眸给我看了先太子托当今皇上照顾我娘的那封书信,我能看出先太子对我娘的愧疚和亏欠,但是那封信里没有男子对女子的爱意,也没有父亲对子女出世的欣喜。我不明白先太子为何要告诉红叶我的存在,红叶说是因为后来他想认回我,我觉得不是,那封信中能看出他并不希望我存在,至少也是并不盼望。
红叶就住在不远的凝露殿,先太子被追封为帝,所以她也封了公主,位分和我一样高,但我欺负她她也不恼,仍像小时候那样让着我。
她将养父母接进了宫玩了几日,她养父母说我的人将他们照顾的很好,按理说应该来谢一谢我,红叶便带他们来了,然后她看着她养母拉着我夸的样子抿嘴笑,笑的我委实想找茬跟她吵架。
他们走了以后蝉儿问我是不是有些不喜那对忠厚的老夫妻,我并未应声。
我不是不喜,我是有些羡慕。
他们看红叶的眼神让我羡慕,红叶瞧出了我这羡慕,所以我有些生气。
我更生气的是皇上随后就来了,像我小时候一样,他看见我生气就手忙脚乱的围着我转,直到将我惹的更加生气。我那没事儿就拿东西砸人的臭脾气就是他惯出来的。
我将他砸出梅霜殿之后就去了偏殿那间小小的静室,我娘生前喜欢侧窗的绿梅,总是歇在这边的软塌上。
我抱着小时候娘亲给我做的几个小玩意儿在软塌上睡的迷迷糊糊,梦到我娘在哄我,我不肯让她哄,顿足跟她哭闹说我又没有爹爹了,爹爹又把我们扔在北境自己走了,他不要我们了。
我觉得有人摸我的头,还轻声还嘴,说没有,说爹爹一直都在。
我睡眼惺忪的懵了半日才看清坐在地上眼眶发红还揉我的脑袋的大宣皇帝,我抽搭着睡梦中哭出来的鼻音,「你不是我爹,我小时候问你你还说你是,你骗我!」
大宣皇帝义正严辞,「皇兄把你过继给我了,我就是你爹。」
「你不是!我早知道你不是,我肯定不帮你!」
「可是我是。」
「……」
大宣皇帝在哄人上实在是一塌糊涂,他试图解释我当年摔伤的事儿,试图解释坤宁宫的事儿,他一件说对的都没有,因为那时候他本就护不住我,三皇弟挑了个他爹能护住他的时候出生罢了,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跟他生气。
朝局变更,政事繁多,但他每日但凡有空就往梅霜殿跑,被我打出去之后就等会儿再偷溜进来。
那日他耗在静室里给我修好了所有小时候的小玩意儿,我拿着个竹编小篮子擦灰的时候他凑过来,「不生气了吧?」他偷瞄我的脸色,「那你以后还是得管我叫父皇,你这些日子你……」
我抬眼看他,他立刻道,「叫什么都行,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他又凑过来陪笑,「晚膳咱们吃什么?西湖醋鱼好不好?」
我看他,「我要嫁人,你给我指婚。」
父皇傻眼,「啊?」他看了看我七个多月的肚子,「指婚?」
「你的祁将军不是说他只想要我腹中的孩子么?他又没想要我!我为什么不能嫁别人?」
父皇怒道,「他什么时候说的?!我去找他算账!」
他怒气冲冲的回了乾清宫,身上的玉佩落下都不知道,太医嘱咐我要多走动,我便扶着蝉儿溜达到御书房外给他送玉佩。
到了御书房门口我就觉得不对劲,所有伺候的宫人都被赶出来,我抬手让他们噤声,让蝉儿扶着我悄悄进去。
祁威暴跳如雷的声音,「皇上答应指婚了?!」
父皇义正严辞的声音,「那朕能答应么?!当然没答应!」
我走到门口,看见祁威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父皇面前来回走,「你不答应她没有生气么?皇上有派太医去梅霜殿么?只有蝉儿一个人……」
父皇揉着眉心摆手,「你别走了!晃的朕眼晕!我告诉你啊,你赶紧给朕把她哄好,要不朕就赐婚了……」
「什么?」祁威恼怒,「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你要赐婚给谁?!」
「那我哪儿知道,她又没说她要嫁谁……」
「她已经嫁我了!她还想嫁谁?!」
父皇瞥他,「你当初不是还不愿意娶么?」
祁威一瞪眼,父皇立刻干咳一声,瞪回去,「那什么,我和你爹让你演给王麟看,也没让你欺负她啊!」
祁威愣了愣,「我欺负她了么?」
红叶如今和祁虎很有些如胶似漆,此刻靠着祁虎道,「公主嫁入祁府后驸马冷落了她很久。」
祁虎立刻对红叶道,「公主你放心,我绝不会冷落你!」
红叶脸色微红,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这番打情骂俏看的我都牙酸,祁威更是暴跳,「你们俩能不能歇会儿?!没完没了是么?!」他转头冲父皇道,「皇上,我让你替我跟公主解释的你都解释了么?」
父皇摆手,「不用解释,汐月聪慧着呢,她全都明白。」
「她不明白!她要是明白还会这么生气么?!」
红叶接过祁虎递到手中的茶点,「明白跟生气是两码事。」
祁威转头看她,「为什么?!你到底跟没跟她说我根本就没看上过你?!我就没觉得你长得好看过!你跟她说了么?!」
祁虎立刻怒声,「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晴月公主花容月貌,是我大宣第一美人!」
祁威吼他,「你别搅和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公主翻脸之后很难哄?!」
父皇和红叶一起点头,一脸深有体会的样子看的我十分火大。
祁虎瞪祁威,「你自己摊上个不好哄的媳妇儿你怪谁?而且你又不行……」
红叶干咳一声,父皇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不行?什么不行?」
祁威火冒三丈,两步走到祁虎面前,咬牙切齿,「你要是再提这茬……」
祁虎嚷嚷,「公主说你不行,那肯定是真的啊,这儿又没外人,老子想着你面皮薄,正好告诉皇上,赶紧找个太医给你瞧瞧啊。」
「什么?!」父皇豁然起身,看祁威,「你小子不行?!」
祁威一脸要打人的神色,可房中这三人偏偏一个都不能打,他深吸口气,转头冲红叶道,「你知不知道柱国公娶过多少小妾?你知不知道他在那些小妾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祁虎炸毛,「你小子见不得老子夫妻和睦是吧?老子那不是做戏给王麟看么?!还不是为了凑北境的军费!!那勾栏的姑娘都是拿银子走人,我根本就……」
祁威瞥他,「你没碰过么?!你……」
祁虎一脚踹过去,怒吼,「你小子欠揍是不是?!」
红叶抬眼,「柱国公不是跟我说你一个都没碰过么?」
祁虎一脸着慌,红叶对他娇柔一笑,「柱国公若想纳妾,日后知会我一声即可。」
祁虎立刻道,「绝不会!」
父皇笑道,「这个朕可以担保,皇兄当年说他这拈花惹草的臭毛病得改的时候,我们起哄说若娶皇兄的女儿他必定就不敢,他当时觉得这种没谱儿的事儿皇兄指定不答应,就在那儿赌誓说娶了公主绝不纳妾,结果皇兄说那你娶公主之前也不能有风月事,他傻在那儿了。」
红叶看了祁虎一眼,微微抿唇。
祁威毫无眼色的走到红叶面前,急躁,「你跟没跟公主说我们俩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说她怎么会相信我们俩有事儿呢?!」
红叶没好气,「蝉儿说公主从房顶掉下来把我砸晕那次,公主嘀咕了好几日你为何要先抱住我。」
祁虎恼怒,「什么?!你小子……」
红叶一抬眼,柱国公立刻熄火,只狠狠瞪了祁威一眼。
祁威愣住,「我先抱住你?!我什么时候抱你了?!我不就推了你一下么?」
红叶哼他一声,「当时驸马来不及接住公主,所以就把我推到公主身下做软垫,我们两个被公主一砸,估计就莫名其妙弄出个你抱着我的画面。」
祁威气结,「那你跟她解释啊!你跟她说清楚啊!」他一脸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就生着么大气?!」
「当然不止这个,」红叶瞥他一眼,「公主嫁入祁府后,一直都是她围着你转,哄着你的脾气,驸马很喜欢她设计花招让你去找她对吧?但公主并不知道,你一直让公主觉得你并不怎么喜欢她,每次都是不情不愿的才肯去她那儿。」
祁威恼怒,「我不情愿?!还有比我更上赶着的么?!我半夜爬墙每次都被你们给扔出来!我压根儿就见不着公主!」
红叶瞥他,「驸马酒气醺醺的时候最喜欢爬墙,大多都是带着教坊司的一身胭脂香,我们不拦你,难不成让你去过那种地方再去招惹公主么?我们未曾跟公主告状,驸马就应该对我们千恩万谢。」
「你们怎么没告状?!汐月跟我吵架每次都是因为你们说我去了教坊司!!」
红叶淡淡道,「告状又如何?驸马没去教坊司么?」
祁威如同吞了个烫山药一样脸色涨红,随即恼怒的转头,「皇上!!」
父皇立刻干咳,「这件事我找机会跟汐月解释。」
祁威恼火,「皇上答应解释了一堆事,如今到底解释了几件了?现下就解释出个公主要让你给她指婚的结果?」
红叶看二人,「此事能有什么好解释的?」
祁虎凑过来,「跟我一样,就是去掩人耳目逢场作戏的,教坊司是皇后的地盘,只要让她放了心,在她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跟玩儿一样。」
红叶瞥他一眼,转头看祁威,「那驸马做好汐月跟你和离的准备吧。汐月的脾性很像父亲,不翻脸时万事好说,你要是……」
「我什么都没干!」祁威又急又恼,「我要是在教坊司有什么,我,我还用得着每次半夜去找她么?!你们还每次都把我打出来!!」
祁虎看着红叶表白,「我以后绝对再也不去教坊司那种地方了!我们成亲以后我就从来……」
祁威一把将他推开,对红叶道,「你你你现在去跟公主说清楚!我就是知道她那臭脾气我才……我真什么都没干!」
红叶想了想,「若是教坊司之事能被你圆过去的话,或许就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但是你肯定还说了别的话惹着了她,你全都得一句一句圆回来。」
祁威愣住,「我还说什么了?」
红叶没好气,「这我怎么知道?!皇上并非是她的生父这件事很伤汐月,她什么都跟你说,但你早知道她不是皇上的女儿却不告诉她,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要小心解释。你们还联手瞒了她那么多事,什么弑父夺帅,什么投靠王氏,」她说着有些气,「她那时只有四个月身孕,你这般气她,也不怕伤了孩子。」
「我没想瞒!」祁威焦躁的站起身又开始转圈,「我……起初就是觉得拔除王氏的计划太过危险,不想让她卷进来太深,结果后来……后来事儿赶事儿就……」
红叶哼他一声,「若非汐月应变极快,你们的计划未必能成,皇上和三皇子也未必能毫发无伤。你们什么都不跟她说,却一直让她在局中应对王麟和皇后,还说什么不想让她卷进来太深?你们让她从王麟口中得知皇上不是她生父,你还在那时说你跟我有了孩子,我若是汐月,就当场倒戈王麟,让你们自己收拾那烂摊子。」
祁虎见她动怒,忙不迭的劝,「消消气消消气,生气对孩子不好啊。」
父皇恼怒的吼祁威,「你为什么跟她胡说八道?!」
祁威被骂的一脸困苦,「我……我那不是,为了取信王麟么……」
红叶放下茶盏下结论,「所以驸马今日如此境地,不甚值得同情。若汐月择人另嫁,我倒是也不觉得意外。」
「什么?!」祁威从红叶看到父皇,忽然走过去,「皇上,你要是把公主指给别人,我就……」
父皇往后躲他的唾沫,「你就如何?少在这儿跟朕耍横,你连梅霜殿都进不去!你还能如何?!」
祁威扭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我自己去跟汐月……」
他一看就我就立刻窜过来,「汐月,红叶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是我爹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我是去过教坊司,但我拿祁氏祖宗牌位起誓我绝没碰过里头的姑娘!青楼有的是迷醉药,我就是要让皇后放心,我绝对没碰过她的人!还有……」他一边说一边皱巴着脸想,「啊,还有我就没抱过红叶,那天我怕你摔伤……」
「还有你说你只想要我腹中的孩子,不想要我。」
「啊?」祁威一愣,「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跟王麟说的。」
祁威一噎,「不是,你知道我那肯定……」
我甩开他扶我的手,「我不知道。」
祁威立刻道,「那那我跟你解释清楚,我那是为了取信王麟骗他的,我就是让他不能动你,但是我又没想到别的说辞,我就那么说了。」
「那我就那么信了,但是我生的孩子就该归我,孩子你也要不着。」
「……不是,汐月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停步转身看他,「我不讲道理?」
「不是!」祁威立刻警觉,「我是说我当时说话真是混账,我完全不讲道理,汐月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转身往前走,「你还说我野蛮跋扈,你喜欢红叶那样温婉娇柔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我转眸看他,祁威立刻道,「我就喜欢野蛮跋扈的,就只有我爹那种老头子才喜欢什么温婉娇柔的,简直无趣无聊。」
「所以你就是觉得我野蛮跋扈?!」
「……我没觉得你……」
「走开!再跟着我就让暗卫打你!」
我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蝉儿扶着我往前走,回头偷瞧祁威然后小声告诉我,「公主,皇上他们都跟出来笑话驸马了。」
15.
我的儿子比红叶的早出生一个时辰,柱国公觉得他孙子比儿子大说出去不好听,追着祁威软磨硬泡要改俩孩子出生的时辰,祁威不肯,两人闹得鸡飞狗跳。
父皇乐的合不拢嘴,趁机抢在父子俩之前给孩子起了名字,祁明,祁光。
明光,那是先太子的号。
父皇端出皇帝架子赐名,祁虎只能接受,但他觉得祁光不如祁明好听,开出各种条件要求祁威同意更换,父皇将太过闹腾的祁氏父子赶了出去,说孩子满月前都要在宫中照料。
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和父皇招待几个小国来使的宫宴赶在了同一日,我和红叶好奇那些稀奇古怪的朝贺礼节和礼品,父皇便将两个宫宴并成了一个。
红叶产后一直很喜欢拉着我梳妆打扮,她选的衣饰发髻都极巧妙,我渐渐被她引出兴致,便将跟祁威生气的心思分出些来陪红叶练舞,假装不知道祁威没事儿就偷溜去梅霜殿欺负他儿子。
宫宴那日胡乐欢快,胡女热忱,她们舞至面前,骄傲而美丽,妩媚而挑逗,连父皇这个将近半百之年的皇帝都看花了眼,更遑论某些武将。
红叶眼风扫过祁虎,柱国公面前正有一名胡女大献殷勤,我忍不住微微抿唇,红叶看似大度,实则,不然。
三声清脆的掌击,我满眼笑意的看着红叶吸引得那胡女回头,随即旋身入场,舞姿翩跹,清丽灵动,恍若人间仙子。
红叶舞技高明,但却并非浓烈型的美人儿,这斗舞赢得不够痛快。
我看着她偷笑,直到她开始瞪我的时候才伸手搭着她的力道入场。
我自幼诸事稀松,唯有在学舞上有些兴致,蝉儿是我身边人里跳的最差的一个,也会个十七八支舞曲。
若论身段妖娆,舞姿热忱,这些胡女还未曾入门。我来吸引大殿目光,再配合红叶尽显惊鸿舞姿,这支双姝并蒂舞曲可以让我们二人各展风姿,此前看的蝉儿她们眼睛都直了。
这些年未曾在人头出过风头并非是我性子羞怯,只是祁威一向喜欢清纯乖巧的,而且我觉得他也看不大懂舞曲,便未曾跳过。
如今谁管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乐意跳,那便跳。
胡乐的鼓点简单,我和红叶听了一遍便摸透了,我们出场夺了众人目光后便迅速分开,各占大殿半场,红叶一身翠烟衣裙娇柔轻灵似水,我一身红枫衣裙热烈妩媚如火,这舞场上的半壁江山,我们各居魁首。
胡女借舞献酒便是表达爱慕,红叶错步挡住一名胡女献给祁虎酒,指尖轻挑杯底,金杯飞出,她探手接住,随即腰身后弯将酒递给祁虎。
满朝文武看着祁虎上赶着去接那杯酒的模样偷笑,柱国公全顾不上搭理他们,他那满眼压都压不下去的热火看得几个古板文臣干咳,但又忍不住抬头头撇红叶的舞姿。
祁威面前也早有两名胡女挑逗,我余光扫过他落在旁边的巴虎国使者身上,这名年轻使者模样倒是清俊的很,面前的胡女比所有人都多。
我冲他一笑,他眼睛越发亮了。
他面前已无金杯,且有四名舞女挡住了所有空间,我探手按住他面前月牙桌边缘,凌空翻身落于他身后,在他吃惊侧头瞧我时压用肘臂压上他左肩,纤指轻挑他的下颌让他只能看我。
这小使者应时未经情事,略逗一逗就跟祁虎一样的眼神了。
我勾唇一笑,刻意添几分魅惑,随即抽身而出,在他要拉住我时挡住他的手,却从他身后旋转一圈,从另一侧入他怀中,只虚坐一瞬,探臂揽住他脖颈借力,同时用足尖挑起月牙桌上的酒壶向上一甩,然后立刻又从他怀中脱身。
小使者在越发灼烈的眸色中没能拉住我,却稳稳的接住了我抛弃的金酒壶。
我错身从祁威和这俊俏使者之间穿过时看着祁威手里拿个被捏扁的金酒壶轻哼一声。
祁威快气死了,所以我越发起兴,红叶察觉后满眼笑意。
那晚满殿朝臣和诸国使节看着我和红叶将一众胡女跳成伴舞,还是在父皇的干咳声中才恍然这般盯着看有些不敬。
父皇狠狠瞪了一眼身子前倾,似乎想当场将红叶拉入怀中的祁虎一眼,还未说话就发现祁威那眼神实打实的更胜其父。
父皇正气结,巴虎国那俊俏使者端着金酒壶走到大殿中央行礼,指着我冲父皇朗声,「敢问陛下,臣可否以巴虎国皇子的身份求娶这位姑娘?」
哐啷一声,祁威手上那个扁酒壶直接被他砸进面前的月牙桌内,他豁然起身,那巴虎皇子却挑衅的看他,「在我们巴虎,最美的姑娘只瞧得上最勇武的英雄,这位姑娘的心仪之人是我。」
父皇在祁威发作之前干咳一声,「那个,巴虎皇子,这是朕的公主,汐月。」
巴虎皇子立刻道,「那臣可否求娶汐月公主?」
「咳咳,那什么,今日还是汐月公主幼子的满月宴。」
巴虎皇子一愣,看父皇,「汐月公主有儿子了?」
父皇见这个虎愣愣的皇子总算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笑道,「今日满月。」
巴虎皇子看着他道,「汐月公主只是有个儿子?」
父皇一愣,点头,「汐月年岁不大,现在是只有个儿子,日后……」
巴虎皇子立刻道,「那臣求娶汐月公主!那个孩子我也带走,我养的起!我教他摔跤习武!」
「……」父皇意识到他不该跟汉话都说不大明白的巴虎人委婉,「咳咳,朕没说清楚,汐月公主已经成婚了,她还有个夫君。」
巴虎皇子一愣,「已经成婚了?」他看我一眼,又看父皇,「可是公主喜欢上了我,我们巴虎国的公主只要喜欢上别人就可以换,你们也是一样吧?」
父皇被他噎在那儿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们大宣,也可以全凭公主自己择婿……」
巴虎皇子眼睛一亮,径直走到我面前,「公主……」
祁威几步上前猛然将他推得一个踉跄,满眼都是不能发火的压抑,「巴虎皇子误会了,公主根本就不喜欢你。」
巴虎皇子睨着他,「你就是公主的男人?」
祁威咬牙切齿一般的吐字,「是!我的儿子,我也养的起,不劳皇子费心。」
我佯装看不见父皇给我使眼色,祁威又不是祁虎,诸国使臣的接风宴关乎大宣的颜面,他再恼火也不会当场翻脸动手。
巴虎皇子道,「我也养的起,我喜欢公主,我会用最为隆重的礼节迎娶公主,你不过是公主的上一个男人……」
祁威一把巴虎皇子的衣领将他往上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低估了祈氏祖传的二愣子脾气……
父皇立刻怒斥,「放肆!祁威!放手!」
祁威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盯着巴虎皇子,「巴虎皇子想娶公主,得先除掉我。」
父皇怒声,「放手!你听见没有?!」
祁威甩得巴虎皇子一个踉跄,巴虎皇子被激出血性,看着他怒道,「那就照我们巴虎的规矩来!比武!」
「好!」祁威满眼的火气也是压的艰难。
历经三朝的张太傅等人及时出来活稀泥,诸国使臣尽皆十分上道,有两个跟巴虎国一样虎的请求让两位公主再跳一支舞曲,被祁虎和祁威杀人一样的眼光一瞪,也讪笑着坐了回去。
比武是不可能的,巴虎国就算是个弹丸之地,前来交好的巴虎皇子在大宣也应受到礼遇。
宫宴结束次日,父皇将巴虎皇子召入宫中赏赐了诸多丝帛玉器等名贵之物,我想此事已过,便不再理会。
结果巴虎皇子出宫后直奔祁府,片刻之后,两人当街比武,祁威和巴虎皇子从街头打到街尾,巴虎皇子是鼻青脸肿的回的驿站。
所幸巴虎礼俗如此,比武时诸国使臣都在围观,巴虎皇子也没觉得祁威下黑手揍他跟两国之交有什么关系,父皇立刻顺着这个路子将此事处理成了巴虎皇子一人之事,等送走了诸国使臣,才开始料理祁威。
御书房动了好大的阵仗,我听蝉儿说父皇要斩祁威的时候就一肚子火气,他们倒是君臣一心,就会联合起来糊弄我。
我不肯上当,最终也没被骗去御书房,父皇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啰嗦一通祁威的功劳免了他的死罪,然后下旨打了他一顿又关入大牢。
红叶跑来我的梅霜殿长吁短叹,说祁威被打的多惨多惨,可见我这姐姐现如今已经投向御书房的阵营了。
我哄睡祁明之后坐在窗边生闷气,另一侧的窗扇一响,我立刻回头,气道,「你不是被关进大牢了么?」
祁威声音发闷,「我逃狱了。」他像之前那样耍赖的直接抱起祁明当挡箭牌,「你别推我,等会儿儿子醒了可不好哄。」
我哼他一声,坐在窗边不去理他。
月色朦胧,我迷迷糊糊之中搂了搂枕头,嘀咕了一句祁威,就听见耳边一声轻笑。
我睁眼才发现祁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抱到了软塌上,我一直搂着的枕头正是祁将军,我有些恼,刚推他一把就听见一声闷哼,我瞥着他那一脸痛色,「装什么?你跟父皇是一伙的,他会真的打你么?哼!」
祁威闷声,「这事儿得给朝臣看皇上的态度,要不张太傅那里过不去。」
我怀疑的打量他有些发蔫的神色,撑起胳膊探头看他后背,竟有斑斑血迹,我立时有些恼,「父皇真打你了?!」
祁威忍不住唇角微勾,我看得生气,就想从他手臂中挣脱,但我一动他就一脸痛色的呻吟,我咬牙道,「祁将军如今还练了一套装可怜的功夫啊?谁教你的?是不是红叶?!」
祁威立刻道,「不是!我现在这么惨都是被她害的,我现在看见她都离三丈远,就怕沾上晦气。」
我立刻瞪他,「你说谁晦气?!」
祁威心知不妙,立刻改变策略只管大声呻吟,我急得捂他的嘴,「你别吵醒祁明!」
祁威眸中有几分笑意,忽然搂着我欺身上来,「汐月,我……」
我用力推他压下来的胸膛,「不行!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娶你干什么?」
「是父皇逼你娶的。」
「……汐月,我若是不愿意,皇上逼不了我的。」
「我们成亲的时候你就是不愿意的,你还总不理我。」
「我……」祁威刚想解释,却换了话头,「我不对,我错了。」
我明知这八成是红叶教他的,但还是忍不住委屈,「你总不理我,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摆公主的架子,所以我在府里从来都没有摆过,府里的婢女都敢笑我。」
祁威怔了怔,搂我,「我不对,我错了。」
我带着点哭腔,「王麟说我不是公主时候,我就想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知道我身世不堪,你看轻我。」
祁威搂紧我,「我没有……」
我将眼泪全蹭在他衣襟上,「你现在总来找我,全都是因为我是先太子之女,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祁威无奈,「我……」
我开始哭,「你都看见我杀皇后了,你肯定觉得我是毒如蛇蝎的女子,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我……」祁威急道,「可是你七岁就杀过人了啊!我早就看见过啊!」
我接着哭,「所以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你就是喜欢柔善温婉的,我在祁府装成小白兔的时候你就会看着我笑,你就是喜欢红叶那样的……」
「……」
祁威语无伦次的解释了一堆,我只顾将头埋到他胸口衣襟里抽抽嗒嗒哭个痛快,全然没察觉到祁威已经有些不大对劲了。
祁威的声音似在强忍什么,「汐月,你出这种声儿,就不能怪我了。」
16.
次日辰时,祁威蹭过来咬我的耳朵,「公主,咱们可说好了,宫宴上的舞以后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否则咱们就跟昨日一样…….」
我本困倦的睁不开眼,但还是被他几句话羞的双颊透红,只好迷迷瞪瞪的撑开眼皮瞪他一眼。
祁威看着我的眼神怔了怔,随即眼中欲火又起,我意识到不妙,立刻清醒了些,「你,你别胡闹,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去上朝么?」
祁威不满的哼哼两声,搂着我闷声,「我是逃狱出来的。」
我怔了怔,从他怀中挣出看看他,「你说真的?」
祁威点头,「皇上让我在勤斋殿跪着,我偷跑过来的。」
我气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
祁威将我往怀中搂,「再躺一会儿,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我气的推他,「你回头再说,你赶紧去!」
祁威不肯撒手,「不行,这次吃着么大亏就是因为话没说清楚,我要说清楚再回去跪。」
「你……」
祁威忽然将我搂得极贴近他,「汐月,我喜欢你七岁那年跟人玩命的狠辣,我也喜欢你在祁府捉鱼的天真,我更喜欢你如今的,魅惑,」他眼中的亮光透出几丝霸道,「我喜欢你娇憨可爱,也喜欢你霸道任性,我喜欢你所有的小脾气小性子,连你翻脸不认人我都喜欢,」他发亮的眸色蒙上一层暧昧,「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你是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腿软,磕巴着道,「你,你先去勤斋殿……」
祁威坏笑,「皇上说,若是哄不好你就再打二十杖,若是哄好了,就让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我怔了怔,气结,「你……」
祁威欺身上来,声音粘腻湿哑,「汐月,我都一年多没有……」
我气结,「你昨晚……」
「一年多的帐呢,昨晚不够,」祁威坏笑着纠缠上来,「汐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