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净坛使者失踪了。
祭坛被捣毁得支离破碎，残羹冷炙散落一地。是自毁灵山铁饭碗，远走高飞？还是被歹人胁迫，强行掳走？无人得知。
佛祖香火越发旺盛，无人净坛，成何体统？
得查！从何查起？众神佛一筹莫展。
观音大士查看现场后，洞若观火，正色道：「嫦娥仙子今何在？」
01
雷音寺，香火缭绕，梵音阵阵。
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等众正襟危坐，低眉顺目。
大殿之上，静得可怕。
佛祖高坐莲台，俯瞰众生，缄默不语。
众人顿感大山压顶，豆大的汗珠从两鬓滑落，却不敢伸手擦拭。
良久，忽传观音大士从灵山祭坛归来，众神佛神色纷纷一展。
菩萨浅浅行礼后，缓缓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净坛使者怕是思念故人，去了旧地。」
一言激起千层浪，众神佛见有了结论，纷纷松了口气，顷刻间，重整神色，很配合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观音垂目掐起兰花指，边算边问道：「嫦娥仙子今何在？」
一罗汉斗胆问道：「天庭嫦娥仙子众多，不知大士指的是哪位？」
观音松开指尖，胸有成竹道：「西行路上，天竺国里，布金禅寺。」
02
琉璃碧瓦，八字红墙。
山门上大书着「布金禅寺」,悬扁上留题着「上古遗迹」。
铺满金砖的破旧寺庙里满目疮痍，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查案罗汉走进探查，只见蛛丝遍布的正殿内赫然摆放着一排排沾满凝血的刑具：斧钺、刀、锯、钻、凿、鞭、杖等等，不一而足。
诡异的是：殿内凝血汇聚之处竟开出一束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花。
花香四溢，经久不枯，一看就不是凡间的俗物。
灵山宝殿之上，众神佛齐齐看向天竺国的方向。见那血海之中竟能开出花来，纷纷震惊。
恰逢查案罗汉来报：当年，西行路上，天竺国真公主被救之后，不过半年便失踪了。可公主身为被贬仙子，肉身失踪百年后，灵魂既未入轮回，也不曾重返仙界，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惊诧，唯有观音大士恍然一笑，喃喃道：「因为爱花垂世境，故来天竺假婵娟。看来，种花之人所谋，与当年如出一辙。只是不知是何等恩怨，竟要一报再报。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佛祖顿时了然，遂开金口道：「斗战胜佛何在？」
忽见一精瘦的僧人披着宽大的袈裟上前，恭敬行礼后，正色道：「在。」
「汝与天庭颇有渊源，又与净坛使者师出同门，便……跑一趟吧。」
斗战胜佛跪拜领命，悻悻然往东边驾云而去。
03
天河璀璨，夜夜流转。没人知道，天河深处，竟还有一座地牢。
若不是故地，断不会有人仅凭几缕虚无缥缈的气息便找到这处隐秘之所。
外面星河灿烂，地牢里却连光都照不进来，漆黑一片。
再往里，忽见金光万道照亮整个牢房：一道残影被四根拇指粗的银链锁住手脚，置于一个硕大的研鉢之中。鉢体正上方有一根发着金光的短棍，一头壮、一头细，壮的那头正一下接着一下地向研鉢捣去。
那根洁白如玉的短棍一看就是被人施了法术，日夜不停地捣着研鉢里早已支离破碎的灵魂。
忽然，一黑脸短毛，长嘴大耳的僧人扛着一把钉钯匆匆闯入。他着一身棕不棕，黄不黄的僧衣，看起来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望着眼前的景象，那人明显一怔，瞬间红了眼。竟顾不得万道金光的威力，一个劲冲到研鉢边泣道：「仙子，老猪我来迟了。」
「咳咳……」听到人声，鉢中残影虚弱的咳嗽起来。
良久，才像攥够了力气，微微抬眸看了眼面前试图撕扯银链的僧人，苦笑道：「别费心了，打不开的。」
那人不管不顾地用手中的九齿钉耙朝银链一下又一下地砸去，却不见分毫动静。只得望着仙子几近透明的灵魂，痛心道：「烦请仙子告知，这链的解开之法。」
残影叹道：「此链……乃王母特制。」
那人连忙追问道：「钥匙是什么？」
残破的灵魂勉强动动嘴唇，道：「王母银钗，已化作这八千里天河。」
「仙子放心，老猪去去就来。」
04
滚烫人间，某处牛棚。
一布衣男子靠在空空如也的牛圈旁，痴痴地望着远方出神。
「你就是牛郎？」一面容富贵的胖僧人突然闪现，盯着男子问道。
「嗯嗯，谁叫我！」男子有些痴傻地连忙应声。
「织女让我送颗桃子给你，快……趁热吃！」胖僧人一边留着口水，一边依依不舍地将一颗饱满肥美的蜜桃硬塞到男子手上。
「织女？你是……天上的神仙？」布衣男子闻言兴奋地大叫起来。
「嘘！别说话，偷摸吃了，马上就能见到你娘子了，快！」胖僧人指了指男子手中的桃，一脸不舍，最后索性闭起眼，跺着脚，狠狠道。
男子见状，听话的立马闭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一个圆润的桃核便出现在了男子手中。然后，他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径直朝着天上飞去。
「哇！我成仙了我成仙了，娘子我来啦！」天边很快响起了男子欢快的喊叫声。
胖僧人见状，立刻显出本相，变成一长嘴僧人飞奔至天河旁。
果然，牛郎得了蟠桃，飞升成仙，与织女不再人仙两隔。被王母用来阻隔两人的天河没了存在的必要，现出了本形。
天河闪烁，刹那间化为乌有。只留下一块镌刻着「天河」两个大字的石碑，孤零零地伫立在无垠的草地上。
一枚精致的银钗稳稳地落在了长嘴僧人的手上。
再转身，却见被关地牢的仙子残影此时正靠在身旁的石碑上奄奄一息。
那人匆忙上前，用银钗打开了仙子手脚上的银链。
仙子气息奄奄道：「天蓬元帅果然机智过人，只是这蟠桃？」
僧人不忙作答，笑得讳莫如深，反问道：「仙子难道忘了……猴子大闹天宫，捣毁蟠桃园的是谁？」
仙子恍然大悟，惨白着脸苦笑道：「你呀你……这藏吃食的本性……咳咳……」
还未说完，仙子便虚弱地趴在石碑旁咳血不止。
没人发现，她边咳边拼尽全力从石碑底座下掏出一个物件，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心满意足地笑着昏迷了过去。
不待那人多做打算，突然阵阵异响从四面八方陆续传来。
「不好！牛郎无端上天，天河莫名消失，定是惊动了那老婆娘！」长嘴僧人一边喃喃道一边飞速地想着应对之法。
望着仙子支离破碎的残躯，他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再做打算。
可普天之下，哪里有他们的安身之所？
好在，很快他便想到了一个地方，最是危险，也最是安全——是百年前，王母为他量身打造的一座牢笼。此刻去，正好！
毕竟谁能想到，才出牢笼的人，会主动走进另一座牢笼呢？
05
福陵山，云栈洞。
远远望去，山谷幽幽，花香阵阵，宛若世外桃源。
可没人知道，这洞内竟与布金禅寺里的布置一模一样：一排排沾满凝血的刑具，斧钺、刀、锯、钻、凿、鞭、杖等等，不一而足。
正殿之上，凝血汇聚的正中央开出一束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花。
花香四溢，经久不枯，一看就不是凡间的俗物。
望着眼前酷似地狱的洞府，长嘴僧人只觉血气上涌，一股浸透骨子里的恐惧瞬间从心底升腾而起。眼前不自觉出现了一张让他日夜不安，一想到就痛到直哆嗦的脸：面若三角，妖媚癫狂，一张咧成三半的嘴露出阴鸷可怖的笑容。
只见，她双手紧握一根洁白如玉的短棍。左手握细部，右手攥粗端，正卖力地向被锁住的身体一下接着一下地撞。一瞬间，胸口若钻心剜骨，血肉飞溅。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溅到在雪白柔软的兔毛上，她贪恋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满意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见地上流出的血河足够流到洞府中央的那束花上，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蹦一跳地围着那束开得正艳的鲜花又亲又舔。可很快，鲜花便吸干了地上的血，她气红了眼，再次拿起了捣药杵……
想到这里，长嘴僧人怒气冲天，恨不得上天入找到仇人杀他个痛快！可一低头，瞥见怀中气息微弱的仙子，他长吐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稍作调整，只见那人温柔地将仙子轻轻靠在洞口干净的花丛里，然后起身去洞外割了些干燥松软的香草，铺成简单的床。又将身上的僧袍脱下，在太阳底下抖了抖，铺在干草之上，这才放心将早已昏迷的仙子轻柔地放在上面。
几百年了，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念及此，长嘴僧人一脸怜爱地看着熟睡中的美人，悄悄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饱满红润的桃子，用心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法术将整颗桃子渡给了仙子。
很快，眼前惨白的脸庞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嫣红。
那人大松一口气，这才紧握手中的九齿钉耙放心地走向洞口。他知道：无论藏得有多好，灵山和天庭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而这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斗，他……毫无胜算。
可即便如此，还是要拼死一战的。
毕竟，不愿负卿，便负如来！仅此而已。
06
我是谁？
净坛使者、八戒、猪刚鬣、天蓬元帅……还是传说中的那个毁天灭地的存在？
是，好像也不全是。
辗转三界数千年，已数不清自己入了多少次轮回。这些名字都只是我短暂拥有的一个个身份，背后隐藏的则是命运之手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与戏谑。
我的故事，该从何说起呢？不如……就从那个福星高照、气运爆棚的人间铁憨憨讲起吧。
那一世，我的运气极好，开局便投胎为人，却一心只想做个人间懒汉，潇洒数十载，来无牵来去无挂。然而，命中注定的气运说来就来。
忽然有一日，我闲里瞎逛，竟偶遇一真仙。他苦口婆心劝我，莫要在凡间堕落。我一听，觉得有些扯，说得好像我之前有多风光一样。于是，我笑哈哈地应着，并未上心。
却没想到，他见我不听劝，竟直接赠了我一颗九转大还丹，便匿了。而我，突然就功德行满，升天了。
离大谱的是：上天之后，天仙排着队来迎接我，玉皇设宴给我接风，还敕封我为天蓬元帅，总管天河八万水军。
嗨……正果来得太突然，我有些发懵；但既然来了，我也就安心享受。
顶着天蓬元帅的光环，我在闪闪的天河边练兵，喂马，洗甲，有时也会坐着发发呆，日子过得光鲜亮丽又惬意安详。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忽一日，我偶遇了一位来天河边割草的仙子。
眉如山黛，肌似羊脂；粉面星目，柳腰莲步。一身罗衣轻裾，纤尘不染，冷艳高贵地宛若一朵盛放的雪莲。
只一眼，我便惊为天人，一时看得有些痴了。没想到，她竟主动询问于我。
「仙君好生眼熟，可曾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这一提醒，倒真让我想起了什么。是的，眼前这仙子，我当真似曾相识，只是始终记不起何时得见过。
往后的日子，我便与仙子时常在天河边谈天说地。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喂马洗甲谈到割草喂兔，好不快活。
07
忽然有一日，天庭出了件热闹事：一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闯上了天庭，喝了点酒，便吵吵闹闹地要大闹天宫。
我原本没当回事，毕竟天庭之中能妖辈出，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毛猴子，断然翻不出什么花来。
可冷艳仙子竟跑来跟我说，齐天大圣武艺高强，好生威风；快意恩仇，好不快哉！
我一听，心下不服。可多说无益，真男儿要凭实力说话！
我寻思该如何证明自己，突然想起仙子曾说过：天庭里数王母最不好惹，我若敢惹，才算真丈夫。
为了逞英雄，我奋力一搏：先是一嘴拱倒斗牛宫，当众吃了王母灵芝菜。不待众仙家反应，我接着趁乱悄悄去了趟蟠桃园。偷偷将石猴随手推倒的蟠桃树数量，翻了好几倍，还顺手摘了好些个饱满肥美的蟠桃留给仙子作证。
见到蟠桃，仙子果然对我满目崇拜，给了我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可我们还没来得及分享喜悦，很快便被王母的宠物玉兔发现了。
我急中生智，假装调戏于仙子，还故意扯着嗓子嚎叫，差点把天关阙给震了下来，才引来了纠察灵官。
灵官见我色胆包天，拉我前去见玉帝。
主管刑罚的王母见我吃了她的灵芝菜，又调戏她手下的仙子，一时气急，竟要治我死罪。幸得太白金星求情，才改为被贬下界。
直到此时，我才反应过来：为博仙子一笑，我竟闯下大祸。
只是我想不明白：仙子为何要让我做这些事后看来完全是自投罗网的事。
或许，她只是……不爱我罢了。因为不爱，所以我的生死不过是她一个无心的玩笑而已。
我站在受刑台上，无比心酸地将这场荒唐的游戏独自批上了注脚。暗自神伤之际，突然污秽满地的行刑台上出现了一道暗影，慢慢向我靠近。
不待我反应，刹那间，与我重合。
顿时，一股洪荒之力从天而降，我宛若天神降临。也是在这一刻，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汹涌而来。
我想起来了。我错怪她了。她做这一切竟都是为了我！
我慌乱地在看热闹的众仙家中寻找那个冷艳的身影，终于看到躲在暗处偷偷流泪的她。
我怒发冲冠，轻松挣脱掉了天庭的束缚，一口气冲到她的面前，借着再次调戏她的戏码，悄悄将一件旧物塞到了她的手心。
我的仙子，果然聪慧如初，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企图。于混乱之中，她假装受惊，哭得梨花带雨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监督执法的王母最先看出端倪。她惊恐万分地用尖锐的指尖指向我，并朝我大喊道：「他是……大巫后羿！」
玉帝闻言，如临大敌，瞬间从宝座上跳起。慌乱之中，竟失态到亲自上前抓我上行刑台，并亲手打了我二千锤。
望着故人远去的身影，我心愿已了，记忆褪去，再次化身天蓬，心甘情愿地再入轮回。
不得不说，玉帝老儿的二千锤，是真狠哇，我的灵根被锤得七零八落。
为了防止后羿复生，王母提议将我推入畜生道，托生为猪。毕竟人乃万物之灵，是修仙的绝佳体；而畜生，从一开始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不放心。
08
贞观十年，云栈洞。
世人都道，我猪刚鬣好福气：一入世，便被白富美卵二姐招赘，不过一年，便尽占一洞家财，快活似神仙。却没人知道：云栈洞不过是一座断我仙灵的刑房，而卵二姐则是负责行刑的刽子手。
整整一年，我的肉身日夜被那只疯批玉兔捣得血肉模糊，原本就残破不全的灵根更是被捣得稀巴烂。
若不是吾师东王公为我在灵山讨了个成正果的名额，怕是连这仅剩的一丝残躯也要被他们霍霍干净了。
就这样，灵根几乎全毁的我不得不在天庭和灵山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我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入赘高老庄，迎娶高翠兰，入伙西游记。
西行路上，我扮傻，犯痴，挑担，除妖。甚至不惜将自己打造成一个见到美女就挪不开脚的花痴废物。
一来是为了抹去自己身上后羿的影子，让天上那些无能的鼠辈安心；二来则是为了让天上那位月中仙少一份愧疚。
可无论我如何伏低做小，天庭那帮睚眦必报的小人，一刻也未放弃对我和仙子的报复。
那只疯批玉兔为报一掌之仇，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囚禁仙子，将用在我身上的刑罚，全都在她身上再使一遍。
我恨，可天庭与灵山都对我虎视眈眈，我不敢有分毫僭越。只能盼着佛祖有信，雷音寺上能得个正果。
我知道：唯有成佛，才有护那月上仙子的资本。
可是，我又错了。佛祖能言善辩，朝令夕改不过在口舌之间。
我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到最后却连个罗汉都没混上。只做了个使者，还是特别恶心人的那种。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没有反抗的资本，只得假装欣然接受。
可那日净坛，我只觉心中一痛，宛若万千棍棒一下一下捣毁着我的灵魂。
我感知月上仙子的苦楚，顿时怒火中烧。
望着眼前永远吃不完的残羹冷炙，我终于气急败坏，一怒之下，砸了净坛，循着心上人微弱的气息往天庭而去。
然后，便有了这一路上的营救与躲藏。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长嘴僧人收回思绪，微微一叹。看着眼前气息如兰的仙子，苦涩的内心不禁泛出一丝甘甜来。
万般苦难皆因你呀！
当年，为博你一笑，拱倒斗牛宫，吃了灵芝菜，捣了蟠桃园，才有了这一世的重重磨难。
如今，为救你一命，砸了铁饭碗，毁了这天河，回了伤心地，才有了这一刻的久别重逢。
可即便如此，俺老猪这心呀，竟生不出一丝悔意来。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这感觉，真好哇！
就让这一刻，久一点吧。只久那么一点点……就好。
09
第一次见天蓬，是在天河边。
那天，我正在为玉兔割草，而他在河边喂马。
黑衣，玄冠，银耙，金甲。威风飒爽，玉树临风。
我乃仙界一低贱宫娥，却不知为何竟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倍感眼熟。
我一时心急，试探着问道：「仙君好生眼熟，可曾在哪里见过？」
「我乃东王公弟子天蓬，掌管天河八万水军。仙子可曾见过？」
听到「东王公」三个字时，我忍不住邪魅一笑。
我知道，我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于是，我调动自己所有的妩媚，对他灿然一笑，道：「久闻元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势如虹。」
下一秒，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璀璨星河，我知道自己的胜算更大了。
10
我是嫦娥，前世乃月神，诸神唤我常羲。
那是洪荒世界最耀眼的一段时光：混沌初开，万物皆有灵性。每种生物都能用天赐的纯粹精魂和原始灵气修炼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
而我，何其幸运，坐拥月神美名，被配以洪荒大地至高统治者——妖族帝俊，成为天帝之妻。
我们有 12 个女儿，分别掌管着人间的十二个月，受尽世人喜爱。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会在世人的敬仰和艳羡中和洪荒大地一起永恒。
然而，我错了。洪荒大地都能凋零，我的爱情又如何能天长地久？
作为天帝，我的夫君经常要去四海八荒征战。
有一次，他去了东海之外、甘水之间一个叫羲和国的地方。
听说，那里长着一棵神树，由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是连接神界、人间和冥界的大门，人们叫它扶桑。
扶桑树是世人眼中的神树，却是我噩梦开始的地方。
因为我的夫君在神树扶桑下遇见了他的女神——时光女神羲和。从此后，他的家从西方的荒原搬到了东边的汤谷。
日日盼君，君不归。
没过多久，我便听说：夫君和羲和生了十个儿子，被誉为十大金乌。他们一家十二口在遥远东方的扶桑树上过上了幸福而明媚的生活，却把我和十二个女儿永远地留在了黑暗里。
那一日，我第一次用打量的目光看向我十二个躲在黑夜里乖巧听话的女儿。在触及到她们无力又悲伤的眼神之后，我仿佛获得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任由他们将我和女儿践踏下去了。
我应该做点什么。
11
很快，命运仿佛听到我的心声一般，给了我一个强有力的回应。
那日，我在西方的荒原里遇见了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人。他像蛮牛一样健壮，却像飞鸟一样矫捷，他自由地穿梭在茂盛的丛林里，手里拿着一张看上去很普通的弓，我却在他无心射过来的飞箭里，感受到了毁天灭地的能量。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由于差点被他的箭误伤，所以我得到了和他说话的机会。
他说他叫后羿，来自巫族，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神弓射手。做一番壮举，被世人永远铭记。
我被他的朝气和蓬勃所感染，笑得格外灿烂明艳。
我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说完，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家，慌乱地找到了夫君帝俊留在家里的神弓。
然后，抱着弓，坐在家里，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当我开始感应到命运之神对我的眷顾，我便开始喜欢上了等待。
我像一个志在必得的猎手，颇有耐心地静候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猎物乖乖上钩，带着即将得手的雀跃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而这个时候，命运通常不忍心让我等太久。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12
被宠爱和吹捧惯得越来越狂妄的十大金乌终于得意忘形了。他们开始厌倦了轮流值日这个我夫君定下的规则，希望来一场十日同天的狂欢，让三界所有生灵一起见证他们的光芒和荣耀。
他们同时出现在了天空，肆意地追逐、玩耍，久久不愿回家。
人间一片焦灼，生灵涂炭。
我很及时地找到了后羿，用鼓励的语气给了他一把足以惊天动地的神弓。
然后，不出意外地，正义感爆棚的大巫后羿用妖族至宝落日神弓做了一件足够让他名垂洪荒的壮举——后羿射日，拯救苍生。
前一秒还神气十足、无法无天的金乌，在一种「嗖嗖」声过后，一个个惨烈陨落。同时陨落的还有羲和和我夫君的定情树——神树扶桑。
后羿果然是天生神力之人，站在扶桑树上射日，竟生生踩断了神树。
三界大门从此关闭，洪荒大地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英明神武的太阳神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死于自己的神弓之下；光芒四射的时光神羲和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死于挚爱之人的宝物之下；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后羿也想不到自己的成名之举竟是一场密不可言的巧妙利用。
唯独端坐在西方荒原之上的我月神常羲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容。
我成功了。并且成功地如此容易。
就好像我做了很多努力和筹谋一样。
但其实，我只是将一把潜力无穷的弓给了一位潜力无穷的射手而已。
13
睿智如我的夫君，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还没完全消化完这突如其来的胜利，便被暴怒的夫君抓了起来。一同前来抓我的还有那位明艳的时光女神羲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夺走我夫君的人，还是以这种胜败难言的方式。
她夺走了我的夫，我夺走了她的儿……还是九个。这场博弈，从数量上看，我完胜；可从情感上看，我一败涂地——我被挚爱之人视为蛇蝎毒妇，钉在了耻辱柱上，永远不被原谅，不复宠爱。
吾爱永失。
天帝虽然震怒，但他自知此事因他而起，总归理亏；又知陨落的金乌恃宠而骄，无视规则，有错在先；再加上洪荒诸神的劝解，一番权衡之下，我作为射杀九个太阳的主谋，得到的惩罚仅是被贬人间。
而这场猎杀的实施者——大巫后羿，因为有巫族人的支持，又有拯救苍生的功德加持，反而一战成名，成为威震四海八荒的神射手。
那一日，行刑台上，我刚要被抹去法力和记忆。突然，大巫后羿亲临，恳请祖巫及妖皇将其贬下凡间，与我做一世夫妻，全了对我的爱慕之情。
洪荒诸神终究开明豁达，一面被其忠贞所感，一面又惜其才干，遂将其一半灵魂留在行刑台上，以保大巫后羿的灵根不被凡尘污染。
一番精心呵护之后，我与后羿才得以做了凡间的一对寻常夫妻。
我们相爱，相伴，相守，虽不惊天动地，但踏实幸福。
在人间的二十年，是我作为嫦娥最快乐的时光。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这样平静而圆满地过完这一世，然后历劫圆满，重返仙界。
可当宿命之手开始收拢它的指尖，意外到来，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14
凡妇嫦娥自然参不透凡夫后羿冥冥之中被指引去昆仑山修道的前因后果。我像寻常妇人一样，为即将远行的丈夫准备行囊。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换了日月。
一年后，我日思夜想的丈夫终于归来，带回了一颗昆仑山的至宝不死药。
世人都说，不死药乃仙品，珍贵异常，可这天降之喜，在丈夫眼中却是满满担忧。
后羿郑重地让我将药好好保存，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甚至还告诉我：「娘子，祸事将至。你速收拾东西，出去躲一阵吧。」
我担心丈夫，自然不肯真走，于是偷偷在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果然，见后羿迟迟不肯吃药，月圆之夜，王母显圣，竟要治他亵渎之罪。
我暗中偷听到只言片语，以为那不死药乃毒药，便想替丈夫承担，自己赴死。
我拿起不死药，想都没想，一口吞下。
然后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记忆却开始越来越重。
我想起来了：我曾是月神常羲，我的夫君是大巫后羿，我们相约做一世夫妻。
往事如风般掠过眼前，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都向我袭来。
我摇摇欲坠，却飘飘上天，一直飘到了九天之上的月宫里。
这里真冷呀，比我和天帝在西方荒原的家还冷。这里不仅冷，还很空。除了一棵桂树，什么都没有。
「咚咚咚」空旷的月宫里传来了一阵阵声响。循着声音，我看到了桂花树下一只捣药的兔子。
作为曾经的月神常羲，我当然知道这只玉兔属于谁。相传，西王母炼制不死药时，脚边会有一只捣药的兔子和一只喷火的三脚金乌。
原来，这月宫是西王母的地盘，这是她为后羿提前打造好的牢笼。
直到后来，我才陆续知道了后羿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年，大巫后羿一口气连射九日。在他准备射下第十个时，西王母出现了。
那时的西王母还没有炼成传说中的不死药，她游历四方苦寻炼制丹药的材料。机缘巧合之下，她看到了藏在太阳里的三足金乌身上喷涌而出的阳精，并确定为不死药的绝佳材料。
所以她及时出手，救下了最后一个太阳，并很快与金乌做了交易：用千年阳精换生生世世对后羿的报复与折磨。
后来，大巫后羿自请贬到人间，西王母的目光也跟着转向了人间。在她的指引下，凡人后羿走到了昆仑山下，走进了她提前布好的局里。
所谓修道，不过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困兽之斗。而不死药，根本就是西王母想生生世世囚禁后羿而抛下的诱饵。
我飞升的那天，本就是月圆之夜，由于月神归位，那晚的月亮格外圆。
原本我只需要在月宫静候后羿阳寿耗尽，便能重返仙界。可好巧不巧地，就在这时，巫妖大战爆发了。
洪荒诸神陨落大半，唯有西王母凭借长生不老之术，屹立不倒。摇身一变成了天庭的王母娘娘，手握众仙家渡劫的法宝，一时风头无二。
而我在人间的丈夫后羿，因为有西王母从中作梗，很快便被迫害了。他自然也没能按照事先的约定重返仙界，被迫一次次重入轮回。到最后，连我都不知道他成了芸芸众生里的谁。
我又一次成为了仙界的一员，却只能在冰冷的月宫看着后羿在人间受尽轮回之苦，却连他身在何方都无从知晓。
我心有不甘，却因无意中破坏了王母囚禁后羿的计划，而被削去月神之职，成为地位卑贱的宫娥。我一边在天庭苟活一边寻找后羿的下落，直到那天我在天河边遇见了天蓬。
综观如今的仙界，有余力与王母抗衡的，怕只有她的夫君东王公了。
所以，当得知天蓬就是东王公的弟子后，我欣喜若狂，使出浑身解数对他百般诱惑，终于……他对我言听计从。
15
蟠桃会上，猴子大闹天宫。但真正毁了蟠桃园果树的，却是天蓬。
不仅如此，为了逞能，他还一嘴拱倒了斗牛宫，明目张胆地吃了王母灵芝菜。
得手之后，因太过激动，他竟一时没忍不住偷偷跑来广寒宫与我分享。差点被暗中监视我的玉兔撞个正着。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太多，一巴掌朝玉兔打了下去。果然，它老羞成怒，直奔斗牛宫告状去了。
天蓬自知惹了王母，怕连累我，情急之下，假装醉酒调戏于我，还嚷嚷得厉害，引来纠察灵官，生生将一出捣毁基地的谍战剧演成为一场香艳的桃色事件。
王母主刑罚，斗牛宫被毁，手下宫娥被调戏，一时气急，一怒之下竟要天蓬魂飞魄散。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为了报复王母，竟将这位东王公之徒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良心难安，心急如焚，却发现覆水难收，一切都来不及了。
好在，东王公终究爱徒，暗中让太白金星保下了天蓬，改为被贬下界。
我大松一口气，却无端想起曾经的后羿来。当年，他也是这样被贬下界，然后在王母的暗箱操作下，不知所踪的。
想到这里，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我红着眼偷偷去了行刑台，只希望天蓬能安安稳稳地转世，不要再出任何差池。
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行刑台上，突然出现一道暗影。那身形，那气魄，只一眼，我便知是故人。
突然，那道影与天蓬合二为一，我只觉眼前人仿佛镶嵌着金边：金盔紧系，银甲满身，手执钉耙，腰挎弯弓。
我死死盯着他腰间的那把镶着十轮弯月的神弓，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知是故人归，未语泪先流。是我心心念念近千年的大巫后羿呀！
当年诸神垂爱，许后羿留在行刑台上的一半灵魂，竟跟天蓬完全融合了！
想不到，这个铁憨憨竟是轮回多次后的后羿转世！
怪不得，第一次见他，我便觉似曾相识，原来真是故人。
可怜我有眼无珠，竟将这为我受尽轮回之苦的痴心人当做手中棋子，逞一时快意，无端挑唆，让千辛万苦重返仙界的他，再次深陷险境。
我悔得肝肠寸断，恨不得替他受刑，魂飞魄散，来个干净，免得生生世世害他不浅。
石火电光之中，我分明看到：短暂恢复记忆的眼前人，却在对我笑，笑得那样甘愿，那样热烈，仿佛不曾受到半分伤害一般。
大巫后羿果然神勇，他轻松挣脱了天庭的束缚，径直朝我奔来。
「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我和你耍会儿去也。」
他竟当众调戏起我来，甚至还一边说一边拉起了我的衣袖。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这一拉竟悄悄从腰间取下一个宝贝放进了我的手心里。
我心下震惊不已，却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我很配合地和他演了一出戏。
我死死攥着手中之物，假装受辱羞愧，哭哭啼啼地跑离了受刑台。
众仙家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合不拢嘴，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突然显圣的天蓬身上。自然无暇顾及我一个低等宫娥的去向。
就这样，我成功地逃离了众仙的监视，一口气跑到了天河边。
我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才发现手中之物竟是心心念念多年的旧物——那把镶着十轮弯月的落日神弓。
这弓和当年一样，能随心如意地转换形状和大小，此刻竟缩小成一个首饰般大小。
我紧握旧物，正欲隐藏，却听身后一大批天兵天将蜂拥而至。
慌乱之中，我拿出贴身的手帕将宝贝仔细包好，偷偷藏于镌刻着「天河」两个大字的石碑之下。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边跑边喊：「王母赎罪，奴婢无脸活在这仙界了。」
喊完，我一头扎进了八千里天河。
很快，王母派来的神兵天降便将我救起。
转头，却要治我无故殴打玉兔之罪。
就这样，我再次被贬下凡。
16
贞观二十三年，天竺国。
这一世，我乃天竺国公主，父母垂爱，享尽荣华，却生性淡薄，独爱月夜。
那一夜，我在月下赏花，一心想要报复我的玉兔在月上看我。
一阵邪风过后，我被卷到了一座破旧的寺庙里，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每日靠装疯卖傻，凄惨度日。
可我并不在乎。
因为我知道布金禅寺乃佛家上古遗迹，有位故人一定会从这寺前经过。
果然，三年后，我等到了。
夜黑人静时，我才得以与故人说上几句话。
我叹：「这一世好不容易留得命在，何不全心修炼，早得正果。西天取经不过是佛家玩的一个把戏，何苦趟这浑水？」
他答：「王母乃女仙之首，唯有灵山尚可牵制一二。」
我蹙眉道：「可……堂堂天蓬元帅，怎可做饕餮状？」
他答：「这差事着实屈辱，可……能成佛。」
我摇头道：「如今的仙界，早已不似当年。灵力凋敝，修行最苦，哪里有去凡人处争香火来得容易？为争一炷香，人人可为棋子，何苦来？」
他目光如炬，惨笑答道：「佛道相争，与我何干？只一人，于我相干罢了。」
我自知他的万般苦难皆因我而起，心有千千结，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却似乎看穿了我的心里，柔声道：「仙子不必自责，老猪甘之如饴。待我成佛之日，定带仙子脱离这苦海。」
说完，他将我亲手交到父王手中。然后挑着沉沉的担子，头也不回地再次向西而行。
17
自那位故人走后，不过半年，我便再次被那只睚眦必报的玉兔盯上了。她故技重施，将我从皇宫中再次掳到布金禅寺。
只是这一次，这里更荒芜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肆无忌惮地将这座千年古刹变成了我的地狱，没日没夜地对我谩骂、殴打。
「你不是自诩月神，高贵无比吗？你不是自觉貌美，高我一等吗？我让你狂！让你浪！让你骚里骚气！让你不知高低！」
疯批玉兔边骂边挥舞着手中洁白如玉的短棍，对着我的胸口一下接着一下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一时间，我只觉钻心剜骨，五脏俱废，生不如死。
那畜生见我惨状，竟越发癫狂起来。她贪恋地舔了舔那张咧成三半的嘴，笑得阴森又轻狂。
「美人泪有什么稀罕的？美人血才够味儿！快，多流些，我的花渴了！」
说完，她拿着捣药杵压着我的心口用力挤压。很快，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破碎的胸口涌出，正殿之中那束血海中绽放的鲜花开得更艳了，竟生生滴出血来。
玉兔见状愈发兴奋，两眼放着贪恋的光，一跃过去，抱着鲜花就是一顿狂吸。吸干之后，还不忘咧着一张满是鲜血的嘴笑着问道：「嘤嘤嘤，你说……你美，还是我的花美？」
我无力反抗，心如死灰地看着她疯癫，以为这便是最坏的处境。大不了豁了这一世肉身，让她报复个够。
可没想到，一年之后，她竟在王母那里要来了天河底的地牢，给我定制了一个更狠的牢笼。
在那里，我没有肉身，没有骨血，只有日夜被撕裂又重合的灵魂。我被折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很多次我都幻想着，有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突然闯入，将我带出这无间地狱。
这一天，我竟真的等到了。
只是来的人，皮肤黝黑，长嘴大耳，人不像人，妖不像妖，却是三界之中唯一真心待我之人。
我想他来，又怕他来，纠结不已。可当我真的看到他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许，我和他的救赎就要来了。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块熟悉的石碑之下摸到了一件旧物。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到了！
18
云栈洞外，长嘴僧人手握钉耙，屹立不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第一个寻来的，竟是一位神色麻木的精瘦僧人。
望着他身上披着的宽大袈裟，长嘴僧人摇头苦笑，眼前竟不自觉出现了一活灵活现的石猴穿着虎皮裙的样子。
也好，死于斗战胜佛手上，不算丢脸。
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位昔日故人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洞内的仙子一条生路。
「净坛使者，请随贫僧回去，以免多造杀戮。」
「大师兄，天庭和佛祖欺人太甚！」
一句「大师兄」，让面前的瘦小身体微微有些动容。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长嘴僧人知道：他心里，是认可自己这句话的。
于是，趁热打铁道：「世人都说，佛渡有缘人。可西游一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佛那哪里是渡呀，分明是囚禁！想想看，那些天生反骨、能力超强的大能哪一个不是在佛祖日复一日的梵音中，变成卑躬屈膝、泯然众人的囚徒？」
或许是说到痛处，长嘴僧人长叹一口气，继续兀自道：「我和仙子的前世今生，想来大师兄早已了然。多少年了，猴哥……我累了。既然多少场轮回都浇不熄那些宵小鼠辈的怨恨，那不如……让我灰飞烟灭吧，只希望能换仙子一条生路。」
一声熟悉的「猴哥」，终于让精瘦僧人抬起了眼眸，只见那里一片通红。他盯着长嘴僧人朗声道：「净坛使者大战八大金刚，最多能撑一炷香，你且带着她逃去吧。」
「可……你！」
「放心吧，大不了五行山下，再压五百年。如来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只见天雷滚滚，灵山八大金刚齐聚福陵山。
斗战胜佛瞬间化身净坛使者，冲上前去，大战三百回合。
九齿耙，光耀耀，劈面迎，泣鬼神。
长嘴僧人热泪盈眶地朝天空中的自己望了一眼，咬牙转身进洞就要唤醒仙子逃命去。
却见那仙子早已重整衣衫，坐在香草之上，看着自己笑得傲娇又肆意。
来不及多想，长嘴僧人忙道：「求仙子速速从后门先行。大师兄为我公然反抗灵山，我不能丢下他独自离开。」
仙子闻言，不急反笑，喃喃道：「齐天大圣，果然很好！」
长嘴僧人无心探讨谁更好，一个劲地继续催促道：「形势所迫，还望仙子速速离去，找个隐秘的洞府，好好活着。」
闻言，仙子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大声嗤笑道：「好好活着？三界之中，可还有藏身之处？别忘了，西游后，世间妖仙，皆为奴。」
长嘴僧人心急如焚，只能叹道：「哎……终究怨老猪无能，斗不过那些赶尽杀绝的仙佛。仙子快快离去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如此危急时刻，却见那仙子面容突然一震，正色道：「净坛使者和天蓬元帅自然斗不过，可大巫后羿就不好说了。毕竟如今这仙界比起当年，可差远咯！」
长嘴僧人一时有些懵，急道：「大巫后羿？仙子可别想了，老猪我身上仅存的一点大巫灵根都被他们使手段磨得一丝不剩啦！」
仙子仿佛听不见，一边张开手心，一边将手帕之中的遂心如意神弓郑重其事地交到长嘴僧人手上。
「这件旧物，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突然，一道身影从手帕之中飞将出来，稳稳落进了长嘴僧人的身体里。
大巫后羿留下的一半灵魂终于与转世多次的肉身合二为一。一时间，有金光万丈从云栈洞里射出——大巫后羿重生了！
仙子喜极而泣，对着面前的故人柔声道：「一半后羿精魂，杀尽这漫天仙佛，足矣！」
故人重生，满眼怒火，震臂一挥，落日神弓便随心而降，稳稳握在手中。
只见他对着仙子温柔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洞府，「嗖嗖」几下，便将前来捉拿的灵山八大金刚悉数射杀。
杀红了眼的神射手转身直逼天庭，一路杀上斗牛宫，宛若几百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嫦娥仙子并肩立他身旁，一边递着弓箭，一边手按结界，满目崇敬，宛若一朵怒放的玫瑰。
「吾乃大巫后羿，尔等宵小，快来受死！」
【作者：狐尾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