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给亲手养大的九皇子送了个女人。
今早,他给我送来具尸体。
一大清早的,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贺元照,你这个疯子!」
「楚玉,莫说疯话,喝口肉糜粥,我专门让人替你做的,大补。」
「呕!」
1.
贺元照在凤栖国当质子的第十个年头,陈国派了使臣前来,接他回国完婚。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借口。
只是如今凤栖国已大不如前,横加阻拦,只会成为陈国出兵的借口。
所以,贺元照必归。
晚间,我正思索送他什么贺礼,就听窗子咯吱一声,转身就看到了贺元照走来。
曾经猫儿般可怜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翩翩玉公子,身姿挺拔修长,面若冠玉,矜贵迷人。
我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礼物,有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有莹润鲜红的珊瑚树,还有鸽子蛋大的东珠,鹅蛋大的夜明珠……
「阿照,喜欢什么礼物,自己挑。」
贺元照看也不看,拿出一支凤凰金簪给我。
「我亲手做的,喜欢吗?」
翱翔的凤凰栩栩如生,只是凤凰的脖子上,却套了一个珐琅项圈,一条细细的金线将项圈跟簪子连在一起。
可惜了,凤凰再美无法翱翔,也注定是一只囚鸟。
我将金簪推了回去,「九皇子亲手所做之物,应该赠与未来的九皇子妃,你拿回去吧。」
贺元照眉头拧紧,目光灼灼。
「我回去成亲,你不高兴?」
「我自然替你高兴,凤栖国再好,你始终是质子的身份,如今该回去了。以后做事,希望你记住我教你的事情,要心怀善念,不要与天下苍生为难。」
我挑了玉如意给他。
「玉如意寓意万事如意,就赠你这个吧,希望九皇子的未来,万事顺遂如意。」
贺元照对我的话仿若未闻,将发簪簪入我的长发中。
「好看,我就知道这支发簪你戴着好看。」
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眼神,我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抬手想把发簪取下来。
他却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声音里透出一丝委屈。
「阿姐,这是我的心意。」
他虽然委屈,但我知道,他心意已定。
「囚住凤凰,是你的心意?」
凤栖国以女为尊,皇族圣物便是凤凰,而我是凤栖国的长公主,也是下一任女君,他要囚凤凰,跟囚我有什么区别?
我抽回手,将发簪取下丢进装着玉如意的盒子,一并塞给他。
「明日你启程,我就不去送你了,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回,莫耽误了启程的时辰。」
「阿姐,你舍得我走?」
「没什么不舍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你身为陈国皇子,理该回去。」
我冷着脸,起身送客。
贺元照喃喃道:「阿姐,我们朝夕相伴十年,我以为阿姐对我多有不舍。」
我见他的样子,只能先哄他。
「阿姐是有不舍,养个猫狗尚有感情,何况是人!阿照,来日方长,我们总会再见。」
贺元照冷了脸,将盒子放着桌上。
「我不会离开。」
「你想怎样?」
「阿姐,让我做你的驸马吧。」
2.
做我的驸马?
我凌乱地看着他。
十年前,我刚穿到书里成为杨楚玉,就遇到了贺元照。
瘦小的他被人按在雪地里打得奄奄一息,那些人还要给他喂狗屎。
我救下他后得知他的身份,也不是没后悔过。
因为他是书里的大反派,长大后弑兄杀父,血洗扣押了他十年的凤栖国,还为了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搞得民不聊生。
十年间,我有过无数次直接弄死他,以绝后患的念头。
可年幼毫无招架能力,被父兄当弃子丢在敌国,又一直被霸凌的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活而已。
最终,我决定亲自教导他。
不求他会以德报怨,也不想阻了他称霸的路,只求他不要对凤栖国动刀。
我只当自己养了个崽。
他却想娶我?
「我有驸马了。」
「休了他。」
「……」
我一阵无语,总觉得话题有点偏。
休了驸马?
我还没成亲啊,怎么休了他?
不对,我为什么要休了驸马?
我刚要说明一下情况,贺元照却先说道:「阿姐舍不得休了驸马,却舍得我?」
我更凌乱了。
这是一个称霸中原的霸主该有的画风吗?
我温声劝他,「阿照,你的路不在这里,你应该回到陈国,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只是个求自保的炮灰,哪敢挡大佬的路?
他坚定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阿姐在一起。」
我心惊肉跳。
跟他相伴十年,我太了解他了,他跟书中设定一样,不管外表怎么温润如玉,骨子里都是冷血霸气的主,与其说对我有情,不如说占有欲作祟。
跟他保持距离,看在十年情分上,说不定我还能多苟活几年。
若是成了他的女人,都不需要他腻了我,只要遇到那个让他宠到骨子里的女人,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见我不肯松口,贺元照褐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说道:「阿姐,早些休息吧。」
我心里一沉,抬手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杀了驸马。」
3.
杀了驸马???
我还想磨刀呢!
「阿姐如此紧张驸马?莫担心,我只是跟阿姐开个玩笑。」
尽管贺元照声音温润如玉,笑容人畜无害,很像开玩笑,可我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
今晚让他离开,明天驸马血溅三尺的消息就会传开。
我捏着他袖子的手指紧了紧。
「阿照,你明日一走,我们姐弟不知何时再见面,你今晚就在软榻上陪我吧,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
「阿姐此话当真?」
贺元照褐色的眸子亮了许多,似有星光。
我心知不妥,却无法拒绝,轻轻点点头。
贺元照开心不已,立即拖了软榻到窗边,并将屏风放在中间隔开,拉到一半,他停下动作。
「阿姐,今晚可以不拉屏风吗?我想与你说说话。」
「不行。」
我断然拒绝,转过身,不去看他那张失望的脸。
刚把贺元照捡回来的时候,他因为长期被霸凌,夜里总做噩梦睡不着,便整夜整夜趴在我的窗台上,可怜巴巴的。
那时我俩年岁尚小,我一心软便让他睡在我房间的软榻上,拉了屏风隔开,一直到我及笄,才把他赶了出去。
一转眼,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毕竟男女有别,我喊了侍女珠珠进来守夜,便和衣躺下。
贺元照也不在意,开心地跟我说着以前的事情。
「阿姐,你还能给我熬一碗肉糜粥吗?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阿姐,你为我缝的里衣短了许多,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缝一件?你做的衣服穿着最暖。」
「阿姐,你教我写的字我都记住了,你说的话我也都记得。」
「阿姐,我觉得阿姐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我翻了个身,「快睡觉,肉糜粥来不及煮,衣服也来不及缝了,我教你的道理你记得就好。」
贺元照坐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问我,「阿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起身往外走。
贺元照跟上来,「阿姐,你做什么去?」
我叹了口气,「给你做肉糜粥。」
人非草木,养了他十年,临别之际,他想喝一碗肉粥,我给他做。
深夜的厨房静悄悄的,珠珠要帮忙,被我制止了。
贺元照蹲着往灶里添柴,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像极了我第一次给他煮粥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肉粥煮好,我盛了两碗,带着他蹲在厨房角落吃粥,肉粥香糯可口,热腾腾的雾气涌上来,险些迷了我的眼。
「阿姐,慢点吃,别烫到。」
贺元照拿了帕子,擦我额头上的汗珠。
「嗯。」我低头喝粥,不敢抬头。
吃饱喝足,贺元照跟着我回了卧房,安安静静地躺在软榻上,像个即将被丢弃的小可怜。
我告诉自己,他终将遇到那个让他宠到骨子里的女人。
万般皆是命。
同屋而眠,这个夜晚变得冗长而又沉重,我开始尽量撑着眼皮,后来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睡梦中,我依稀抱住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可我太困了,紧了紧手臂继续睡。
翌日,我在珠珠的惊叫声中醒来。
揉了揉蓬松的睡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帅气的脸。
「?」
「!」
「贺元照!」
我气得一脚踹过去。
贺元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上来拉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姐,别生气,是我错了。」
我有气没处发,问珠珠,「什么时辰了?」
「公主,马上就到辰时了。」
贺元照定在巳时出发,还有一个时辰,足够了。
我赶了贺元照回去收拾准备,我也匆匆洗漱,原本不打算去送他的,可心里总是不安。
算了,送佛送到西。
我怕会出变故,特意提前两刻钟到皇城南门,没看到贺元照,倒是看到了驸马祁容。
祁容乃镇国大将军长子,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年少成名,如今更是出落得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配我这个容貌举世无双的长公主,人人皆赞叹一声:佳偶天成!
我愣神的功夫,祁容已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朝我行礼。
「祁容见过长公主,没想到长公主也来送九皇子,先前听闻长公主不来,女君特意派了我替长公主送九皇子一程。」
我如实说道:「怕出事。」
我与祁容也算青梅竹马,他从来都是谦谦君子,平日里除了剑法就是研读诗书,身上丝毫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陋习,是个做夫君的好人选。
祁容轻笑,「长公主照拂九皇子十载,如今离别,是该来送他一程。」
外头烈日炎炎,我见祁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便递了帕子给他,「擦擦汗吧,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祁容道了谢,刚要接过,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捷足先登了。
「阿姐,男女有别。」
贺元照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脸,接着将帕子塞在了他的袖子里。
祁容的手僵住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九皇子原来知道男女有别,既是如此,就该与长公主保持距离,免得折损了长公主的清誉。」
贺元照迎上祁容的视线,面上带着笑,眼神中却淬着冰。
他俩人一直不合。
我怕两人闹起来,连忙说道:「一个帕子罢了,就让阿照留着路上用吧。」
祁容的脸色缓和下来,「长公主说的是,是我小气了。九皇子此行山高路远,我与长公主祝九皇子归途顺遂,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贺元照眸子瞬间眯起,满是警惕,「你与长公主?你什么时候能代表阿姐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阻止却来不及,只听祁容说道:「下月初九,便是我与长公主大婚之日,距今也只有月余,自然可以代表长公主。」
贺元照呢喃,「下月初九,与我的婚期相隔三天。」
褐色的眸子里,大有狂风暴雨欲来之势。
我在心里叹口气。
贺元照一直对我跟祁容的婚事耿耿于怀,我怕他闹事,便想趁他离开时与祁容完婚。
到时木已成舟,他大概也遇到了他宠爱的那个女人,这事便过去了。
没想到瞒了这么久,却在他临行前功亏一篑。
眼下,我顾不得责难祁容,安顿贺元照才是大事。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贺元照已经上了我的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
我……
「阿姐,你成亲这样的喜事,怎可不与我说?」
「最近事情多,你要回国又要成亲,我忙着你的事情,就没顾得同你说。」
「阿姐一心只记挂我的事情,倒是让我感动。」
我心虚不已,只能尴尬地附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你的事情,我自然挂在心上。」
贺元照神色平静,轻声喊我,「阿姐。」
我心惊胆战。
他哪怕冷笑一声,也能证明他生气的程度,可他这样平静的样子,我心里完全没底。
我额头上冒出冷汗,「快到出发的时辰了,使臣都到了,你下去准备吧。」
「阿姐。」
「去吧。」
祁容拉开车厢的门,脸上怒意浮现,「众目睽睽之下,九皇子自重。」
贺元照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阿姐,是我的。」
4.
我来不及反应,便落入了贺元照的怀中,他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周围的空气突然静止。
「贺元照!」
祁容气急败坏地怒吼声伴随着一柄长剑横了过来,直直地刺向贺元照的脖子。
我下意识地抬脚便踹了过去。
这一剑下来,贺元照未必会死,但祁容死定了。
他是我的驸马,我不想还未嫁就先守寡。
剑锋擦着贺元照的侧脸过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保护九皇子!」
陈国使臣一声令下,陈国随从抽出兵器,团团围了过来。
「保护祁容。」镇国大将军声音如虹。
凤栖国的士兵立即上前,在自家门前,他们自然不甘示弱。
双方兵戎相见,战争一触即发。
我连忙推开贺元照,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很浅,只是擦破了点皮,清理好不会留下疤痕,我放下心来,这才示意凤栖国的侍卫把兵器放下,并对使臣说道:「让你们的人把兵器收起来,在凤栖国还轮不到你们放肆。」
使臣说道:「长公主此言差矣,是贵国先动手,我们九皇子见了血,我们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九皇子辱我清誉,准驸马刺他一剑,在我看来公平公正。」
使臣无语,他大抵没想到,我会自己说出来,噎了半天才道:「既然长公主如此说,那便是公平公正。」
说罢他一摆手,陈国士兵收起了兵器。
贺元照仍然坐在我旁边,小声提醒道:「阿姐,我受伤了,你帮我上药。」
这些年,即便有我护着,贺元照仍然时不时受伤,每次受伤了他便蹭到我面前,可怜巴巴地让我给他上药。
我拿出伤药给他,「自己去上药,疼就忍着些。」
贺元照望着我,笑容近乎诡异,「这世上,只有阿姐会关心我疼不疼?」
我心里一软,很快又硬了起来,冷下脸看着他。
「九皇子,本宫也不是小气之人,马车颠簸,今天的事情纯属意外,望九皇子自重!」
「阿姐——」
「闭嘴!」
见我动怒,贺元照闭上了嘴,却朝祁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挑衅意味明显。
祁容双目赤红,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楚玉,过来。」
他不愧是谦谦如玉的公子,即便如此,也不曾怪我,只是声音里透出一丝酸楚。
这样的他,我怎么能连累?
「祁容——」
我刚要解释,贺元照便拉住了我。
他没有说话,可强势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我拧眉,将装了玉如意跟金簪的盒子塞给他,推了他下车。
「九皇子,一路顺风,此处一别,愿君顺遂。」
贺元照看着我,又看了眼祁容,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阿姐,你不会还想嫁给祁容吧?你昨晚还跟我同床共枕,脖子上的红痕,要遮着点。」
5.
祁容脸色变了又变。
我又气又羞愧,「贺元照,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阿姐怎么不敢承认?我最喜欢阿姐的怀抱,又香又软。」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瞄了眼祁容手里的剑。
祁容把长剑藏到了身后,大概怕我意气用事。
此时此刻,他也看出贺元照故意挑拨离间了。
贺元照轻笑,眼中却是森寒一片。
「阿姐,你便是大婚,也要等我回来,不如把婚期推迟到明年吧,我若赶不上,会很失望。」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应付道:「好,我尽量。」
此时此刻,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只想先打发他离开。
反正他回到陈国,就会遇到那个女人,到时就顾不得我了。
贺元照深深看了我一眼,上马离开,他说:「阿姐,等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希望此别是永别。
因为我很怕,贺元照再出现在凤栖国时,会不会是血流成河的景象?
回去的路上,祁容跟在我身边。
他不语,却满身忧伤。
我琢磨着他介意贺元照说的话,虽然凤栖国民风开放、以女为尊,有不少女人拥有多个夫君,可男人,大抵也会吃醋吧。
而且,我毕竟不是土生土长,贺元照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多少是心虚的。
「祁容,我跟贺元照不是他说的那样,今天算是最逾矩的行为。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请旨退婚——」
祁容打断我的话,「长公主,我不会退婚。今天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不该当着九皇子的面说出成婚之事。希望长公主不要生气,婚期,就按照订好的举行吧。」
这——
男德也还好了。
让我汗颜!
我说道:「成亲的事情还是再斟酌一下吧。」
贺元照不是省油的灯,在他迷恋上那个女人之前,我若是跟祁容成亲,他就算不血洗凤栖国,也一定会血洗将军府,要了祁容的小命。
……
贺元照回到陈国、祭祖、立府,陈国皇帝为贺元照指婚……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传到我手里。
他虽然没有给我寄来只言片语,但我对他的行踪,却了如指掌。
没办法,我怕他血洗凤栖国,自然要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天,我收到消息,贺元照身边多了个姜姓女子。
我看着密信许久,放在蜡烛上点燃。
该遇到的,总会遇到。
又隔了数日,传来消息说贺元照成亲了,并且同时娶了姜姓女子跟陈国皇帝给他指婚的女子。
我煮了一碗肉粥,边吃边赏月。
贺元照离开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一丝希翼。
书中设定,他一天娶两女,成亲之日是冬月十五。
可先前传来的密信上,说他成亲之日是腊月初九。
我以为,有些东西变了。
可现在来看,一切都没变。
所以,我也要准备了。
与祁容完婚,掌控镇国将军府的兵权,是第一要事。
祁容十分开心,凡事亲力亲为,忙前忙后。
二十一天后,迎来了我与祁容的大婚。
婚礼异常繁琐,一直到傍晚,我才坐在了新房里,可看着满目的红色喜字,听着外面喧嚣的乐声,我心里却十分不安。
这个月初开始,我再也没有收到密信。
不知道陈国那边是什么情况?
按照书中设定,今天是贺元照逼宫的日子,明天,三天后,他将登基为帝。
所以,我特意选了这天成婚。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到了子时,却依然没有见到祁容的身影,我心里越发不安。
正要起身出去看看,门突然推开,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进门。
我急忙拉下盖头,悬着的心落了地。
祁容应是喝多了酒,脚步都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弄灭了房间里的蜡烛,新房里顿时漆黑一片。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过来,递给我一杯。
夫妻共饮合卺酒。
烈酒入喉,全身顿时热气腾腾,连同新房里的温度,都跟着升了上来。
我虽有些紧张,但既然已成夫妻,洞房之夜自然不能辜负,我想祁容也跟我一样紧张,否则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替我解开衣衫,动作格外温柔。
我很庆幸,嫁了祁容这样温润如玉的夫君。
可即便如此,当真正在一起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黑暗中,一道乖巧的声音传来,「阿姐,疼吗?」
6.
「痛吗?」
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刻,比痛更清晰的是恐惧。
我在痛苦中煎熬着,脑海中全是血流成河的画面。
「阿姐,你不专心。」
「贺元照!你为什么在这里?」
其实我想问他,祁容在哪里,可话到嘴边我还是改了口。
我不问,祁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若是问了,他必死无疑。
贺元照握住我的手举过头顶,在我耳边轻声控诉。
「阿姐,我说过要做你的驸马,你也答应会等我。」
「贺元照,你应该在陈国,而且你已经娶了两位妻子,何必缠着我?」
「阿姐若是不开心,我杀了她们便是。」
「你——」
「阿姐莫气,我发誓,这辈子不碰别的女人,只与阿姐做这样的事。」
「……」这是重点吗?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贺元照已经娶了姜宓,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姜宓才对。
难道他娶的姜姓女子,并非姜宓?
「姜宓呢?」
我试探着开口。
贺元照没有回我,却只用越发疯狂的行为回应我。
夜,格外漫长。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接近晌午。
满目大红喜字,刺痛了我的双眼,也提醒着我昨晚的一切是真的。
我顾不得身上的酸痛,赶紧爬起来。
珠珠赶紧过来,「公主,您醒了。」
她双眼红肿明显哭过,看到她的模样,我的心越沉,「驸马呢?」
珠珠摇摇头。
我心焦不已,「贺元照呢?」
珠珠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珠珠作为我的贴身侍女,跟贺元照认识了十年,可她平时见了贺元照,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现在这种情况,她没昏过去,我都觉得她挺坚强了。
我换了一套便服,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赶紧出去查看情况。
整个将军府十分干净整洁,甚至有点过于干净了。
我在府中转了大半圈,一个祁家人都没见过,心里也越来越绝望。
如果将军府遭遇不测,便是我的罪孽。
「阿姐,你怎么出来了?」
贺元照走来。
他一袭玄衣拂袖,眉眼间是我熟悉的温柔,却又不全然是。
昨晚房间里太暗,我并未看清楚他的样貌,现在才发现,短短两个月不见,他变化极大,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强大气场,褐色的眸子越发幽深。
如深渊,让人不敢直视。
如深潭,幽深不见底。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元照脸上的温柔瞬间散去,他看着我,淡淡道:「阿姐,你怕我?」
我掌心里捏满了冷汗。
毕竟养了十年,说怕他,倒未必。
我只是不确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也不确定我能否躲过炮灰的命运。
「祁家人呢?」
贺元照笑起来,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阿姐,你是想问祁容吧。」
7.
我的心沉下去,呼吸都有些不稳。
「贺元照,祁家满门忠烈,你在凤栖国动祁家,想过后果吗?」
我是想问祁容,可不敢问,只能迂回地问祁家。
贺元照褐眸望着我,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我心里惶恐,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他不讲武德。
我没错!
书里贺元照在凤栖国遭遇极度不公的欺辱,才换来他登基后的残忍血洗。
可这一次他遇到了我。
十年来,我对他掏心掏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给他找最好的师傅授业,我也见缝插针地教他做人的道理。
最起码,他不该残暴不仁,更不该对我下死手。
我怒气冲冲,正准备跟他对峙的时候,他突然就笑了。
宛若春风,明媚千里。
「阿姐,你是世上最疼我的人。」
「我以为,你会质问我昨晚的事情。」
「可你最关心的是我的安危,阿姐,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可能是段时间内心情过于大起大落,我看着他,无言以对。
贺元照立于我面前,我才发现,我的脑袋也只能抵在他的下巴。
我正感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却突然牵起了我的手。
「阿姐,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欺负他?
我脑海中迅速浮现昨晚的一幕,他的强势、霸道,于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到底是谁会被欺负?
我甩开他的手,冷声斥责,「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你?」
尽管是责备,可此时此刻,我明显底气不足,对上贺元照那双褐色的眸子,连耳朵尖都红了。
贺元照眼底的笑意荡漾开。
「阿姐,是喜欢被我欺负吧。」
「……」
我的脸烧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像种了草,乱糟糟的,脑子一抽就问出了让我后悔不已的话。
「你别瞎说!我还没问你,你为何出现在我的洞房里?」
周围空气突然静止。
我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可话都说出来了,而且我真的很着急,整个镇国将军府太静了,静的让人不安。
事已至此,我决定敞开了谈,「九皇子,我们谈谈。」
事情总要面对,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才是最重要的。
贺元照脸色变了又变,还是牵着我的手进了大厅,亲自给我煮茶,「阿姐,喝茶。」
茶香四溢,是我喜欢的碧螺春。
可此刻,我哪有喝茶的心思?
我端着紫砂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脑子里全是该怎么跟他谈判?
贺元照坐在旁边,也不打扰我,像极了刚将他领回来时的模样,安安静静的。
很乖,很乖。
哎,儿大不由娘!
「阿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国那边什么情况?」
我接到的密函里,还未出现贺元照登基为帝的事。
「昨天凌晨到的,陈国只是回去走个过场,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琢磨着,要不要把他会成就大业的事情告诉他?
「阿姐,你对陈国感兴趣?」
「?」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贺元照幽幽地道:「如果阿姐想要陈国,我可以替阿姐取来。」
8.
「……」
这么霸气吗?
可我不想造孽啊!
「我要陈国做什么?君王可不仅仅是享受,肩上承载的是责任,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可不想把自己累死。」
「那阿姐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远离战争饥荒。」
贺元照的眸子暗淡了几分,「阿姐胸怀远大,不愧是未来的女君。阿姐,我呢?」
「你是皇子,自然也要心系天下苍生,造福万民。」
逮着机会,我一定要潜移默化他,千万别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
贺元照沉默了片刻,端了一杯新茶给我,「喝茶吧。」
这语气,生气了?
我喝了口茶,莫名心虚,「好茶。」
「阿姐,昨晚你睡了我,你不打算负责吗?」
我一口茶喷出来。
贺元照拿了帕子给我擦嘴角的茶渍,幽怨地说道:「阿姐,你说过做人要勇于承担后果,要对自己所做之事负责。」
是我说的没错,可用在这里合适吗?
「镇国将军府的人呢?驸马呢?」
「阿姐,还是想让祁容做你的驸马?」
「我跟他自幼便有婚约,他就是我的驸马!而你应该在陈国,跟你的两位妻子一起过你们的生活。」
「阿姐还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只是陈述事实。」我想到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又问道:「你娶的妻子,是不是姜宓?」
「姓姜。」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也不感兴趣。」
「那总见过吧。」
「并未。」
「……」
难怪,他会舍弃姜宓巴巴跑到这里坏我姻缘,原来是还没见过姜宓本人。
一时间,我心情复杂。
「阿姐为何对姜氏如此上心?」
贺元照盯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的心思。
怕他看出什么,我连忙说道:「你娶的女人,我当然会打探一番,养你这么大,总不能让人轻易害了性命。」
贺元照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地变好。
「阿姐还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我谁也不要,只要跟阿姐在一起。」
我看着他,心情越发复杂。
他对我与其说爱,更多的是依赖,因为我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给了他温暖。
是暗夜里的光,是生的希望。
人总是如此,外表再强大,内心也很脆弱,尤其是对雪中送炭者,容易产生依赖。
「阿姐不信我吗?」
「我信。」
「阿姐,我发誓,这一生只让你睡,你也要对我负责到底,不要骗我。」
贺元照褐色的眸子里,透着幽幽的光。
有希翼,有无助,有爱意,有欣喜,更有偏执成魔的执拗。
我顿时觉得嘴里的茶有点苦涩。
更觉得,我但凡敢负他,他就敢让凤栖国血流成河。
「我不骗你,可——」我打量着他。
少年剑眉星目,雕刻般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黑夜里中最亮的星辰,偏偏满目星辰中,却只容得下一个你。
我明知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流口水。
我只是个一身正气,贪财好色的俗人,哪里抵挡得住他全方位的攻势?
「阿姐不想睡我?」
9.
「……」想,可难以启齿啊。
「阿姐,你说做人要诚实,我觉得你的身体很诚实,它喜欢睡——我。」
贺元照半跪在我脚边,身体匍匐在我腿上,尾音上挑,声音黏腻地酥到人的骨子里,他仰头看我,连眼尾也跟着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更要命的是这个角度看下去,刚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刚劲有力的肌肤纹理,轻易便挑起了脑海中的记忆……
无形的撩,最致命。
我艰难地移开视线,顺手拉了拉他的衣领,遮住让我血液喷张的一幕。
「阿照,这世间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到那时,你便直接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你莫要伤我。」
我顺从本心,说出了自己的意愿,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事已至此,我与祁容再无可能,而贺元照的脾气,我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
「别的女子?姜宓吗?」
贺元照何其聪明,一下便明白了我的心思。
看着他变深的眸子,我怕自己作孽,解释道:「人生很长,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景,也会爱上不同的人。我不是说你,而是人性如此,能做到不爱了不伤害,就是良善之辈。」
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再说。
贺元照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凤凰簪子,簪入我的长发中,「阿姐,我们来日方长。」
我笑得有些牵强。
终究,我还是落他手里了。
不过跟他在一起,自然会有一堆头疼的事。
毕竟他陈国皇子的身份十分敏感,又不请自来,劫了驸马的洞房业务,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先别想来日方长,你跟我说说,眼下如何解决?」
贺元照拿出休书,「阿姐,先休了驸马吧。」
我默默地签上了名字。
果然是个偏执狂,他想做的,早晚达成。
贺元照捧着我签字的休书,开心的像个孩子,拉着我便往外走。
「去哪?」
「去给祁容送休书。」
我松了口气。
还好,祁容没死。
……
祁容被困在柴房中,看到贺元照的那一刻,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
俗语: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换了我,大概也会灭了贺元照。
祁容瞪了贺元照几眼,看向我,眼中满是关切,「楚玉,你没事吧?」
我将和离书拿出。
这是我最后的坚持换来的,祁容原本就是受害者,他不该被休。
贺元照虽然不乐意,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没事。祁容,你我缘分尽了,以后各自安好吧,签了字,你便自由了。」
祁容向来温润的眸子里染上血色,「楚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从小便有婚约,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虽然心有愧疚,可终究无力改变。
而且我与祁容成亲,只是顺应身份,只是审时度势的天作之合。
身为一个穿越者,我虽然不敢苟同这样的结合,但也无意以小小自己,与整个历史背景为敌。
「祁容,我很抱歉,我不是你的良人。你才华横溢、丰神俊朗,将来一定会遇到喜欢你,而你也恰好喜欢的女子。」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渣女。
可也只能这样说了。
「我不同意!楚玉,我不同意!」
祁容态度坚决,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祁容高贵清雅,就像别人口中的白月光,却在婚姻大事上,遭遇这样的耻辱。
我正要劝说,贺元照将和离书夺过团起来丢掉,然后将休书丢在祁容脸上。
「没问你意见,不愿意和离也没关系,你被休了。」
和离书,需要双方签字,是和平解决的办法。
而休书就直接多了,单方面就能终止关系。
「贺元照,你别太过分。」
祁容眼中血色更浓。
贺元照笑了笑,眼中浮现一抹偏执的疯狂,「过分?那你就看看什么叫过分,也好死心。」
我察觉到危险,正要往后退,却被贺元照一把拽到了怀里。
「阿姐,我们让他死心可好?」
10.
贺元照在我耳边低语,滚烫的气息,灼得我近乎崩溃。
「贺元照,你疯了?」
我立即反抗,可他声音温柔,态度却不容置喙,如同昨晚,我根本反抗不了。
「贺元照,我求你了,别这样。」
这是让祁容死心吗?
这是让我难堪!
贺元照见我服软,动作停顿了一下,拥着我进了里间,「阿姐,你答应过我,只跟我在一起。」
「我不想在这里。」
「你怕祁容伤心?」
「贺元照——」
「阿姐,乖,我很想你。离别两个月,我每时每刻想你想的快发疯,恨不得永远把你绑在身边。阿姐,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微风从窗缝中涌入,一阵寒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又觉得热得厉害。
冰与火交织,呼吸与气息交融。
一个时辰后,祁容拿着休书从柴房离开。
他不要和离书,他选择了休书。
看着他落寞凄惨的背影,我的指甲陷入掌心中。
贺元照从后面拥住我,声音中透着满足的慵懒,「阿姐,这是好事,他只有放弃了,才能活。」
我打了个寒颤。
是我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是贺元照,是统一中原的铁血帝王。
大势已定。
我的母上只能拟旨赐婚,共修两国秦晋之好,并将镇国将军府改成了驸马府。
祁容在圣旨颁发的那天,远远看了我一眼后,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心中凄然。
离开也好,大概只有时间,能治愈伤痕。
贺元照做了驸马,除了少许的应酬外,几乎都陪在我身边,闲暇时刻,总拉着我一起煮一碗肉糜粥。
夜晚,他轻轻地揽我入怀,在我耳边低语,「阿姐,给我生个孩子吧。」
岁月宁静安好。
距离书中贺元照登基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年,凤栖国没有血流成河,反而风调雨顺,呈现出了难得的太平盛世。
我该高兴,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
直到,我在闹市中跟贺元照走散。
等我找到他时,他身边多了位漂亮的女子。
那女子朝我盈盈一拜,说道:「妾姜氏,拜见长公主。」
姜氏?
我瞬间警惕起来,面不改色地打量了她一番,「姜宓?」
姜宓微微一笑,凑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长公主,你不该阻了贺元照的大业,不过现在我来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11.
正轨?
贺元照弑兄杀父,凤栖国血流成河的正轨吗?
我眯了眯眸子,眼底散发出寒意。
身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我觉得众生平等,从来不会随意剥夺别人生的权利。
但总有例外。
如果一个人的死,能换来万千百姓安居乐业,她也算功德无量了。
姜宓跟我们一起回了驸马府。
贺元照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在姜宓身上流转。
我承认,姜宓很美。
精致玲珑的五官,举手投足间透着独有的风情,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沉醉。
她确实有蛊惑的资本。
而且,从她到来后,贺元照开始明显倾斜,白天几乎不见人,晚上也时常不见人影。
这天,贺元照又是一天不见人影,到了晚上,珠珠摆饭的时候,直接没摆他的餐具。
「公主,您想吃什么,珠珠给您布菜,不要等那负心人,也不要为那些人伤心,不值得。」
珠珠更愿意见我与祁容举案齐眉。
而且那晚的事情,给珠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平时贺元照在我身边,她都躲得不见人影。
这才不过半年时间,贺元照突然变心,她的意见非常大。
我连忙阻止她,「珠珠,当心祸从口出。」
珠珠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点了点头,只低了头默默给我布菜。
刚吃几口,姜宓来了。
她穿着一袭白衣,眉间一点曼珠沙华的浮绘,越发衬托得她妩媚动人。
就连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珠珠:「哼,狐狸精!也就会那点下贱的招数勾引男人,还妄想跟我们长公主比,呸!」
姜宓笑起来,声音婉转。
我凝眉,看向珠珠,「珠珠,退下。」
珠珠虽然不愿,却还是行了个礼退下了。
姜宓径直在我对面坐下,倒是爽快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长公主,我是穿越来的。」
然后,她给我讲了许多。
比如贺元照会成为统一中原的霸主。
比如她是贺元照痴情念念的女子。
比如我是个短命鬼。
我一边喝茶,一边安静地听,与我知道的几乎一致。
姜宓盯着我看了许多,「你为什么不惊讶?难道你也是穿越来的?」
她应该已经察觉到,毕竟贺元照并未受到凤栖国的凌辱,也没有按时发难,登基为帝,更没有对她言从计听。
我笑而不语。
姜宓脸色几经变化,又恢复了正常,「杨楚玉,书中人物的命运是不能改变的,否则必会反噬!你为了自己活,竟然改变全文中人物的命运,你太自私了。」
自私?
想活命就是自私吗?
我被她逗笑了,「你从哪里穿来的?思想这么奇葩?」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按照书中的设定走下去。」
「所以我穿来,是为了等死是吗?」
12.
姜宓被我怼了一下,她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样吧,看在你我命运相似的份上,我会让贺元照留你一命,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怎么样?」
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但我对她想要我帮她做的事情很感兴趣。
「说说看。」
「今晚让我住在你的寝宫,只要我跟贺元照在一起一晚,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我哑然。
还以为贺元照没来的那些夜晚,是跟她在一起。
原来不是啊!
「杨楚玉?」
「不好,我的寝宫是公主标配,你不配。」
「你——你不过是个穿越来的,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我想笑。
五十步笑百步,大概就是如此。
「你别急,你睡我的寝宫不合适,不如这样,如果贺元照今天过来,我想办法让他回他的寝室,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自己想送死,我就送她一程吧。
刚好,我觉得她活得差不多了。
「好,一言为定,你只要把人送到我那边就行。」
我点头表示同意。
姜宓想了想,加大了筹码,「我知道你心悦祁容,跟贺元照在一起只是被逼无奈,等我事成,我可以送你去祁容身边,我还可以提供一笔钱财,保证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心里不敢苟同,却也没有反驳。
毕竟,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姜宓以为说中了我的心思,开心地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觉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急忙转头去看,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
想必是我太敏感了。
一直到深夜,贺元照才回来,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
「阿姐,怎么还没睡?」
「等你。」
我直言,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贺元照在我对面坐下,一阵风吹来,有那么一瞬间,我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端茶的手僵了僵。
贺元照问道:「阿姐,怎么了?」
「没事,天凉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喝完茶早些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阿姐身体不舒服?看过大夫了吗?」
「葵水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回去吧。」
贺元照眸子闪烁了一下,叮嘱了我几句后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敲了三下桌面,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
「公主。」
「通知姜宓,事成。」
暗卫消失,我看着窗外的明月,转身走到桌案前,拿了毛笔写起字来。
写字,能让人心静。
没多久,暗卫带来消息,姜宓顺利进了贺元照的寝室。
我让他继续去监视,一直到天亮时分,暗卫递来消息,姜宓留宿驸马寝宫,彻夜未归。
我点点头,将写了一夜的往生咒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和衣躺下休息。
我本无心杀念。
怎奈造化弄人。
「啊!」
睡梦中,我被珠珠的尖叫声惊醒。
睁开眼,就看到珠珠被吓晕了过去,而她面前,用草席子裹着一个人,白衣胜雪,却染了鲜艳刺目的红,整张脸都已经血肉模糊,唯独眉间那一抹曼珠沙华的浮绘,依然如昨日般神采飞扬。
「……呕!」
我还没下手啊。
这时,贺元照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肉粥。
「阿姐,过来喝粥。」
我惊魂未定,可他直直地看着我,我只能打起精神走过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睡我,我把她杀了。」
「……」
「阿姐,我答应过你,这一生只跟你做那样的事。」
「嗯。」
「阿姐,你说过最喜欢我的。」
「嗯。」
「阿姐,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贺元照的问题很简单,可随着他的问话,我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又一次,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贺元照,你做了什么?」
贺元照丢给我一块羊脂玉佩,是祁容的。
我的心沉到谷底,「你杀了祁容?你说过不动他的!」
贺元照轻笑,「我没有杀他,答应阿姐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
「那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祁容跟姜宓在一起,脏了我的床榻,我让祁容陪我一张新的床榻,他不肯,非说他也脏了,杀了姜宓后留下玉佩便自杀了。」
「阿姐,你答应会陪我一辈子的,为什么要答应姜宓?」
「……」
我的心如坠深渊,周身冰凉刺骨。
昨晚那一幕,并不是我的错觉,贺元照听到了我跟姜宓的话。
「阿姐不必难过,一切都过去了!阿姐放心,我所求不过是阿姐,只要阿姐陪着我,我可以不要皇位,可以不做中原霸主。
阿姐,你这么美这么善良,那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阿姐,你能答应陪在我身边吗?」
我忍着心里的恐惧,点了点头。
「阿照,我可以陪着你,但以后,你要听我的,可以吗?」
姜宓原本也要死,我不怪他。
只是可怜祁容,到底没逃过他的毒手。
「好,我都听阿姐的。」
贺元照开心地说着,掀开煲粥的砂锅,「阿姐,喝粥吧,凉了便不好喝了。」
我看向砂锅,热气腾腾的,却总觉得有一股血腥味。
「呕!」
13.
年后,我生了一个儿子。
小家伙粉雕玉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葡萄般明亮,还有两个小酒窝,看到人就笑,惹人疼爱的紧。
贺元照却不待见儿子,每天只陪在我身边,对我的事情亲力亲为,每每我多抱儿子一会儿,他总怕我累坏,让奶妈抱走。
这天我刚抱起儿子,他就走过来。
「阿姐,别抱他,又胖又沉还臭哄哄的,别把你熏坏了。」
「……我儿子最香了。」
我气得瞪他一眼。
这货真是越来越过分,吃醋吃到自己儿子身上也就罢了,竟然抹黑儿子。
贺元照不管,双手托着儿子扔给奶妈,就在我身边坐下,「阿姐还是抱我吧,我才是最香的。」
我一脚把他踹下床榻。
尽管嫌弃儿子,可儿子周岁的时候,贺元照还是大摆筵席,替儿子庆祝周岁。
我穿戴整齐,跟着贺元照前往宴席的时候,他一个劲儿问我:「阿姐,你最爱我对不对?」
我回答了三次以后,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是又抽哪门子疯?
直到我在前院,看到了一个风光霁月的背影,我僵住了。
「阿姐!」贺元照喊我。
前面的男子也转身看我,时隔一年,他黑了一些,可精神却十分好,依然是那个谦谦如玉的公子,「长公主,好久不见。」
「祁容?」
我还是难以置信,他不是死了吗?
祁容看到我的反应,轻笑,「长公主不必惊讶,我是人。」
原来,一年前祁容并未死。
那晚在贺元照寝室里的,除了姜宓确实还有祁容,不过姜宓过去后试图用药物控制贺元照,贺元照假意配合,引导姜宓说出了她的计划。
她想做帝后,想让贺元照对她死心塌地,为了她的后位,她可以让天下血流成河。
我松了口气。
祁容活着,我心里所有的负疚感便消失了。
「祁容,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
我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祁容却退后一步躲开,「长公主的感谢,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想保住我的手。」
我们相视一笑,祁容看向贺元照。
「楚玉,我是自愿退出的,因为那一晚,我亲眼目睹了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跟他比起来,我的爱显得单薄又幼稚。我衷心祝福你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看着祁容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贺元照凑过来,「阿姐,差不多行了,怎么能当着我的面一直看别的男人?」
「看别的男人只是礼貌的看看。」
「那看我呢?」
「用心看。」
贺元照依偎在我耳边,小声说道:「阿姐,儿子太臭了,要不今晚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杨楚玉点点头,心满意足。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努力,也逃不掉炮灰的命运。
可事实证明,再坚固的设定,也经不起用心经营。
她很高兴,十年的付出收获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还避免了凤栖国血流成河的悲剧。
未来,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只需要全心爱一个男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