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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剧情时代的反派

我怀了反派的崽,但结局反派失忆了,我跑了。

他气急败坏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被小兔崽子折腾掉了几把头发。

我故作潇洒:「一个娃换一个金条,你给钱就行。」

谁知我崽先不乐意了,抱着大腿哭闹:「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不是,你不乐意就不乐意吧。

你抱他大腿干吗啊?

1

反派的崽跟他本人一样难带。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两天不骂提拎甩褂。

他还经常催婚,给我乱拉红线。

「所以娘亲,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找个爹?」

小兔崽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夜空的星星。

我捏了捏他的脸:「别瞎说,娘算账,要赚钱养家呢。」

这个时候,布行的二掌柜刘创突然冲进来,冒着冷汗跟我说了个坏消息。

北边来了个客商,他财大气粗,把我原本预订的蚕丝都用三倍的价格订走了。

这样大一笔买卖,他们说抢就抢走了。

「是瑞贤吗?」我问。

刘创擦了擦汗:「就是他们。」

瑞贤是这几年北边最大的布商,手下的店铺和织厂绣纺遍布全国,我本来想去北边拓展一下生意,第一眼看中他们家。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他们居然来挖我墙脚。

我一拍桌子,怒道:「这样公然挤兑,不合规矩吧?」

儿子冷不丁地来了句:「要不我去把他绑了?」

我瞪了他一眼。

刘创叹气:「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据说他们那边来了个当家的,请您晚上到他们那边一叙,说还能继续谈谈。」

我想了想,没有办法了:「那就去吧。」

刘创神色复杂,凑近我低声道:

「据说这个当家的脾气古怪,行事雷厉风行,手段出其不意,一般人琢磨不透,您小心些。」

还有这种怪人?

我倒要会会他。

2

晚上的时候,我牵着儿子去了瑞贤当家的府里。

这小家伙两年来一直跟着我谈生意,比一般的孩子机灵些。

整个府邸很气派,房舍亭池错落有致。

不知绕过几个回廊后,管家终于停步:

「徐掌柜,此处进便是,小的就不便进去了。」

我朝他点头表示谢意,而后走进。

那人在里间等着,一身藏青色常服,手中还执了书卷。

本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没料到是个斯文人。

等走近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我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不是付萧吗?!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重遇仇人。

付萧这大反派之所以会失忆落败,说到底有我一半的功劳。

他理论上恨死我了,恨不得把我杀了丢进乱葬岗的那种。

「娘,你是不是认识里边那个哥哥。」儿子低声问。

我有点心虚:「不……不认识。」

「对了,你得叫叔叔。」我不满地纠正他,「别把他叫年轻了。」

儿子点了点头,走进去大声喊道:「伯伯好。」

我:……

3

那个——

一个年不到三旬的少年被叫伯伯,会不会显得我家教很狭隘?

整个前厅弥漫着一股尴尬。

「付老板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道歉完,我瞪了一下这兔崽子:「好好打招呼,不准没礼貌。」

他似乎知错了,耷拉着脑袋吐出一个字:

「爹!」

!!!

我太阳穴突突发疼,脑海里有无数次把这崽子吊起来打的冲动。

「儿,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我出声打断他。

付萧没说话,光明正大地打量了我一番,最后落定在我儿子身上。

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慰自己。

他失忆很久了,大概不认得我了。

初次见面,互相试探,也理所应当。

「徐掌柜,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的语调虽然没什么起伏,但平白无故地让我慌乱起来。

「好像是……」我犹豫着回答。

付萧的眼睛多了一抹亮色。

我笑了声:「昨日在福宴楼的时候,我看见您去买点心了。」

还是我超级喜欢的蝴蝶酥。

可能我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

付萧站起身,我开始警惕起来。

他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捏紧了儿子的手,以防他会对我不利。

一步,两步,逐渐接近……

直到入侵了我的安全距离。

我浑身线条都绷紧了。

突地,这个传说中脾气古怪的人蹲了下来,视线与我儿子平齐。

「能问一下,孩子你几岁了?」

我儿子骄傲地昂着头:「今年五岁啦。」

说到这,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目光忽地变得深邃而锐利。

儿子被他的目光吓到,退后半步躲在我身后。

「五岁了……」

他侧过头来,轻轻蹙了蹙眉,反复思考着这个年龄。

我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五年前,正是我跑路的时候,也是他失忆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短短五年时间他竟然卷土重来,一跃而成瑞贤的大当家。

那现在他想干什么?

谁知道付萧什么也没干,只是一抬袖子请我坐下,漫不经心问:

「冒昧问一句,徐掌柜之前不只是做倒卖蚕丝生意的吧?」

语调懒洋洋的,将方才的情绪很好地掩盖起来。

话题转得太快,我有点懵。

4

不管付萧什么目的,我已经下定主意回去就跑路。

天大地大,总有个地方躲着。

我扯出一点微笑:「是,不比付老板做的大买卖,在下小本生意罢了。」

付萧微眯起眼,样貌气质没怎么变,还是一如既往端正冷峭,眼睛漆黑透亮。

兴许是我兴致缺缺,或是他注意力根本不在买卖上,饭局结束得潦草。

我也乐得早些离开,索性找了借口:

「对不起,时候不早了,小孩子也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其实我怕在这多待一秒,他就会多一分认出我的可能。

转身之时,他取笑我一句:

「你的儿子,是不是见到谁都喊爹?」

我立马反驳:「那肯定不是。」

儿子也点了点头,昂起小脑袋:「除了城北的太守大人、福宴楼的李老板和庄羽阁的庄公子之外,我没喊过其他人爹爹。」

草哦。

付萧脸色一沉。

即便我眼神疯狂示意这小兔崽子,但他没领会到,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不对,福宴楼的李老板前天说我娘是个没人要的寡妇,我把他拉去沉湖了。」

付萧的脸色似乎变得糟糕了。

虽然不知他的心情为什么晴转阴霾,但我还是捂住了儿子的嘴。

这小崽子,平时的机灵不知道去哪里了,莫名反常。

「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付老板大概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吧。」

说完之后,我牵起儿子的手试图逃离。

只是背后的人又凉凉地开口了:

「我当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他的娘亲没教好,很容易被人取笑吧。」

我脚步一顿。

这几年两个孩子都是我在带,其中艰辛岂非三言两语能说明白。

我冷笑一声。

儿子安抚似的捏了捏我的手,但还是没能平息我的不忿。

「我的家教如何,不需要您过问。

「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的家事。

「付老板如果需要那批蚕丝就拿去,以后不打交道就是了。」

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他,付萧突地也笑了声,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他这股作势,宛如一只等待狩猎的狮子。

5

场面闹得有点僵,我不禁脑补了他下一秒扑上来要置我于死地的场面。

「亲亲娘亲,妹妹等我们回去呢。」

小机灵鬼上线,适时提醒我抽身离开。

我努力按捺住慌张情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走吧。」

「等等。」

话音刚落,手腕就猛地被人一握,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往后一带。

我久违地拿出防身的刀子,下意识地朝他要害刺去。

但他居然不躲,让我的手硬生生僵持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点尴尬。

就在此时,身后掉下一块砖瓦,摔碎的声音很清脆。

付萧的表情很欠,笑意很浅,「徐意,你谋杀亲夫?」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愣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抵死不认,拔高音调:

「什么亲夫?整个小镇都知道我是个寡妇,单身带孩子几年。

「不信你去城外看看,我夫君的坟头草比我儿子都高!」

付萧的脸色变了又变。

在大半光线都被他挡住之后,他的表情更显得压抑深沉。

我儿子有一瞬间的迷茫,抓错重点:

「娘亲,我爹坟头草比我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咳,不重要。

我略微尴尬地收回手,笑了笑:「以后别学娘亲,咱们还是要儒雅随和些。」

付萧冷着脸示意了下我儿子:「他叫什么名字?」

儿子前脚表示谨记了我儒雅随和的教诲,后脚爽快回答他:

「我叫徐一扬,扬你骨灰的扬。」

……我的笑容凝固了,付萧的脸彻底黑了。

我说这是个儒雅随和的意外你们信吗?

6

「这就是你说的……儒雅随和?」

付萧轻睨了我一眼,只是我心虚,不敢直视他。

我承认,儿子有时候是口无遮拦,净说些大实话。

「童言无忌,而且很晚了,再见。」我别扭地道别,「不对,最好不见。」

付萧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自觉地牵我的手,又淡淡补了句:

「再也不见有点难度,以后可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脚步一滞,蓦地回头:「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转了身潇洒离去,让管家送我离开。

离开付萧的府邸,我半俯下身戳了戳小家伙的头: 

「徐一扬,你说你惹他干吗?」

付某人可是大反派啊。

「一开始挺喜欢这个叔叔的,」儿子牵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回答我,「但娘亲你不喜欢他,所以我也不喜欢他。」

我有点惊讶,随后压了压他的发顶:

「其实你完全不需要迁就我的喜好,我喜欢的你可能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你可能会当作心头宝。所以我不会勉强你改变喜好,咱们互相尊重就好了。」

儿子侧头看我,眼皮子下两个转动的眼珠告诉我他在努力理解我的话。

「既然娘亲这样说了,那我今晚能多吃个喜欢的鸡腿吗?」他问。

「哦,这个没得谈。」我一口回绝。

儿子:……

才沉默了一会,他又开始好奇:「娘亲,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讨厌这个叔叔吗?」

是讨厌吗?

小孩子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我问住了。

街上的灯笼散发柔和的灯光,凑巧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我们的影子,一大一小。

这让我想起了付萧身陷囹圄却依旧想保护我的时候,那也是这么一个晦暗朦胧的夜。

只不过他最后还是被我背刺了一刀。

我有些犹豫:「其实我没有讨厌,只是……」

儿子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不敢再靠近。」我压低声音补充。

7

才一推开门,妹妹盛晴就冲过来拉着我的手:「娘亲今天回得迟了,饭菜冷了,给赔。」

她一双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委屈地咬着嘴唇。

盛晴是我收养的,我刚到承州那年就发了大水,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木盆里还装着个女婴。

她当时就飘到我门前,无泪无助地大哭大喊,还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指不肯放。

我抱起盛晴:「那明早娘亲把哥哥那份蜜饯果干也给你,别哭了好不?」

儿子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再次跟他确认了这个事实。

然后这小家伙就开始闹了:

「原来我只是一颗可怜的小白菜,妈咪不疼妹妹不爱……」

我揉了揉太阳穴,而且他一激动就又喊我妈咪了。

「徐一扬,你别装,」我咬牙切齿,「上次福宴楼那个李老板被你折腾得还不够惨?」

他一下收了声,露出了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谁让他欺负我娘亲,他那只乱摸的手还保得住已经是万幸了。」

当时李老板第一次光顾我的铺子,这人虽然算不上帅得一塌糊涂,但好歹也可以称作温文儒雅、仪表堂堂。

谁知这副端正的皮囊下面藏着一颗不端正的心,先是假意照顾我的生意,之后开始三番四次地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忍再忍,但他非但不收敛,还更猖狂地轻薄调戏,最后竟想霸王硬上弓。

于是他当晚就被儿子料理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赤条条地从湖里捞出来,丢尽脸面。

像这种事几年来也发生得不少,只是很少像李老板这么过分的。

想到这,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付萧的那张冷脸,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疲惫地轻叹一口气:「我们离开这好不好?」

盛晴拿勺子的动作一顿:「为什么呀?现在不是很好吗?」

儿子头也不抬,专心干饭:「亲亲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说到这,儿子开始盘算起桌上的鸡腿:

「妹妹一个我一个,娘亲一个我一个,最后一个也给我,完美!」

儿子殷勤地分着,而盛晴这个傻丫头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拿起勺子的时候,她还甜甜一句:「谢谢哥,哥最好了。」

我看着碗里的鸡腿,头上除了六个点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8

等看到青年男女手执兰草外出踏青的时候,我才惊觉上巳节到了。

这个节日出外踏青已是成俗,寻找春意,也是寻找爱情。

往年这个时候,我也会带两小只去凑凑热闹,毕竟江边丽人多,三月三里的浪漫爱情和美好愿景在这个节日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今天倒霉,一出门就遇到了付萧。

当时我正在给儿子整理衣袖衣领,忽觉风声渐小,好像大半都被人挡去。

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有只胳膊越过肩头,然后在我耳边打了个响指。

「真巧。」

带着些半开玩笑的语气,还有点散漫,让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位。

「是呢。」我站直身,随口客气了句,「您这是要去踏青还是观光?」

随意往付萧身后扫了一眼,排场竟然还不小,马车家仆一应俱全。

「是,初来乍到,想体验一下这边的风俗。」

说到这,他还朝没见过的盛晴打了个招呼,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盛晴有点害羞,朝我怀里躲了一下。

但我儿子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敌,下意识护在我面前。

「没事。」我拍了拍儿子的头,凑近他耳边,「他不是坏人,只是也不算什么好人。」

儿子半信半疑,让开了半条道。

马夫坐上了马车,似乎准备驾车走。

我见状,侧身带着两孩子让了让道,想让他先走。

但等了一会,却没等到付萧往前挪半步。

转头看他,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不会是想一同前去吧?」

付萧意外地好说话:「你们要去哪?」

城北风光好,一般来说我们都会去那赏景游玩。

盛晴率先开口:「我们当然是去……」

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开什么玩笑,给他机会跟我一起去春游吗?

「去城西上坟!」我话锋急转,机智回应,「此去非踏青,可能要拂了付老板的好意。」

听到我的话,付萧动作一顿,眼底诧异。

我虽然有点心虚,但依旧挺直了腰:

「你没听错,我去给我前夫上坟。」

付萧闻言,懒散地抬眸:

「上巳节,上坟?」

风声又起,将低沉的声线平添几分冰冷的温度。

每个音节压在我心口,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嘴硬:「别人踏青我上坟,四舍五入都是找情郎,没毛病。」

当初我说我是寡妇的时候,顺带也捏造了个前夫的身份,墓碑就立在荒凉的城西山头。

至于忌日,我确实选在了三月三。

别人:浪漫至死不渝。

本人: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城西路远,走路来回时间长,不如我这边捎一程?」付萧问。

我拿香纸和吃食的手抖了抖,这算什么哪门子事啊?

大反派去给他自己上坟?

我咽了咽口水,要是他发现我给他在城外立了个坟,这人会不会当场把我埋了。

其实这样挺好,死了马上有现成的棺材躺……

9

行吧行吧,我破罐子破摔,直接如了付萧的意。

看到了我有前夫的话,付萧总该会死心了吧。

「亲亲娘亲,我有点困。」儿子揉了揉眼睛,然后抱着盛晴缩在角落打瞌睡。

我安抚了他们两个,自己也沉默下来。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我的头不自觉地发疼。

五年过后,我不知道跟付萧有什么可以聊的,更何况我还装作不认识他。 

整个车厢里安静得有点奇怪,连付萧也阖眼倚靠在一边,呼吸微沉。

香炉袅袅,外面亮光散落几丝入内,诸多奢侈摆设,晃得我眼花。

突地余光瞥到了他手腕有根熟悉的红绳,我一哆嗦,险些惊跳起来。

这种小玩意,他怎么还留着。

我悄无声息地扯了下红绳,它圈着的一周肤色相对浅些,看得出他一直戴在手上不曾取下。

这红绳是我当初瞎编的,我还骗他说是开过光的,取「鸿运当头,一切圆满」之意。

当时付萧嗤笑一声:「我又不迷信,怎么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边说着,他一边试了试手绳,大小刚好。

我还没抽回手,付萧就拉着我的手腕。

他倏地俯身靠近,吓得我梗着脖子往后缩。

但退无可退,身后是颠簸的车厢,身前是付萧雾蒙蒙地盯着我。

「徐意,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愚蠢,好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在狂跳,我佯装看外面风景,实则回避他的目光。

那时候我在男女主的安排下来到付萧身边,付萧看中我的精明,手下的半数商铺几乎都交给了我,他则负责筹划开销和未来规划。

付萧再精明,也是反派。

事情败露之后,他带着我从湖底的密道逃出京都。

密道很长且隐秘,这是他早年留下的后路。

他特意在密道的线路上雇了不同的匠人和买了十座宅子作掩护,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挖的密道通向哪里。

他这么谨慎,自然不会暴露。

除非……

除非身边出了我这么一个叛徒。

起初我央求女主不要杀他,但他的倔是刻在骨子里的,宁愿自个往深不见底的崖底跳也不愿苟且偷生。

女主站在崖上,意气风发地跟我保证:

「徐意你放心,付萧从悬崖上掉落前服用了我的药,必定会忘记过去种种。

「他日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她头顶的女主光环闪得我眼睛疼。

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气运之子……

那些都是男女主的,跟我一个在剧情下苦苦挣扎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10

所以他到底在我心里是个什么人?

愚蠢,好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有,都不是。」 我勉强一笑,耐着那股难受劲回答他,「总之一句,你在我这至少还是个人。」

付萧唇角一扯,看向我的时候好似褪去了棱角的柔和,却又带着漫不经心:

「那我真是荣幸。」

我越来越觉得晕眩,心口有些堵闷,像头重脚轻。

这些感觉终于在下马车的时候一股劲爆发出来,我踉跄了几步走下马车。

付萧试图扶我一下,但很快被我甩开。

下车之后,我扶着一棵树干呕了半天,胃里明明翻江倒海,但却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

擦了擦眼角生理性挤出的泪水,身旁一只手递过来药瓶子:

「抹在鼻尖,闻闻看会不会好些?」

我眼一垂,果断接过:「回头报价,不想欠你的。」

他一笑:「那就黄金百两。」

我把药塞回他怀里:「不要了。」

付萧好笑地递回给我:「那一个铜板。」

这人是故意的?

我看了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你别后悔。」

一股馥郁的药香味扑来,有点像薄荷,却又更像是多种药材的混合。

这股味道好像蔓延到了脑海深处,一时间能让整个人冷静下来。

去寻墓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当时为了方便,我确实拿他当我前夫的原型,到处宣称他过世多年。

而且在立碑的时候,我也「稍微」给他化了个名。

理论上指向性不是很明显,他应该不会看出来的……吧?

「咳,我去烧高香了。」

我慢吞吞挪了几步远离付萧,努力忽略他越来越沉的脸色。

抬眼看去,树林中的墓碑上印着几个斑驳大字:

「付心汉」。

11

我当时也就是脑抽才搞了个谐音梗,哪想过会有今天这场面。

付萧的表情果然不出意料地精彩。

真怕他下一秒质问我:听说你到处说我死了?

他面色不善地拦住我的去路,高大的身形让这条小路显得有点逼仄,黝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似乎在说:「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盛晴就拨开马车帘子:「娘亲,我要下来了!」

小孩子面前,我跟他难得有默契,暂时对这荒唐事缄口不言。

盛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朝我扑过来,我连忙抱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反观儿子,他正大大咧咧地打量着付萧,绷着脸拧起眉头。

那双杏眼专注而认真,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付萧轻佻一笑:「小孩,你娘亲没教过你一直盯着看别人是不礼貌的?」

儿子昂着头:「那你欺负我娘亲就礼貌了?」

付萧语调散漫:「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儿子微蹙眉,不服输:「那你刚刚要杀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抽了抽眼角。

不可否认的是,徐一扬的轮廓棱角乃至倔强的性格,都开始有点像付萧。

就在气氛变得僵硬的时候,盛晴软糯糯地开口:

「娘亲,咱们怎么今天来看爹了?」

个人觉得,这个小棉袄每次出来救场都十分及时。

「因为……」我脑袋快速地转,思考说辞。

盛晴一扑腾从我怀里挣脱出去,因为动作太大,我几乎没站稳。

付萧关键时候扶了我的手臂一把。

在此一刻我也思考出了理由,压低声音:

「因为他孤独啊……

「你想他自己睡在地下这么多年,就等每年这几天有人陪他说说话。

「所以他在的话,你们就不是人家造谣的没有爹的小野种了。」

关爱空巢反派,别让等待成为遗憾。(不是)

盛晴似懂非懂:「哦——」

只是我感觉到付萧的手抖了抖。

可能是心虚,我不自然地偷瞄了付萧一眼。

付萧的表情难掩复杂,开始试探我:

「不准备再嫁了?」 

我被气笑了:「不了,男人都一个样,我早就习惯丧偶式带娃了。」

听到「丧偶」二字,付萧缓缓抬头,黑漆漆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憷。

他突然伸手把我拉到一旁,手劲不小,只是良好的修养让他压抑着怒气。

「干什么,别拉拉扯扯,放手!」

两个小家伙立马看向这边,面对付萧压抑的眼神,我自觉圆场:

「没事没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自己先玩着。」

只是儿子警惕的眼神,表示不信任我的说辞:

「亲亲娘亲,这个人心思叵测,图谋不轨,可能有诈!你不想你的小金库被他算走吧。」

我有些无语,「我知道,只是……」

儿子追问:「只是什么?说话说一半,小心没老伴。」

???谁教他这种混账话的?

12

付萧适时调侃了句:「喂,你又背后偷偷说我坏话?」

儿子闻声下意识抬头:「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没有背着你说坏话。」

大反派玩味似的反问:「是吗?」

儿子理直气壮:「娘亲说做人要大大方方的,所以我一般都是当面说的。」

我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乱说,天机不可泄露,除非巨款管够。」

我眼神示意了一下付萧,他挥了挥手,带来的人退得远远的。

他跟我走远了好几步,目光沉沉。

我双手抱胸:「想问什么?」

他面露犹豫:「盛晴的性格有些太软了,容易被人欺负。」

「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

他别扭一句:「不像我,也不知道像谁。」

我噗嗤一声笑了:「她又不是你的孩子,她当然不像你。」

付萧本来平静的脸色瞬间掀起狂风巨浪:「那她爹是谁?!」

我满头问号:「我怎么知道她爹是谁?」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然后把这个不负责的负心汉打一顿。

付萧狭长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你是她娘亲,你怎么会不知道她亲爹?」

「那天来往的人那么多,我哪搞得清楚?」我也开始迷茫了,「你问我她是谁的孩子,我还想知道呢!」

他一副即将暴走的神情,问出了个让我惊掉下巴的问题:

「徐意!你究竟还会跟多少人纠缠不清?」

啥玩意?

我半张着嘴巴,错愕地看着付萧。

一瞬间,我好像理解他误会了什么。

咱们估计是在跨服聊天吧。

我看着付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盛晴她是我几年前收养的。」

此话一出,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似乎是被他们的笑容晃了眼。

也可能是确认他们没有听见这些往事。

「只是我想,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人?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和别的人在一起,组个家庭,生个孩子。」

我摆摆手,笑容有点僵硬。

「不过,唉……不重要了,随便你吧。」

反正他对我的印象也够糟糕的,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

一向抓重点十分刁钻的付萧,收敛了一身放浪形骸的气质,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还是彻底陷入沉思。

他过了很久才再抬头:「我为我的口不择言道歉。」

话都说到这了,我干脆也多解释了句:

「那年我来到镇上就看到洪涝中被抛弃的盛晴,她才几个月,也不记事。

「她小时候就没有安全感,现在好不容易多了笑容,如果可以,就别告诉她了。」

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巧了,其实付萧也是。

一个因为出生不详、体弱多病被生母在逃难的过程中遗弃的少年。

付萧靠着树干,眼底的光隐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些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透过树缝的阳光,洒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我突然搞不清楚瞒着他到底是对是错。

「付萧,其实扬扬他……」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传来儿子惊恐的声音:

「娘!盛晴滑下山坡了!」

13

「盛晴在哪里!」

我惊声喊出她的名字,踉跄了几步慌忙走到山头边上。

「娘亲,你先别……」儿子拔高的声音尖叫道。

脚踩在腐烂的落叶层中,每一步都深深陷入脆而尖锐的枯枝,我脚一滑,身体没控制住垂直往下坠落。

直逼天灵的心悸和失重感浮上来。

一双手很有力量感地把我拽上了平地,斜坡处坑坑洼洼,隐藏了不少陷阱。

还是怪我心太大,把两个孩子单独留在这。

「你冷静些,待在这。」

付萧问手下的人拿了利刃,别在腰间。

往下观察,山峦曲折,狭道上满是崎岖青石,随时有可能一脚踏空,滚下山去。

而盛晴幸运地被一团藤蔓缠住,她也死死抓住了一棵枯树,脸色苍白。

只是,她的头顶是一块比她身体大了几倍的巨石,而这块耸立的巨石,因为她刚下滑时冲撞过的原因摇摇欲坠。

如果石头朝着她砸下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光是想就脊背发凉。

「盛晴不要动!不要害怕。」

我的心像被拎得悬到半空,几乎透不过气。

只是她没有回答我,嘴唇紧抿。

也许过于害怕的时候,喉咙会像是被堵住了,连尖叫都喊不出声。

付萧绑好了绳子之后,果断顺着山间滑下去。

风一下子将他包围住,攀生在大石头边的树木密密麻麻,时刻有被划伤的风险。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盛晴的位置,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快刀斩乱麻,付萧利落地割开藤蔓,之后他像是拔萝卜一样将盛晴拉出。

「小心头顶!」我失声提醒。

那块巨石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松动着准备滚落下山。

这一刻,他快速抱着盛晴摔倒了一个微微下凹的坑里,肩头触地,顺势还滚了一圈卸掉下落的冲击力。

巨石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

盛晴在付萧怀里,看不清表情,脸上也沾了不知谁的血。

换句话说,付萧现在成盛晴的肉垫了。

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付萧手里接过缩成一团的盛晴,她竟然不哭也不闹,只是睁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不会是摔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慌了,擦了她脸上的血:「你说句话,千万别吓娘亲。」

盛晴的麻木让我不知所措,付萧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

她突然一手抓着付萧的手腕,哇的一下哭出声:

「你怎么也有娘亲编的手绳,我还以为亲亲娘亲只编给我的。」

说完,她哭得更大声了。

我:……?

14

付萧把目光转向了手上的红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我什么。

我突然抓着付萧的手,心悸和后怕在胸腔里反复涌动着。

即使盛晴和付萧已经安全,儿子也懂事地安慰着盛晴,将她带到一旁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很快安静了下来。

付萧此刻脸色凝重:「怎么了?」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大口地深呼吸。

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温暖的气流似乎在涌动着,舒缓了因为恐惧而变得颤抖不安的身体。

「为什么……」我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心悸褪去,脑海里的理智也逐渐恢复。

付萧动作一顿:「你想问什么?」

缓过劲后,我惊觉手心冷汗一片,立马松开他。

「算了,没事了。」

他轻笑一声:「真的吗?」

「嗯。」我回答。

我只是没想到看着付萧跳下去,五年前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最后他看我的那个眼神,绝望,不甘,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我的脖子。

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付萧不会再回来了……

一轮弯月,隐隐悬在天的一角,似笑弯了的眉。

天色有点晚了,待在这只会越来越危险。

正准备转身去看看两个孩子,付萧拉住我:

「等下,别动,保持这个姿势。」

我立马就领会到他的意思,他示意我偷听孩子们的墙角。

盛晴泪痕还留在脸上:「哥,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有戏?」

儿子笑得意味深长:「你没看出来?这红线,今天月老算是牵上了!」

但是盛晴不理解:「但娘亲今天是来给爹烧香的,她这样,爹会不会从坟里跳出来?」

也许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儿子陷入沉思。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坟的主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如果真的从墓里蹦出个别人,那我是真说不清楚了。

我偷瞄了一眼付萧的表情,可惜他的注意力全在两个小家伙身上。

儿子一拍额头,自顾自地说着:

「你动脑子想想,爹肯定也想娘亲找个人陪她。

「当初见到那个男人娘亲的眼神就不对劲,我就知道肯定不止生意上的事情这么简单。」

盛晴听得似懂非懂,左右摇头。

儿子:「我让你动脑子,你摇头干什么?」

盛晴:「我这不是,已经在动脑子了吗?」

她摇头晃脑的……正在物理上的,动脑子。

儿子恨铁不成钢:「反正这场戏开演了,没个结果谁也别想下台。」

我捂着脸,几乎无法掩盖自己尴尬的表情:

「这俩孩子,会不会脑子都坏了……」

15

回到府里,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盛晴的身体。

除了几处瘀青,其他没有太大的问题。

就涂个药膏的时间,付萧居然把晚饭都准备好了,虽然看起来十分「清淡」。

付萧换了身衣裳,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汤勺,这朴实无华的大汤勺硬生生给他整出了翡翠管毛笔的架势。

行吧,至少这下面条的动作比我还熟练,哄孩子还一套一套的。

此刻,他正用生肉糜加入滚开的鸡汤中,将本来有点油腻味的汤变得清澈透亮。

跟开水白菜差不多讲究,且十分奢侈的吃法。

香而不腻,不会有半点油腥。

付萧看着我莫名其妙,开口道:「别愣着,先随便吃点将就一下。」

盛晴点了点头,嘴巴塞得鼓鼓的,脸颊都鼓起来,眼睛里盛满了知足喜悦:

「真好吃。」

付萧又给她夹了块肉:「下次来我家,那边食材完备,再给你露一手。」

盛晴十分高兴地点头答应:「付老板你真好。」

我咬着牙,这厮想干吗?

拿捏住一个小孩就先拿捏住她的胃?!

儿子抬头,看到我的脸色有点僵,立马帮我圆场:

「我家娘亲也很好的!!」

我皮笑肉不笑:「哪里好?」

盛晴脱口而出:「除了做饭不好,哪都好。」

我成功一噎,看着付萧的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顿时更气了。

儿子眼尖,指着付萧的手:「你这怎么流血了。」

自从他将盛晴救回来之后,儿子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怎么说呢——

就差喊一声爹了。

我转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拉起他的衣裳:「哪里受伤了?」

「嘶——」他装作后知后觉,还配合地倒抽一口凉气。

「不仅手疼,好像头也有点疼。」

装,继续看着你装。

我头一偏,眼神示意:「进来给我看看,别想敷衍我。」

付萧闷闷地笑几声,挽起衣袖看着被枯枝划伤的伤口。

我莫名烦躁地找药箱,对于他这个不管不顾的态度十分不满:

「是想怎么地?多大人了?不照顾自己,也没点自觉,没人管管你?」

付萧耸了耸肩:「也确实没人管我。」

「现在有了。」我随口应了句。

他稍怔,许久才掀起眼帘,淡淡一句:「如果是你的话,我乐意。」

呸……我在说什么玩意?

可能是当人家娘亲久了,啰里吧嗦的,净知道说胡话。

我丢了药瓶子给他:「算我欠你的。」

付萧接过:「反正孩子没事就行。」

五味杂陈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开来。

「要不他带孩子,我出去赚钱算了。」

各种情绪中,这个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反应过来后我惊得几乎没站稳,差点面上露馅。

什么荒唐想法?

不行,退!退!退!!

16

还没来得及聊点别的,二掌柜刘创敲开了我家的门,面色凝重。

我装作若无其事转身,走出院子连忙问:

「怎么了?」

刘创叹气:「前几日您不是说想让两个孩子到私塾办入学吗?」

我点了点头:「此事联系得如何,钱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世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还好办,最怕的就是连钱都无法摆平的。

刘创面露难色:「我四处打听了,原来文德私塾暗地里乃是唐家资助办学。」

文德书院是远近闻名的私塾,里面的几个先生都是中了进士后因各种原因退下来的。

只是……唐家?我呼吸一滞。

当地有名的富商,还是京城世家之首唐家的旁支。

四舍五入,和皇族沾亲带故。

虽说好的学堂都在京城之中,但此处远离皇城,我又不愿再卷入皇宫那些风波之中,能想到的目前仅有这家学堂。

毕竟掐指一算,两个孩子也到了该读书启蒙的年纪。

我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唐家给我暗地使绊子?」

刘创默默拿出账本:「还记得上回那唐家的家主吗?您多番拒绝过他的生意。」

我当然记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从开头的那批蚕丝说起。

那批蚕丝很特殊,一开始乡里人嫌这些蚕丝发黄,都没敢往外卖,只是自家织布消化。

但上段时间太子妃在太后寿宴一舞,舞衣用的就是此等蚕丝织出的布,据说那舞衣裙摆上层层叠叠都是细密暗花,似有金银线点缀其中,行走间光华流转。

从此以后,这类布料就在京城火了。

刘创补充:「多亏您慧眼识货,现在这类布料价格水涨船高,供不应求,唐家一直想要您这里的拿货路径,永久买断。如果您应承,那入私塾的事情就很方便了。」

我惊异于这些人的不要脸:「没得商量,我宁愿花重金另请高明,再寻教书先生。」

突然外面的护院冲进来,打断了我的话:

「徐掌柜!唐家的主事闹上门了!」

门外走进一个蓝衫男人,身后跟着一批护院打手模样的人。

他眼珠子灵活地转着,满脸精明算计:

「不要用闹这么难听的字嘛,都是生意而已。

「徐掌柜,您知道半月前我们就很缺这批蚕丝,我们也愿意出高价,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就算是夜色浓重,也掩盖不住他此刻嚣张得意的神色。

我嗤笑一声:「你们的合作,就是用偷、抢甚至威胁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吗?」

唐家家主嗤笑一声,嚣张威胁:

「徐掌柜你可知道京城唐家?想必你也知道,无谓跟我们作对。

「我们如今站在这跟您好好说话也是给足面子了,我们有一百种方法弄到蚕丝。」

我陡然拔高音调:「你们这算是以势压人?!」

唐家家主胡子一翘,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得意地仰着脸。

突地一道散漫的声音缓缓传来:

「区区旁支,哪来这么大的脸?」

17

扭头看去,原来是付萧随意地站在一边。

他的眼皮子漫不经心抬起,像是困了,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但却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狂妄感。

「不就是私塾吗?徐掌柜已经请了孟老出山,不劳你们操心。」

他慢悠悠地补充。

哈?

我眼神询问他:你在乱扯什么?

孟老桃李满天下,但却早早隐退了。

他老人家以人品端方、因材施教、学问通彻而著名,授课通俗易懂,循循善诱,其手下教出了不少状元、名家,据闻世间有名的王、唐等大家都拜在他门下。

凡他教出的学生,皆有所益。

唐家主事一挑眉:「好大的口气,你又是哪位?」

付萧笑了,但平白无故让人脊背发凉:

「不巧,在下瑞贤当家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月我们刚低价收了您手下的几座染坊,您应该还有印象。」

此话一出,唐家的主事得意的神色维持不住了。

说好听点叫收购,说难听点就是被挤兑出局。

唐家主事僵着脸:「此事乃唐家和徐掌柜之间的事情,不劳您操心。」

说到这,他身后的一个账房先生突然急匆匆赶来。

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不敢怠慢,面色凝重。

临走前,他对我放狠话:「徐掌柜,孰轻孰重,您心里清楚。」

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匆匆转头回避我的眼神,咽了咽口水,手指紧紧攥住:「走!」

夜色已经很深,院子里一排排树影如鬼魅在微风中摇曳。

我叫住准备离开的付萧:「孟老那个事情,什么情况?」

付萧云淡风轻:「他欠我个人情,来教我儿子有问题吗?」

等等,谁是你儿子了?

这人哪来的自信??

他勾唇:「再说,于你而言,那只不过是唐家一支旁系,威胁你还不够格吧。」

我一噎,努力回避:「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女主如今是皇后了,早就和男主走上权力之巅。

当年我答应在付萧身边当内应,女主也爽快地表示会对唐家几个兄弟多加照拂。

付萧落败后,她兑现了承诺,本是小门小户的唐家逐渐挤入世家望族一列。

反正几大家族互相制衡,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场面么?

我说到这的时候,付萧很疑惑: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吗?好像记不清楚了。」

一个雷火霹雳,轰得我整个人发懵。

「你不记得?!」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失败,可能是我部署得还不够周全,所以才会被逼上绝路。

「但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只知道我需要从头再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叫反派的使命感!什么叫信念感!

这些是不是都刻在他的 DNA 里了?

18

我又开始心虚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付萧突然靠近我几步,认真打量着我:

「反正,某天醒了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很多事情。 

「后来陆陆续续想起了一点,但至今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跟你分开。」

我支支吾吾问:「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吗?」

付萧望进我的眼睛,试图找到答案:「为什么?」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所以,他……至今不知道失忆是因为我?

这好像也解释了为什么以他的性格见到我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相处。

付萧大概是个容忍不了背叛的人。

五年前,在扳倒他的前夜,在墙外隐约的兵戈嘈杂声下,我鼓起勇气踮起脚尖亲了他。

付萧攀上我的肩,回扣住我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仿佛是为了堵住我所有的秘密,我没有推开他,任由事情发展到破罐破摔的地步。

眼前的光都氤氲成水雾,唯一能感觉到,那晚的呼吸声格外沉重,是燥热和缱绻的气息。

我靠在他怀里,妄图汲取一点不该属于我的温暖。

他握住我发凉的手,抵住我的额跟我说:「别怕,我早已准备了后路。」

我沉默着。

这人一向做的都是把脑袋挂在刀尖上的买卖,有后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我浑身发冷不是因为害怕,是愧疚。

愧疚于我的背叛,愧疚于我的懦弱,愧疚于我的苟且偷生。

我不敢和带着耀眼光环的人正面刚。

也不敢违逆早就定好的结尾和终场。

在重新遇到他之后,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如果他追问我背叛的原因,那我要怎么回答?如果他质问我的所作所为,那我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我再次反问,「那你醒了之后记得什么?想起了什么?」

付萧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一无所有。」

我的心沉到底了。

之后他眼帘稍动,抬起眼睫看着我:

「但好在,我拼命想起了你。」

19

不知道是哪个字不经意间触动到了我的情绪,我鼻尖开始发酸。

我无数次嘲笑过我儿子哭得丑,但现在我不自觉背过身去,怕他看到我发红的眼角。

「怎么了?」

付萧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就这么简单一个动作,我却没忍住颤抖了一下。

我趁势转身,深呼吸一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他蓦地愣住,之后想顺势牵我的手:「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这回愣在原地的轮到我。

我抬眼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半点玩笑或者是敷衍的迹象。

只是我找不到。

付萧的神情很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对当年真相的向往。

我想用玩笑的语气结束这个话题,但泪水先一步滑下来:

「如果我说,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呢?」

他的动作一顿,但不到半分钟,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那就认真总结,下次再来。」

说完,他伸出拇指抹去我的眼泪。

「怎么哭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而已,能有多大事?」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不能这样了。

这么想着,我咬了咬后槽牙,准备用最短的言语说完最残忍的话。

但一抬眼,对上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我瞬间哑了声。

「对不起,我……」

「嘘……」还没说完,他就抬起食指贴近我的唇,打断我的话,「如果你不愿意提起,那就算了,反正五年了,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吗?

付萧稍稍低了头,我脖颈后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我好像回到了当年,一边贪图他怀里的温暖一边冷漠伤害他。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给付萧编造一个虚幻的梦境,胡诌所谓的真相,继续保持目前的平静。

或者第二个选择,告诉付萧我当年做过的事情,包括背叛和离开……

20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出我的选择,现实就已经给这片无波的湖面掷入了一块巨石,掀起阵阵涟漪,再也难以保持平静。

今天惯例上街巡铺子,回到家门口却突然被一不速之客拦住。

「徐意,好久不见。」

那女子笑意盈盈,依旧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多了几分沉稳。

而且,她如今应该身着凤袍在皇城的椒房殿。

我退后半步,警惕地看着她。

理论上反派落败,男主登基,女主母仪天下,这是最完美的结局;但结局过后,她不该出现在此。

顾卿卿慢悠悠问:「五年不见,过得还好吗?记得付萧吗?」

我本来想回答不记得,但一瞬间控制不住的惊恐早已出卖了我。

她果然还是冲付萧来的。

没办法,我只好偏过头:「记得,但是那又怎样。」

「我没料到他还能活着,在这个世界,果然跳下山崖的都不会死。」

她轻笑一声,面带嘲讽。

我还没反驳什么,屋内儿子清亮的声音就传出来:

「娘亲,怎么还不进门!」

话音刚落,儿子就冲出来牵着我的手,笑容灿烂。

只是这笑容到顾卿卿身上就收敛了点,他低声问:

「娘亲,这个漂亮姨姨是谁?」

顾卿卿顿时眼睛一亮,蹲下来细细打量着我儿子。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父亲是哪个卓越少年郎……」

问题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

她眉头紧皱,询问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顾卿卿脸色变得凝重。

「她是我许久不见的朋友,我们要叙叙旧,你先进去和盛晴吃饭,话本一时半会看不完的。」

儿子难得顺从点了点头,之后试探性地问:

「那,那个谁会来吗?」

我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谁?」

「付……」

我火速反应过来,捂住他的嘴:「不会,他很忙。」

此时此刻在顾卿卿面前,实在不宜提起这个大反派。

儿子似乎有点失落:「好吧,那娘亲快点来。」

我目送他进门,顾卿卿已经料到了,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

这一笑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她已经知道了付萧的存在。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试图解释。

她又朝我走近了几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现在想想,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刻听了你的话,没有杀了他。

「再者,我说句难听点的,你的出现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控。」

我眉头一皱:「他出现的一刻,事情已经失控了。」

顾卿卿陡然拔高音调:「所以不能让他想起更多!」

我声音带着轻颤:「那你想我怎么样?」

她低头,看我的眼神中带着愧疚:

「离开这里,离开他,像五年前一样,果断一点。

「我会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钱,田地,或者别的。」

话语中带着几分坚决,似乎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我承认,顾卿卿具备了女主所需要的特质。

不优柔寡断,不对有威胁人施舍怜悯,冷静,果断,甚至狠厉。

这就是我跟她的区别。

我甩开了她的手,沉默许久后才开声:

「我为你放弃得已经够多了,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

难得的坚定浮上心头,我看向她,连眼神都是抗拒。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顾卿卿质问我。

我不敢回答。

21

我心情很沉重,进屋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

主要还是看到付萧坐在饭桌的左侧,还很熟稔地给我儿子夹了块排骨。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了下眼,左手打了个响指,拇指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

我:……

一张长桌,儿子和女儿坐在同一边,付萧坐在他们对面。

他身边还有一个空位,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的。

我俯下身看了看一桌菜:「你做的?」

付萧放下筷子:「你还真忍心让孩子天天吃同样的菜。」

这不是有点忙,我还抽不出时间去学。

偶尔会去酒楼直接买,但儿子自己也会捣鼓一下。

「反正这些年也这么将就过了。」

儿子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感觉以后就不会将就了。」

说完,眼神还示意了一下付萧。

叛徒!

我默默坐下,但还是别扭地挪开了一点凳子,想跟付萧保持距离。

但胳膊猝不及防被人拉住。

紧接着,我整个人顺着背后那股力道往后一倒,不偏不倚地栽进付萧的怀里。

与此同时,对面两个孩子的惊呼声起来了:

「啊啊啊嗑到了!!」

「好甜好甜!!」

我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他顿时捂住嘴,但是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盛晴则更过分,捂住眼睛默默转过身:「你们继续。」

继续个毛线!

之后我一把推开付萧,又羞又恼:「你有病?」

付萧轻啧一声:「都老夫老妻了,不用这么放不开。」

我梗了一下。

不是,这个词不合适吧?

我咬牙推开他:「咱们请人算过八字吗?」

他沉默。

我继续追问:「咱们办婚礼了吗?」

他还是沉默。

许久之后,他郑重地开口:「但是,我们有个孩子。」

我倒抽一口凉气,气不打一处来:「那是意外!意外!」

说完这句话,两个孩子眨着大眼睛看我。

一瞬间,我意识到说错话了,有点惭愧。

儿子牵着盛晴站了起来,自觉地准备走出门:

「走吧妹妹,我们已经是没娘疼没爹要的小白菜了。」

盛晴也很配合,站起来挥挥手:「再见了妈妈,我今晚就要远航。」

儿子自顾自接话:「还缺个月亮船而已。」

我快吐血了,就不该跟他们讲快乐星球的儿童故事!

22

更气的是,付萧还在看热闹,还若无其事地思考着。

再这么下去,我肯定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我不干了。」 我用手肘戳了下付萧,指了指两个孩子,「他们归你了。」

门口的两个孩子脚步一顿。

他们同时转头看我,眼底诧异,面上震惊。

我别过头,冷哼一声:「一个孩子一根金条,两个起换。」

盛晴第一个不乐意:「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不是,女儿你不乐意就不乐意呗。

你抱着付萧干吗?

我算是知道了,这小棉袄漏风了……

是黑心棉!!

儿子一碗水端平,一手拉着我一手拉付萧:「只要个爹,没毛病。」

我拉不下面子,只能任由他们胡闹。

窗外的一阵风吹过,吹熄了蜡烛和油灯,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怎么黑了?」儿子惊讶的声音响起,「我去点个蜡烛。」

「等下。」

付萧开口,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感觉有人凑近,之后——

一个吻落在唇侧。

迅速,果断,但好像蓄谋很久。

黑暗掩盖住视线之后,其余感官的知觉就会无限放大。

直到灯光重新亮起,我还能清晰记起唇角边的温度,滚烫,温热。

他太犯规了。

「我想,我们能不能向前看?」

玩笑中又夹杂着认真的话语传入我耳边,磨得耳根一阵发软。

我没有回答他。

差一点我就沦陷了。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顾卿卿,我大概觉得这样沉迷下去也很好。

忽略五年前很多事情,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是绚烂的泡沫。

但我想放过我自己,顾卿卿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没过几日,我果真再次看到了顾卿卿。

只是这次,她带的人更多了,还有她的贴身助手。

我记得这个助手,十分忠心,只听令于顾卿卿。

此刻,她正拿着一叠密报:

「徐一扬,远近闻名的小魔王呀,看来是个异常聪明的孩子呀。

「你还有个女儿对吧,小姑娘今年也快 4 岁了,养得水灵灵的。」

我怔在原地,她算是拿孩子威胁我吗?

最忍不了的就是这个。

我闭上眼,缓和了一下情绪:「顾大小姐,我不欠你什么,不要用孩子来拿捏我。」

不然我也不介意来硬碰硬。

顾卿卿顿了顿,好看的柳叶眉皱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这种人。

「况且,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付萧而已。

「这样说吧,我不介意再让付萧失忆一次,但你也不要再出现了。」

我握紧了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毕竟人有了软肋之后,活得不像之前那样潇洒了。

之前感觉户口本就一页一个人,就算什么时候盖个注销的章子也不碍事。

现在每行一步都有了顾虑,日子却逐渐少了孤独。

「他知道你做过的事情吗?」

顾卿卿问到点子上了。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那我问你,」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解药在我这,你敢拿给他吗?」

「现在他被蒙在鼓里了,你也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吗?」

解药?我浑身如坠冰窟。

这个时候,一道随性的声音响起,反驳着顾卿卿的话:

「谁说我被蒙在鼓里?」

付萧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槛,转头微微眯眼:「再说,随意篡改他人记忆是什么好事么?」

23

我见付萧不适时出现,连忙把他护在身后: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别动他。」

顾卿卿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试探性地问付萧:「你都记得了?」

「不记得。」付萧越过我,站在我身前对上顾卿卿的视线,「你是谁?」

这话问得……挺气人的。

但顾卿卿并没有太生气,只是冷冷一笑:「可惜你都忘了,真可悲。」

付萧摇摇头:「你错了,我只是不想无关的人占据我的脑海和精力。」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握着我的手腕,把我往他的方向带。

我顺势走前几步:「你别这样,你又不记得当年的恩恩怨怨。」

他挑眉:「但你的反常状态,瞒得了我么?」

右眼皮没由来地一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意识地想道歉,但话已经说不出口。

「徐意,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股令人心尖躁动不安的气息,阵阵涌来。

付萧总是给我一种他什么都猜得到的错觉。

我反驳:「了解个屁,你都不记得。」

顾卿卿看着我跟他的小动作,眉间褶皱更甚。

半晌后,她终于开口:

「付萧,其实你应该死在五年前的悬崖上,你早就输了。」

付萧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就像是面对怎样的境地,都不会有半点退却。

「但天意让我不死,失败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不过是从头再来。」

话语很轻松,但却还是有那种不可一世的感觉。

听到「从头再来」四字,顾卿卿的手握紧了,骨节泛白。

这四个字几乎贯穿了他的前半生。

十年前,他承受着旁人的冷眼嘲笑,犹如被路人围观的疯子。

十年后,他笑着在沉默中翻盘,成为众人之中的遥不可及。

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

如果不是剧情杀,我想不明白他会拿什么输!

24

我率先打破了这个僵持的气氛:「顾卿卿,解药给我,是时候做个了结。」

顾卿卿愣住了,「开玩笑吧,他如果记得我了,那他将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嗤笑一声:「只要他活着,迟早也是。」

她笑容一凝,心下也预料到避免不了一场斗争。

最后,一个锦囊从她袖中划出:

「虽然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解药还管不管用,但你试试吧。」

我接过之后,问道:「你不会下毒吧。」

她面色凝重:「我顾卿卿做人,向来光明磊落。」

这……

实在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磊落的女主了。

她眸色稍冷,看向我:「徐意,你就这么想再来一次你死我活?」

「我不介意。」

欸等等,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付萧先抢的话头。

他感受到顾卿卿对我的威胁,我也感受到他的异样。

如果任由他发怒,院子里隐藏的或明或暗的护卫这么多,我不清楚会不会血溅当场。

顾卿卿也走上前一步,不惧任何恐吓和胁迫,昂首挺胸。

我拉住了付萧的胳膊,手都在颤抖,「别。」

付萧置若罔闻。

明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夏夜,却整出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张氛围。

「漂亮姨姨能不能让一下,外面的流浪汉爷爷还等着我拿馒头给他。」

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盛晴跑进院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又出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爹娘你们在干吗呢?」她抬头看向我和付萧。

还没待我回答,她又先转过身跑出门:「算了,你们先忙,我还有事情要做。」

空气中似乎还留下了她清脆的笑声,融入这个晴朗的夏夜。

付萧看向我,薄唇紧抿,但却停滞了向前的脚步。

顾卿卿也敛了咄咄逼人的神情,她深知斩草要除根,但此刻她在犹豫。

紧绷的气氛骤然放松。

顾卿卿临走的时候看了付萧一眼:「我能让你输一次,就能让你输第二次。」

但付萧只是沉默,接过我递给他的锦囊。

我双手撑住他的胸膛,毫不客气地一推:

「等你想起了,你可能会恨我。」

付萧顺着我的力道退后一步,突地笑了声,却让我不寒而栗。

「徐意,只要你开口,我就当没有这件事。」

他手里拿着药丸,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它揉碎。

我摇了摇头。

直觉告诉我他已经猜出真相会是什么,但他也跟我一样……想逃避。

这天,我一夜没有合眼。

黎明将至时,我听到他房中碎了一个花瓶,倒了一张桌子,撒落一地碎纸。

花瓶是上个朝代的古董,桌子是用了昂贵木材,宣纸是托人周转几番采买的。

唉,我的钱。

25

早上我困得不行,一下子睡到了中午。

起来吃午饭的时候,桌子上放了两根金条。

我愣了下,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孩子换一根金条,两个起换。」

那付萧什么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收拾了一下东西,刘创恰巧敲了敲门:

「掌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那边的布庄和管事的人也已经联系好了。」

我咬着馒头打开门,顺手就把包袱塞给门外的人:「帮忙拿一下,我马上就走。」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门外的人高度不对,气压也不对。

定睛一看,刘创正站在旁边,拿着我包袱的人是付萧。

他浑身上下线条绷紧,脸色沉沉:「去哪?」

我夺回我的包袱退后几步,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开口:

「要你管?我还没问你去哪呢。」

他直接挡住我的去路:「两根金条就想打发我,徐意你是不是想太简单了。」

我懵了,拿出身后的两根:「金条不是你给的吗?」

四根金条放在一起,我抓着付萧的手,一时间更迷茫了。

如果这不是我儿子干的好事,那我真的分不清楚了。

我索性昂首挺胸,直接摆烂:「算了,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现在我只怕付萧会像某台剧男主跟我说一句:「找回我的记忆是我的幸运,但这也会变成我的不幸。」

想想就觉得狗血。

付萧也许在压抑怒气,语速很慢:「我想,按照我有仇必报的性格,我可能不会放过你。」

我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反驳:「要钱可以,要命不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钱赚。

「跟我成亲,现在。」

他的话无异于一个霹雳,把我轰得外焦里嫩。

主要是他这话就像是西门庆进武大郎的屋子只炫了块烧饼,完全搞错重点。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温度正常。

那可能是脑子的问题了,我看向刘创:

「拜托帮我找个大夫,我怀疑昨天的药吃出问题了,人傻了!」

早知道还是失忆算了,失智这种东西怎么治?

顾卿卿不会把五年前的过期药给我吧?

卖假药,举报举报!

为了先稳住付萧,我把他拖进屋里关上门。

付萧表情很复杂,先是疑惑,再是愤怒,「我像是在开玩笑?」

我眼皮一跳,用安慰傻子的语气:「没事,你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哈。」

付萧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是骗感情。」

鬼才信。

我整个人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无奈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付萧。

付萧也烦了,干脆把我拉到他怀里,死死不让我挣脱。

「我去找了顾卿卿。」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很哑,我似乎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听到顾卿卿的名字,我整个人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静了下来。

「她还是那句话,今日过后,他日再见,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现在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件事上,满脑子都是五年前的遗留问题。

察觉到我的反常,付萧握住我的肩膀,俯身与我平视。

我喃喃道:「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那肯定是哪哪都不对劲!

我捂着脸,试图解释点什么:

「我无数次幻想过你记起后会对我说什么,我甚至梦到过你到了地府也要拉着我一起走黄泉路,但唯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不敢说这样做有苦衷,所以更不敢奢求你原谅二字……」

话还没说完,他抬手拨开了我捂脸的手。

然后他再次低头,不容拒绝地亲下来。

不同于上次黑暗中的浅尝辄止。

带着侵略性的压迫,像是报复一样碾吻着我的唇,直到嘴里尝到不知道属于谁的血腥味。

「我想从头再来。」他说。

「那你以前的事业呢?」我问。

「就当作,我追到你的代价。」说到这的时候,付萧看向了身旁的金条,「反正,我早就把这些账都算在一扬身上了。」

……

儿子,对不起了,娘亲想先把你卖了。

不过,目前也只有暂时的和平。

日后和顾卿卿有利益交集的时候,避免不了一场斗争。

但,后剧情时代的事情,输赢谁还说得准?

——正文完——

番外丨一家四口的日常

1

儿子和盛晴阴沉着脸走进来,肉眼可见地生气。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爹呢?今天先生教的课还会?」

他不悦地回答我:「功课早就做完了,爹出去了,跟新来的二掌柜聊天呢。」

「哦。」我点了点头。

最近又是收购丝的季节,布庄上下都在忙。

刘创回家乡了,铺子里最近来了个得力助手叶青,明媚又漂亮。

「娘亲。」盛晴拽着我的袖子,急得快要跺脚,「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你就不能稍微紧张一点?」

我震惊了,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好像懂得比我还多?

「你是不是把什么闲书给盛晴看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抢先在盛晴前拿到了她枕头底下的书卷:

《先婚后爱之我的首富亲爹》。

我的眼皮在狂跳,有种撕书的冲动。

儿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爹跟我说,这不是闲书,是属于纪实类哦。」

我梗住了,首富这个暂时不论,咱们家这几年生意越来越大,但树大招风,还是低调点的好,闷声发大财。

只是……先婚后爱是什么!

这种东西给小孩子看合适么?!

我收了他的书,别扭警告:「以后别带坏妹妹。」

儿子先是嘟了嘟嘴,之后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发现这家伙的笑容跟他爹一样,很容易让人寒毛竖起。

「你你你别多想,不是你脑补的那回事!」我连忙狡辩。

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娘亲我懂的。」

我:……

2

夜色彻底沉下的时候,付萧突然坐到了我对面,很自觉地开始报备:

「叶青她来找我,还给我说了好些话。」

我正拿着算盘在核对铺子的账本,头也没抬:「哦。」

付萧:?

他手托住下巴,双眼一直放在我身上,视线灼热。

我实在无法忽略这道火热的眼神,记完一笔账之后才抬眼:「你想说什么?」

付萧神情有点不自然:「我想说,为什么你不问她跟我说什么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合上账本,微笑问:「那她给你说什么呢?」

说到这个,付萧眼睛一亮。

「她说很感谢我这几天给她提供的思路,对提升顾客的满意程度有很大的帮助,说明天请我到城中的惊鸿楼用午膳。」

听完之后,我又重新打开了账本:「知道了。」

付萧顿时满脸不可置信,一把夺了我的算盘和笔。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我知道了,你去就好了。」

不就是一顿饭,我又不是没去过惊鸿楼。

付萧轻哼了声:「你为什么不吃醋?」

哈?我整个人有点迷茫了。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喜欢吃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嗜甜。」

付萧轻睨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正纳闷他今天又抽的哪门子风,还没反应过来,光线一暗。

他一手扣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将我反手按在了背后榻上,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身体,气息,如同热浪般都是滚烫的。

我别过头,气急败坏:「我知道你的意思!都多大的人了,你以为你还年轻吗?」

付萧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之后又话锋一转:

「可我还没谈过恋爱。」

我被气笑了:「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就别在意那些虚虚实实了。」

他若有所思:「这些天我思考了一下,你说得对,他们倒是个意外。」

「……」

付萧还有点疑惑:「干吗想杀了我的眼神?」

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没用,「因为想继承你的家产。」

他低下头靠近,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

本来以为他想咬我的脖子,但他在距离我的脖颈只剩下几厘米的时候停下了,只剩下呼吸痒痒地打在颈窝。

「你闹够没?」我问。

「逗你的。」他回答。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无所谓,说完果真站起身揉了揉我的头。

莫名其妙。

我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账本上床睡觉,压根没心思继续算。

但付萧似乎还不打算走。

我眼睁睁地看他挪到小榻上,刚刚那出闹剧好似不存在一样。

才躺下两分钟,我又不放心抬头看了看他。

付萧果真倚在榻上,合着眼,不知睡着了没。

这个榻平时我看书用的,他一米八的个子,肯定伸展不开。

这……如何是好?

我支支吾吾地开声:「睡没?实在不方便就睡床上呗,我大方点,给你腾半个位置。」

眼前的人没反应,像是无事发生。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

但也就一瞬间,脚步声由远及近。

付萧很轻车熟路地躺在我身边,还把我的被子卷走了。

我十分后悔,差点咬碎了后槽牙:「我只是客气一下。」

付萧还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伸手搂住我的腰:「但我不客气的。」

睡个屁。

我一脚把他踹下床:「滚,我习惯自己一个人睡。」

但是他不依不饶,带着被子卷土重来,将胳膊搂我腰上,硬生生留住我。

「我的建议是提前习惯一下,」付萧伸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将身体压低了点,声音带着蛊惑,「实话说了,其实今早是你抱着我不肯撒手的。」

麻了。

不用顾卿卿动手,我迟早会提刀杀了这个狗男人。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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