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我的小将军,又逼迫我入宫。
他说他爱我。
可明明前几日,他还揽着别的女子逼迫我退婚。
我同意了,他却怒了。
他说:「宋淮月,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1
我叫宋淮月,是当朝太傅的嫡女,
也是内定的太子妃。
我爹作为太傅,他的学生遍布整个朝堂。
就连当朝太子司诀,也是我爹的学生。
我跟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原以为等到及笄,我就会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穿着大红嫁衣同他成亲。
我满心欢喜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他却在成婚前同我说:「月儿,我只把你当妹妹。而我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那人是谁呢?
我知道的,是京城第一才女苏雪儿。
2
我尚且年幼时,册封我为未来太子妃的圣旨就传到太傅府,我爹愣是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爹爹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入宫。
我原本也想哭的,
但爹爹的鼻涕眼泪全蹭我身上了。
上好的料子,我才穿过一回呢。
可爹爹哭得实在太凶,我只能擦干眼泪反过来安慰他:
「宫里有好吃的芙蓉糕,也有许多人陪月儿玩。」
听我说这话,爹爹哭得更凶了。
爹爹说宫里的芙蓉糕没有他做的好吃,他也想一直陪着月儿玩。
我哄了好久,才将爹爹哄离了我的院子。
我想着月色好,打算搬把椅子到院子里躺着。
可当我刚将椅子搬出来,就听到「扑通」一声,像是重物砸了地。
夜晚静悄悄的,这声音就格外大些。
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从院子角落里拿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许是进了贼。」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然后躲在角落里。在他走过来的瞬间,我猛地挥起棍子砸向了他的脑袋。
然后……
我就被揍了。
3
说来真是冤枉。
我怎么知道偷偷潜入我家的竟然是当朝太子司诀。
据司诀说,他在得知我被册封为未来太子妃后,就连夜偷溜出宫,打算悄咪咪见我一面。
我若是长得丑,他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肯娶我的。
很明显,司诀也是个颜控。
奈何他翻墙的技术不太熟练,翻到半截直接掉了下来。
然后又被我一棍子敲晕了脑袋,后脑勺肿了个好大的包。
司诀坐在椅子上,老大人似的板着一张脸,任由郎中给他上药。
至于我爹,则站在一旁赔着笑。
打伤当朝太子,这个罪名不小。
所以哪怕爹爹再疼爱我,但为了不落人口实,也得「惩罚」我一番。
我举着红肿的小手,小跑到司诀跟前,认真问他:「我长得丑?」
我肖似娘亲。
哪怕年幼,但也生得一副好容颜,所有见过我的人无不夸一句我貌美可爱。
「通真达灵,钟灵毓秀。」
这八个字,是当今圣上曾亲口夸赞我的。
所以当司诀见我如此认真问他时,他反倒红了耳根:「不丑。」
我很满意他的回答,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会愿意被人说长得丑。
我又继续追问:「那你想让我当你的太子妃吗?」
原本司诀微红的耳根,此刻算是彻底红透了。
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螃蟹,伸手指着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被他这副羞涩的模样逗笑了。
许是笑得太放肆,爹爹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让我注意点形象。
太傅嫡女,应该是端庄温柔的,
尤其是在自己未来夫婿面前,更应该时刻注意着。
我冲着爹爹吐了吐舌头,趁他去送郎中时,我又跑到司诀面前,认真地瞧了他好多眼。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司诀已经初具少年风范。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皇家风范,矜贵又高傲。
我忽然间就不难过了。
反正爹爹说,姑娘家长大总归是要嫁人的。
那倒不如嫁一个最好看的少年郎。
日日瞧着他那张脸,我大抵是愿意的。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你看什么?」
我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回话:
「在瞧我未来的夫婿啊。」
嗐,他又脸红了。
4
司诀偷溜出宫的事情,还是被当今圣上发现了。
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偷跑出去玩被发现后指定得关小黑屋,
担心得我一整宿都没睡好。
结果隔天清晨,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就看见司诀来了我家。
这次是从大门进的。
据说当今圣上觉得自己儿子颇有他年轻时的风范,大手一挥就将司诀送到了太傅府。
美其名曰:「有太傅管教,太子必定学有所成。」
只可惜圣上忽略了我爹的报复心。
我爹这人啊,在外人面前装得一板一眼的,
实则是个爱哭鬼,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
我娘走得早,我跟爹爹相依为命。他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只为博我一笑。
可如今,一个随时能拐走他闺女的人出现。
我爹自然是看司诀各种不爽了。
要求背的文章,司诀但凡背错了一个字,我爹就得罚他抄上十遍。
这可害惨了我。
司诀总是会偷偷溜进我院子,央求我帮他抄一半。
我原先是不肯的,
奈何司诀软磨硬泡,他说我以后是他娘子,做什么事情都要一起的。
自然,受罚也得一起。
彼时的我,竟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撸起袖子就帮他抄了一半。
结果隔天就被爹爹发现了。
爹爹板着脸训诫我们,看起来十分生气。
但我却发现他在偷笑。
又有理由「欺负」司诀了。
唉,幼稚的爹爹。
最后,
我被罚半个月不能吃糕点。
至于司诀,又被多罚抄了五十遍文章。
我同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好在除了上课外,爹爹还是允了我跟司诀可以上街去玩。
司诀每次都会带许多的银钱。
只因为我贪嘴,又极爱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司诀总是无条件地纵容我,比爹爹还要好些。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宠自家娘子,何须理由。」
我没出息地跑掉了。
怎么办?
我竟然有些期待嫁给司诀的日子了。
5
在爹爹日复一日的严苛训斥中,司诀终于成长为了无可挑剔的储君。
爹爹有些挫败,因为他再也挑不到司诀的错处了。
自然,也没理由再罚他了。
彼时我十五岁,司诀也不再日日来太傅府。
他是储君,要学着如何治理朝政。
国朝有好几位皇子,司诀这储君之位坐得并不稳。
最多,他每个月会来太傅府一次。
但每次来,司诀都会给我带宫里的糕点。
他还说:「月儿早点嫁给我,还有更多的糕点呢。」
我承认,我心动了。
宫中的糕点精致又软糯,比爹爹做的要好吃太多了。
在一旁看着我们的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
当即撸起袖子钻进了厨房,还不忘说道:「月儿喜欢吃的糕点,只有我会做!」
唉,我都没好意思告诉爹爹。他做的芙蓉糕,酸得我牙齿都要掉了。
我吃着司诀偷塞给我的糕点,心里甜津津的。
还有两年,我就能嫁给他了。
我会成为太子妃,成为他的妻。
往后岁岁年年,我都同他在一块。
嗯,我以为的。
6
可是,苏雪儿出现了。
那个同我截然不同,温柔似水的苏雪儿出现了。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司诀的全部目光。
彼时的我,还未察觉到任何危机,
甚至还傻呵呵地揽着苏雪儿的胳膊,同她介绍我的未来夫君。
7
苏雪儿是当朝丞相独女,祖父又是镇国老将军。
身份贵不可言。
只是早些年母亲离世,孝顺的苏姐姐便跟着母亲的棺椁回了老家,并且在老家为母亲守灵五年。
如今期满,就回了京城。
丞相府前两年换了宅子,就在我家旁边。如今苏姐姐归来,算得上是我的新邻居。
爹爹总说我身边没有几个知心好友,如今品性兼优的苏姐姐刚回到京城,就立马让我上门拜见丞相大人,也见一见幼年时的玩伴。
丞相府内,沈大将军早在正厅端坐。
我知道前几日沈大将军就已经归朝,却不想今日会在将军府上见到他。
也对,他毕竟是苏姐姐的舅舅。
总归是要过来见一面的。
我的目光紧紧落在他身侧的少年郎身上。
时间隔得太久,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雪儿拜见夫子。」
柔弱端庄的苏姐姐在见到我爹爹的第一眼,就立刻行礼问安。
苏姐姐幼年的时候,也曾在我爹爹身边受过几日教导。
我跟苏姐姐,算得上是有着幼年情谊。
不只她,还有沈淮知。
沈家有着赫赫战功,沈淮知更是雪儿的表哥。年幼的时候,我们三人一直都在一块玩。
雪儿温柔知礼,沈淮知恣肆随性。
每次爹爹让我们背文章时,最是心善的苏姐姐总会给我跟沈淮知打掩护。
只是后来苏姐姐回了老家,沈淮知也跟着他的父亲去了边关。
我没了玩伴,为此郁郁寡欢了许久。
后来赐婚的圣旨传到太傅府,司诀就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又有玩伴了。
如今多年再见,反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眼前的少年郎,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他双手抱胸,懒散地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恣意的笑:
「小月儿,听说你要入宫当太子妃了?」
我点点头。
说起司诀,我忍不住红了脸。
沈淮知倒是叹了口气,抬手就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
「好不容易养大的媳妇,还是被人拐走了。啧,那么多糖葫芦呢,真是赔本的买卖。」
此话一出,沈伯父直接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低声训斥:「淮知,月儿日后是太子妃,你切莫再开玩笑!」
其实算不得开玩笑。
从我跟沈淮知的名字上便可以看得出,我同他在未出生之前,爹爹就跟沈大将军有意结成儿女亲家,
连取的一双儿女名字中都带了个「淮」字。
心照不宣的事情。
本想等到过几年,再正式交换庚帖。
只可惜后来边关战事不断,沈淮知跟着沈大将军去了边关。而我又接到了入宫当太子妃的旨意,这段姻缘就只能这么硬生生地断了。
不过对于我跟沈淮知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
当时大家年纪都小,只顾着凑在一块玩耍,从未想到过那么久远。
沈淮知被他爹训斥了一番,不高兴地哼了两声,转头冲我跟苏姐姐使了个眼色。
我跟苏姐姐心有灵犀,跟幼年时那样对视一眼,找了个借口溜去了后院。
我们三人还跟年幼时那样围坐在石桌前,互相看着对方。
大眼瞪小眼的。
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姐姐,这次回了京城是不是就不走了?」
我好友不多,苏雪儿算一个。
她点头,抓着我的手,笑得一脸温婉可人。
身旁的沈淮知抬腿踢了踢我,如同年幼时毫不避讳:
「真要嫁给司诀啊?」
沈淮知脸色有些臭,眼底还带了些许的嫌弃。
我同小时候一样跟他拌嘴,张口就来:「难不成嫁给你?」
我可没忘记,小时候几个人在一起玩嫁新娘的游戏时,沈淮知总是各种嫌弃我。
他说:[小月儿太笨了,我不要她当我新娘子。]
这是我为数不多遭人嫌弃的时光,记得太深刻了。
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自然得怼回去。
沈淮知被我怼得有些哑口无言,在那哼哼半天都没有开口。
接着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根糖葫芦,神色颇有惋惜之色:「原还想着给某人带根糖葫芦,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糖葫芦!
这可是我的最爱。
只是我小时候牙口不好,糖吃得太多牙齿疼。最爱的糖葫芦再也吃不着,我为此还哭了好几个晚上。
如今看着沈淮知手里的糖葫芦,我是二话没说一把抢了过来:
「既然是给我带的,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我就馋这口。
又甜又酸的糖葫芦,滋味简直不要太好。
「某人太没良心,不想给而已。」
话虽这么说,沈淮知却在我伸手过来拿时便递给了我。
他知我爱吃糖,
尤其是糖葫芦。
「表哥,也就你纵容着她,小心太傅知道了又拿戒尺打你!」
苏姐姐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小时候沈淮知为了给我带糖葫芦,被爹爹发现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我问他为什么还坚持,
他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
嗯……有些不太记得了。
毕竟当时只顾着吃糖葫芦,没太听清他的话。
苏姐姐笑着看我们拌嘴,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说起从前,我们三人总爱去郊外踏青。
如今三月春光正好,我们便说好明日去郊外那片桃林游玩。
傍晚的时候,我差人送了封信入宫。
这个月司诀都未曾出宫见我,但我想让他见一见我儿时的玩伴。
我也不知他是否会来。
最近朝堂波谲云诡,当今身上的身体愈发地不好。司诀没有母族支持,想要坐稳太子之位实属不易。
我不强求,一切随缘就好。
三月的桃花倒是开了不少,踏青的人熙熙攘攘地都挤在桃花林里。
好在我们知道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那里人少,但是桃花却开得旺盛。
沈淮知从家里顺来了几坛好酒,说要同我们畅饮。
苏姐姐笑着摇头。
她是名门贵女,那些礼仪是刻进骨子里的。
我不同。
虽然身为太傅之女,但是爹爹总是格外溺爱我些。我不爱读书,总喜欢翻墙出去玩。
爹爹明明都知道,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你娘亲临终前交代过我,她说月儿要活得开心些,不能被那些规矩束缚。]
所以爹爹尽量纵着我,只为了看我脸上展露的笑颜。
8
一辆马车停在桃花林里,动静不小。
我听着声音抬头望去,掀开帘子的人正是司诀。
我立刻放下手里的酒杯,拎着裙摆小跑过去:
「司诀,你来了。」
司诀见我时眉眼温柔,从怀里掏出一包还带着温热的点心塞给我:
「知道月儿爱吃芙蓉糕,出宫前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
我笑着接了过来,刚想开口道谢,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嗤笑。
司诀不明所以地朝沈淮知看去。
我瞪了沈淮知一眼,让他不要乱说话。
沈家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功高震主并不是件好事。如今若再对太子不敬,极有可能会被别人寻到由头对付沈家。
我转身走到凉亭里,然后挽着苏姐姐的胳膊走到司诀面前:「司诀,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小姐妹苏雪儿,是不是很美啊?」
还没等司诀回答,沈淮知这厮直接抬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宋淮月,你是不是傻?居然让你的未来夫婿夸别的女子貌美?不,你这不是傻,你是缺心眼。」
「沈淮知!」
要不是因为司诀在这,我估计会直接撸起袖子给沈淮知两拳。
不生气。
在司诀面前,我要做个温柔的人。
因为这个小插曲,我并没有注意到司诀在看见苏姐姐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和激动。
同样,
苏姐姐看着司诀时,眼底也是极复杂的神色。
我错过了这一幕,但是沈淮知没有。
他不动声色地将眼前这幕尽收眼。
远处有人喊放风筝,我平常最爱凑热闹,冲他们招了招手后就直接跑了过去。
花了碎银子买了个漂亮的风筝,但我却怎么也放不起来。
司诀几人也没有跟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正当我在嘴里嘟囔的时候,沈淮知忽然间窜到我背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风筝:
「宋淮月,你都多大了还喜欢这种风筝?」
他那满眼的惊诧和笑意,让我忍不住有些羞红了脸。
不就是一串糖葫芦形状的风筝吗?
我就爱放这个。
红彤彤的糖葫芦风筝,在一众花鸟风筝中可谓极其惹眼。
沈淮知虽然打趣我,但还是帮我放起了风筝。
我们放了许久,司诀和苏雪儿都没有过来。
正当我准备回去找他们的时候,沈淮知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到我手上:
「边关战事不断,大婚当天我恐怕不能参加了,这算是提前给你的新婚贺礼。」
沈淮知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有些勾人摄魄。
鲜衣怒马少年时,最是惹眼勾人心。
我笑着接过了礼物,语气是平常从未有过的认真:「沈淮知,以后若是遇到心仪的姑娘,记得告诉我。」
毕竟小时候的情分在,我希望他能幸福。
沈淮知笑着点头,然后又问我:「当太子妃,你开心吗?」
当然了!
我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啊。
沈淮知没有再说话,一直跟在我身后走着。
回到凉亭时,我看见司诀和苏姐姐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话。
只是那距离,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我也没多想。
苏姐姐是我的儿时伙伴,司诀说好这辈子只爱我一人。
他们不会欺负我的,
我心里默默念着,然后扬着笑脸走上前。
9
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跟着苏家马车回去。
司诀宫里有急事,只待了半天时间便回了宫。
沈淮知倒是想送我们回家,只是行至一半时沈大将军匆匆派人过来传话,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商量。
我就只能跟苏姐姐一同回府。
只是马车在街道上走着走着,被人拦了下来。
掀开帘子一看,十几个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我家主人有请苏姑娘一叙。」
传话的黑衣人,见我拉开帘子时有些惊讶,他跟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后,让我跟雪儿一同上楼。
莫名其妙被挟持,我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苏姐姐柔弱,我得保护她。
那我就不能害怕了。
上了二楼,我见到了那个挟持我们的人。
三皇子司尧。
司尧的母妃是当朝最得宠的贵妃,也是皇位有力的候选人。
他跟司诀之间,可谓是水火不容。
我不知道他将我跟苏姐姐拐到这里来有何意图。
但大概,不是冲着我来的。
因为苏姐姐在看见司尧时,整个人流露出的震惊和害怕怎么也遮掩不住。
我不明白苏姐姐害怕什么。
我是太傅之女,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是我爹的学生。
她是丞相嫡女,祖父又是沈老将军,身份同样贵不可言。
我跟她,司尧一个都得罪不起。
我清楚这个认知,所以我将苏姐姐护在身后,硬着脖子开口:「不知道三皇子带我们来这儿有何目的?我爹爹要是知道的话,明日朝堂上三皇子可就有的忙了。」
要是被爹爹知道司尧欺负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指定暗戳戳地让他那群学生在朝堂上参司尧一本。
司尧这人行事乖张,要找他的错处简直不要太容易。
「宋姑娘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真不愧为太傅之女。」
司尧笑容有些阴恻恻的,接着又将目光落到苏姐姐身上:
「听闻苏姑娘为母守孝五年,如今回到京城可觉得有何不适?」
苏姐姐嘴唇惨白,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她太紧张了。
我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苏姐姐的害怕。
我以为司尧这人铁定不怀好意,结果他只是让人将这酒楼里最出名的点心都各打包了两份,说送给我跟苏姐姐。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一回到家,就将这些点心全部都扔了出去。
岂料刚回到院子,我就看见司诀负手而立,站在我院中那棵桃花树下。
少年身姿卓绝,长身玉立,
还是那般好看。
他见我回来,就微蹙着眉围了上来,眼底似乎有些担忧:「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叹了口气,然后将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司诀。
司诀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我问他来干什么,司诀只说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然后就匆匆离开,
连句再见也没有跟我说。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失落在所难免,但我不会怪他。
司诀,也有他要做的事情。
只是隔天清晨,我才起身就听到院子里的丫鬟在嚼舌根。
隐约间听到几个字眼,我赤着脚下床躲到窗边,听她们说话:
「昨晚太子是不是又来看咱家姑娘了?」
「来是来了,只是刚来不久就又走了。我在旁边伺候着,太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离开。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结果早上就听到守门的家丁说,他说昨夜太子去了丞相家。」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太子出来的时候,苏小姐还追了出来,差点摔倒还被太子一把抱住。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
「别乱说,小心小姐听见了!」
声音渐渐散去,我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觉得莫名有些闷。
不会的。
一个是苏姐姐,一个是我未婚夫婿。
他们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虽这么想,还是有点失落。
没关系,等下次司诀来时我再问清楚就行了。
司诀,不会负我。
他发过誓的。
10
我想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只要他说,我大抵都会相信。
可司诀似乎一直都很忙,我在家中足足等了他半个月,派人往宫里递了好几封信都杳无音讯。
我有些担忧,
还没等我想到别的法子,沈淮知就背着包袱来了我家。
据说是沈老将军觉得孙儿武成文不就,日后不好讨媳妇,所以想让我爹代为管教。
爹爹似乎很喜欢沈淮知,总是变着法子给他做糕点吃。
我瞧着那黑漆漆的糕点端到沈淮知面前,眼里露出了丝毫不忍。
可谁知沈淮知竟然笑呵呵地将糕点全部吃完,全程面不改色。
我倒是真佩服他。
结果当天傍晚沈淮知就捂着肚子敲响了我的房子,可怜兮兮地哀求我:「好月儿,明天让你爹爹不要再给我做糕点了,可好?」
我原本是想笑他一番的,可他嘴角实在苍白。
我是知道爹爹做的糕点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总不能让沈淮知竖着进太傅府,然后横着出去吧?
隔天清晨,在爹爹又兴致满满地做了一大桌子糕点给沈淮知时,我只得赶紧开口:「爹爹,沈老将军是让他来做文章的,可别再祸害人家孙子了。」
爹爹瞪了我一眼。
说他做的糕点最是美味,怎么能算是祸害别人?
我本还想着继续是谁劝说爹爹,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淮知忽然开口:「小月儿,这些糕点味美堪比宫中御厨,能吃到太傅亲手所做的糕点,是我的福分。」
一听这话,我爹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遮不住。
我爹这个人看似古板端正,实则最喜欢人家夸他厨艺精湛了。
毕竟当年,我爹爹就是靠着「精湛厨艺」才将我娘亲哄骗到手。
爹爹当即就坐到沈淮知身侧,笑呵呵地看着沈淮知,比看我时还要欢喜。
「淮知,还是你最懂伯父了。」
呵。
真狗。
我白了一眼沈淮知,原本想着多年过去他总该做个人了,却不想还是这般模样。
11
记得幼年时,我曾经跟着沈淮知一起去灯会。
路过一家书斋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方砚台,正是爹爹找了许久的。
我原想着买下来送给爹爹。
可沈淮知这厮说下个月他祖父大寿,也是极喜欢这方砚台。
沈老将军自幼便待我很好,想了想我便将砚台让给了沈淮知。
可他又说忘记带银钱出来。
行,我借给他。
算是提前恭贺沈老将军大寿。
结果隔天我就在爹爹的书房里见到了这方砚台。
一问才知道,沈淮知这狗东西竟然大清早把这样东西送过来。
说砚台是他特意寻购,花了重金送给我爹爹的。
我爹被他的「孝心」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即就认他为干儿子。
然后转头又来叨叨我,说我这个亲女儿都不如沈淮知贴心。
天晓得我有多冤枉。
沈淮知不当人,还不止一次。
譬如花朝节那次。
因为没有背出文章,所以爹爹让我跟沈淮知留在家里,哪也不许去玩。
我虽然不愿,但也没想着偷溜出去。
结果沈淮知就一直撺掇着我,说在后院他找到了个狗洞,我能跟他一起钻出去玩。
一开始的我不为所动,
直到他说花朝节有许多卖糖葫芦的,我没把持住,拎着裙摆就跟他去钻狗洞。
他让我先钻,说好在后面护着我。
当时我还以沈淮知总算是做个人了,可正当我爬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爹爹的咆哮声。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沈淮知竟然提溜着我的腿,将我拉了回去。
原本以为我们会一同挨骂。
结果沈淮知先发制人,说他瞧见我在钻狗洞,正在苦口婆心劝我回去好好读书。
他一向在我爹爹面前表现得乖巧,爹爹信他不信我。
当即允了他出去玩,而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家里抄文章。
虽然事后他给我买了许多糖葫芦,但我还是踹了他好几脚。
这厮真不当人!
12
陈年往事被翻出来,他又被我捶了好几拳。
两人哈哈大笑间,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本来就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若非他需要跟随父亲去镇守边关,我同他也不会分离这么久。
如今再凑到一块,爹爹说我跟他加起来都不过三岁,
幼稚得很。
沈淮知会跟我说他在边关时的所见所闻,我每次都听得入神。
「小月儿,你真的能被束缚在宫里吗?」
沈淮知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眉眼之间含着担忧。
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自幼便不爱被拘束,若是当了太子妃,必定循规蹈矩,恪守礼仪。
那样的生活,极有可能逼疯我。
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能说后悔。
「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小爷我带你去看大漠孤雪,怎么样?」
沈淮知嘴里叼了根草,懒散地躺在草地上,冲我抛了个媚眼。
这人一贯如此,总没个正形。
我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让他注意点分寸。
毕竟我是未来的太子妃,这种玩笑开不得。
结果我这一拳下去,沈淮知眉头瞬间紧皱。
「我也没使多大力气啊?」
我瞧着自己的小拳头,有些迟疑。
沈淮知捂着肩站了起来:
「回京途中遇到了刺客偷袭,一时不慎被砍中了后背,如今伤还没养好,你这一拳下去许是伤口又崩开了。」
我一听这话,当即就将他拉回房中,然后吩咐下人去找郎中回来。
郎中给他换药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
沈淮知背上有许多伤疤,好多已经结了痂。
我原以为他在边关肆意潇洒,却不想会这么危险。
我有些心疼沈淮知。
13
再次见到司诀时,是在一个月后。
那日我本打算邀请苏姐姐去游湖,但她已有约便拒了我。
我没多想,就想一人前去。
然后我便瞧见了司诀和苏姐姐,
两人泛舟湖上,
一人弹琴,一人吹箫。
站在桥上众人纷纷都在说他们郎才女貌,
而我却只是个局外人。
上了岸,我问司诀这几日为何不来找我。
他说宫中事忙,不能时时刻刻陪我玩。
那为什么,他能陪着苏姐姐泛舟湖上?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他。
可苏姐姐却忽然扭了脚,痛呼一声。
司诀当即转身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匆匆上了马车。
我直接拦住马车,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我宋淮月从来都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倘若司诀真的变了心,
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或许还会敬佩他的勇气。
可他没有,他眼里只有苏姐姐的伤。
司诀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跟我说:「天色已晚,苏姐姐又受了伤,我得立即送她回丞相府。至于其他的事情,日后我再同你说。」
我说「好」,然后扭头离开。
走了数十步后,我停下,
转身,
面前空无一人,
只有两行很深的马车印。
挺可笑的。
14
我走回了太傅府,爹爹拉着我的手说他又研制出了一款新的糕点,想让我尝尝。
不知怎的,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
爹爹吓坏了。
赶紧将他手里的糕点丢掉,哄着我说再也不逼我吃他做的糕点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爹爹解释,就只能先回房间冷静。
我在房中藏了瓶酒,此时正好拿来消愁。
才刚把酒瓶拿出来,沈淮知竟然翻窗偷溜进了我的房间。
我刚准备把他撵出去,就看见他手里的糖葫芦。
也罢。
有个人陪我说话,或许能更好些。
「司诀,他好像喜欢上了苏姐姐。」
往日里酸甜可口的糖葫芦,此刻吃下去只有满满的酸意。
沈淮知难得没有再嬉皮笑脸,而是侧目盯着我:「那你还要当他的太子妃吗?」
我点头。
「身上所赐的婚事,容不得我拒绝。」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逼迫着自己去接受。
沈淮知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
或许是气氛太凝重,我故作轻松地笑道:「就算退了婚约,日后我可就嫁不出去了,难不成你娶我啊?」
跟皇家退婚的女人,世家大族绝不可能再接受,
哪怕我是当朝太傅嫡女。
「嗯,我娶你。」
沈淮知一把抢过我的糖葫芦,然后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逼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这话说得十分果断,我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的玩笑。
沈淮知,是认真的?
「宋淮月,你我本来就是指腹为婚。只是你不厚道,在我出去打仗的时候就跟旁人结了亲。现在既然知道错爱他人,也为时不晚,我娶你可好?」
沈淮知垂下眸,神色有些委屈,
仿佛我负了他一般。
我吓得不知所措。
一把推开沈淮知,就连我最爱的糖葫芦也顾不上,直接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
15
若是细想起来,我大抵是知道沈淮知对我的心思。
我同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幼便玩在一块。
哪怕时隔多年不见,
他还是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
只可惜,我已有心上人。
在他离开都城去边关的这些年里,我喜欢上了一直陪伴我的太子司诀。
毕竟我是内定的太子妃,
除了嫁给太子司诀,我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脑袋乱糟糟的。
司诀和苏姐姐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沈淮知忽然间又说了那些话。
一时之间,我倒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还没等我想明白,三日后宫中设宴。
我作为太傅嫡女,又是内定的太子妃,自然在受邀之列。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但奈何身体一直不大好。
皇嗣尚且艰难,活到成年的不过三个皇子。
司诀是云妃之子,当年云妃去世后,伤心欲绝的陛下便立了司诀为太子。
至于三皇子司尧,为人乖张野心极大,又是当朝最受宠的贵妃所生。
最小的七皇子体弱多病,陛下又难免偏爱。
这次的百花宴,看似是邀请各家闺女进宫赏花,实则不过是为两位尚未成家的皇子选定皇妃。
我虽在家顽劣,但入了皇宫,那些规矩礼仪时刻也不敢忘。
日后成为太子妃入主东宫,我若在礼仪上有所诟病,那弹劾我爹爹的札子必定会在隔天出现在朝堂上。
我乖巧地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
此次宴会并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所以沈淮知就坐在我身旁。
因为前些天的事情,我如今一见了他就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以至于好半晌,我都没敢抬头瞧他。
就连司诀站在我跟前,我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司诀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直接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仰头看他,他笑得温和,
一如往昔模样:
「我特意去御膳房提前拿出来的糕点,宴会还得有一会儿才开,你先垫一下肚子。」
我没说话,亦没有伸手去接。
上次的事情在我这里并没有过去,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等司诀给我一个解释。
可他没有。
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苏姐姐是我幼年时的玩伴,性格温婉贤淑。
我不相信他们二人会背着我偷偷搅和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总归得给我一个解释才行。
我向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但也绝不愿意别人将我当做个痴傻的,随意糊弄。
我只要一个理由。
司诀脸上的神情未变,甚至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月儿可是不大舒服?」
他一开口,四周有不少的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毕竟他是太子,而我是内定的太子妃。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许多关注。
所以我强忍下心头的不快,然后回话:「无事,晨起的时候吹了风,身子不太利索。」
众人面前,我那些小情绪必须收敛。
司诀没再过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我几句要注意身子,然后又让人替我拿来了一件披风后,就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宴席正式开始。
我感觉到身侧有一道十分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但我不敢抬头。
我知道的,
一定是沈淮知在看我。
他总是这样,热烈而肆意,所有的感情从不会压制。
宴席开始后,一切如我所料。
陛下当真开始说起了三位皇子的婚事。
只是跟我预想的有些偏差,他将我跟司诀叫到跟前,说是赐婚旨意下了多年,如今瞧着我跟他年岁已到,也是时候成亲了。
司诀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三皇子司尧突然间站了起来。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姐姐,脸上笑容有些狡猾,又带了点儿猥琐不堪:
「父皇可别偏心,皇兄如今已有佳人在侧,儿臣也想求个恩典。」
陛下子嗣太少,以至于对每个儿子都看得十分重,
尤其三皇子司尧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所出,在他说出这话后,陛下笑着开口:「尧儿可有心仪的女子了?」
司尧目光紧紧粘在苏姐姐身上,然后走到跟前跪了下来,一脸认真道:「儿臣心仪丞相之女苏雪儿,还望父皇成全!」
他想娶苏姐姐?
也对。
苏姐姐的父亲是一国丞相,祖父又是手握兵权的沈老将军。若是娶了苏姐姐,对他日后必定有极大的益处。
可是,苏姐姐不喜欢他。
譬如此刻,苏姐姐在听到司尧说完这话的时候,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手里的酒杯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如此,那朕……」陛下摸了摸胡子,正准备开口应承。
我皱着眉,思索着如何帮苏姐姐逃过一劫。还没等我想到办法,身侧的司诀突然开口:
「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已有心仪之人!」
他又是什么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诀此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宴会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或怜悯,或讥讽。
16
这次的百花宴注定不欢而散。
司诀当场拒婚,并且表明他的心上人也是苏姐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陛下更是气得将手里的酒杯砸向他的脑袋,看着殷红的血液不断往下流,众人这才寻了个借口赶忙去喊太医。
我不知道后续如何,因为这场闹剧中,我是被众人讥讽的那一个。
太子司诀当场拒了与我的婚约,转头向陛下言明他要娶丞相之女苏雪儿。
对我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借口身体不适,在宴会结束时就迅速出宫。
我知道的,
若是我再多待一会,就会听到漫天的流言,还有那些往日同我关系并不怎么好的贵女对我的讥讽。
爹爹同样气到不行,他如珠如宝的女儿,怎得容许别人如此欺辱?
当即就想撸起袖子冲进皇宫,想要讨一个说法。
我拦住了爹爹。
司诀可以任性,因为他是皇子流着天家血脉。
我跟爹爹不行,
任性的下场只会换来无数的猜忌和不满,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也注定逃脱不了。
我是任性,
但这一切基础,皆建立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爹爹被我拦着,虽然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清楚这件事情闹起来的后果,只能强忍着气愤同我一起坐马车回家。
这是天子赐婚。
若是无缘无故退婚,无论如何也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一定会寒了那些大臣的心。
我坐在马车上,隐约能够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侥幸。
或许今日之事,司诀是逼不得已。
如今是来跟我解释了?
我怀着期待掀开了帘子,却只看见沈淮知坐在马上,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朝我递来:
「小月儿,多大点事儿你就哭成这样?你若是再哭下去,小爷可就看不起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迅速将糖葫芦塞进我手里。
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我脸颊上挂着泪。
我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倔强着抬头看向他:「我才没有哭,我宋淮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难过?」
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淮知经常同我说这句话。
17
回了太傅府的第二天,都城里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说当朝帝王最出色的两位皇子,皆为丞相之女苏雪儿倾倒。
而我作为内定的太子妃,在众人口中成了一场笑话。
宫中的消息不断传出。
司诀为了毁掉我同他的婚约,不顾大雨在陛下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当今陛下极其宠爱这个儿子,让他跪了一天一夜实则心疼到不行。
花宴过后的第五天,
退婚的旨意传到了太傅府。
或许是因为愧疚,所以我被封为了「安乐郡主」。
待到出嫁时,可享受公主婚嫁之礼。
这是皇家,给我最大的补偿。
但我何曾想要这种虚名?
我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
哪怕是司诀亲口告诉我,他另有所爱也无事。
总归一段感情,得有始有终才行。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我茫然无知地被人退了婚,成了全都城的笑料。
花宴过后的第十天,
赐婚的旨意送入了丞相府。
丞相嫡女苏雪儿,成了当朝太子妃。
至于婚期,就定在三月后。
爹爹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即就拉着我准备搬家。
他说丞相府在对门,出门看一眼都觉得膈应。
索性搬一处宅子,也省得心烦。
往常关系最要好的两人,如今因为我的缘故,爹爹单方面宣布同丞相断了多年的同袍之情。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爹爹十分坚持,当即就招呼家里的丫鬟小厮,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家里人不多,东西收拾起来很快。
除了爹爹那堆了一屋子的书。
「爹爹,要不咱们就不搬了吧?你瞧你那满屋子的书,若是损坏了几本,你不心疼死?」
爹爹书房里的书籍,许多都是孤本,
珍贵得很。
爹爹却摇了摇头,将我揽在怀里:
「那些书不要便罢了,没有什么能比我的月儿更重要。」
我有些难过。
18
我朝宫中递了封信。
以安乐郡主的名义,求见当朝太子司诀。
时隔半月,他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依旧是在我的院子里。
只是如今还在搬东西,院子里乱哄哄的,素日里司诀送我的小玩意儿全部都被我装在了箱子里。
此刻这个箱子就摆在我脚边。
「月儿……」
他似乎比半个月前更憔悴了,看见我时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只是刚喊了我的名字,又瞬间止住。
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藏了许多话。
「司诀,给我一个解释吧。」
我深吸一口气,没打算过多纠缠。
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
无论是那次泛舟湖上,又或是花宴他当众悔婚,
我只是要一个解释。
司诀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碟芙蓉糕,还想跟往常那般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
但在他快要放到我手上时,迅速将手挪开。
精致甜软的芙蓉糕,瞬间摔在地上染了尘埃。
「既然你如今有了新的太子妃,就不用再给我带糕点了。」
身份不一样,做的事情便不同。
以前我能坦然接受,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注定要嫁给他。
夫妻一体的道理,爹爹很早就教过我。
可既然做不成夫妻,那就不必要如此亲近。
司诀沉默了许久,垂眸看着掉在地上的芙蓉糕:「月儿,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你若嫁给我也无妨。但是……但是雪儿回来了,五年前我就认识她,如今……我得娶她。」
所以,可能从许多年前司诀就喜欢上了苏姐姐。
只是苏姐姐离开了都城,又恰逢陛下赐婚,他见我的模样不错便也忍了下来。
如今苏姐姐归来,他还是想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我都明白了。
「好,那祝你跟苏姐姐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我点点头,说完这话后直接转身离开。
掉在地上的芙蓉糕,愣是被我踩了好几脚。
我宋淮月,从来都拿得起放得下。
别人既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纠缠?
如今说清楚了,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解释,又有什么不满的呢?
司诀依旧站在原地,他试图再多说什么。但是我那爹爹早早就守在了院子口,见他说那话后,恨不得拿着戒尺就往他身上招呼。
只是强忍着。
为人臣子该有的尊敬,为了宋家,爹爹一定会忍下来。
爹爹一脸不善地送走了司诀,还故意当着他的面将那一大箱子的小玩意儿给丢了出去。
我爹爹这人啊,总是见不得我受任何的委屈。
19
送走了司诀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其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过悲伤,就连眼泪也没有流多少。
只是坐在软榻上靠着墙壁,看着窗外发呆。
认真想起来,司诀和苏姐姐站在一块儿着实像一对璧人。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三天,整个太傅府已经被搬空,爹爹担心我会在房间里闷出病来,所以让沈淮知带我出去散心。
顺带,将我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一同送去新宅子。
我跟着沈淮知去了集市,他买了一个极可爱的狐狸面具逗我笑。
我原本心情还有些低沉,奈何沈淮知这厮知道我所有的喜好,也知道该如何逗我笑。
狡猾的小狐狸,我是最喜欢的。
没过一会儿,我就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沈淮知手里拿着狐狸面具,侧目瞧我:「小月儿,不就是被退个婚吗?你就这副模样了?当初是谁骑在我脖子上,还说要跟我出去打仗的?」
我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幼年时的玩笑之语,怎么能当真?
沈淮知这人总爱耍赖,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起了幼年时的事。
无非就是我当年的豪言壮语,让他身为男儿都有些惭愧不如。
但如今瞧见我这副为情爱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想骂醒我。
「沈淮知,我没你想的那般脆弱。」
我赶忙打断他的话。
絮絮叨叨的,耳朵疼得厉害。
我是喜欢司诀不假,但他既对我没有任何情意,我又何必死缠烂打惹人嫌?
沈淮知突然不说话了,顺手塞给我一串糖葫芦,然后我同他漫无目的地在市集上游荡着。
直到……下起了大雨。
出门没有乘马车,大雨来得很急。沈淮知拉着我的手赶忙跑了起来,找了一处屋檐躲雨。
「冷吗?」
沈淮知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披在了我身上。
这天气有些凉津津的,身上沾了些雨水后更是冷得厉害。我原先还是想拒绝,毕竟男女之间也得注意一些。
只是没等我开口,他便替我系好了带子。
身后,传来了轻笑声。
我跟沈淮知同时转身,就看见一个推着装满糖人车的老伯正捂着嘴笑:
「老头子就爱看你们这些小夫妻感情好。做人夫君的,总该让让小娘子。」
老伯误会了,他以为我和沈淮知是那种关系。
我赶忙摇头,刚想开口解释的时候,沈淮知忽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拉着我来到老伯跟前:
「我娘子今日心情不太好,老伯可否教我做糖人,逗娘子一笑?」
老伯自然是满口答应。
而我则悄咪咪地拧了一把沈淮知腰间的细肉。
他疼得一哆嗦。
哼!
谁让他败坏我名声来着。
但我也没再解释,就看着沈淮知凑到老伯跟前,两人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晌,沈淮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伯。
「我家就在这,你们进屋学吧。」老伯收下了银子,然后推着车进到了我们身后的院子里。
院子里空荡荡的,槐树被雨水打落了一地残叶,莫名显得萧条。
我坐在屋檐下,侧目瞧着和老伯学做糖人的沈淮知。
我不得不承认,沈淮知模样是真的好看。
鲜衣怒马少年郎,也不知勾了多少女儿家的心。
半晌后,沈淮知拿着一个看不出什么模样的糖人。凑到我跟前一脸期待地说:「小月儿,这糖人和你像不像?」
我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眼前这个四不像的糖人,感情是照着我的模样捏的?
或许是我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沈淮知难得低下了头,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日后我会给你捏更好的。」
他说过的话,总会实现。
20
这几日都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无非就是我跟太子司诀退婚,而他转头又与丞相之女永结秦晋之好。
更有甚者,太子司诀竟然陪着苏姐姐回了老家去拜见她的祖母。
这份宠爱羡煞旁人。
一时之间,我倒成了众人可怜的对象。
但哪怕我被皇家退了婚,依旧每天有许多人上门提亲。
我曾经细瞧过那些人,
绝大多数都是我爹的学生。
除此之外,还有各家小房的儿子又或者是不受宠的庶子。
或是容貌受损,又或者是品行不端,抑或是流连烟花柳巷惹了一身怪病的公子哥。
总之,绝不是什么好儿郎。
他们认为我这个被皇家退婚的女人注定找不到好亲事,倒不如勉勉强强收了我。
惹得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差没叫人将他们用棍子打出去。
气得红了眼的爹爹转头又来哄我,眼底的心疼难以掩饰:「小月儿乖,爹爹会给你找世上最好的郎君。」
我瞧着爹爹,很想告诉他,我打算以后再也不嫁人,
就一直在太傅府里陪着他。
可这样的话我还未曾说出口,就看见爹爹落泪的神情。
他轻抚着我的脸,已经不惑之年的爹爹哭得像个小孩,满是愧疚的模样:
「我答应你娘亲要照顾好你,是爹爹对不起小月儿。」
爹爹一哭,我也忍不住想哭。
这个看似端正,实则小孩心性的老头,将这一生的愧疚和爱全部都放在了我身上。
我都知道的。
夜晚我睡着的时候,爹爹总会一个人跑去祠堂,然后守在我娘亲的牌位前,低声哭泣。
他觉得对不起我,
更对不起我娘亲的嘱托。
每天早晨我瞧着他双眼红肿的样子,却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我必须要笑,
这样爹爹心里的愧疚才能少一些。
我有些开始怨恨司诀和苏姐姐。
若他们互有情意,早些说出又何妨?
非得闹到宴会上让众人皆知,让我跟爹爹沦为全都城的笑柄。
我宋淮月向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去纠缠?
但也绝不该是如此,将我整个宋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在爹爹的眼泪面前。
曾经的爱意,如今正一点点消逝。
司诀,我开始不喜欢你了。
21
为了不让爹爹担心,我不再将自己关在屋子。
爹爹则是开始研究给我找一个好夫君。
我任由他闹腾。
总归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让爹爹担心。
但我着实没想到,爹爹竟然看中沈淮知。
若是放在一起,我跟沈淮知的确是门当户对。
我是太傅嫡女,他是将军之子。
一定会成为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如今我惨遭皇家退婚,名声坏了大半,哪怕是有个郡主的头衔,稍微要些脸面的人家,绝不肯让他们的儿子娶我。
沈淮知,大抵也看不上我了吧。
这些天愿意陪着我,应该也是看在幼年的情谊上。
我并非自卑,只是觉得沈淮知应该配更好的姑娘。
那日我一出府邸,就遇见了三皇子司尧。
他拦下我的马车,说是有事和我相商。我原本想要拒绝,奈何街上行人众多,倘若拉拉扯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我这本就不堪的名声恐怕会坏了个彻底。
到时候爹爹,真得每日以泪洗面了。
我随着三皇子司尧去了一处凉亭,他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茶水,装得人模狗样。
可惜我从小就讨厌他。
贼眉鼠眼的样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明明陛下英明神武,贵妃娘娘长得也是倾国倾城,怎滴生出的儿子就这般丑陋?
「宋姑娘被我那狠心的皇兄退了婚,以后可有打算?」
冠冕堂皇的话我着实不想回答,索性开门见山:「不知三皇子找我来有何贵干?」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隐隐约约能猜到一点。
三皇子司尧从怀中拿出一只玉镯,试图递到我手上,但是我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将双手背在身后。
「这是我母妃送给未来儿媳的礼物,不知宋姑娘可有兴趣?」
话里的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与我的猜测如出一辙。
我是太傅嫡女,更是他唯一的女儿。
大半朝堂之上的官员都是我爹的学生,这就意味着娶了我的皇子,则能够赢得大半文人的心。
当初陛下赐婚,我猜测也有这个考量。
如今天下安定,武将未必重用。但如我爹爹这般收拢人心的大臣,那是绝对不敢轻视的。
司尧若是有心抢皇位,那就必定要得到我爹爹的支持。
毕竟苏雪儿,身后有丞相和沈大将军。
我是唯一能与她抗衡的人。
司尧说,我若愿意帮他,那么日后等他登上皇位,必定迎我为后。
我对这样的交易并不感兴趣。
从头到尾,我都不愿意入那四角宫闱。
「宋姑娘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司尧脸色不太好看,他或许见不得我拒绝。
我点了点头,果断拒绝了他的联盟。
我都想好了,
若日后必定得嫁人,那就嫁一个家中没有什么权势的人家。
这样,没有人能欺负我。
22
我娘亲的忌日到了,爹爹这几日心情都不怎么好。
我打算去庙里上炷香。
爹爹特意给我找了几个会武功的家丁护送我。
一开始我还觉得爹爹有些小题大做,就是去郊外的寺庙里上炷香而已,何必要这么大的架势?
结果等我行至郊外,看到那数十个黑衣人的时候,才知道爹爹的担心原来如此有道理。
只可惜不会武功的爹爹,找来的家丁的武功也属实一般。
几乎没过多久,家丁被那几个黑衣人全部灭口。而我趁机从马车中溜了出去,往树林深处跑去。
黑衣人似乎有备而来,铁了心地想要抓住我。
无论我怎么躲避,半炷香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正当我以为自己会惨遭毒手的时候,沈淮知从天而降,握着一柄长剑和那些黑衣人开始厮杀起来。
我从未见过沈淮知杀人的模样。
此刻看到他杀红了眼,心里竟然有些心疼。
这数十年在边关战场上,他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在战场上奋力厮杀?
背上数不尽的伤痕,该有多疼啊。
「小月儿,爷一定会保护你的。」
奈何对方来势汹汹又人数众多,沈淮知又必须保护我,所以肩膀上被砍了好几处伤口。
殷红的血液,染湿了他的衣裳。
不知厮杀了多久,那些黑衣人终于全部都倒下了。而沈淮知的衣裳,也全部被鲜血染红。
我刚想去查看他的伤势,就隐约听到远处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废物,一个姑娘都抓不到吗?」
那声音很熟悉。
但我此刻根本来不及多想,沈淮知迅速将我扶上马,他坐在我身后。
「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沈淮知声音有些冷,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我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沈淮知陪着我又莫名不怕了。
我正想回头同他说话时,沈淮知双手突然一松,然后从马上栽了下去。
我赶忙从马背上下来。
沈淮知躺在地上神色苍白,瞧见我紧张的模样时,还不忘伸手擦拭我眼角的泪:
「小月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自幼年起,他便说过许多回。
每一次,他都未曾食言。
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连着四周也泛着阴冷。
我冻得脸色苍白,沈淮知将我抱在怀里,我们两人互相取暖。
「那些人肯定还在四周寻找,今夜我们得在这里凑合一夜了。」
一路纵马狂奔,我大概也想到是谁想要绑架我了。
三皇子司尧。
我没有同意他的结盟,那他就用另一种办法逼我,让不得不嫁给他。
若非是沈淮知出现,或许此刻我已经痛不欲生了。
我靠在沈淮知怀里,他身上流淌出的血液,将我素白的衣衫都染了通红。
「沈淮知,我该怎么救你啊?」
爹爹教过我读书,也教过我写字,
可唯独没有教过我该怎么救人。
看着沈淮知鲜血淋漓的样子,我急得大哭起来。
沈淮知脸色苍白得可怕,却还是摇摇头将我脑袋摁到他胸前,轻声安慰我:
「小月儿别担心,你先好好休息,我没事的。」
骗子!
都伤这么重了,怎么可能没事?
我将身上的衣衫撕下了好几块,打算先将他身上的血止住。
他任由我忙活,靠在墙壁上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我:
「小月儿,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我瞪了他一眼。
沈淮知是要长命百岁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乱说话,是要挨罚的。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但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认真:
「救命之恩,小月儿打算怎么报?」
「当牛做马行不行?」我歪着脑袋认真思考。
岂料沈淮知摇了摇头,笑得肆意:
「我就缺一个娘子。」
我给他处理伤口的手一顿,好半晌才抬头看他:
「你活着,我就赔你一个娘子。」
大不了,把自己赔给他。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我的心告诉我,它愿意的。
23
我醒来的时候,爹爹就趴在床边哭。
都多大的人了,
要是被他那些学生看见,指不定要笑话他。
我伸手擦干了他的眼泪,嗓子有些沙哑:「爹,沈淮知怎么样了?」
那日在山洞中,我给他处理好伤口后,就被沈淮知按进他怀里。
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莫名感到一阵心安,然后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
我有些担心沈淮知。
他伤得那样重,全都是为了保护我。
爹爹有些沉默,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说:「淮知将爹爹的小月儿保护得很好,可他……」
他怎么了?
爹爹鲜少会这般欲言又止。
我有些心慌,当即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掀开被子,赤脚跑了出去。
我爹新买的宅院,好巧不巧就在将军府的对面。
爹爹在身后拎着鞋子和外衣追着我跑,但我速度更快一些,一溜烟就跑到了沈将军府里。
我年幼时便来过许多次,因此轻车熟路找到了沈淮知的房间。
我还未曾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我吓得双腿一软,只能扶着门框跑进去。
沈淮知苍白着脸,双目紧闭。沈夫人坐在床边用手帕擦泪。
见我过来,沈夫人一个劲拉着我的手哭:
「淮月,淮知他……他……」
沈夫人说了许久,一句话都未说完整。
我的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都是因为我。
仿佛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心原来这么地疼。
以前我总是刻意忽视沈淮知对我的感情,因为我是内定的太子妃,我这一生必定要嫁给太子。
但后来没了这个头衔,伤心之余,又多了一份轻松。
我不会再被困在四角宫闱里,可以去看大漠孤雪。
但是,我从来都不想一个人。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想跟他一起去看。
这一刻,我意识到了自己对沈淮知的感情。
或许更早一些,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发誓要保护我的少年郎。
只是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我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剜了一个大洞,疼痛让我无法呼吸。
他若是死了,我该多难过啊。
沈夫人摇摇头,轻抚着我的脸颊:「淮知最大的心愿,就是娶你过门。这小子自幼就喜欢你,只可惜现在……」
我伸手抹了抹眼泪,十分坚定地开口:
「我要嫁给沈淮知。」
无关救命之恩。
我只是,想嫁给他。
24
「当真?」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还昏迷不醒的沈淮知突然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有些发蒙。
爹爹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鞋子和外衫,一脸自豪地说:「早就说过这个办法有用,还不赶紧唤我一声『岳父』?」
沈淮知脸上满是笑意,十分乖巧地喊了一声「岳父」,把我爹逗得眉开眼笑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竟然在联手诓骗我!
我有些生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那么担心沈淮知,他竟然敢骗我!
看着我哭,沈淮知终于有些慌张。不顾身上的伤下床,见我赤着脚赶紧将我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然后弯腰替我穿鞋。
我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沈夫人,只得赶紧推开他。
岂料沈夫人捂着帕子轻笑:「无碍,他父亲以前也为我亲自穿过鞋。」
说完这话,沈夫人和我爹爹都十分默契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美其名曰「要去商量提亲的事宜」。
房间里瞬间就只剩下我跟沈淮知。
他笑得像个傻子。
我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他疼得哎哟一声,吓得我又赶紧将他扶起来,坐在床榻上。
「没事吧?」
我特意控制了力道,这一脚根本就没使劲。
沈淮知忽然又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就知道小月儿担心我。」
好啊,
又在骗我!
我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则是担心他身上的伤。
我平常拿个绣花针扎破了手指都得哭半天,他身上那么多伤口,定然是痛极了。
「沈淮知,以后不许再骗我了,尤其在这件事情上。」
因为,我会害怕。
他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之上,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小月儿,那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吗?
我没忍住弯唇。
沈淮知笑了,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小月儿,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少年的承诺,总是那般炙热而坚定。
25
沈淮知的确伤得很重,若非他常年练武、身体强健,说不定会丢了性命。
这伤,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养好。
伤一养好,他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家人来我家向我提亲。
本就是幼年时定下的亲事,若非一道圣旨隔开了我跟沈淮知,
或许此时,我早就是他的妻子了。
总归为时不晚。
兜兜转转,我终于又要嫁给了那个自幼年级便发誓要保护我的少年郎。
大婚定在七月。
在太子司诀和苏雪儿成婚后的第七天。
他们是皇室婚约,同月成亲我们只能比他们晚些。
沈淮知陪我去街上买糖葫芦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刚回京城的太子司诀和苏雪儿。
我是个自私的人。
那场婚约让我名声尽毁,又让我爹爹流了不知多少的泪。
所以我都不愿意提起司诀的名字,也不想再唤苏雪儿当姐姐。
司诀瞧见我跟沈淮知举止亲密,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僵硬:
「月儿,你们……」
我还未曾开口,沈淮知便一把握住我的手,
十指相扣,表明了我同他的关系:
「我与小月儿已经定亲,待到大婚之时,你们可要来啊。」
一定会来的。
毕竟,苏雪儿是沈淮知的表妹。
等到苏雪儿成为太子妃,按照道理来说,司诀也得唤沈淮知一声表哥。
而我又要嫁给沈淮知,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司诀得喊我一声表嫂?
沾亲带故之下,竟没想到我们四人会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我有些想笑,
但碍于此刻气氛有些严肃,我只得强忍着。
司诀沉默许久,幽深的眸紧紧盯着我们紧握的手:
「月儿,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点头:
「还请太子不要换我闺名,待到日后大婚,若是唤我一声表嫂,那我也是可以应的。」
司诀还没开口,沈淮知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既娶雪儿表妹,日后唤我一声表哥也是可以的。」
我侧目看了眼沈淮知。
嗯,他学我说话。
这次相遇闹得不太愉快,司诀脸色难看,借口有事,就率先坐马车回了皇宫。
苏雪儿跟我们同行。
沈淮知被我赶下了马车,我猜她有话要跟我说。
「月儿,你嫁给表哥,当真愿意吗?」
我吃着沈淮知给我买的糖葫芦,特别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你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可否问过我愿不愿意退婚?」
一句话,就将苏雪儿逼得红了眼。
我知道咄咄逼人不太好,
可就是有些忍不住。
她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祝福我跟沈淮知便也就罢了,
可偏偏又要故作关怀地问一句。
那怎么在上次我被退婚时,不肯来问一问我是否安好?
我知道她心地善良,或许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我就是不舒服。
爹爹那些天流的泪,我记得太深了。
我可以不恨他们,
但我也做不到原谅。
26
太子大婚当天,整个都城都喜气洋洋。
苏雪儿作为丞相之女,嫁妆绕了整个京都整整两圈。
吹吹打打一直闹腾到了晚上,爹爹借口身体不适,并没有去赴宴会。
我也没有去。
沈淮知作为苏雪儿的娘家,无论如何也得出席。
我陪着爹爹在厨房里闹腾,他说他最近又新研究出了一款好吃的桂花糕,说一定要做给我吃。
我问他:「爹爹,你莫不是忘了,上次你明明说过不再逼我吃这些糕点了?」
爹爹眨了眨眼,未见一丝心虚:
「哦,我忘了。」
嗐,幼稚的爹爹。
27
我无比庆幸没有跟爹爹一起去参加宴席,毕竟太子大婚当晚,整个皇宫血流成河,惨状一片。
三皇子司尧,在太子大婚当晚造反。
那夜的惨状我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在侥幸逃脱的那些豪门贵女口中拼凑出了只言片语。
三皇子造反并未成功,太子司诀似乎早已有所准备,联合沈老将军一起将他擒获,甚至直接将他当场斩杀!
陛下闻言,心痛之下吐血不止。
三日后,司诀登上了皇位。
司诀忙着肃清三皇子的党羽,整个都城人心惶惶的,都唯恐查到自己身上然后被牵连致死。
这些天我被爹爹关在家里,哪也去不得。
沈淮知同样也忙得很,一直在帮司诀做事。
而我同他的婚事,注定得延期。
国丧期间,不能有任何的嫁娶喜事。
但我的嫁衣已经绣了大半,为了能够赶上婚礼,我的双手愣是被戳了好多洞。
如今得再等三年。
我总觉得心里慌得厉害。
新皇登基,边疆蠢蠢欲动。沈大将军自请率兵出征。
但他年岁已大,早年征战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如今回到都城本来就是为了颐养天年,沈淮知不忍他再上战场,所以主动请缨。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淮知已经领了圣旨准备出发。
边疆战事紧急,甚至都没有时间通知我再见一面。
我赶紧跑到城门口去见他,
他似乎也在等我,见我来便笑。
我的少年身穿银白色的盔甲,坐在高马之上,他向我伸手:
「小月儿,待我立下战功,我便回来娶你可好?」
我扑进他怀里,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那你早点回来娶我。」
上一次他离开去战场,我被迫接受圣旨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这一次,我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娶我。
沈淮知从来都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他是最瞩目的少年郎,也是威风凛凛的小将军。
我的小将军,就应该在战场上绽放他的光芒。
繁华如斯的京城,从来都困不住他。
我会乖乖等他回来。
他说:「小月儿,三年之内我必定回来娶你。」
说话的同时,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同我有着七分相似的糖人:
「下一次,我必定将小月儿的十分貌美全捏出来。」
这是我们的约定。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是我同他见的最后一面。
28
司诀手段雷厉,不到一月时间就将整个朝堂肃清了一遍。几乎所有跟三皇子有过牵扯的大臣,都受到了最严峻的惩罚。
就连后宫之中的贵妃,也无端溺死在了太液池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质疑。
毕竟天下如今换了主人,拥有至高皇权的司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定是对的。
司诀成了新皇,登基的那天并没有立即封苏雪儿为皇后。
举国上下议论不断,但碍于新皇手段雷厉,谁也不敢轻易发出质疑。
我自然也是不关心的。
如今的我,就想守在院子里,等着我的小将军回来。
等他回来,娶我。
可我尚未等到他回来,就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以皇后之位,迎我入宫。
司诀,是疯了吗?
我根本就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当初明明是他亲口说他曾爱慕的人一直都是苏雪儿。
如今大局已定,他怎么不迎娶他最心爱的苏雪儿为后?
而是一道圣旨降到太傅府,说要娶我为后?
我不明白亦不理解,自然也不愿意接旨。
但司诀却亲自来了太傅府,一如往昔那般站在院子里。
只是如今的他,黄袍加身,贵气难掩,
再也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了。
我恭敬地向他行了礼,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往他怀里拽。
我吓得赶紧推开他:「还请陛下自重。」
我如今是有婚约的人,绝不能跟其他男子如此亲近。
哪怕眼前这个人,也是我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嫁的少年郎。
「月儿,你以前说过要嫁给我的,难不成想反悔?」
他握着我的手,语气有些激动。
我摇摇头,奋力挣扎却无果。手腕疼得厉害,却只能强忍着开口:「毁约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所以,凭什么怪我?
司诀就像疯了一样,将我强摁进他怀里:
「我承诺过你的,我一定会娶你为妻,我从未忘记这个誓言。」
疯子!
我实在气恼,一时没忍住直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响起时,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同我玩闹的太子司诀,而是已经登上皇位的新皇。
他拥有生杀大权,可以掌控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我硬着脖子仰头看他:「我有婚约了。」
「那就退了婚约!」司诀毫不犹豫就接了一句。
我摇头。
「月儿,你说过你爱我,如今我大权在握,你就该同我一起坐拥江山,受尽万民爱戴!」
司诀眼眸愈发幽深,似乎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则是偏执。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司诀。
有些可怕,
但我还是强撑着开口:「我如今有心爱之人,他叫『沈淮知』!」
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我爱他,至死不渝。
司诀怒了,帝王的权威不容他人挑衅,
尤其在他认为我背叛了他的时候。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还好,他只是给了我一巴掌。
29
司诀真的疯了。
他用爹爹威胁我,只因为我爹爹曾经当过一段时间三皇子的夫子。
说我倘若不进宫,那么就会将他归于三皇子党羽。
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极可能丢了性命。
我爹这人身子一向弱得很,根本就受不了牢狱之灾。
为了爹爹,我别无他法。
入宫的那天,天下起了绵绵小雨。阴沉沉的,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
我曾经那么期待的新婚之夜,如今却只让我作呕。
大红的嫁衣绣着金凤,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晃得人眼睛生疼。
司诀似乎很高兴,略显蹒跚的步伐走进宫殿时,在见到我举起手中匕首的那一刻,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入宫是为了爹爹,守住自己是为了最后的尊严。
我答应过沈淮知,我会是他的妻。
「月儿,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司诀冷笑,目光沉沉之下,抬手轻抚着我的脸颊:「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入宫,并不会对太傅真的做什么。」
是,我都知道的。
司诀并非昏君,没有足够的证据之下倘若对我爹爹动手,必定会让他民心尽失。
可是沈淮知在边关,一切命脉都捏在司诀手里。
我每说一句对沈淮知的喜欢,都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我赌不起。
司诀想将我抱入怀里,但是我手中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掌,猩红的血将本就红得惹眼的婚服添了一抹诡异。
「宋淮月!」他低声呵斥了一句,神色之间隐隐有要发怒的征兆。
我丢掉匕首,然后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臣女损伤龙体,请陛下降罪!」
他冷笑着,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杀你?」
是,我就是故意的。
我仰头看他,满脸决绝。
但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宫女照顾好我,然后直接摔门而出。
我松了一口气。
至少,我暂时护住了自己。
30
进宫的第二天,苏雪儿来见我。
人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皇后,但在那场叛变之后,司诀亲自下旨封她为「镇国公主」,
又在众人面前许诺她为帝皇义妹。
我知道此刻都不明白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为何如今成了这幅局面?
所以当苏雪儿求见我的时候,我立刻唤她进来。
苏雪儿一如既往地温柔贤淑,招呼着宫里其他下人退去后,就坐到我身边试图拉我的手。
但我缩了一下。
我不想让她碰我。
先前的事情还如鲠在喉,我的确不恨她,但还是有些怨。
「月儿,我们以前……可是无话不谈的。」
她微垂着眸,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在难过,可我看不懂她这份难过因何而来。
毕竟从一开始,是她跟司诀率先背叛了我。
我既没有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只想安安静静地嫁给我的小将军。
可如今,我却被迫入宫。
苏雪儿沉默了许久,最终站起身走到窗前,将背影留给了我。
「月儿,我同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五年前,有个小女孩跟随父亲入宫,因为一时不慎闯进了后宫中,竟然看见了一位穿戴华丽的女子,带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两人正联手将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女子推入太液池中。那女子不断挣扎,心狠手辣的少年直接用石头砸破了她的脑袋,又按着那女子的头颅,将她溺死在了太液池里!」
苏雪儿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她又继续说:「小女孩目睹了一切,害怕地想要逃跑,可惜太慌张,不小心将随身的玉佩落到了草地上。后来那个少年三番两次地试探,小女孩太害怕了,所以她逃离了京城,回到了老家。这一躲,就是五年。」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五年前,
先帝最为宠爱的云妃娘娘,失足跌落在了太液池中,先帝悲痛之下竟然大病一场,后封了云妃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司诀为太子。
当年所有人都在惋惜倾国倾城的云妃娘娘就此香消玉殒。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她死于非命,但奈何找不到证据。
所以当年之事,是贵妃和三皇子司尧做的?
我还在细想,苏雪儿却突然冲了过来,抓住我的双手:
「月儿,你如此聪慧,竟然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陛下之所以说要娶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目睹云妃娘娘遇害的唯一证人,所以我必须得活着。无法让三皇子动手的理由,那就只能是娶了我,成为太子妃。」
所以当初在酒楼之上,苏雪儿见到司尧才会露出那副惊恐害怕的模样。
宫宴之上,三皇子突然说要娶苏雪儿,司诀为了护住唯一的证人,就只能改口说要娶苏雪儿。
至于为何去苏雪儿老家,就是为了逼三皇子跟贵妃心虚然后露出马脚。
却不料他们竟然如此地沉不住气,竟然选择在大婚之夜逼宫谋反。
司诀又得到了这个机会,无需再费尽心思找到当年的证据,而是直接登上皇位,尽数将杀母仇人斩杀。
难怪上位之后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整个国朝都害怕。
原来,他是在为母报仇。
我沉默了。
或许,司诀从来都没有违背过他同我说过的誓言。
可那又如何呢?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永远也回不到从前。
「月儿,你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也该明白陛下从来没有负过你,如今你成了皇后,他也兑现了当初对你的承诺。月儿,你难道不开心吗?」
苏雪儿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里露出了一丝悲伤。
难不成,她喜欢上了司诀?
「所以他没有辜负我,我就一定要守着当初的诺言吗?」
我转过身子看向躲在门后的司诀,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又逼问了一句:「当初你们若是告诉我真相,我难不成会阻拦他报仇吗?」
倘若一开始,他们就肯将所有事情告知于我,我必然会配合他们。
可是司诀亲口告诉我,
他只把我当妹妹。
所以我死了心,又爱上了沈淮知。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或许有那么一刻我也曾惋惜司诀的遭遇,但这绝不是他将我强娶入宫的理由。
我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
「如今你既知道了所有真相,又为何不肯接受陛下?」苏雪儿急急忙忙地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呢?
我抬手按在心口上,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那位小将军的模样,连带着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因为,我爱上了沈淮知。」
那个记得我一切喜好,又肯为我豁出性命的小将军。
门外,传来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我知道的,司诀生气了。
我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苏雪儿今日来见我,大概也是为了当司诀的说客。
可我这一颗心,如今满满都是沈淮知。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31
司诀还是每日都会来陪我用膳,但我却一直都冷着脸。
他用爹爹威胁我入宫,将我同他最后一点情分也全数消磨殆尽。
我宋淮月这一生在意的人并不多,
爹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想搬去冷宫。」
这天在用完早膳过后,我便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讨厌宫闱,讨厌那些假言欢笑的人。
听说冷宫是个很清静的地方,我想去那里住。
然后,等我的小将军回来。
我心里还在隐隐期盼,倘若沈淮知回来,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跟他在一起?
那未曾绣好的嫁衣,我想亲自穿给他看。
司诀瞬间冷了脸,伸手掐着我的下巴质问我:「宋淮月,你如今成了我的皇后,心里还在想着他吗?」
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最终,司诀妥协了。
他亲自送我入了冷宫,知道我不喜欢人多,又将贴身伺候我的宫女裁了大半。
宫中都在传皇后失宠,废入冷宫。
听到这样的传闻,我的贴身宫女觅儿有些愤愤不平:
「主子明明是自请入冷宫的,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却是失宠了?」
我摇摇头,告诉她无需在意这些传言。
我本就不想入宫,后来发现自己真正爱的人是沈淮知以后,我做梦都想跟他去看大漠孤雪。
如今被困在四角宫闱中,我觉得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在冷宫中待了一年,司诀终于同意让我见一见爹爹。
这个有些幼稚的爹爹,只是一年没见而已,却两鬓双白。
他一见我就哭。
我身上的这件白裙,又脏了。
但此刻的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只是紧紧抱着爹爹,像幼年时那般撒娇,诉说心里的委屈:
「爹爹,我想回家。」
我想在家里绣完嫁衣,等着我的小将军归朝,然后娶我过门。
爹爹轻抚着我的脸颊,神色有说不出的悲伤:
「月儿,爹爹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我点头,说等着爹爹下次来接我。
虽然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司诀并没有给我们父女太多相聚的时间,爹爹只是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迫离开冷宫。
只是他在临走前,不小心将娘亲留给他的玉佩遗留在了冷宫中。
我赶忙握着玉佩去找他。
这是娘亲最珍爱的玉佩,爹爹视如珍宝。倘若丢失了玉佩,我那爱哭鼻子的爹爹指不定得抱着娘亲的牌位痛哭个三天三夜。
只是我刚走到冷宫门口,就听到了爹爹同司诀说话。
「陛下是打算瞒她一辈子吗?」
「有何不可?」
瞒我什么?
我有些疑惑,所以就躲在门后偷听。
「沈小将军为何会战死沙场?我派人打探过,是陛下您将跟月儿大婚的消息递给了他,他神情恍惚之下才会遭人暗算,最后惨死在了敌军的刀下。就连头颅,也被悬挂在敌军城墙之上,暴晒了七天七夜!」
「陛下,你可曾想过倘若月儿一旦知晓此事,她会有多恨你?」
爹爹越说越激动,或许是怕处在冷宫中的我听见,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司诀沉默了许久,语气听不出半点悲喜:
「那就让她,永远也不要知道。」
我没有惊动他们,而是握着玉佩慢慢回到了冷宫中。
我坐在贵妃椅上,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为了爹爹我被迫入宫,但我始终记着那个三年之约,想着等我的小将军归朝,他会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他死了。
那个说好要娶我的沈淮知,死在了边疆战场上,
就连一具完整的尸身也没有。
我忽然心痛到难以呼吸,握着玉佩大哭了起来。
觅儿不知我是怎么,只敢远远站在旁边看着我,然后陪我一起哭。
痛哭过后,我又大病了一场。
就连太医也曾摇头让早早准备后事,司诀吓坏了,说只要我好起来什么也肯依着我。
那时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这话时,
很想问司诀一句,
能不能让我的小将军回来?
我不奢求还能嫁给他,我只要他平安归来。
我挨过了这场病,司诀没有再像以前那般囚禁我,甚至允许我出宫。
可我哪也不想去。
我每天就坐在冷宫中,看着窗外发呆。
一晃三年。
这三年来,爹爹得了机会便一定会进宫来见我。
只是看着他双鬓的白发越来越多,我便忍不住求了司诀,
请他允许我爹爹辞官。
他只要在京城里一日,就会担心我这个不孝的女儿。
那倒不如,带着我母亲的牌位离开。
娘亲曾经也想游历山川,可是生下我后没多久便气血亏空而亡。爹爹曾想带着娘亲的牌位离开,却又放心不下我。
一来二去,竟然耽误了十几年。
如今得到了机会,我让爹爹带着娘亲的牌位离开。
娘亲的心愿,总该有人替她实现。
司诀同意了。
此后,这座冰冷的城里我再也没有了亲人。
32
算算时间,今天就是沈淮知许诺我归朝的日子。
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他回来了。
我出了一趟皇宫。
独自走在集市上,故意忽视跟在我身后的司诀,一个人漫无目地逛着。
眼前一个面具摊吸引了我的目光,司诀拿起一个白兔形状的面具,想要递给我。
他说我像极了小白兔,就应该被他捧在手心里保护着。
我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拿了一只狐狸面具。
我将面具戴在脸上,转头看向司诀:
「好看吗?」
司诀点头,说他的月儿无论戴什么都好看。
但他还是买下了兔子面具。
我没有说话,而是付了银子后又继续往前走。
司诀瞧见旁边有一家糕点铺,便吩咐人替我买了一些芙蓉糕。
他将热腾腾的芙蓉糕递到我面前,语气温柔:「月儿,这是你最爱的芙蓉糕。」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芙蓉糕。」
在司诀疑惑的目光中,我缓缓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糖葫芦:
「我爱的,从来都是糖葫芦。」
只是爹爹的厨艺太差,唯一能拿出手的便只有芙蓉糕。我若说爱吃别的糕点,他必定会想尽法子替我做。
可惜爹爹在此方面毫无天赋,我就只能说爱吃芙蓉糕,这样爹爹就不会逼我吃别的难以下咽的糕点了。
只有沈淮知,他清楚地知道我一切喜好。
我不爱小兔子,我更欣赏那些狡猾的小狐狸。
讨厌甜腻腻的芙蓉糕,却爱极了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司诀从不知道这些。
我又四处寻找起来,直到看见那个推着车出来卖糖人的老伯时,我赶紧迎了上去:
「老伯,可以为我捏一个糖人吗?」
老伯点点头,熟练地为我捏了一个糖人。
糖人的模样像极了我。
我带着糖人回了宫,司诀试探着开口想要留在冷宫里陪我一起用晚膳。
我难得没有拒绝。
晚膳时,司诀被我灌了许多酒,喝到了两颊通红的地步。
「月儿,三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司诀握着手里的酒杯,神色有些难过。
作为拥有皇权的地位,他几乎拥有了一切,却唯独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说起来有些可笑。
但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
「我同你说过的,我只喜欢他。」
司诀又气得摔了杯子。
我视若无睹,亲自替他倒了一杯酒:
「但是以后,我不会恨你了。」
「真的?」司诀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他试图伸手抱我,但却被我躲开。
我看了眼远处的熏香,浓郁的香味在冷宫中蔓延开来。
很快,司诀昏睡了过去。
冷宫其他的人都被我找了借口支走,我换上了当年亲自绣好的嫁衣,戴上狐狸面具,然后拿着糖人离开了冷宫。
33
我坐在城楼之上,大红的裙摆随风飘扬着,摇摇欲坠之间我恍惚看到了许多人向我跑来。
手里的糖人有些化,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还是一如当年地甜。
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他。
我站在城楼上方,垂眸看着这个困了我三年的皇宫。
司诀慌慌张张地从冷宫方向跑过来,脸上满是慌张恐惧之色:
「宋淮月,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让沈淮知和你爹陪葬!」
他还是这样,
用我最亲最爱的人做威胁。
我垂眸看他,语气平静:「爹爹一生为官清廉,如今辞官早就离开了京城,你若不想被别人骂做昏君,就绝不可能杀他。」
司诀跑到了城楼上,许是太过匆忙,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
「就算我不动你父亲,那我也一定会杀了沈淮知!」
我看着他,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语气之中带了点儿荒凉:「你不是,早就杀了他吗?」
司诀脸色大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没有再看他,而是垂眸看着我手中的糖人。
三年前在城门口,有个小将军同我说,等他回京时,一定会做出一个同我有十分相像的糖人。
我一直都记着。
「沈淮知,姑且当做你守约了吧。」
我握紧手里的糖人,然后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我要去找我的小将军了。
——
[番外]
苏雪儿篇:
我爱上了司诀。
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娶我的时候。
因为那个秘密,我躲了整整五年。
直到再也躲不下去的时候,我才回了京城。
司尧没打算放过我,他甚至想要娶我。
我知道的,
他想娶我是假,实则是想将我拿捏在手中。
又或者,将我娶过门后再悄无声息地杀了我。
是司诀救了我。
天下所有女子都爱慕英雄,更爱慕那些从天而降救了自己的英雄。
我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和他成亲的那晚,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司尧造反了。
那场我期盼了许久的大婚,终究被鲜血染红。
司诀登上了皇位,我心中有那么一丝期盼,我以为他还会娶我。
可惜没有。
从始至终,他爱的都只有那个天真烂漫的宋淮月。
其实我有些嫉妒她。
宋淮月自幼便被太傅宠着,再大一些时淮知表哥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
而司诀,亦是一直将她放在心尖上。
可我却无法记恨她,因为宋淮月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所以当她被迫入宫的时候,我强忍着心酸去为司诀当说客。
可直到她说出她心仪表哥时,我才发现所计划的一切对她而言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她什么也不知道,然后被退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好不容易接受了表哥,却又被司诀逼着入宫。
我心疼她,
所以后来我再也不愿意去当说客,我甚至去求司诀放她回家。
可是往日里最是温润的司诀,此时却变得极其偏执。
他说:「月儿只能是我的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坚定,
还有那么一丝杀意。
我当时并未看懂,直到后来表哥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
我才知道眼前这个君王,原来是这般疯狂。
后来宋淮月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司诀跟疯了一样,抱着她的尸首三天三夜,怎么也不肯撒手。
我忍着心酸给司诀下了药,然后差人将宋淮月的尸首送还给了偷偷回京的太傅。
那个往日里最是儒雅端正的太傅,在看见自己女儿的尸首时哭得像个小孩。
后来,太傅抱着两个牌位离开了京城。
司诀差点掐死了我,眼里对我是满满的恨。
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因为我送走了他此生最爱的姑娘。
可我实在太爱他,几乎是恬不知耻地跟在他身边。
司诀终身未娶,哪怕那些大臣要在朝堂之上撞柱自杀,他也未曾动摇分毫。
我曾和他说:「我是丞相嫡女,也是沈老将军的外孙女,娶了我,我替你挡住那些漫天谣言。」
司诀摇摇头,拿着一根与宋淮月九分相似的糖人:「我只愿意娶她。」
原来,我是这般可笑啊。
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守在他身边。
哪怕这一生,他都看不见身后还有一个我。
但只要能够守着他,我就很满足了。
宋淮月离开的第十年,司诀大病一场,迷迷糊糊之间带着哭腔喊着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地道歉,我知道他后悔了。
他终是没有挨过这场病。
但没关系,我还是会陪着他。
看着殷红的血液从手腕处源源不断渗出时,我眼前恍惚出现了他的身影。
司诀他,在向我招手。
——
司诀篇:
喜欢上宋淮月那个小丫头,当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毕竟这般一个毫无心机的丫头,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当太子妃,
更加不适合当国母。
但是没关系,我喜欢她就好了。
等日后我登上皇位时,后宫中只要有她一人便足矣。
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同她大婚的那天。
可是母妃的死,一直是我心里的痛。
我一定要找到凶手并亲手杀了他!
月儿,再等等我吧。
等我彻底报完仇,我一定会娶你。
我成功了,却又好似失败了。
月儿,你为什么要爱上沈淮知?
又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我那么爱她,她却背叛了我。
嫉妒和愤怒占据了我整个心,所以哪怕她极度不愿,我也要将她框在我身边。
没关系,
只要我一直守着她,月儿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可以原谅月儿的背叛,只要她以后能够乖乖待在我身边。
至于沈淮知,我想让他死!
这个企图抢走我月儿的男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沈家战功赫赫,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所以我派人去往边关,将我跟月儿成亲的消息告诉给他。
只要他愿意亲手写下一封祝福我跟月儿的信,我就免他一死。
可是他在听闻这件事情后,竟然精神恍惚到在战场上被敌人刺中了心脏,
就连头颅也高挂在敌人城墙之上。
是他自己要死的,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我不需要愧疚。
但是这件事情得瞒着月儿,她是最心善的姑娘。
倘若她知道的话,一定会难过的。
整整三年,
我陪了她整整三年!
我以为,月儿快要接受我了。
可她,竟然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知道沈淮知已经战死沙场。
我真的想不明白,
曾经整日跟在我身后说要嫁给我当太子妃的小姑娘,怎么就背叛我重新爱上他人了呢?
她可以背叛誓言,但是我不行。
我说过这辈子只娶她一人,那么我就一定会守着这个誓言,直到死去的那天。
苏雪儿真的很烦。
要不是她曾立下了大功,我真的很想弄死她。
月儿的尸身,怎么能给别人呢?
以后的漫漫长夜,我难道只能靠着回忆度过吗?
月儿说她从来都不喜欢吃芙蓉糕。
这傻丫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会为她买糖葫芦的。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
沈淮知篇:
太傅家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姑娘,模样真是可爱。
我那老爹怎么就没给我生出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呢?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她偷回家养。
母亲知道我这个想法后,抬手就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把,有些恨铁不成钢:「就不知道等她长大,然后把她娶回家吗?」
对啊!
等到小月儿长大,我就把她娶回家。
当我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后,就开始各种讨好太傅。
毕竟是未来岳父,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书斋里那方砚台是真的精致,可惜我爹这个武将总是觉得男孩子不该娇养,所以不让我身上带许多的银钱。
小月儿又是个贪嘴的人,仅剩的钱全部都给她买了糕点。
没办法,只能向她借了。
为了让岳父对我有个好印象,所以我就说这方砚台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小月儿气得好几天都不想理我。
没办法啊,
媳妇娶回家可以慢慢哄,现在得先讨好岳父的欢心。
小月儿总问我,为什么愿意冒着被他爹爹责罚的风险还给她买糖葫芦?
我当时有些害羞。
其实我想告诉她,因为爹娘曾经告诉我,要对媳妇好。
所以,我得对小月儿好。
小时候玩娶新娘的游戏,我总是不愿意娶她。
因为在我心里,娶妻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不应该如此儿戏。
我想陪她一起长大,然后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门。
可是边关战乱,我作为武将之子,一出生的使命就应该是跟着父亲去边关保家卫国。
没关系,
等我立了军功,然后就请皇上给我跟小月儿赐婚。
我想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可惜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小月儿竟然成了太子妃。
她提起太子的时候,眉梢带着笑。
我很难过,
可是我却不能说出口。
她如果是真的喜欢太子,我就应该要祝福小月儿。
可后来,我发现小月儿这个傻子根本就分不清玩伴和喜欢的人究竟有什么分别。
她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司诀,一般更多的则是将她当成少年的玩伴。
所有人都说小月儿天真烂漫,是个娇养着长大的姑娘,所以什么也不懂。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小月儿这人其实什么都懂,她知道自己的责任让她无法任性。
天子赐了婚,她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含泪接受。
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自己也心甘情愿。
只有这样,才会皆大欢喜。
也罢,她开心就好。
但司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地爱护小月儿。
他不知道小月儿真正的喜好,也不知道小月儿是需要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姑娘。
可没办法,小月儿喜欢他。
可是司诀竟然退婚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看到小月儿泪流满面的时候,我还是恨不得提刀去砍了司诀。
他怎么能让小月儿难过呢?
没关系,以后我会陪着小月儿。
后来,小月儿终于同意嫁给我了。
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嫁给我的那天。
可是,我要离开京城了。
希望这一次,小月儿能够乖乖等我回来。
不乖也没关系,她幸福就好了。
可直到司诀派人送信来时,我还是难受得想哭。
没良心的小丫头,竟然真的不要我了。
我就,这么差吗?
隔天又是一场硬仗,对方布了天罗地网要我的命。昨晚我哭了一夜,眼睛疼得厉害。
在战场上的时候,我有些神情恍惚,结果落入了陷阱里。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月儿的身影。
也不知道在我死后,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为我难过?
罢了,
小月儿幸福就好了。
有些遗憾,忘了跟她说一句:
「小月儿,下辈子坚定地选择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可惜这话,她是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