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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丐帮当卷王

我是一个 996 社畜,结果一朝穿成了丐帮帮主。

看着街边摆烂的手下们,我恨铁不成钢。

睡什么睡,起来卷!

1.

这是我成为丐帮帮主的第三天。

最初的震惊已经慢慢消退。

我不但把身份适应得如鱼得水,还迅速从一个卑微的社畜成长为了会画饼的领导。

今天,我决定给全城的手下开个会。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日上三竿还在睡,要钱都懒得伸手的摆烂行为了。

「棍子!」我朝外喊了一声。

好半天才有人答应,「来了来了!」

一个笑眯眯的瘦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

棍子有些歉意地咧咧嘴,「我这不还没适应新名字呢嘛!」

哦对,棍子本名打狗棍,是之前帮主的心腹。

我穿过来后,所有人的记忆就自动做了修改,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取代了「前」帮主的身份。

就跟皇帝想看传国玉玺一样,我迫不及待地想看象征着我身份和权利的打狗棍。

但那天,我问了好几遍,并没有人呈上来什么棍子。

只有一个汉子冲到床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想不到帮主这么念着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呜呜呜。」

「……不是等等,您哪位啊?」

「我就是打狗棍啊呜呜呜帮主,还是你用一袋玉米面换了我,亲自给我取的名字呢!」

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人:「快来人啊,帮主脑子摔坏了!」

鸡飞狗跳地一通折腾后,我终于把所有人都认全了。

后来,我总算是弄清楚了。

原来打狗棍早就不知道在哪一代帮主那儿失传了,所谓的丐帮,也就越来越没有威信和号召力。

而我们的『前』帮主呢,想找回打狗棍的执念太深,就给自己的心腹取了这个名字。

但是——这么羞耻的名字,我实在喊不出口。

在不改变大前提的基础上,我浅浅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棍子被我喊过来,显然还有些激动。

「帮主,人已经来了,大家都等着你露面呢。」

「我知道了,你去帮我找个棍子。」

「帮主你脑子又糊涂了?」他茫然地挠挠头,「我就是啊。」

「……我是说,」我无语地比划了一下,「能打人的那种棍子,最好看起来结实点的,别被人发现了。」

「得嘞。」

几分钟后,他拿来了一根半截都烧得焦黑的木棍。

他颇为得意,「帮主,咱们去打谁!」

「别问,一会儿见机行事就行。」

2.

议事堂里,一堆人挤挤攘攘的,菜市场都没他们热闹。

我人还没走近,一股奇怪的味道已经飘了过来。

棍子捂着鼻子,「娘嘞,这啥味儿?」

「当然是男人味儿。呵,跟小帮主待久了吧?娘们儿唧唧的!我早说了,女娃娃能成什么大事?」

自己不洗澡还性别攻击?

我默念了两遍行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才微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但棍子受不来了,直接怼到人家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子。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看看咱们丐帮没落成什么样子了,想当年老帮主在的时候,旁边的苍山派都得敬我们三分!」

「张嘴闭嘴老帮主,老帮主在你眼里就那么好!」

「那当然,老帮主能空手接白刃。」

「我们帮主也行!」

我差点梗住,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

「老帮主能夜潜苍山活捉掌门。」

「我们帮主也行。」

「老帮主能生吃人肉!」

「我们帮主也行!」

棍子这一嗓子吼完,议事堂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还有人左右交换了一下眼神,窃窃私语道:「不会吧,这也行?」

「……」

我心累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安静。

张嘴正欲说话,就被一阵突兀的笑声打断。

「我竟不知帮主曾夜潜苍山啊。」

「你谁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棍子怒道。

来人极有礼貌地拱拱手,「苍山弟子岑无涯,掌门听说众英豪今日在此集会,特派我小送薄礼,以示交好。」

「说人话。」棍子继续怒。

「我来给你们送个礼,东西放边上了,你们继续,别管我。」

岑无涯不请自来,袍子一掀,坐在了边上。

「这人不要脸啊,帮主,要不要轰走?」棍子小声问我。

「看看他送了什么。」

棍子一脸恶相地走到岑无涯边上,猛地掀开绸布,脸色骤变,回我身边的两三步路,都走得踉跄起来。

「帮,帮主,全是宝贝。」

我轻咳一声,让棍子收起来,当场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哈哈,来者是客来者是客,您要是愿意,坐房梁上都行。」

谁能想到,我这才刚当上帮主,就要开始外交了。

安顿好从天而降的金主爸爸……哦不是,安顿好岑无涯,我赶紧步入正题。

3.

我告诉众人,这必将是丐帮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会议。

「里程碑是啥?」有人问。

「这你都不懂,」棍子鄙夷道,「就是你死了刻你碑上的东西。」

说完又星星眼看着我,「帮主你继续。」

我学着当初领导给我开会的时候,先画小饼,再画大饼。

等众人逐渐上头时,再稍作敲打。

「大家长久以来对丐帮事业做出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

「不过众位前辈一定听过,想干大事业,就必须未雨绸缪,千里之堤还毁于蚁穴呢。」

「而我最近就发现,咱们帮派里,有不少蚁穴。」

我充分发挥之前给鬼屋当 NPC 的经验,语调时高时低,就差自己哼个 BGM 了。

不大的议事厅里,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有人被我唬住,弱弱地问我:「什么蚁穴,哪来的蚁穴,我只看见过老鼠穴。」

「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曾经在古籍上看过一句话,叫干一行,爱一行。」

「还有一句话,叫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我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勤劳,大家如果懒惰,我真的会很痛心啊!」

下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嘀咕着我们怎么没听过。

棍子洋洋得意,「废话,你们能跟帮主比吗?你们只会看公鸡母鸡,我们帮主看的都是古籍!」

「岑某也有个问题,」一道惬意的声线插了进来,「请问小帮主,什么是『卷』啊?」

我循声望去,就见岑无涯悠闲地晃着扇子,笑吟吟地盯着我。

「卷——」我想了想,「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努力。」

「哦,」他拖长音调,「受教了。所以要想成功,我们就要卷死别人,对吗?」

「太对了!」我激动道。

4.

可能是我开会途中蹦出了太多现代词汇,就连棍子都疑惑了。

「帮主,你从哪学得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

「不是说了是古籍吗!」

「哦,」棍子挠挠头,自言自语,「也没见你看书啊,原来这就是卷。」

「还算你聪明。」

会议的最后,我提议大家畅所欲言。

「只要是对帮派发展有益的建议,大家都可以提出来。」

这个时候的不少人,已经被我的宣讲给洗脑了,纷纷踊跃发言。

「我觉得应该扩大帮派影响力,多招些新人。」

我撑着下巴思考,招生问题确实是大头。

「我觉得应该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真的卷不过他们年轻人啊。」

呦,我抬了抬眉毛,大爷年龄不小,新词学习能力挺强。

「我觉得该稍微重视一下卫生问题。」

跟刚才的附和不同,这个建议一提出,就被群起而攻之。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没了自己的特色,丐帮跟其他道貌岸然的帮派还有什么不一样?」

我心虚地看了岑无涯一眼,他却一脸看戏表情。好像这句「道貌岸然」丝毫没有攻击到他。

眼看一群人越吵越凶,我赶紧挥挥手,「哎哎哎,安静安静,大家交流就交流,不要动手。」

众人的视线都聚过来了,我又赶紧补充,「卫生我觉得不算大问题啊,一流帮派搞发展,二流帮派搞建设,三流帮派才搞卫生。」

我让棍子把还贴在一起,目眦欲裂的人给拉开。

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又把一个巨大的、盖着红绸的盘子给拖了过来。

这样神秘的出场很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小帮主,这是什么?」

我讳莫如深地示意他们安静,带头跪拜在地上,「天佑我丐帮,让我找回了镇派之宝——打狗棍!」

身后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噗通噗通的跪拜声。

我偷偷往后面瞟,却正好和岑无涯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他倒是坐得淡定自若。好像我们跟跪他一样。

等到三叩九拜结束,我才面容严肃地站起来,在一群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的人的注视下,缓慢掀开红绸。

耳边是一阵配合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然后戛然而止。

「这就是打狗棍,这看起来也太破了吧?」

「还烧了半边,这不会是柴火棍吧?」

「你糊弄我们呢,小帮主?」

「放肆!」我厉呵一声,「见此棍如见祖师爷,谁敢口出狂言!」

吓得那人一秒噤声。

5.

先威后恩。

等没人敢反驳以后,我又拿起那根棍子,语重心长道:「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的宝贝,有人嫌旧嫌破?」

有了刚才的杀鸡儆猴,总算没人瞎咧咧了。

我这才继续编道:「旧,象征着我们丐帮历经风雨。破,不正代表着我们帮派后人其貌不扬,却心存高远吗!」

议事堂里有片刻的沉寂,带头鼓掌的居然是岑无涯这个外人。

「说得太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也没人怀疑这棍子是真的假的了,全都热血沸腾地嚷嚷,要把帮派发扬光大。

这个会议简直太成功了!

想到自己为他们播下了「活到老,卷到老」的种子,就连散会时,我都开心地龇着牙。

但我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岑无涯却还悠闲地坐在议事堂里。

我笑,他也笑。

真是个怪人。

棍子听我吩咐去把「打狗棍」收起来时,笨手笨脚地打翻了盘子,还被绊着踢了一脚。

柴火棍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被烧着又熄灭的地方本就脆弱,现在直接粉碎。黑屑蜿蜒了一路。

他呆愣住了。

外人在场,我赶紧扑上去演戏,「天啊地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别编了。」耳边响起隐忍的笑声。

棍子滚到岑无涯脚边,被他一脚踩住,「这如果是打狗棍,那我就是太上老君真身。」

这古代人,拆我台啊。

我问岑无涯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岑某来查一个旧案,这些天可能要待在小帮主身边了,还请小帮主多多海涵。」他拱拱手。

明明是跟刚才一样的温柔微笑,我生出却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我思索再三,把刚收的宝贝抱出来,一阵肉疼地推到他面前,「这个我不要了,你打哪儿来回哪去吧。」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岑无涯笑道,「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呢?」

「……我真没法安顿你,你也知道我们丐帮穷。」

「没关系,」岑无涯晃晃他的折扇,「小帮主刚才不是说了,只要我愿意,挂在房梁上都可以?」

这人长得一表人才,怎么是个无赖?

「随你!」我丢出一句就想走。

「小帮主就不好奇,为什么我知道你的『打狗棍』是假的吗?」

「什么假的?」我心虚地提高声音,「你不要血口喷人。」

岑无涯笑了笑,「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见过真的。小帮主就不好奇,这个真的在哪里吗?」

我犹豫了一下,「你看到的才是假的,但是居然能以假乱真,说明造假能力还是比较强的……所以在哪里,让我也看看。」

岑无涯「哈哈」笑了两声,「只要我事成离开,就有人将它双手奉上。」

「你干的,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我斟酌着问道。

「放心,我有分寸。」

6.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岑无涯的请求。

棍子很慌,「帮主你怎么能留下他,他都知道我们那个柴火棍是假的!」

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人家给的太多呢?

岑无涯住下后,我明里暗里观察了他好几天,见他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才逐渐放心下来。

没关系,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我照旧是我的自在帮主。

我照例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巡视,一心为丐帮势力开疆扩土。

一个长盛不衰的帮派,必须有源源不断的韭菜……啊不是,成员。

之前的老帮主只把目光局限于乞丐,但我是谁呀,我是被甲方深深压榨过的 996 员工。我太懂什么样的人最为公司卖命。

于是,我连那些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可怜姑娘、文弱书生都不放过。

我没有采取游说这种土掉渣的方式。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人干活。

我告诉他们,只要加入丐帮,就会拿到一笔钱,而从此以后,只要有丐帮子弟存在的地方,他们就会受到庇护。

我给的钱并不多,但对大多数处在贫寒里苦苦挣扎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救命钱了。

帮派门口很快门庭若市。

棍子一边发钱,一边忧心忡忡地问我:「帮主,钱发完了,我们去喝西北风吗?」

「急什么,不还有岑无涯送的宝贝吗?」

我早有打算,只出不进当然不是长久之计。

在和棍子深入讨论并走访了许多地方后,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绘制了一个「丐帮上班分配表」。

经济发展好的地方,就多分一些人。

略微落后的地方,就少分一些人。

实在偏僻的地方,看个人意愿分配。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听安排啊?」棍子一脸呆相,「连我都知道,人多的地方才好赚钱啊。」

「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作为曾经的卑微社畜,对公司各项奖励机制、扣分机制了如指掌,卷生卷死,就为了那几百块奖金的我。

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才能诱惑人呢?

我告诉大家,帮派每个月都会实行奖励机制。只要当月业绩排名前十的丐帮子弟,就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奖励。

偏僻落后的地方难以卷过别人,没关系,帮主也不会忘记他们!

7.

我将偏僻地划为三级:一级偏僻、二级偏僻、三级偏僻。

对这三个地方,实行由少到多的月度补贴。

再根据每个地方人数的多少,奖励当月业绩靠前的人。

同时,如果一级偏僻地区有人业绩超过中心地区,也就是经济发展最好的地方,当月奖励翻倍。

二级偏僻地区有人业绩超过中心地区,奖励翻 2 倍。

三级偏僻地区有人业绩超过中心地区,奖励翻 5 倍。

至于这些钱从哪来……

当初一堆人急用钱,一窝蜂地涌进丐帮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从加入帮派起赚的第一笔钱,要上交一半。

不过不用害怕,从此以后,不用再交任何钱。

所有方法取自 21 世纪无良的资本家,但我不能变成彻头彻尾的资本家。

同时,我开始尝试着给当地官府,或者有钱人卖一些信息,办一些他们不屑于放到台面上做的事情。

没想到还真顺利地赚了一大桶金。

我算得非常好,如果不出意外,当帮派众人涵盖三教九流后,我的信息网也会越来越大。

到时候,能赚的钱也就更多。

只要这种良性循环一直保持下去,我不但能培养一批新的卷王,帮派势力也能渗透到各行各业了,多好!

然而想象很美好,实践起来实在太耗人心血。

我每天都早出晚归地跑这跑那,也没空理会总是神出鬼没的岑无涯了。

他不知道在调查些什么,哪里有犄角旮旯,哪里就有他。

他总是神色严肃地摸着墙皮,一直摸到紧贴地面的地方。

棍子一头雾水,问我:「帮主,他在干什么啊?」

岑无涯正在后院的杂草堆里,从上往下,认真地摸着墙边,我观察了一会儿,回答棍子:「他在擦边。」

「哦哦,还是帮主厉害,知道这么多词。」

但岑无涯每天这样,在我眼前摸来摸去,我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帮派下面是不是有金子了。

于是我找到他,开诚布公:「老帮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我囊空如洗,家徒四壁,此诚丐帮危急存亡之秋也……」

「说人话。」岑无涯看我一眼。

「咱们打个商量,这里你随便摸,要是挖出来金子,能不能分我一半?」

岑无涯被我气笑了,「你是掉钱眼里了吧,哪来的金子,我在找密道。」

哪来的密道,我怎么不知道?

8.

我想到电视剧里,但凡是密道,不是藏着尸体,就是藏着可怕的秘密,后背的汗毛瞬间凛了起来。

「得得得,您继续找,我什么也没看到。」

岑无涯却好像来了兴致,「回来。」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拍掉手上的尘土,「刚才对你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

他顿了一下,在颈边做了一个抹刀的手势,「我不会客气的。」

那他刚才这么随意地说出来?

这不神经病吗?

我强装镇定地点点头,「知知知道了。」

「知知知道了就好。」他学着我说话,然后毫不顾忌我颜面地大笑出声,看起来心情很好。

棍子不乐意了,「好歹在我们帮主的地盘上,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岑无涯晃着扇子,「哦?」

棍子这一嗓子才让我想起来,我好歹是个帮主,这人只是隔壁苍山的一个无名小卒。

我有什么好怕的?

但岑无涯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来时,我又怂了。

他们苍山到底是干吗的?为什么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压迫感都这么强?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为了少惹麻烦,我决定对岑无涯敬而远之。等拿到真的打狗棍,立马把这只「狗」扫地出门。

想到这里,我又变得喜滋滋了。

下午,我照旧去外面给帮派拉业务。

卷得卷中卷,方为人上人。

但我没走多久,就被一个瘦得跟猴一样的孩子拦住了去路。

我对他还有印象。前不久他父母亲因病去世,他流落街头,想偷我的钱,被棍子当场抓住。

棍子吓唬他,要跺他的手,小孩吓得嗷嗷直哭。

我给他指了两条路,加入丐帮我罩着他,或者继续去偷。

小孩选了前者,拿了我的钱,兴高采烈地去买了两个肉包子,边吃边问我。

「姐姐,加入丐帮是不是去要饭?是不是越惨要的越多?那我跟你讲,我可会演了,装傻装残我都会。」

他甚至现场为我表演了一段卖身葬父。

「……你有胳膊有腿的,也可以选择不要饭。」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改变帮派目前的摆烂现状。

加入丐帮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做乞丐,行乞只是迫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有胳膊有腿的年轻人,总不能上来就往地上一跪,哭爹喊娘地求别人施舍吧?

因此,帮派还会尽全力帮助四肢健全的人靠劳动谋生。

比如这个小孩,我就用某家酒楼的招牌菜秘方做交换,成功把他安排在了一家客栈打杂。

小孩拿到第一笔酬劳时,兴冲冲地全塞给了我。

棍子骂他,「你这不是侮辱我们帮主吗,她心又不是黑的,说好了只要一半!」

「不,我全要了。」

棍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帮,帮主?」

我告诉小孩,我会拿走一半。

剩下的一半,我会帮他保管,纹丝不动。

9.

我有我自己的盘算。

只要在我这寄存的人多了,我就可以放贷了。

利滚利滚利,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小孩很信任我,这次拦住我,急得满脸汗珠。

「姐姐,我发现,我们客栈最近住了几个神秘人,看起来可吓人了。

「我觉得不对劲,就多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他们总会有意无意盯着咱们帮派,上次还跟踪过你!」

「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吗?」我问。

小孩摇头,「我平时装傻充愣,他们都不把我当回事。」

棍子听完吓得直哆嗦,「帮主,你有什么仇家吗?」

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岑无涯的脸,然后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种荒唐想法赶出去。

「我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能有什么仇家?」

小孩又提醒了我几句,让我多多留神,才躲躲藏藏地跑走。

我和棍子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都有些恐慌。

我这些天顺风顺水,满脑子想着发家致富,卷死别人,都快忘了,自己穿进的是个有江湖庙堂的地方了。

虽然能确定这是一段被架空的历史,可它的种种设定,又和我看过的电视剧颇为相似。

有江湖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纷争!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毫无武力值的 21 世纪好公民,我毫不怀疑,小孩说的神秘人,分分钟就能让我活不过三集。

「不行,」我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赶紧搞清楚那些人是谁。」

火中取栗太危险,我立马想到了岑无涯。

苍山一派武功高强的弟子众多,这话我听棍子说过八百回。

我虽然不认识苍山的掌门,但通过岑无涯找两个帮手,应该也不会很难吧?

岑无涯听完了我的要求,仍是晃着他的扇子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到底可不可以嘛,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又不会白嫖你们苍山,我会给钱的。」

「你一个守财奴,能出多少?」岑无涯悠闲道。

我咬咬牙,问他:「你们市场价多少?」

「我……」

「我认识你们掌门,」我打断他,生怕他借机敲诈,「我和那老头还是忘年交呢,你可不可以少收我一点?」

「我们掌门是个老头?」他问我。

我心虚地点点头,「对啊。」

其实我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说来惭愧,来这么久了,我脑子里每天只有钱钱钱,卷卷卷。

压根没去打探江湖情报。

连上一任丐帮帮主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岑无涯收起他的扇子,「既然你都认识我们掌门了,这事儿我就替你办了吧。」

10.

岑无涯这厮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我怕他不好好给我办事,还忍痛付给他一笔巨款。

然后拉着棍子,恶补了一整天的江湖八卦与秘闻。

然而术业有专攻,我对这些东西实在不感兴趣。

听了半天,我就只记住了天鹰派长老和青莲宫教主有一腿,他们的私生子又成了逍遥派的卧底。

这位卧底老哥先是猛舔掌门,成功取得信任。学了人家的绝招,成了人家左膀右臂,甚至义子后,转头给义父来了致命一击。

再然后,从天鹰派和青莲宫各取一个字,改帮派名为:天青派。

我:「……贵圈好乱,他们有派歌吗,是不是叫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我没忍住哼了起来,棍子困惑地挠挠头,问我:「什么是派歌?什么又是青花瓷?帮主最近又看古籍了?」

这傻小子。

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棍子本想再给我扒一扒丐帮的成长史,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别讲了,我今天一分钱都没赚到,我很焦虑啊,你让我歇歇……」我惆怅地趴在瘸了一条腿的桌子上,「而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岑无涯。」

「为何?」

「也不知道这个狗东西有没有去给我办事,他看起来就一脸狡猾样。」

「小帮主如此不信任岑某,真是让岑某痛心啊。」

我猛然僵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句「为何」好像不是棍子的音色。

沉默两秒,我换上笑脸抬起头,「我跟棍子说笑呢,岑大侠,岑好汉,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岑无涯对我的讨饶很受用,从怀里摸出来一块令牌,丢在了桌子上。

「外面的小门小派来送人头罢了。」

我激动地捡起令牌,翻来覆去地看,「搞定了?他们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跟踪我?」

岑无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连这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帮主的?」

我刚想阿巴阿巴,这记忆都是断层的,我也不知道啊。

棍子在边上抢答,「老帮主留下书信不见后,我们决定比武选出新帮主,本来有个人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我们帮主出现了。」

我也竖起耳朵,想听到一些英勇的事迹。

「那人见我们帮主是个女的,哈哈大笑,然后口水呛到了自己,闭眼咳嗽的时候,被我们帮主推下了擂台。」

「……」

岑无涯眼底笑意越发明显,「原来如此,胜之不武啊,我说为何小帮主看起来这么纯良,对江湖险恶一概不知呢。」

我梗了梗。

高情商:你很纯良。

低情商:你很蠢。

11.

现在是我顶了前帮主的身份,丢也是丢我的人。

岑无涯越笑,我就越想遁。

「我忽然想起来,我窗子还没关……」

「就你那个破房间,关了窗里面也下小雨。」岑无涯丝毫不给我面子。

棍子也是个傻的,居然真的屁颠屁颠去给我关窗了。

我是想关窗户吗!

我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正欲开遁。但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岑无涯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顺势往后一仰,我就这么趴在了他身上。

我彻底结巴了,「你,你干什么……色诱我?仙人跳?你别想讹我钱!」

岑无涯捂上了我的嘴

「要不是我,你就成筛子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耳畔只余风声。

岑无涯忽然冷笑出声:「出来吧,丐帮这破墙破瓦的,哪能挡得住你们?」

我还没反应过来,暗处就骂骂咧咧地跳出几个黑衣人。

「岑无涯,你身为苍山掌门,倚强凌弱,欺负我们帮派弟子算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帮派啊,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们连脸都不敢露,怕不是报出帮派大名都嫌丢人?」

「你!」

「我什么我啊,我只是帮你们管教一下门派子弟,告诉他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觊觎。」

我胆战心惊地躲在后面,心里暗骂棍子给我讲了那么多江湖八卦,为什么不告诉我苍山派的掌门就是岑无涯!

「我们只是怕宝物落到贼人手里,天下又大乱。」黑衣人道。

他们的对话说得我云里雾里。

什么天下大乱?什么宝物?

为什么要来找我一个只想发财的小社畜?

岑无涯冷笑两声,「落到你们手里,恐怕才天下大乱。」

他轻轻拂袖,又替抖如筛糠的我挡了挡,继续道:「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狗变的,我才来丐帮多久,你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哎?等等。

合着这些神秘人是奔着岑无涯来的,不是奔着我的来的?

那我还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了他一大笔钱,求他办事。

我这不是妥妥的大冤种吗?

「你们走不走?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岑无涯泰然自若地站在月光下。

几个黑衣人偷袭失败,打又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只能撂下两句狠话,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12.

危险解除,我恶狠狠地摊开手,「骗子,还钱!」

岑无涯把我的手拍掉,「刚救了你一命,还问我要钱?」

「你都没告诉我,你居然是掌门,也没告诉我,他们是奔着你来的。」

「谁说的,他们是奔着我们两个来的。」他用扇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我眨了眨眼睛,虽然开始顾忌他苍山掌门的身份,但还是……惦记着钱,「那你还我一半。」

岑无涯:「……」

我说着就要往他身上摸,岑无涯躲让,我继续伸手往前扑,但脚底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我低头查看,但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什么……」

岑无涯再次快准狠地捂住了我的口鼻,「不要说话,屏住呼吸!」

但他自己,却好像因为说话,不慎吸入了东西,没两秒,就松开手,瘫软在了地上。

我人傻了,「你,别吓我啊。」

我跪在地上去支撑他,这才发现地上有个被踩破了的东西。难闻气体应该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我也头昏脑胀,晕晕乎乎,只能跌跌撞撞地去求助棍子,跟他一起把岑无涯扶进了屋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岑无涯说得对,外面下大雨,我屋里下中雨,心里下小雨。

好在夜半时,岑无涯终于幽幽转醒。

我「嗷」的一声扑过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全城的大夫都快被我找一遍了!」

岑无涯半躺着,表情无奈,「别鬼哭狼嚎了,跟死了爹一样。」

「那玩意儿是什么啊?」

「一些小门小派用来暗算人的东西,没什么毒性,但可以短暂地让人昏迷,醒来后一个时辰也没有力气。」

他冷呵一声,「关心则乱了,否则这样的龃龉手段,怎么可能算计到我头上。」

我很自责,垂头丧气道:「是我没看见,对不起。」

「跟个包子一样,」岑无涯语气带了点笑,「你这样走出去,谁会信你是个帮主?」

我更愁了。

他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啧」一声道:「这么破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

「那其他姑娘的闺房都是什么样的?」

岑无涯噎住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别过脸去。

「你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他轻咳一声,「我又不是采花贼,我没事去姑娘的闺房干什么?」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耳垂慢慢泛出的深色,「我只……进过你这儿。」

「不是吧,我就随口问问,你不会害羞了吧?」

岑无涯鲜少会有这么别扭的时刻。

我越说越想笑,终于再也憋不住,放声嘲笑起来。

他伸手想收拾我,还好我躲得快,他只抓到了床边的绳子。

刚醒的一个时辰内本就没什么力气,岑无涯费力地拽着绳子,想坐起身。

但就在这时,床侧忽然传出机关转动的声音。

岑无涯整个人连带着床都转动起来。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即将消失在墙缝里的瞬间,拼了老命挤了上去。

13.

「怪不然我找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密道,谁能想到它在你床上。」

墙壁旋转过来后,别有洞天。

都知道丐帮穷,但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放了两颗夜明珠照明。

我又开始蠢蠢欲动,岑无涯拉住我的手,「安分一点。」

「哦。」

这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密道,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我被突如其来的水声吓得差点原地起飞,紧紧挨着岑无涯,「哥,大哥,哥哥,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吧?」

他手臂一僵,想挣脱,被我拉得更结实了。

「不行。」岑无涯顿了顿,「你如果实在害怕,就多说说话……要不你把跟棍子聊天时说的『派歌』再唱一遍吧。」

我:「?」

古代人,你也爱听周杰伦?

但我哪有心情哼,「你到底要查什么啊?」我跟个人形挂件一样,恨不得手脚并用地抱在岑无涯身上。

他默了默,「我师父,也就是苍山上一任掌门,闭关时暴毙。同一时间,丐帮帮主失踪了。」

「这不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吗,能有什么关联?」

「不,」岑无涯摇了摇头,「你觉得这个密道为什么存在?」

「我不知道啊。」

「……」

他叹口气,「先皇在世时,为了削减江湖势力,对不少帮派实行招安,并以「安社稷,定民心」为由,搜罗各大帮派珍宝。

「丐帮的打狗棍和苍山一派的无名剑法都是那时缴了上去。」

「好熟悉的情节,这不《水浒传》吗?」我悄悄嘀咕。

「什么传?」岑无涯皱皱眉,但他似乎早已习惯我每天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新词,又自顾自讲了下去。

「后来新皇登基,无心朝政,宦官当道,这些千金难求的宝物,都慢慢地流向了腌臜人的手里。

「几大帮派咽不下这口气,联手杀了当时的大太监栾青留,拼死拼活取回了各自的宝物。

「可是这时,又很多心术不正的小门小派冒了出来,他们觊觎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尽方法抢掠。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一时血流成河。」

为了解决这种局面,各大帮派商讨后决定,将宝物互相封存,再不拿出。

苍山派和丐帮离得近,因此,打狗棍被送去了苍山,而那本无名剑法则存放进丐帮。

「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找你了吗?」岑无涯道。

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此时此刻,我只想再感叹一句:贵圈真乱啊。

「这些宝贝,真的有这么宝贝吗?」能引得一批又一批人送人头。

岑无涯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我怀疑他很想骂我,你问的什么蠢问题!

好在一代掌门还是有掌门的修养。

他解释说:「其实很多帮派的绝学早都失传了,就像我们苍山的那本剑法,只是一个噱头罢了,从我记事起,就没听谁练成过。」

「那大家在抢些什么呢?」

「抢地位,抢名号,抢人,总觉得得到了这些东西,自己就天下无敌了。」

「我不明白。」

「那就别明白了,」岑无涯的声音终于又带了笑意,「我有时都替你担忧,你头脑如此简单,怎么在江湖混?」

狗男人。

上次还说我纯良。

这次就是头脑简单了?

「不过,你倒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特别的一个。」

嗯,这是在夸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居然夸我了?

「满脑子只有钱,关键你还是丐帮的。」

……所有旖旎猜测烟消云散。

我怒道:「丐帮怎么了?十年后,丐帮比你们苍山还有钱!」

14.

有了岑无涯的打岔,我终于没那么害怕了。

也终于不是软骨动物了。

岑无涯没放过密道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寸一寸仔细摸索着向前。

我问他:「我需要做什么?」

他说:「讲你的话就行了。」

我窃喜,「你也害怕吗?」

「不是,」他顿了顿,「我怕你无聊害怕,又长回我身上。」

……

我们就这样,紧挨着往前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岑无涯停住,而我一头扎在了他后背上。

「到头了。」

「再不到头我就到头了。」我困顿地揉了揉额头,正想问他怎么出去,就见他熟练地拧动一个机关。

石门开始转动。

轰隆一整响动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你你你怎么办到的?」

「这是苍山常用的机关。」岑无涯沉声道。

有光线照进来,我的眼前终于清楚许多。

我这才发现,岑无涯的眼底,映着许多我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本沾满灰尘的书。

我脑子不太灵光,还歪着头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怎么没有名字啊?」

「这是苍山的无名剑谱。」

「啊?」我惊讶无比,「你从哪找到的?」

岑无涯看了眼身后缓慢合上的机关,「在门里……如果我没有发现这扇门,就永远发现不了这本剑谱。」

「那你表情为什么这么沉重?找到了不应该很开心吗?」

他犹豫了一下,抖了抖剑谱,从里面掉出一封发黄的信笺。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些事情,」他扫视了一眼我们站着的、满是灰尘蛛网的房间,「但真到了能确认的时刻,反而不知道查证是对是错了。」

「你是不是不敢看这封信啊?」我指了指,「要不我替你看?」

他没有说话,我试探着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哎嘿,我能看得懂上面的字!

我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地读着:「滕掌门,我是丐帮帮主乔……嗯?这好像是写给你师父的?」

「不是他写的?」

岑无涯接了过来,快速读完。

然后,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吃瓜心思上来了。

「说来话长。」

「你概括一下啊。」

「你的老帮主……他好像把打狗棍卖了。」

这是能卖的吗?

我又把信抢了过来,一目十行匆匆扫完。

「我真是服了这两个老六了。」

这两人当初在武林盟主面前说得好好的,互相监督,保管打狗棍和剑谱。

实际上,他们狼狈为奸,暗地里造了条密道。

15.

从本质上来说,苍山掌门也是个卷王。

他想偷偷练成剑谱,卷死所有人。

丐帮帮主则将摆烂贯彻到底。他觉得反正日后这些宝贝不能再放到明面上,不如用来大捞一笔。

于是他联系了江湖里一个专门转卖宝物的组织,想闷声发大财。还让苍山掌门跟他对个口供。

但去交易的路上,老头失踪了。

岑无涯说,他师父曾猜测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丐帮帮主可能因为钱财遭遇不测了。

他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你师父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岑无涯长叹一声,「我早有猜测,或许不该来的,倒坏了他在我心里的形象。」

我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又旁敲侧击了几下,终于反应过来。

这位奇葩呢,是水平不够,非得练剑谱,把自己给练死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一条密道呢?」

「无意间听师父说漏了嘴。」

岑无涯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塌房的男人,真可怜。

我踮起脚,拍了拍他,「你也别太幻灭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岑无涯垂眸看着我,嘴角慢慢掀起笑弧,伸手在我额前弹了一下,「你倒是豁达。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啊。」

啊这……

我捂着脑门,我就是装一下,他怎么还跟我对上了?

「我本来还挺伤春悲秋的,有你在这,根本伤春悲秋不起来。」岑无涯拂袖,「走,送你下山。」

掌门就是好,脸就是通行证。

我跟在岑无涯后面,一路畅通无阻。

从山门出来时,我还意外收获了一堆注目礼。

「这女的谁啊,为什么跟掌门走在一起?」

「看样子像新找的粗使,不过为什么能跟在掌门左右?」

「放心好了,掌门何等天资卓绝之人,就算放她在身边,也不会多瞧她一眼的。」

……

我允许众多形容词来介绍我,但普、通,绝对不行!

岑无涯目不斜视,我却故意在后面磨蹭,估计他听不见了,才龇牙咧嘴地走到刚才说废话的人边上。

我太了解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语气了,不就是把我当假想敌了吗?

「好奇我是谁吧?我是你们掌门金屋藏娇撸来的。不过放心,你现在又有机会了,因为他嫌我丑,要把我赶下山了。」

惊得那人目瞪口呆。

「小帮主,」岑无涯喊我,声音很是无奈,「我也不想听你吓人,但习武之人的耳力,跟一般人可天差地别啊。」

我僵住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瞎编乱造还被现场抓包吧?

但岑无涯没给我一点消化尴尬的时间,「你再传谣,我只有让谣言落实,才能不白背这臭名声了。」

救命。

救我。

我恨不得掐着人中下山。我的本意只是出口恶气,并不是编排他啊。

16.

好在岑无涯不跟我计较,还送佛送到西,一路将我送到帮派门口。

里面吵吵嚷嚷的,又跟菜市场一样。

我皱着眉走进去,就见地上躺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

他们死死扭打在一起,各种脏话轮番攻击。

胖一些的明显占了上风,一拳一拳,重重地往另一人身上落,「你还敢告状?我让你告状!」

我上去拉架,「松手松手,这是干什么!」

但胖子正在气头上,直接把我掀翻了。

还好岑无涯从后面揽住我,才没让我摔个大马哈。

「松手!」我又大喊一声,「否则我就拿打狗棍揍人了!」

地上两人身形微顿,这才骂骂咧咧地松开手,扑腾着爬了起来。

尘土溅了我一身,我气不打一处来,「跑我这来打架,当我是死的啊!」

「这不就当你是活着的,他才来犯贱吗?」胖子阴阳怪气道。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棍子拉了半天架了,这才得空跑我边上,「帮主,你可算回来了,反了天了!」

棍子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言简意赅地给我概括了整件事。

我这才明白,我引以为傲的奖励制度,出大问题了。

闹事的两人都来自我划定的「二级偏僻地」,为了争当月的业绩第一,胖子把瘦子给打了,抢了他的钱,还威胁瘦子不准说出去。

「否则我绝对让你混不下去。」这是胖子的原话。

听得我一肚子火气。

瘦子气不过,半夜偷偷跑来告状。但他没等到我,就先等来了气势汹汹的胖子。

胖子要拎他走,瘦子不肯,两人就在这儿闹了起来。

我越想越气,上去就给了胖子一脚,但这人吨位大,晃了晃就稳住了身形。

「帮主,你这可就没意思了,不是你让我们卷吗?」

「我是让你们卷,没让你们从别人手里卷!」

一句话吼出,我的太阳穴都嗡嗡发痛。

「你这个月,一分钱也没有!」

胖子不乐意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干,你凭什么只罚我一个?」

「凭什么?」我火气噌噌往上冒,「凭帮派里面我说了算!」

「呵呵,也就是我们乐意听你的时候,你才说了算。」他嘀咕着。

我让胖子现在就把钱还了,他挨挨蹭蹭地不肯,我越看火气越大,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快点!」

但他居然不屑地把我的手掸掉了。

片刻交手,我已经感受到我们之间体力的悬殊。

但这回要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恐怕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演越烈。

我正怒气冲冲地思考着怎么办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来,轻而易举地拧住了他。

「刚才,是这只手反抗的?」

「你谁啊,放手!」

岑无涯笑了笑,「好啊。」

然后一声脆响,卸下了他的手臂。

胖子疼得嗷嗷乱叫,「啊啊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们帮主不对你动手用刑,是想以德服人,但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再不放尊重点,我就把你的胳膊腿全卸了喂狗。」

帮派里噤若寒蝉。

「还有谁想试试吗?」

岑无涯一本正经的时候,的确很能唬人。

此时此刻,他周身就像拢着寒霜,谁敢触他霉头啊。

只有棍子哆哆嗦嗦道:「我突然觉得,你这个剑,有一点点像苍山掌门……」

「有没有种可能……他就是苍山掌门?」

棍子又惊又吓地瞪大眼,我却平衡了。

合着自称「江湖百事通」,也不知道苍山掌门的名字就叫岑无涯啊。

被揭穿了身份,岑无涯也不装了,「我生平最痛恨这种人,投机取巧,恃强凌弱,目无尊上,不知悔改。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用你们帮主动手,我先替她清理门户。

「不过你们可要出门打听好了,我清理门户,可不是扫地出门这么简单,而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呵。」

 

我第一次羡慕岑无涯,有这么一张善变的脸。

悠闲时像纨绔子弟,正经时能把人吓尿。

不像我……我盯着水缸里一张人畜无害的圆脸,忧愁地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的事怕是已经传出去了,估计这些天帮里众人都会夹紧尾巴做人。

但我依旧让棍子早点睡,明天陪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别叹气了,帮主,这种败类肯定是少数。」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阳光下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其实到处都已经是蟑螂了。」

「又是哪本古籍上的吗?」棍子挠头,「还是帮主爱看书。」

「……别管它是什么上面的了,总之现在情况很严重,我绝不允许霸凌在我的帮派发声。」

棍子点头如啄米,然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我:「可是苍山掌门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我,就好像我跟岑无涯达成了什么奇怪的交易一样。

「你这表情,好像我出卖了色相。」

「真的吗?」棍子的眼神里哪有一点担忧和惊诧,我只从里面读出了激动和惊喜。

我直接给他来了个大比斗。

「假的!」

我也挺好奇岑无涯为什么要帮我,可能是看我……比较弱?

第二天蒙蒙亮,我就和棍子上路了,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黑透之时,把几个地方的情况给摸清楚了。

原来不但有人公然抢钱,还有合起伙诈骗的。

他们把钱凑到一块报上来,拿到奖励后再五五分。

只有我受伤的世界就达成了。

亏我还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带着他们一起致富,这些人只想着从我这里致富。

万里长城要是有这些人的脸皮厚,孟姜女都哭不倒。

为了给这些耍小聪明的人一点颜色看,我摩拳擦掌,带走了一串身手不错的年轻人,直接杀到目的地。

不等他们说话,我就让人给他们套上麻袋,一顿胖揍。

敢反抗?

我就颠着一根棍子在边上恐吓:「再不安分点,这根棍子,就出现在你命根子上。」

回去后,我还给每个地方都安排了一位长老,职权类似于现在的纪检委。

我告诉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有人作乱,要杀要剐随他们便。

但要是被我发现他们管辖的地方出了问题,那要杀要剐的,就成了他们。

棍子崇拜地站在一边,等人走光了,立马星星眼地走过来:「帮主,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我果然没有跟错人。」

我累得连回应他彩虹屁的力气都没有,招招手,「我去歇歇,你也去歇歇。」

路过后面满是杂草的角落时,棍子颇为遗憾道:「这两天都没看见岑掌门在这里『擦边』了。」

18.

我疲惫地躺上床。

原来要想当个好领导,也挺累的。

不行,本好领导,现在要睡了。

但我刚合上眼睛,床就开始咯吱咯吱转了起来。

「岑无涯,你搞什么啊!」我怒道。

床转了一圈,又转出来时,我旁边果然多了一个眉眼含笑的男人。

岑无涯晃着他的折扇,「易怒易老,这可不好。」

「你来干什么?」

岑无涯起身,在我桌上放了个木盒,「今天天青派的教主来拜访我,却给我送了些姑娘家才用得上的玩意儿,我就带来给你了。」

「给我?」

岑无涯点头,「难道你不是女的?」

「你看见这个巴掌了吗?你再说一句废话,它就会出现在你的脸上。」

岑无涯哈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见到你总会开心。」

好了这是把我当搞笑女找乐子了。

「找乐子也不是不行,但你下次能不能走大门?你好歹也是个掌门,能不能不要半夜往姑娘家房里钻?」

「我又不是不对你负责。」岑无涯道。

开始了,又开始了。

我虽然虎了吧唧的,但还是有颗少女心的。

更何况这人虽然嘴欠了点,长得还挺芝兰玉树的。

我摆摆手,教育他道:「你不能总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而且,下次不要走密道,万一我没穿衣服呢?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以后还要嫁人呢。」

「你要嫁谁?」岑无涯端坐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烛光在他眼底跳动,我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这你也要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武林盟主呢。」

「我不能管?」岑无涯道,「我带你回忆一下,那日在密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推开你多少次?你还是抱上来。」

「有没有种可能……那是因为我害怕。」

岑无涯咬牙切齿起来,「肌肤之亲可以用一句害怕当脱词吗?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

我又想阿巴阿巴了,他干吗这么生气?

「我只当你是等着我戳破窗户纸,合着你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等等,我猛地福至心灵了。

我差点忘了,这是古代啊。

「岑无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会在你们这儿,贴贴就算私定终身了吧?」

「什么是贴贴?」他问。

就是,我踱着步走到他身边,挨了他一下,「这样。」

岑无涯的耳垂,再次浮出了我熟悉的红。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耍我?」

我算是明白了,这保守的古代人啊!

我说在密道那次,为什么岑无涯起初那么僵硬,让我自重一点,原来是以为我在投怀送抱的求偶呢?

从密道出来,他八成以为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才有了后面几次三番的撑腰。

这就是信息的偏差啊!

「我还以为你挺潇洒,原来是个恋爱脑哇。」

但这回,岑无涯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冷冷看着我,「什么是恋爱脑?」

我彻底忍不住了,狂笑起来。

但岑无涯的目光却在我的笑声里逐渐黯淡下去。

他恢复了得体的礼仪,朝我拱拱手,「告辞,既然是个误会,以后就不叨扰小帮主了。」

「哎哎哎,」我慌了,赶紧上前把门挡住,「生气了?不高兴了?闹脾气了?」

岑无涯:「……」

他满脸写着:你最好给我让开,否则我能一掌劈死你。

「确实是误会,」我嘿嘿傻笑,「我是『外地』的,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

岑无涯冷淡地垂眸看我。

「但将错就错,也可以啊!毕竟像你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武功盖世的人,谁不喜欢啊?」

岑无涯终于被我撸顺毛,表情也没刚才那么吓人了。

他冷哼一声,「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我点头如捣蒜。

拜托,我在古代泡掌门?想想就很兴奋啊!

老天爷终于愿意给我安排新的穿越剧情了。

不过,我托着腮,认真地想:假如以后我们也有小孩的话,他会像天青派那个人一样,把帮名改成苍丐教吗?

好难听。

噫!

(全文完)

作者: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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