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美若天仙,名动京城,自是不假。多少官宦纨绔一掷千金,文人墨客挥笔题诗,也只为博我姐姐一笑。」
「不过,她那张脸,原是我的。」
「听闻你爱慕我姐姐许久,茶饭不思。不知,是不是也是为那副好皮囊着迷?」
1
琵琶乐起,珠落玉碎,清亮珑璁。
乐声在巨大高耸的环形栖霞阁里回荡,自成混响。
隔着精致的珠帘与轻薄半透的丝绸帘布,抱着琵琶的女人身姿窈窕,娉婷绰约,若隐若现。
眼波流转,情谊绵绵,隔着丝绸珠帘,扣人心弦。
那是我姐姐苏和伶,平康坊乐官头筹。
色艺双绝,名动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曲琵琶更是如仙人雅乐,千金难买。
堂下众人敛息竖耳,为乐声所迷,不敢惊扰分毫。今日他们有幸听赏,还是沾了世子爷的光。
世子是个爱好乐理之人,他赏识我姐姐的才华,不惜斥重金为我姐姐造台设宴。这座栖霞阁便是他为我姐姐专门建的演奏场地。
本是极为惬意的午后,听曲喝茶赏春光。没成想外面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丫鬟在我耳边低声通报:「傅公子来了。」
我微微皱眉,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又来了。
这个傅与良隔三差五的就爱来骚扰我姐姐。若只是来同我姐姐吃茶赏乐的也就罢了,我姐姐是平康坊的乐官,这原是她的工作。
可这小子偏生总爱做出一副清风霁月的淡然模样。来了后,他也不像寻常恩客那般缠着姐姐说话,就闷头喝茶,远远看着,实在无聊的紧。
呵,若真是作风干净洁身自好之人,又岂会来平康坊?
道貌岸然,实在虚伪,看得人心里发恨。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抬眼望着台上醉心弹奏的姐姐,我提起裙角静悄悄地离去。
「姜小姐。」出去后,丫鬟绿衣在我耳边轻声道。
「无妨。」我示意她回去陪着姐姐。
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提醒我姐姐留意这人。
我当然知晓姐姐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傅公子另眼相待。她是我姐姐,她的想法我自然明了。
我更明白姐姐为何入的平康坊,又和虔婆签了怎样苛刻的卖身契。
这位傅公子一穷二白,自命清高,绝非良人。
自当由我替姐姐堵回去。
2
傅公子并不是第一个被我赶的人。实际上,类似的事几乎天天都有。
譬如此刻。
「姜小姐。」
「嗯?」我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既然你和苏乐官为亲姐妹,为何姓氏不用?」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我随母姓。」我答道。
眼前这位公子我没什么印象。他太过平凡,家世平平,才华平平,样貌平平……实在不符合我姐姐的要求。
老规矩,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追求者就由我堵回去。
绿衣俯身附在我耳畔,悄悄告诉我这位公子为了我姐姐是多么的「深情」。
我一笑,已然明了。
我望着那位公子,刻意提高音量道:「我姐姐美若天仙,名动京城,自是不假。多少官宦纨绔一掷千金,文人墨客挥笔题诗,也只为博我姐姐一笑。」
隔着纱帘,公子闻声的坐立不安尽入我眼中。
「不过,她那张脸,原是我的。」
「听闻你爱慕我姐姐许久,茶饭不思。不知,是不是也是为那副好皮囊着迷?」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
纱帘外的公子身形一僵,显然是以为我在说笑。
没办法,总要动点儿真格才行。
我笑着,以最为柔婉妩媚的口吻说道:「她本是我这副模样。」
默念咒语,灵力浮动。我顶着完全融掉只剩血肉模糊的「脸」走了出去。
公子一见我,顿时脸色惨白,哑然失声,连惊叫也发不出。
随后,他两腿一蹬,倒地晕了。
胆子真小。
我白了他一眼,吩咐道:「绿衣,送客。」
绿衣点点头,熟练得叫人将他从后门抬出去,避人耳目。
当然,送走他之前,我会清洗掉他这段记忆。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包括他对我姐姐的「爱慕」。
3
十年前,雪夜,父亲去世。
我明白的,他的生命已到尽头。
二十六年前的雪夜,更加寒冷。父亲为狼所伤,我阿娘发现了他,并以生死肉骨之禁术救他一命。
以命续命。
此后,他们二人的身体一直都很虚弱。能撑十五年,已属神迹。
大伯母却觉得是阿娘不详,克死了父亲,将我们赶出家门。
她说的当然是假话。
阿娘是巫祝,被鬼神选中的代理人,怎么可能不详。
可真与假并不重要。
阿娘说,我诞生于七月十五凌晨,出生时月白如昼,明比日光。天赋异禀,比她更适合成为巫祝。
于是我随阿娘姓,名为姜昱妃。
九年前的雪夜,阿娘也走了,就剩我们姐妹二人。
那时我才十一岁,纵然早慧,面对寒凉的世态也只有迷茫无奈。
我饿急了,望着姐姐哭。
姐姐摸了摸我的头,拼尽全力扯出一丝微笑,「别哭了,我们……剩点力气。」
好有道理。
我确实不哭了,抱着姐姐取暖,一动不动。
两个小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却偏偏还有惹人注目的美貌。
美貌这东西说来可笑,它与家世才华任意一样搭配都是点睛之笔。可若是单有美貌,不仅用处不大,甚至还会招致灾祸。
我姐姐自幼精通乐理,是个十足的天才。从小,我一直为姐姐的天赋引以为豪,直到在生活的逼迫下姐姐不得不街头卖艺,我忽然憎恶起了这个天赋。
更憎恶我自己。
阿娘说,这座城里不需要巫祝。
所以我全无用处。
4
我姐姐一直都明白,情与真心,于我们而言是奢侈的东西。
每次卖艺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打扮张扬的美艳妇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她从不走进,也从不离开。
只有一曲终了时,她才会走过来,蹲下身,将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我面前。
我那时还以为是遇见贵人了,每次都特别活泼地大笑道谢。
她走后,我的余光瞥见姐姐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未收起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妇人是平康坊的虔婆。
她看中了我姐姐的才艺。为了养活我,姐姐不得已与她签了卖身契。
我姐姐的音乐才能即使在乐官中也是数一数二都年仅十四岁,我姐姐便已拔得头筹。
可惜,那里是平康坊。
来平康坊都人,大多不全是冲着音乐去的。
姐姐总是坐在纱帘后面,静默地奏乐,不发一言。
台下的听众们有的屏息欣赏,但更多的……
是与其他的乐官伶人言语调笑。
像是个背景板。
也有惜才之人赏识我姐姐的人,不多。
每每演奏回来,姐姐总是闷闷不乐。
为了保持纤细苗条的身材,她对饮食很克制。晚饭时间只有我在吃,她温柔的笑着、看着。
她从不跟我多说些什么,尤其是平康坊里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晚饭间,她用葱白一般水嫩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清脆声响。
她的指节也是特意养护的。不能长太厚的茧子,那样不好看。
「如果……其实脸也可以换饭吃。一张足够好看的脸。」
她的声音很低,可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起从小便有人夸我生得好。每每得到夸赞,我都厚着脸皮信以为真,坦然接受。
或许,我也并非全无用处。
至少,我可以帮着姐姐一点。
「那姐姐,我……」
她却瞪了我一眼,生生将我还未脱口的话堵回去。
「不许动这个念头!」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我吓懵了,跑回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这里是最坚实的堡垒。
迷迷糊糊中,我想起了阿娘教给我的巫术。
有一道换脸秘术。
七日后,那天正巧姐姐休息,不用去演出。我抱着阿娘留给我的法器去了姐姐的房间。
一进门,我深吸一口气,大喊道:「那,那我把我的脸给你。」
一顿,我又鼓起勇气补充,「既然你不许我去。」
5
自上回将傅公子堵回去后,他已许久没来了。
那次我只是言语激了他一番,都还没有施法。我说什么来着,人不可信。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日子过得很悠闲,仿佛回到了爹娘尚在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绿衣通报,外面来了一个模样严肃的大官。
大理寺少卿文启章。
我听过那个人的名字,据说,这位大人走哪儿哪儿死人。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正想出门迎接。没想到文启章直接带人冲了进来,乌压压一帮人霎时填满了房间。
来者不善。
姐姐将我护在身后,妩媚一笑,询问他前来的原因。
文启章还算讲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霉考生傅与良失踪了。就是那个之前没事就来纠缠我姐姐的傅公子。
文启章奉命查案,来找我姐姐问话。
有些意外,居然是他亲自来抓人。这些官大人不是从来都只派手下行事吗?
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听说公堂和牢房都很吓人。
还会有刑罚。
若我姐姐真的去了,就算能平安归来,这平康坊的生计又该如何做?
姐姐不能去。
我一咬牙,挡在姐姐身前,字正腔圆道:「我跟你走。不是要找人问话吗?我姐姐除了弹琴奏乐什么都不懂,不如问我。」
姐姐用力拽了一把我的袖子,我没回头。
文启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正欲离开,姐姐死死拽住我的衣袖,不肯松手。
「姜昱妃!」她气得叫我全名。
我冲她一笑,将这十数年来我一直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倒给她。
「没关系,我脸皮厚。姐姐不愿出面的场合我去,姐姐不愿出手的事我做。」
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你的敌人,你的一切阻碍……
我来解决。
见她神色不忍,我继续道:「姐姐,我是你妹妹。」
说完,我拂开她的手,跟文启章走了。
6
有点意外,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去大理寺。可他带着我上了轿子,一言不发,没说去哪儿。
轿子从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拐进一座陌生的府邸。
风格朴素,绿化不错。
我大概猜到了,这里是他家。
在家审问查案,这就是瘟神的作风吗?
他引着我走进室内坐下,又吩咐下人倒茶,非常自然。
与先前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竟是一副请人做客的架势。
「别紧张,姜姑娘。」他安慰道,声音平缓。
反差过大,我竟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这个场合似乎不太适合笑出来。
「你带着一帮子人闯进我家,毫无证据就拿人。此刻居然叫我不紧张?」我学着他绷着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反驳。
他一怔,「抱歉,姜姑娘。事态紧急,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啊,听起来好有道理。
可你看我像是会好好讲道理的人吗?
「是吗?」我故意挑眉反问。
文启章这人似乎脾气不错。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加之做事风格……雷厉风行,看着不太好惹。
我忽然有了点儿莫名其妙的底气。
「我知道你是巫祝。放心,我不会伤你。近段时日城内多有失踪案发生,离奇古怪。我斗胆猜测,或与鬼神有关。」
「……所以呢?」我嗅到了生意的气息,眼里一亮。
「我需要你的协助。」他神情认真,目光真挚。
如他所言,那我姐姐应该是没事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该讨论生意内容了。
我偷偷打量着他,暗自忖度:这人生得五官端正,一身正气,看起来倒还算可信。
可我并非是个仅靠外貌就亲信他人之人。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是我的基本原则之一。而他这一出,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想到这里,顿时我心里就起了火。
唉我这暴脾气。
我冷笑一声,「你怎知那些人不是被你给克死的?文大人到哪儿哪儿死人,瘟神之名早已远扬。」
他长着嘴愣了半天,才干巴巴挤出一句「姜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
「过奖。」我笑道。
我本以为他要说牙尖嘴利言语刻薄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的评价居然还算中性。
7
我还是答应了,因为他承诺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
我是个俗人,很需要钱。
攒钱替姐姐赎身,然后和她一起好好过清闲日子。
第二天一早,文启章就带我去了案发现场。
傅与良是在一条小巷道里失踪的。那里的结构本就错综复杂。是以不少人在一开始以为他只是迷了路,从而错过最佳搜查时间。
文启章的猜测没错,我刚一走进那条巷子,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灵力飘动的气息。
准确的说,应该是「魔力」——连接恶鬼妖魔的不详力量。
有些淡了。
如果能早几日来,我的感应应该会更加强烈。
我在文启章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点点头。他配合地屏退闲杂人等,询问我石头需要什么道具法器。
「你很熟悉?」
他摇摇头,「谈不上。四个月前我遇上一个棘手的案子,幸得有一位巫祝相助。」
「别的地方还有巫祝吗?」我有些意外。
「有,不多。」他答道,「姜姑娘可需要些什么吗?比如……黑狗血,黄符之类的,我提前命人准备了一些。」
闻言,手下将他提前准备好的道具一一呈上来。我看得咋舌,推辞道:「不必了,我不需要这些。让人别打扰我施法就好。」
说完,我将左手手掌按在墙壁上。湿冷的气息从墙壁传到我的掌心,顺着手臂一路直达心底,同时传来的还有残余魔力的痕迹。
这可不是我跟他客气。
只是个小小的追踪术罢了,我确实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确定施法之人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追踪术的技术难度很低,就是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是个苦力活。
暖白色的细密光点在空气中聚集,被我吸引而来,缓缓将我包裹。这些光是我灵力的实体化。
阿娘说,我出生时光芒明如白昼,灵力纯粹。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却在过去的二十年生命里屡屡为我惹来麻烦。
我不想太引人注目,刻意压制了光芒的强度。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巫祝的风评可不太好。
等我得到精准定位时,已是月华初上。
施法者在离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离一口泉眼很近。
水源,生命之源。
细细拆解施法者的魔力气息,我已然猜到他想施展的巫术。
这个巫术二十六年前我的阿娘也用过,是禁术。
生死肉骨。
只是施展方法不太对,阵法出了偏差,多半会……不,一定会失败。
那个人……他想复活谁?
我偏过头,意外发现文启章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我,脊背挺直,大概都没有靠在墙壁上休息片刻。
奇了怪了,这人是铁打的吗?都不带放松一下。
我刚想开口说话,我的肚子抢先一步开口,发出诚实的咕噜声。
文启章一愣,抬头对上我的眼。我觉得怪尴尬的,伸手绞着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本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饿不能饿肚子的基本原则,我大声提出诉求:「文启章,我饿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样子太过理直气壮,还是他站了一整天脑子发懵,他居然愣了好一会儿。
有点无语。
怎么,我的要求很奇怪吗?
工作一整天肚子饿很正常吧?你们大理寺不管饭的吗?
半晌,他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好,这……姜姑娘,我们这就回去。」
我按下疑惑,跟着他离开。
这人傻了?
8
文启章的动作相当快。得到地址后他就连夜带人风风火火去了地方。
也确实该迅速一些,万一晚了,那些失踪的人大概就没命了。
罪魁祸首被他羁押回来,是个面容疲惫的中年女性。
她的袖口衣领沾着没洗干净的污渍,鬓发也很松散,一看就没什么心思收拾自己。
我向文启章申请单独和她谈谈。他没犹豫,一口答应。
有点意外,我本来还以为他不会让我单独接触犯人。
那个女人原本很警惕,而且精神状态不太好,都没看出来我也是个巫祝。
等我挑明身份后,她就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一切对我和盘托出。
她是个半吊子巫祝,妄图以活人血肉为祭品,发动禁术挽救自己的亡夫。
不出所料,她失败了。
「为什么不行?以命换命,究竟哪里不对?怎么会失败!」
绝望的情绪占满了她的眼瞳,她看起来快疯了。
「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她步伐颤抖地向我冲过来,手脚上的镣铐哗啦啦地响。
外面的狱卒听见动静,立刻进来将她与我隔开。
我懒得回答她。
巫祝是连接凡人与鬼神的使者,神秘而虔诚。
一不可违背神谕,而不可蓄意谋害人命。
这个案子破的过于轻松,我拿到文启章答应我的巨款后开开心心地打算回去。
心情愉悦,我走路时的步伐变得格外欢快,时不时小跳几步。
离开时已是日暮,文启章住的地方偏僻冷清,一个人返程着实不太安全。是以,文启章提出送我回家。
我本以为他会派手下安排轿子之类的,或是给我配一匹马,没想到他是亲自来送我。
以步代车。
这个人……想法奇特,我就没猜中过。
路上一直很安静,只有鸟雀展翅飞过的声音。
许是觉得这样的沉默太尴尬,他忽然开了口。
神情却不像是闲聊的样子。
「你有想过……我是说,发挥你的才能吗?」
我一愣,随即答道:「啊?哦,我娘说过,这座城里不需要巫祝。」
结局一: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低头浅浅一笑,望着他道:「可我的姐姐需要妹妹。」
姐姐,还需要我去保护。
结局二:
他一愣,声音有些抖:「或、或许吧,姜姑娘。」
他忽然而来的紧张引得我侧目而视。
看得出来,他在尽力保持平静:面颊绷着,紧咬下唇。即便如此他依然呼吸紊乱,眼神闪躲。
不敢直视我。
我们二人停在原地。
过了好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
「可是,我需要。」
他望着我,面色微红,好像是天边的晚霞顺着苍穹一路往下,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姜姑娘,你愿意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