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少年姿态懒散倚在墙边，语气玩味。
「拿什么来换呢，姐姐，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我缩了下脑袋，「那要不算了……」
下一瞬他猛然凑近，嗓音又低又沉，带着蛊惑的意味——
「坏姐姐，在我这里，可没有后悔两个字……」
1
这些天，我的眼前总会出现一只异瞳白狐。
毛色雪白光滑，身型敏捷矫健。
垂在地面上的尾巴蓬松而柔软，看起来很好 rua 的样子。
加班赶方案，白狐懒洋洋卧在我对面的工位上，像是监工的老板。
一个人走夜路，白狐毛茸茸的尾巴软乎乎地耷拉下来，高贵优雅地走在我前方约一米处。
但大多数时间，它总是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看向我的目光幽幽的，炽热又满含侵略性。
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我拆吃入腹。
第一次，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戳戳身旁的同事，「那边……」
同事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脸疑问，「怎么了？」
我试图拍照证明，可打开手机相机对准白狐，屏幕中竟空无一物。
可……可它明明就在那儿啊！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白狐歪着脑袋，竟然朝我眨了眨眼。
2
我觉得自己加班加傻了。
因为只有我能看见这只白狐。
晚上回家，白狐照例一路「护送」。
「……喂！」
四下无人，我弱弱地喊了一声。
白狐悠哉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它有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是罕见的异瞳。
一只盛着蔚蓝的海，一只仿若碧绿的湖。
我竟从那双狐狸眼中读出了一丝疑惑。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有点傻气。
动物又不会说话，还指望它能回答我么？
但很快，我发现我错了。
因为白狐动作优雅地抬起前爪，指了指我，下一刻竟然口吐人言！
「……因为喜欢姐姐啊。」
是清越的少年声线，尾音拉长，带一点撒娇的意味。
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我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对，我出现幻觉了。」
「它叫我姐姐，还说喜欢我！」
那头停顿两秒，「或许……你只是想恋爱了？」
「……」
我啪的挂断了电话。
庸医！
3
第二天，我学聪明了，准点下班。
同事倩倩打趣我，「难得看你不加班啊昕昕。」
我回以礼貌的淡笑，「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再搞工作。」
「那要不要去吃火锅，我知道一家店味道超好。」
倩倩和我年龄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是个十分热情的女孩子。
联想到昨晚的「奇遇」，我觉得结伴而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答应下来。
菜上齐了，点的是辣锅。
我不太能吃辣，又贪嘴喜欢辣味，没一会儿嘴都麻了，呼哧呼哧直吸气。
我这边埋头干饭，倩倩却突然直勾勾看着我身后，眼睛 biu 一下亮了。
「昕昕快看你身后……好帅啊！」
我便愣愣地转头，四五个大男孩结伴而行，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不期然和其中一人四目相对。
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实在漂亮。
「哎哎……他在看你诶！」
「不是吧……碰巧目光撞上了而已。」
我夹了块毛肚在锅子里涮，「吃饭吃饭。」
又吃了一会儿，我张开嘴用手扇风，试图让自己不那么辣。
服务员小姐姐走过来，措辞中透着一丝兴奋。
「二位女士，这是邻桌小哥哥给你们买的饮料，他说这个解辣。」
是两杯柠檬茶。
倩倩闻言给了我一个暧昧的眼神，难掩激动，「哪个小哥哥，帅不帅？」
服务员小姐姐微微俯身，压低声音，「最帅的那个，皮肤贼白五官超精致！」
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颀长的侧影，仪态极好，涮火锅的样子也赏心悦目。
倩倩用不怀好意地目光盯着我看，「行啊昕昕，我就说他在看你嘛——这么贴心的小帅哥都不得冲一波？」
本来吃火锅就吃出了一身的汗，这下我的脸更热了。
「要不我们还回去吧，都不认识……」
倩倩被我脸红的样子逗笑了，「别怂啊昕昕，这样吧，待会儿我去帮你要联系方式。」
「不行不行不行……」
我连连摆手。
看着倩倩东张西望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一颗心咚咚直跳，没等吃完就拉着她出了这家店。
4
一路上，倩倩都在嘲笑我怂的一批。
我却后知后觉想到了那只白狐。
它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回到家，我平复了下心情，进浴室准备洗个澡，洗去这一身的火锅味。
清洗完毕准备出去，却发现浴巾落在了卧室。
裸着身子站在花洒下，一时间进退不得。
反正是一个人住，直接走出去吧！
我慢慢旋开浴室门的把手，先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鉴定完毕，安全。
我双手环胸，不自在地迈开腿。
临到门前。
咔嗒——
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通体雪白的狐狸慢悠悠从房间里出来，嘴里还叼着我的浴巾。
白狐明显怔了一下，随后视线缓缓上移。
我的脸「唰——」一下通红。
真·坦诚相见。
四目相对，那对异瞳蓦然变得浓烈而深沉，似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我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抱着光溜溜的身体欲哭无泪。
「你……你是男是女？啊不对……是雌是雄啊？」
5
白狐没有说话，我却从它炙热而赤裸裸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
「咕咚——」
寂静的房间里，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而且突兀！
啊这这这。
看不出这只狐狸挺有做流氓的潜质！
一时脸上烧的厉害，我又羞又恼。
「你、你还不转过去！」
白狐如梦初醒般，仓皇地别开眼睛。
它丢下嘴里的粉红色浴巾，堪称狼狈地转过身，慌不择路地一头撞上半开的门。
矫健的白影跳上窗台，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狐狸也会害羞么？
我握着浴巾，傻愣在原地。
6
当晚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那只白狐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月白色的唐装松垮垮系在身上，如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像坠入人间的精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的异瞳里落入无限星光，漩涡一般，引人沉沦。
「姐姐，」他如此唤我，「……过来。」
我像是被蛊惑了心神，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少年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光影摇曳间，倒像是一场鹅毛大雪。
「我，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少年一愣，随后笑弯了眼。
「拿什么来换呢……姐姐，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我缩了下脑袋，「那要不算了……」
「呵……」
他叹息一声，下一瞬突然凑近，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近在咫尺。
尖利的牙齿轻轻咬上我的嘴唇，「坏姐姐……在我这里，可没有反悔两个字。」
7
我猛然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我悄悄舔了下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唇上似乎残留着一抹温度。
梦里的触感太过真实和清晰，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那个少年。
在脑海中搜索一圈，却找不到丝毫他存在过的痕迹。
哎想什么呢，我拍拍脑袋。
不过是一个旖旎的梦，还当真了不成？
8
今天是周末，不用过去公司，但关于我手上的一个方案，需要开视频向老板汇报。
老板姓陈，名副其实的商业女强人，走路带风的那种。
陈总对我颇为赏识，严格来说算不上汇报工作，倒像是她忙里偷闲给我「开小灶」。
「小曾，这个方案还有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你记下来……」
「好的陈总。」
我正抱着电脑打字，再抬头就看见屏幕里多出了一个人。
「……妈，我房间里那条粉红色的浴巾呢？」
少年推门进来，身上湿淋淋的，刚洗过澡的样子。
没穿上衣，八块腹肌一览无遗。
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是馋腹肌，而是因为，这人长得居然和我梦里的白狐少年一模一样！
陈总的神情一下温柔起来，对我笑了一下说，「抱歉，这是我儿子，我们稍微停一下。」
我表示理解，「陈总您先忙。」
陈总处理家事的空档，我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撞脸什么的，得压压惊。
同时竖起耳朵听电话那边的动静。
只见少年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妈，你这个员工怎么总对着我咽口水？」
9
屏幕里少年的脸和昨晚的梦境重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带着浓烈侵略性的吻。
我腾一下站起来，颊边浮上红霞。
「你、你不要瞎说啊，我只是口渴而已。」
少年挑眉看过来，我们隔着镜头，四目相对。
心脏瞬间跳的很快，我堪堪别开目光。
「……妈你听见没，她说看到我就口渴。」
他却不依不饶。
「陈慕你够了啊，小曾是我手下业务能力拔尖的，没大没小的乱讲话。」
陈总捞过一件白 T 甩在男孩身上，「……穿上衣服。」
陈慕低头一笑，依言套上 T 恤，额前碎发湿淋淋的还在滴水，莫名撩人。
「抱歉啦姐姐，我没有恶意的。」
「……没关系。」我慢吞吞重新坐下，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
陈总看了眼还没完善的方案，开始赶人，「你的浴巾可没在我这，去卧室找找看。」
「唉等等，」陈慕脚步一顿，「妈，后天我们学校有一场篮球赛，你不是一直想看你儿子打球吗，有空来看啊。」
奇怪，他说这话时，看着我做什么。
陈总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别妨碍你妈工作。」
10
和陈慕的第二次见面来的很快。
隔天下午，陈总把我叫到她办公室，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第一次面露难色。
「陈总，您有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是这样啊小曾，」陈总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你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嗯……去给我儿子的球赛捧捧场。」
「啊？」
女人抬手抚了下波浪长发，叹一口气道，「我下午有个紧急会议，实在走不开，但又答应了那小子……」
我有点为难，「可是我手头上还有工作……」
陈总被我逗笑了，「傻孩子，换成别人，提前下班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还犹豫上了。」
「把没做完的事情交接给其他人，放心去吧。」
陈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陈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临走前，陈总嘱咐道，「记得给他买瓶水，陈慕总抱怨别人都有女孩送水，就他没有。」
……
11
傍晚，C 大体育馆内，人声鼎沸。
比赛已经开始了，我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篮球场正中，陈慕的身影分外显眼。
那个 13 号少年，火红的球衣衬得肤色很白，接连进球引起观众席一片叫好。
中场休息，我想起老板的嘱咐，站起身想去给他买瓶水。
好巧不巧望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穿着 jk 制服，一蹦一跳到陈慕面前，送出手中的矿泉水。
离得远看不清陈慕的表情，他并没有接过那瓶水。
我脚下一停，敢情他说的「没人给他送水」，是他自己不要啊。
为什么拒绝……不喜欢喝那一种吗？
这样想着走到学生超市门口，看着冰柜里琳琅满目的饮料，犹豫不决。
买哪个好呢？
有主意了，我唤来收银员，「麻烦里面每一样给我来一瓶。」
……
12
我抱着一大箱子饮料，艰难地走向体育馆。
身上的职场穿搭没来得及换下，我行动颇为不便。
球场四周围了一圈观众，我艰难移动到外围，放下饮料，长舒一口气。
身旁传来一道女声，「这么多……不会是给陈慕买的吧？」
回头看去，是不久前给陈慕送水的那个女孩。
高马尾，大眼睛，jk 短裙把独属于学生的青春气息展现的淋漓尽致。
「是啊，」我轻声一笑，「他妈妈让我买的。」
女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度。
「骗谁呢？你认识陈慕他妈？」
我一头雾水，怎么感觉这姑娘对我有股敌意。
场上的少年听到这边的动静，和同伴说了句什么，迈开长腿走向人群。
「姐姐！」
陈慕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还有没擦去的汗水，青葱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我指了指脚下，「想喝哪一种，自己挑吧。」
陈慕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哑然失笑。
「这么大箱子怎么搬过来的，累不累？」
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有些不自在地把颊边碎发别到耳后，「还好，我……力气挺大的。」
陈慕笑了一下，低头挑了一会，拿出一瓶红色包装的矿泉水。
正是 jk 女孩送给他的那个牌子。
「……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
陈慕抬手抹了把汗，语调懒洋洋的。
「不是不喜欢。」
「……看人。」
13
全程被陈慕忽略的，那个漂亮姑娘，气的一跺脚，扭头走了。
周围有和陈慕相熟的男生暧昧地起哄，「慕哥铁树要开花咯！」
「这是哪个系的小学妹，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啊？」
小学妹？
完了，虽然我穿的是衬衫半身裙加高跟鞋，但扛不住长了一张娃娃脸，还是被误会了。
「不是，」我摆手解释，「我已经不上学了，是陈慕妈妈让我过来的。」
「Wow——」几个大男孩更兴奋了，「行啊慕哥，家长都见过了。」
「……」
我深感无力。
「滚开啊你们。」陈慕笑骂一句，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牵我。
我条件反射向后躲，陈慕垂眸一笑，换了方向，握着我的手腕向外走。
「慕哥，饮料落下了！」
陈慕没有回头，声线清朗，「麻烦送到我宿舍，不准偷喝！」
14
陈慕去换衣服了，我在更衣室门前等他。
篮球场遇到的那个姑娘，踩着小皮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我告诉你，别以为认识陈慕妈妈你就了不起了，咱们公平竞争！」
我瞬间失笑，「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啊，你敢说你不喜欢陈慕？」
女孩比我高出半个头，此刻正皱眉瞪着我。
「当然不——」
话没说完，我突然有点心虚。
好像……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咳，」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弄的有点脸红，「同学，你知道陈慕……可能不是人么？」
「啥？」
话题转变太大，女孩一下懵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是神经病，但他和我梦里的狐狸精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说……」
「你……神经病啊！」
女孩骂骂咧咧地走了。
15
「姐姐，造我的谣呢？」
陈慕身穿简单的白 T，黑色短裤，姿态闲散地倚在墙边。
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我一时间手忙脚乱。
「那啥，你球赛比完了，水我也送到了，就先走了。」
落荒而逃。
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少年的声音低哑而撩人。
「小没良心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明明没见过啊。
嗯……在梦里认识也算么？
一语成谶，当天回去，我又做梦了。
这次我竟然梦到了篮球场上，穿着 13 号球衣的男孩接连进球，赢得了阵阵喝彩。
我还是坐在白天的那个位置，距离太远，看不清场上队员的脸。
等我站起身想一探究竟，画面忽然清晰起来。
于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13 号球员的脖子上——安着一个狐狸脑袋！
就是那种……人的身体，狐狸的头。
……
又一次被吓醒，我欲哭无泪。
人的联想能力太恐怖了，这……就离谱啊！
16
我开始频繁在公司以外的地方遇到陈慕。
他笑得眉眼弯弯，「姐姐。」
我板着脸，「别叫我姐姐，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好吧，」少年答应的十分爽快，「……曾昕姐姐。」
算了随他去吧。
前些天出现在我眼前的白狐不翼而飞，或者说……陈慕代替了白狐。
晚上下班，又一次被陈慕跟踪，我忍无可忍。
「喂，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少年穿一件黑色连帽衫，静静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
「姐姐，这条路最近不太平。」
这倒是真的。
我今年刚大学毕业，手里没多少钱，也没有父母的帮助，只能租住在这个老旧小区。
离公司挺近，就是治安不太行。
「不用你管。」
我听见自己这么说，音色冷静而无情。
17
陈慕真的没再出现了。
我叹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工作的动力都少了几分。
我能看出陈慕对我有意思，虽然有些不舍，但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及时止损的好。
坐在我对面工位的倩倩探过头来，一脸八卦。
「昕昕，发啥呆呢？」
「是不是……在想那个小帅哥啊？」
倩倩嗓门大，我恨不能跳过去捂上她的嘴，「……闭嘴啊你！」
倩倩吐了吐舌头，依言放低音量。
「我要是你啊，早就从了，那可是陈总的儿子耶，嫁给他，亿万家产不是梦。」
「……」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试探着发问，「他不是人怎么办？动物，他万一是什么动物变的，是妖怪呢？」
倩倩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你仙侠剧看多了吧——」
「实话告诉你，就冲那张脸，不管他是啥变的，跟他吵架我都自己扇自己！」
……真没出息。
聊的正高兴时，一个同事拍了下我的肩膀。
「小曾，陈总找你。」
「……」
不会吧不会吧，上班摸鱼被发现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宽敞整洁的办公室内，我的老板陈总，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
「小曾，你怎么回事，最近工作不在状态啊？」
我一瞬间有些慌乱。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因为考了第二名，我妈声嘶力竭地冲我吼。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离开我们吗，都是因为你！」
指甲掐进手心，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
「抱歉陈总，我今晚加班。」
「小曾啊，你实话告诉我，」陈总忽然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是不是谈恋爱了？」
还没松上一口气，心里又咯噔一下，顿时联想到陈慕。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
老板的儿子，我可不敢下手。
陈总却是抛给我一个「我懂」的眼神，「年轻人啊，不用总是这么拼，我就没见过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主动要求加班的——」
「这样吧，」陈总大手一挥，「给你放一天假，去玩一玩，多笑一笑，一点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
我愣了好久，「……谢谢陈总。」
18
陈总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因为家庭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努力上进，不敢有一丝懈怠，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回到家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忽然想起中学时期风靡校园的一款武侠类网游——梦游江湖。
当时我跟风玩了几把，被我妈当场抓包，气的她直接砸了昂贵的电脑，骂我不求上进。
现在梦游江湖都研发出手游了，我摩拳擦掌，新注册了一个账号。
选择形象时，我盯着那个穿着古装的华服少年看了很久。
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回想，最终和之前的那个梦境里，白狐少年的模样相吻合。
一模一样的扮相。
只不过白狐少年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哪位？」
「是我，姐姐。」陈慕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进我的耳朵。
我奇怪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妈告诉我的，姐姐，要不要出来玩？」
「不去，」我拒绝的干净利落，「我在工作。」
「撒谎，我妈明明给你放了一天假。」
「……」
空气安静了一瞬，陈慕用诱哄的语气说，「带你体验真正的大学生活，姐姐，我在你家楼下。」
说罢挂了电话。
19
二十分钟后，陈慕见到了穿着背带裤和帆布鞋的我。
「我就知道姐姐会来。」
少年笑的十分得意。
好吧，我承认自己对「真正的大学生活」心动了。
陈慕上下打量我一眼，「这身打扮……」
我攥紧了手指，「不好看么？」
「好看，第一次见姐姐这样穿。」
陈慕眉眼间带上星星点点的笑意，「难怪他们上次把你误认为学妹。」
被他的笑容感染，我的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
「我们去哪里？」
——
陈慕带我去了电玩城。
他一口气买了一千块钱的游戏币，煞有其事地对我说，「可劲造，姐姐，玩不完就不回去了。」
刚开始我放不开，陈慕就手把手的教我，每一台机器该怎么用。
抓娃娃时我总是抓不到，陈慕专门找了网上的视频给我看，告诉我其中的窍门。
「一看就没少过来玩。」我调侃他。
他的回答却令我悄悄红了耳朵。
「不是，因为早就想带姐姐过来，做了好久的攻略。」
20
于是，整整一上午，从跳舞机到推币机，我们玩遍了整个电玩城。
午饭是去陈慕学校吃的黄焖鸡，等餐时，负责收银的大娘跟我咬耳朵。
「小伙子是这里的常客了，第一次见他带女孩过来。」
「找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有福气哦。」
我勾唇浅笑，戳戳身旁的陈慕，「听见没，夸你帅呢。」
自动忽略前半句。
陈慕一本正经道，「谢谢大娘，如果这么漂亮的女孩能答应做我女朋友，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
吃过饭，陈慕送我回去。
「谢谢你，今天玩的很开心。」
上楼前，我向这个一腔赤诚的少年道谢。
原来大学并不是只有枯燥的学业和劳累的兼职，还有无尽的欢闹和淋漓的笑声。
「口头感谢吗？」少年歪头看我。
我笑着与他对望，「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买来送给你。」
「不是那些，姐姐。」
陈慕直直盯着我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光影流动。
「考虑一下那个大娘的建议么？」
四目相对间，我错开目光，率先败下阵来。
「我、我先上去了，再见，你也早点回学校吧。」
21
我又一次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我这个病……复发的几率大不大？」
「抑郁症的复发率是比较高的，但只要你遵照医嘱，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是有可能完全治愈的。」
「……我知道了。」
「怎么，怕你男朋友发现？」
心理医生姓钟，从初中时期我妈受不了我爸的离开自杀，我被查出抑郁症起，一直是她陪伴在我身边。
比起医生，她对于我来说更像姐姐，或是一个无话不说的树洞。
「差不多吧，不过还不是男朋友。」
钟医生语重心长道，「昕昕，好的爱人是一剂良药，他会治疗你的伤口，包容你的所有。」
「嗯……我再想想。」
22
距离一起去电玩城已经过去一周了，陈慕又约过我几次，都被我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这天临时有份计划书要改，忙完再抬起头，天都黑透了。
不知不觉又加班了。
我在公司附近的小饭馆吃了些东西，步履匆匆地准备回去再过一遍计划书。
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今晚似乎格外安静。
直到我刻意放轻呼吸，隐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不对劲，有人跟着我。
到家还有一段距离，我咬了咬牙，瞄准了小区的方向，抬腿狂奔。
身后的人也跑起来，边跑还边喊。
「给、给老子站住！」
腥臭的酒味随风而来，我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喝醉酒出来发疯的醉汉。
咱也不知道一个醉鬼怎么还能跑的这么快，他脏兮兮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我的头发。
千钧一发的时刻，路边草丛里窜出一个白影，猛的扑向我身后。
是那只狐狸！
时隔多日，它又出现了！
而且不是幻觉，它第一次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有了交集。
23
矫健的白影扑倒了那名醉汉，尖利的前爪在男人脸上留下一道抓痕。
然后，我和醉汉两个人一起。
眼睁睁看着这只异瞳白狐，上演了一幕大变活人。
陈慕双手环在身前，嫣红的唇紧抿，投向我的目光带着点点怒气。
醉汉顾不上自己被划花的脸，指着陈慕背后没来得及收回的、毛发迎风飘动的尾巴，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姐姐，我说过，这条路不太平。」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么？」
我表情讪讪，「这不是工作上头了，没看表……」
陈慕冷哼一声，没说话。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路过这边，现在我都不一定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
「不是路过，」少年傲娇地一扬脑袋，「我每天都会等你安全到家了再回去。」
？！
「我以为上次之后，你不会再送我回家的。」
少年垂眸一笑，「姐姐的口是心非我领略的还少么，要是当真了，我们才不会有这么多交集。」
「……」说的也是。
「那啥，要上去我家喝杯水么？」
陈慕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要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就太不像话了。
少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吗？！」
我点点头，「喝完水就走哦。」
24
破旧的居民楼里，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楼道的声控灯坏很久了，每次我从这儿过都心里发毛。
现在身后多了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进门后，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递给陈慕，示意他随便坐。
他却盯着沙发一角，不动。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沙发角落里放着的，正是我的那条粉红色浴巾。
脑海中掠过一些令人脸红的回忆，我快步走过去，把浴巾收进了卧室。
陈慕却是低声一笑，莫名撩人。
「姐姐，你说巧不巧，我也有一条粉色的浴巾，看起来倒像情侣款呢。」
我老脸一红，「……是吗，你一个大男生用粉红色？」
「这有什么，」陈慕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觉得好看就买了。」
「……」
我轻咳一声，想起带他上来的目的，「要不要玩个游戏？」
陈慕一愣，「什么？」
「坦白局，」我挑眉看他，「用我的一个秘密，换你的。」
陈慕被勾起了兴趣，「来。」
「那我先来，你要有心理准备。」
少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姐姐说就是。」
我深吸一口气，「我……得过抑郁症。」
「初中那会儿。」
然后我紧盯着陈慕，唯恐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陈慕没有一丝嫌弃，甚至是没有惊讶。
他一脸认真地与我对视，「我知道，姐姐。」
？
我有说出去过吗？
陈慕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
少年眸中有光闪过，好像临时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现在要听我的……更准确点，要听狐狸的秘密吗？」
25
「其实，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姐姐。」
陈慕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严肃认真。
「八年前那家医院，我也在。」
「等等，」我绞尽脑汁又想了一遍，「还是没印象啊……」
陈慕的声音很轻，「那时，我白天以狐狸的样子陪伴你，夜晚化成人形。
「你对值班的小护士说漏了嘴，她们便以为你的病情加重，是得了……妄想症，强迫狐狸形态的我和你分开。」
少年的眼圈渐渐红了，声线艰涩。
「……后来你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就把那段时间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住过院。」
竟然是这样吗？
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听说，我却忽然感受到了难过。
「那为什么后来在我的梦里，你穿着古装，还是长头发？」
陈慕垂下漂亮的眼睛，「我是想借助姐姐喜欢的游戏角色，看能不能唤醒你的记忆，却是徒劳。」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给钟医生求证。
她听完我略带哽咽的叙述，叹了一口气，「你都想起来了啊。」
「那时候你跟魔怔了似的，说的煞有其事，什么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每天晚上都会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还说人生不是只有学习和考试——」
确实像是陈慕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医院根本就没有你描述的那个小男孩，你还非要说他是动物变的……」
和陈慕说的完全吻合。
我怎么也想不到，真相会让我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挂掉电话，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所以陈慕——」
我望着他，目光柔和仿若窗外倾泻的月光。
「错过这么多年，还要继续遗憾下去么？」
少年倾身过来，轻轻拥住我，声音很轻的在我耳边说。
「不会再错过了，姐姐。」
我回抱住他，眼泪到底是没忍住。
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我突然和那个小小的自己合二为一，感同身受。
26 番外 1 尾巴
和陈慕确立关系没多久，他就带我回家见了父母。
陈总，现在应该改口叫陈阿姨了，一脸姨母笑地看着我俩交握的双手。
「陈慕这小子，总算把小曾拐回家了。」
拐？
现在想想，陈总那段时间频繁给我放假，好像有点猫腻在里面。
敢情是留出时间让我和她儿子谈恋爱。
陈慕的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饭桌上，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陈慕可是狐狸精，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我摇摇头，十分诚实地回答他，「不怕的，叔叔。」
「为什么？」
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即使那些一起相处过的记忆不在了，但潜意识里，我还是会把他当成亲近的人。」
「所以从第一次在上班时看到一只狐狸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都没有一丝畏惧。」
陈慕因为我的话弯起了嘴角。
陈阿姨佯装恼怒，「你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不是，净问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
这个话题才算作罢。
当晚陈阿姨执意要我留宿，陈慕的房间给我睡，他被赶去了客房。
没想到熄灯之后，陈慕悄悄溜了进来。
「不行，」我义正言辞地拒绝，「阿姨说结婚前不能睡在一起。」
少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我。
好吧真拿他没办法。
「在这睡也行，你把尾巴变出来。」
陈慕挑眉，一副了然的模样，「想摸？」
我不说话，捂上脸，透过指缝看他。
陈慕倾身过来，嗓音低哑，「姐姐，我大学学的是金融……」
言下之意还是那句，不做亏本买卖。
我移开手，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陈慕眸光一暗，捉住我的双手按在头顶，炽热的吻随之而落。
「姐姐为什么不想想，我妈硬要留下你的目的……」
暧昧的灯光下，我红着脸想——
又没摸到……
27 陈慕番外
少时，因为贪玩，我时常化成狐狸四处乱跑。
每每被我妈，那个行事干练的女强人发现，都免不了一顿说教。
这天我路过一家医院的墙头，俯瞰地面时，对上了一双干净却忧郁的眼睛。
是个娃娃脸的小姑娘，皮肤很白，脸颊肉肉的，让人有想伸手去捏的冲动。
鬼使神差的，我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扬了扬爪子。
女孩一潭死水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我们的羁绊就此展开。
接触的久了，我了解到，小姑娘的父母离婚后，母亲一直过不了这个坎儿，总是冲孩子撒气。
直到有一天，这个女人自杀了，小小的曾昕坐在大片血泊里，颤着手指想拨打报警电话。
却因拿不稳手机，打了三次才接通。
母亲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常常会想，是不是如果自己足够用功，考出一个令其满意的好成绩，母亲就不会走。
我白天作为狐狸陪伴她，晚上化成人形潜入她的梦里。
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小姑娘的抑郁症才渐有起色。
而就在这时，出事了。
小曾昕说漏了嘴，对照顾她的小护士炫耀，自家小狗在夜晚会变成人，还会给她讲故事。
……好吧，狐狸幼时的体态特征不甚明显，医院里相熟的医生护士都知道我的存在，他们都把我当成了没人要的小流浪狗。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他每晚都来陪我说话呢！」
小曾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语气带着炫耀。
没有人相信她，他们以为小曾昕的病情加重，强迫我和她分开。
我被赶出医院，正巧碰到来抓我的父亲。
此时距离我来医院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父亲勃然大怒，动用了白狐一族的家法，打了我三十个板子。
并且取走了我在医院的那段记忆。
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和曾昕再也不会有交集。
巧就巧在，曾昕毕业后入职了我妈的公司，因为工作能力突出得到了我妈的赏识。
我那个巨爱看偶像剧的妈，磕起 CP 的样子，和她职场上叱咤风云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归还了我的记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思念的声音振聋发聩，我一刻也等不下去，化成狐形，像以前那样陪伴着她。
为了唤醒她的记忆，我扮成她上学时最喜欢的游戏里的形象，钻入她的梦中。
却是徒劳。
我开始不满足于这种形式的接触，想要以「人」的形态，了解她，靠近她。
我妈不愧是偶像剧的骨灰级爱好者，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我对曾昕的感情之浓烈。
于是故意给她放假，让她提前下班。
篮球场上，曾昕看向那个 jk 女孩的目光，带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羡慕。
我多了解她啊，她一定在想，原来大学生活还能这样过。
穿好看的裙子，看男孩子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和喜欢的人勇敢告白。
我悄悄萌生出一个想法。
拜托我妈给曾昕放一天的假，成功把她约了出来。
她在投篮机前跃跃欲试，第一次站上跳舞机，她显得手足无措。
提前做足了攻略，我一样一样教给她。
看她逐渐进入状态，越玩越嗨，我心里比她更高兴。
午饭带她去吃了黄焖鸡，是我大学吃了几年都不腻的一家店，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她。
点完单等餐时，收银的大娘对曾昕说，「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是你的福气哦。」
我礼貌谢过，又说，「如果她能做我的女朋友，那才是我的福气。」
这话是真的。
从八年前那个寂静的黑夜，我潜入这个女孩的梦境，给她讲童话故事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
我无比坚信，即使曾昕永远都记不起那段时光，我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