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死了,但是头七那天,她又回来了,她杀死了所有欺负她的人。
那些死者是我女儿的男朋友,还有他的一家人。
其中还有一个女的,原本是女儿的闺蜜。
1
一年前的早上。
我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我女儿在出租屋自杀。
在凌晨最黑的时刻。
她躺在浴缸里,决然地划开手腕,水都被染成血色。
她的男朋友通宵加班,直到早上回来才发现,立马报警、打 120,可一切都已经迟了。
我女儿成了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停尸房里等着我。
我哭,我喊,她都再也没有半点回应,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笑盈盈地对我撒娇:「妈妈。」
女儿的男朋友叫沈庆,第一次见是女儿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她满是开心地把他带回家,介绍给我认识:「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我们要一起去一线打拼。」
女儿向来是个很有规划的人,已经计划好赚钱买房再结婚生子,沈庆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离开的那天,我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女儿抱着我,跟我说:「妈妈,我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我当然相信她,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服输。
在学校从来都是第一名。
现在进入社会,肯定也不会甘于人后。
我只是告诉她:「万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实在不行,可以回家啊,妈能养你一辈子。」
「好啊,我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啃老。」
她就笑,笑得眉眼弯弯,甜得像是蜜糖抹在心头。
「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沫。」
上车前。
沈庆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到的时候,他就跪在我跟前,使劲地扇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小沫,对不起……」
2
我才知道我女儿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从大学就有了。
只是一直瞒着我,在我跟前装开心装没心没肺。
来一线城市后,因为工作压力还有跟同事相处不是很愉快,她的抑郁症也越来越严重。
沈庆带她去看了好多次精神科医生,也开了很多药,可最终还是没能避免这个可怕的结果。
沈庆是个好孩子,即便女儿没有了,他也愿意照顾我,关心我,甚至还说会代替女儿给我养老送终,就连女儿的丧事都是他在打理。
我们家的人都说他是个好孩子,这年头,这么重情重义的男孩子不多了,让我也别恨他。
我恨什么啊,我当妈的都不知道自己女儿抑郁症,又怎么有脸皮去恨一个愿意任劳任怨伺候我的男孩子,何况他还把他一家子人都叫来了,说是热闹点我能开心点。
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自从女儿走后我就没笑过,整夜整夜地失眠,全靠大量安眠药苟活。
他爸他妈都是很好的人,特别是他妈妈,第一次见面就抓紧我的手,泪眼朦胧地说心疼我,说以后把我当成自家妹妹。
这大半年来,她亲力亲为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就连吃药,她也时刻监督着,给我端热开水。
对于他们一家子,我是很感激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
其实从女儿头七开始,我们这个家就已经有点不对劲。
沈庆说我是悲伤过度,所以才会总是胡思乱想,但我很肯定,是我女儿,她没有走,她回来了。
就在那天半夜。
失眠的我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起床去查看。
大门果真是开着的。
门外路灯幽幽,女儿就站在路灯下,幽幽地望着我,缓缓地抬起手示意我过去。
「阿姨?」
沈庆一喊我,我就回头,再转过来发现女儿不见了。
我跟他说,他脸色发沉,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是思念女儿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医生说这完全有可能,很多失独家庭都会产生这种错觉,就是认定自己的孩子还没离开,甚至还会选择性遗忘孩子死亡的事实,这是人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医生给我开了药,让我节哀顺便,不要沉浸在过去。
不是我想沉浸在过去。
是我哪还有未来啊,我最爱的两个人都走了。
丈夫……
女儿……
真的幸亏有沈庆,要不然我肯定撑不到现在。
警察局里我泣不成声。
那个神情高冷,眼中却有同情的女警递过一张纸巾,柔声说:「重点说说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吧,他们一家四口怎么会死了?」
3
「我一向睡得很沉。」
「你不是失眠吗?」
「嗯,但是我每晚都会吃好几颗安眠药,昨晚也一样,沈庆的妈妈端着温水,看着我把药吃完后,扶着我上床,还给我掖了掖被子,这才起身离开我的房间。」
「夜晚真的很静啊,如果你们在我的卧室待过就知道了,特别 像个活人墓,人躺在里面是听不到声音的。」
我喝了杯温开水,自从女儿走后,我只喝温开水,养生嘛,最多就是往里加点枸杞。
女警把本子递过来,给我看一眼确定供词没问题,让我在上面签字。
签完后我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我想替沈庆他们一家子收尸,毕竟他们全都死绝了。」
女警盯着我,好一会才说:「还需要等等,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你也还不能走。」
常规扣留二十四小时。
我理解的,乖乖地回到拘留室,安静地等待。
这里面空调挺凉的。
女儿穿过铁栏杆,坐到我身旁,笑容依旧灿烂:「妈,事情全都搞定了,我是不是棒棒的咧?」
「当然咯。」
「我的女儿,一贯都是棒棒的,一直都是。」
我笑着抱住她。
女儿的身体有点凉,没有一丁点活人的温度。
但我不在意。
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也会像她这样变得没有温度。
4
两个小时后,我再次被提审,这次女警表情很严肃。
桌子上摆着十几瓶药。
她问我,知不知道这些药都是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
有些是我天天都在吃的安眠药跟维持情绪稳定的药物,总的来说就是能让我吃好睡好。
有些应该是沈庆妈妈的高血压类药物,我之前在沈庆妈妈房间里有看过,另外的就不知道了。
「这些药里都检出同一种精神类药品成分,过量服用可以导致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幻听。」
女警盯着我,一字一句:「是你下的药。」
「怎么会?」
我瞪大了眼睛:「沈庆他们一家人对我那么好,我干嘛要给他们下毒,对我又没好什么好处。」
「因为你知道是他们害死了你的女儿。」
女警给我看了一段视频。
是我的女儿,赤身裸体地被沈庆按在身下凌辱。
她挣扎惨叫。
沈庆笑得跟只鬼一样,说着极其恶毒流氓的话。
「这是……」
我满眼震惊,不敢置信地盯着视频中的画面。
「你女儿不是因为抑郁自杀,而是被她男朋友家暴,甚至被逼着去接客,所以才会自寻短见。」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冲着女警怒吼:「不会有这种事。」
她冷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就这么看着,仿佛在观察着垂死挣扎的猎物。
「不可能的,我……我真是个不尽职的母亲,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把沈庆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当成亲儿子对待。」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崩溃了,捂着脸泣不成声。
女警没有再问,而是让我坐在审讯室里冷静。
她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说话声能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他们在讨论这件案子。
这里面最诡异的地方,是那一家人在自相残杀。
早上的时候。
他们接到的是我的报警电话,推门进去满地尸体。
其中沈庆赤身裸体下身被砍烂,而砍他的那个人就是我女儿的闺蜜,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搞在一起,就连他的父母也是拿着刀挥向彼此。
血腥味布满整间别墅。
我躲在卧室的角落里,拿着手机蜷缩着瑟瑟发抖。
警察把我带回来的,一杯温开水下肚,我说了所知道的一切,但显然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5
女警又进来了,递给我那些人的尸检报告。
沈庆一家人身体里都检出那种精神类药物成分,而且含量不低,足以导致他们出现幻觉。
警方在怀疑是我下药,是我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药到底怎么回事,我每天也在吃,我甚至不知道这些视频……」
说到这里,我哽咽着实在是说不下去,可还是硬撑着:「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想知道真相。」
「我们在查。」
女警给我倒了杯温开水,沉默着坐在我面前。
许久……
递过来一张纸巾:「你说你女儿没有走是怎么回事?」
「你相信有鬼吗?」
我直视着女警,她脸色一沉:「你说说看。」
其实头七那天,我女儿真的回来了。
从那一晚,我就经常能看到她在家里游荡。
时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大半夜的时候,哼着我小时候哄她睡觉的那首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说重点。」
女警打断了我。
「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很欢喜,我走过去跟她说话,她笑着对我说,妈,我来等你一起走,要不然我怕黑。」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缠着我撒娇噘着嘴让我陪她。
但是沈庆不一样。
他很害怕,每次看到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都脸色发青。
我挺疑惑,怎么会害怕呢,他那么爱小沫。
「他确实应该害怕。」
女警应了一句,见到我看向她,唇抿了抿:「你继续说,昨晚你睡觉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就跟往常一样,我们一起吃了晚餐,看了会电视聊聊天,然后沈庆妈妈就扶着我回房,给我端温开水,看着我吃药。」
女警叫人过来给我抽血,说是要拿去化验。
我安静且顺从。
她又问我:「睡着之后,你就没再醒来吗?」
「嗯,我是早上天都大亮了才醒来的,一推开门,地上全都是血,门上还有血手印,楼下的客厅横七竖八都是他们的尸体,我当时还以为遭贼,遇上手段凶残的入室抢劫犯。」
回忆起那一幕,我已经恐惧到浑身发颤。
女警就安静地盯着我。
半个来小时?
我的血液报告出来了,确实含有那种精神类药物。
这种药物是管控品。
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就算是医生想开,手续也很麻烦。
6
他们很快查出来,沈庆买过这种药。
而且是一年半前就买了。
我女儿的尸检报告里也发现过这种精神类药物。
不过成分很弱,加上女儿因为抑郁症也有在服用精神类药物,所以在当时并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现在两案并查,警方才注意到女儿血检报告不正常。
「我女儿是被逼死的吗?」
「这是谋杀。」
女警再一次坐在我跟前,拿出一份聊天记录。
是沈庆跟女儿闺蜜的。
哦对。
到了现在,她应该有个名字,叫王恬。
「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我跟你讲,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蓝小沫再不死,你就别想再跟我好了。」
这是王恬发给沈庆的,在一年半前。
沈庆则是苦苦哀求,说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已经买了药,还说只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能杀死蓝小沫这个蠢货的同时还能获得我的信任,把我家的财产拿到手。
母女俩都有抑郁症,都选在凌晨最黑的时刻割脉自杀。
谁能想到是被下药?
无非是想着做母亲的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失去女儿的打击,选择用这种不堪的方式去找女儿,到时候我们家的财产就全都是他的。
「你看过这份聊天记录吗?」
「没有。」
我怎么可能看过,这份聊天记录是在沈庆的手机里。
「假如你看过呢?」
女警盯着我,突然一字一顿地问了这么一句。
7
根据警方的推论,我是早就知道女儿被谋杀,所以假意把沈庆当成亲儿子,还把他们一家人都接过来。
药是有问题的。
我应该有所察觉,所以暗中把药都掉了包,再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告诉沈庆他们,别墅有鬼,我女儿回来了,是要回来报仇。
药物加上心理暗示的作用,沈庆他们一家子就极有可能出现可怕的幻觉,导致他们自相残杀。
「这怎么可能?」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推论谁信?
女警皱了皱眉头,倒是也没有多说,起身把我跟前的温开水给接满,再递过来。
我喝了口水缓了缓情绪,望着女警说出我的推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女儿在报仇?」
女儿死不瞑目,对沈庆一家子还有她闺蜜肯定恨之入骨,头七那天,她就是要回来报仇的。
那一晚上。
她站在路灯下朝我招手,是想让我帮她。
可后来她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再找我,而是偷偷地把沈庆下的那些药,以牙还牙到他们的身上,最后再通过吓唬他们的方式,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又喝了口水,声音淡淡:「昨晚正好是七月十四,按照我们的传统来说,报完仇的鬼才能回到地府,安心地等待下一次轮回。」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之所以见到你的女儿,是药物的影响,你产生的幻觉。」
「是么?」
「那他们为什么会死?」
我望着女警,唇角缓缓地一点点往上扬。
8
她当然答不出来。
那帮畜生不如的东西自相残杀是铁一样的证据。
我全程都在卧室里。
一整个晚上,我都睡得很沉很香,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还叫来精神科医生。
我做了精神鉴定,被诊断为创伤后遗症。
有幻觉幻听症状,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无法接受女儿离世的事实,坚定地认为女儿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比如是鬼,或者是其他。
女警再一次坐到我跟前时,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
让我重复昨晚发生了什么。
真的没什么好说了,无非就是一起吃晚饭,然后看电视聊天,之后沈庆的妈妈把我送回房间,看着我吃完药睡下后才转身离开。
「你不是说你能看见你女儿吗?你帮我问问她,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警盯着我突然加重语气,我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身后,女儿就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望着我:「妈,那要不然就告诉她呗。」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昨晚上,我女儿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沉沉入睡。
她在屋里飘荡着,最后进了她的闺房,就站在床边看着沈庆跟曾经最好闺蜜赤条条地滚到一起。
不只是如此。
他们还在我女儿的床上做着那种不堪入目的事情。
就在他们做得兴起的时候。
王恬看到了我女儿,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
她的惨叫声很激烈。
当然,我是听不到的,我的卧室隔音真的太好。
「然后呢?」
「你女儿杀了他们?」
9
「没有。」
我摇摇头,对上女警那犀利的眼神:「她只是站在那,就已经能把他们吓得够呛。」
王恬在惨叫声中被沈庆重重地推开,狼狈地滚下床,两个人像狗一样跪在我女儿跟前,求着我女儿原谅他们的残忍跟无耻。
这怎么能原谅啊?
我女儿露出阴渗渗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沈庆突然爆发,揪住王恬的头发,把她使劲地往地上撞,说是王恬这个贱人勾引的他。
当时整个卧室都是「砰砰」声夹杂着惨烈的哭叫声。
他爸妈冲上楼,看到这一幕,赶紧把沈庆拉开,王恬就趁机跑下楼,没想到不是逃跑,而是拿着砍骨刀再次冲上楼砍向沈庆。
血一下狂飙出来。
他们尖叫着拉架,他爸直接把王恬按在地上。
他妈妈一下骑在王恬的身上,揪着她的头发,像她儿子一样抓着她的头使劲往地上砸。
整个场面极其混乱。
也就在这时候,沈庆的爸爸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看到了窗户上的我女儿。
她站在阳台那里,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咧嘴笑。
这一幕她看得很开心。
沈庆他妈妈也看过来,当场面色发青浑身发软。
王恬借此机会挣脱。
她再次拎起砍骨刀,狠狠地劈向所有欺负她的人。
沈庆他们一家三口手无利器,只能仓皇而逃。
从楼上到楼下。
血流了一地,沈庆的爸爸冲去厨房拿刀出来。
王恬正在砍他老婆孩子。
一刀。
两刀。
沈庆的下半身被砍得稀烂,整个人早已经没了动静。
倒是他妈还能惨叫。
王恬的刀子就跟着挥了过去,他爸也在这时冲过来,两个人扭打到一起,刀子也落在地上。
他妈拿起刀,挣扎着起身冲过来举起就砍。
可是她砍错了人。
一刀砍在她老公的颈部大动脉上,血直接喷她一脸。
她老公转头看向她,身体缓缓地倒在地上,死的那一刻,眼中还透着不敢置信的恐惧。
10
「你杀了我老公!」
「你杀了我老公!」
沈庆他妈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朝着王恬扑过去。
她们浑身都是血。
你们也看到了,抓着彼此眼睛瞪得滚圆还透着仇恨。
我说完了。
女警久久沉默。
我靠着椅背望着她,不信我也没办法了。
女警还是出去了。
不过出去前,她把我跟前的水杯接满了温开水。
「谢谢。」
我正好口渴了。
门一关,审讯室里就变得异常地安静。
我喝着水望向女儿。
她在冲我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我:「妈妈,你猜那个大镜子后面是什么?」
「是警察。」
「他们在那后面,正在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望向那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我的脸,却没有女儿的身影。
她是鬼。
鬼是不会在镜子里出现的。
我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喝完了,等了许久,门才再次打开。
女警再一次坐下来,让我再看一下供词有没有错漏,没有的话,签字后我就可以离开了。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那一家子在昨晚,确确实实是自相残杀而亡。
从警局出来刚好是正午,阳光真灿烂啊,刺眼得让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低头躲避那炙热。
沈庆死了,全都死绝了,停尸房跟这外头格格不入。
很冰很冷。
我站在沈庆跟前,打量着他被刀砍得稀烂的脸,唇角缓缓上扬,勾出一抹满意的笑。
11
我是一名女警。
今早上接到报案,事主说他们家死了人。
我们赶到的时候,客厅的地上横躺着四具尸体,楼上楼下全都是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找到了报警的人,她蜷缩在卧室的角落瑟瑟发抖。
在一年前,我 见过她,当时我还在实习,她来报案,哭着跪在我们所长面前,说她的女儿一定不会自杀,是被谋杀。
但在证据面前她还是走了。
听说她的女儿是自杀身亡,而她的丈夫在几年前,也因为一场车祸离世,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听着挺难过的,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审讯室里。
我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让她讲完整个过程。
她说她不知道女儿是被谋杀。
但当时她明明很肯定地说她的女儿就是被谋杀。
她还说待死者之一的沈庆亲如儿子,甚至还说害死她女儿的一家子对她极好,她充满了感激。
说实话,这件案子有漏洞,她说的供词也有一些漏洞。
可我们找不到证据,管控药是死者之一的沈庆买的,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她是知情者。
而且那一家人是自相残杀。
所有的证据,都在告诉所有人,这件事跟她无关。
我们办案讲证据。
所以拘押二十四小时后,我们也只能按程序把她放了。
虽然案件就此了结,但我还是找重新调查自杀事件的同事,再次了解她女儿的死因。
12
一个多月后。
我在她家别墅的花园里,再一次见到了她。
她坐在摇椅上,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很温柔地望着我,问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把卷宗递给她:「你女儿已经确定是被谋杀。」
她再次笑了,很温柔的笑。
没有难过,没有忧伤,也没有我之前见过的绝望,有的是释然,她还给我倒了杯茶,说辛苦了,还感谢我亲自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根本没有看卷宗,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个结果。
我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女儿是被谋杀?」
她盈盈笑望着我。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在她的脸上依旧能看到曾经的柔美,只是在这一刻透着一种倔强。
我轻声问她:「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女儿告诉我的啊。」
她又笑了,望向我的身侧,仿佛那里就站着她女儿。
我离开的时候。
她正望着跟前,还伸出手,仿佛在抚摸着谁。
我问过医生。
医生说创伤后遗症的患者通常都会产生幻听甚至幻觉,她还依旧觉得女儿还活着。
我挺难过的,本来打算去看她,但又新接个案子。
结果没几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她寄来的一封绝笔信。
13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跟我的女儿去找我的丈夫,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答案,无关证据,只有事实的答案。
曾经我也很想知道,我了解这种心情,所以我告诉你吧,他们一家子人真的是互相残杀。
就像我的女儿。
她也是自己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任由血盈满浴缸。
但在证据之外呢?
那天我走出警局的时候,天真的好蓝啊,一点云都没有呢,阳光热烈得像是要把人烤熟。
停尸房就很冷。
我领了那几个畜生的尸体,送去火化后,把他们的骨灰跟黑狗血拌了拌,然后放在那样热烈的阳光下,狠狠地晒了四十九天。
再然后,我把他们全都冲进了下水道,让他们永不超生。
是不是很残忍?
我也觉得残忍,但是我的女儿啊,她才二十五岁,她本该幸福地结婚生子,我是要当姥姥的,是要帮女儿带孩子颐养天年的。
可这些畜生为了钱,竟然那么残忍地对待她。
我是个村妇,只懂什么叫做以牙还牙,欺负我女儿的人,我得要他们千倍百倍地全都还回来,所以在证据之外,我做了什么呢?
这得从我女儿自杀的那天说起,就在那天早上,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省城一趟。
我坐在审讯室里听着他们说我的女儿自杀了,他们还说我女儿有抑郁症,一直在吃药,抑郁症的人是会自杀的,这并不是特例。
我在停尸房见到我的女儿,她脸色惨白,手腕上的刀痕深可见骨,已经没有了气息,不能再见到我就笑,不能再搂着我撒娇,更永远都不会再喊我妈妈说她爱我。
沈庆这畜生就跪在我跟前,使劲地扇着自己的脸。
他演得可真逼真啊,还腆着个脸凑上来说要给我当亲儿子。
还有那个贱人还拉着我的手,说她是我女儿最好的闺蜜,以后也会把我当亲妈般孝顺。
真好啊,女儿走了,多了一儿一女,还有那两个不要脸的老畜生,说把我当成亲妹子。
他们来的第一天,我亲自去接,看着他们看我们家别墅那眼神,像饿鬼对食物一样的贪婪,盖都盖不住。
不就是想要财产吗?
我给你们啊,反正你们又没有命花。
14
我是个农妇,我爸是村里有名的郎中,我从小就跟着他耳濡目染,那些什么精神类药物,哪里比得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用。
沈庆他妈又最会装,嘴上说是来照顾我,一日三餐却都是我在打理,当然,我也乐意至极,天天都给他们煲他们爱喝的中药汤。
日复一日,我跟他们处得越来越好,特别是王恬。
我经常拉着她的手,当着那一家子的面说她越来越像我的女儿,不但把女儿的闺房让给她住,还经常替她梳起跟女儿一样的高马尾。
日常更是多说女儿的事,还让她用女儿的语气说话,甚至一些表情啊动作都让她学。
为了讨好我,王恬可谓是言听计从,即便是背后骂我精神病。
人对着镜子越久,就越不清楚谁到底才是镜子里的人,王恬就属于这种越来越迷糊的状态。
直到那天。
我站在楼上喊她:「小沫。」
「哎!」
她应得那么理所当然,当时沈庆脸色一下就变了。
「妈,你醒啦。」
王恬软软糯糯地喊着我,脸上笑容故意模仿我女儿。
「嗯,你来我房间一下。」
我假装没看到沈庆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转身的刹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复仇的日子更近了。
王恬乖巧得很,我把她摁坐在镜子前,她很紧张:「妈,你要干什么?」
「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件特别好的礼物。」
「嗯?」
她期期艾艾地闭上眼睛的刹那,我拿出沾了黑墨的针,迅速在她的唇角位置狠狠扎下。
「啊!」
她惨叫着蹦起身:「你干什么?」
这一刻。
她的脸透着狰狞,像只鬼一样要把我给吞了。
15
「你不是一直想当小沫吗?我已经把小沫的魂点到你的身体里,从现在起你就是小沫了。」
我冲她笑,压低的声音透着阴渗渗的残忍。
镜子里的她扎着跟我女儿一样的高马尾,唇角还多了一枚黑痣,跟我女儿的一模一样。
「疯子,你是疯子!」
王恬尖叫着冲出了屋,冲向楼下去找沈庆。
我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
沈庆正在抱着她,压低着声,不停地说着什么话。
「你们在干什么?」
我一问,沈庆立马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王恬。
「啊!」
王恬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狼狈得像见不得光的下水道老鼠,望向沈庆的眼神尽是幽怨。
「阿姨,是她哭着就突然扑进我的怀里。」
沈庆着急慌忙地解释。
「她是我女儿,扑进你的怀里怎么了?」
我训斥着沈庆,过去扶起王恬。
沈庆一脸错愕,我脸色愈发不好:「敢再欺负我女儿,你还有你全家都滚出我屋子。」
我的女儿谁都不能欺负,包括这个比我儿子还亲的人。
王恬几分钟前还满脸恐惧,现在透出了欣喜,搂着我的手臂,瞪着沈庆狐假虎威:「就是咯,当着我妈的面居然还敢推我。」
「我刚才只是错手,我怎么会推你呢?」
沈庆像只狗一样地凑过来赔着笑,但我没理他,拉着王恬回房,问她沈庆待她怎么样?
16
王恬还在气头上,跟我抱怨说沈庆对她怎么个不好。
从吃饭没给她剥虾到刚才推的那一下,语气中充满了嫌弃,还有各种长期累积下来的怨气,甚至还冲口而出:「要不是看他……」
话就这么生生顿住。
我笑盈盈地望着她:「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妈,我以后就只有你最亲了。」
她亲热地望着我的手撒娇,唇角刚点的痣透着讽刺。
「我当然是你最亲的人,既然你这么不满意沈庆,不如我让他们走吧,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明显地透出一丝犹豫。
「怎么了?」
「你该不会爱上沈庆了吧?」
我眉头一拧,她顿时就慌了,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喜欢沈庆,甚至冲口而出说她有喜欢的人。
说完眼中透出慌张。
我假装没看到,满是欣喜地问那个人是谁。
她打开手机给我看。
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
她说这男孩叫史然,是她大学校友,只是大学毕业后俩人就再也没见过。
我笑盈盈地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找机会去见他啊,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沈庆那一大家子人都给赶走,免得在这碍眼。」
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但是让我别说,由她来说。
还找了个特别好的理由。
说沈庆刚没了小沫,突然这么让他离开会让他受不了。
我答应了,这事交给她去办。
王恬很开心,拍着胸脯跟我说一定会办好。
17
她是怎么办的呢?
我想那个管控药被掉包,应该就是她动的手脚。
有些人看到钱就会像恶鬼看到食物一样地往上扑,王恬显然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并不满足于跟沈庆他们一大家子分一杯羹。
可笑的是沈庆还以为王恬多爱她,还跟她密谋怎么下药让我自杀,殊不知这个女人早就有了异心。
她想摆脱沈庆,又怕沈庆把他们合谋杀我女儿的事情曝光,所以就想让他们一家子全都变成精神病,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都是丧尽天良的畜生,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那些管控类药物加上我的汤,沈庆一家子人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也就在我面前才强忍着,有次沈庆的妈半边脸红肿,上面还有手掌印,居然跟我说是上火,牙龈肿痛造成的。
我假装信了,还贴心地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去看牙医。
还有王恬。
她虽然没吃那些管控药,但天天都在喝我的汤。
越来越看不顺眼沈庆。
我知道她很不耐烦,盯着沈庆的眼中透着阴冷。
时间终于到了。
农历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就在那个餐桌上。
我给他们都盛了汤,看着他们喝完之后才跟他们说:「沈庆,明早上你就带你爸妈回去吧。」
他们一脸错愕,还有王恬,使劲朝我使眼色。
18
她是想通过药物把沈庆一家人都给逼疯的,结果我打乱了她的节奏,她怕他们合谋害死我女儿的事情被曝光,神情中还透着慌张。
「为什么?阿姨,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吗?」
沈庆也一样慌,他怕的是被我赶走后得不到我的财产。
他妈妈凑过来握住我的手:「妹子,我们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尽管说,我们都会改,可千万别说什么让我们走的话,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活?」
「我不是一个人啊,我还有女儿。」
我握住王恬的手。
他们望向王恬的神色各异,特别是沈庆,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却又生生忍着。
「我想过了,你们都是外人,在这待久了也不好,让人说闲话,会坏了我女儿的名声。」
我笑着拍了拍王恬的手背,跟她说:「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好赶沈庆他们走,那就让我来说吧,等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再联系史然,让他过来玩几天,妈也好替你把把关。」
「不是,妈,我没有说要赶沈庆他们走。」
王恬还想要解释。
我拍着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转头看向沈庆:「你们明早就走吧,别让我赶人。」
「阿姨……」
「不用说了,好聚好散吧。」
我打断沈庆的话,起身回房,然后把门反锁。
那一晚真的很激烈。
我的卧室隔音那么好,都能听到他们的争吵还有惨叫。
19
沈庆质问王恬,是不是又跟史然勾搭上了。
王恬说没有。
沈庆显然是不信的,因为我听到王恬的惨叫。
他们在打架。
王恬最先拿刀子吧,总之最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真的没有杀他们。
我煮的汤也没有毒,只是喝多了会上火,脾气暴躁。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犯法了,但这都不重要了,我终于能陪着我女儿去找我的丈夫了。
信终于看完。
我久久缓不过气,反应过来后就去了那栋别墅。
还是那个花园。
还是那张躺椅。
她坐在上面,唇角噙着笑,只是没了气息。
法医确认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
我们还发现了遗属,上面详细标注她所有财产,要全部捐赠给省孤儿院,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跟她丈夫还有女儿合葬在一起。
我帮忙处理的后事,选墓碑照的时候,我选了一张全家福,是她跟她丈夫靠站在一起,他们的女儿站在中间,都笑得很甜很甜……
– 完 –
□ 溏心小肉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