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试睡员

我找了一份来钱非常快的工作——凶宅试睡员。

倒不是胆子大，是真的给钱多。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找工作，送美男……鬼啊啊啊啊啊！

美男鬼凑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

谢邀，人在凶宅，准备献身了。

1.

起初我到宅子里的时候并没有在意，我按照约定安装摄像头、收拾房间，睡觉一条龙。

但是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一声「吱吱扭扭」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开门关门。

听村里人说今晚有大暴雨，我想看看是不是窗子没有关，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背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我心脏蓦然停顿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往外面探了探头，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噼里啪啦掉的黄豆大小的雨点。

大概是我眼花了，毕竟无神论者也有胆小的时候。

第一次做这行，不会这么倒霉的。

我长呼一口气，仔细地关上窗户。

一转头却对上一双黝黑的瞳孔。

「你是在找我吗？」

「啊！！！！咳咳——」

不好意思，喊的时间太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你没事吧？」男人伸手，想要帮我顺顺气。

吓得我连连后退，两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床上。

对方留着短发，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踩着一双样式很奇怪的布鞋。

样子白白净净，说话声音也很温和，略带一丝熟悉感，但是却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第一反应是想起了这个宅子的传闻。

传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军阀的别院。

军阀看上了一个戏子，戏子不愿意，于是就被军阀囚禁在了这个宅子里。

戏子不甘受辱，服毒自杀。

后来这里就成了传闻中的凶宅。

我之前还在想，民国军火动荡，能嫁给军阀，避免颠沛流离，是一件大好事。

为什么还要上吊自杀。

感情……这个戏子是男的啊！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了。

但现在说这些，似乎不合适，我怯怯开口，「大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烧给您，求求您放我一马。」

我蜷缩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腿，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啊！好大哥！」

谁知我还没有说完，男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我只是路过这里，以为这里没人，就想着进来避避雨。」男人笑眯眯地说着。

该说不说，这个人确实是挺好看的，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伴随着恐惧感，说来也奇怪。

但谁半夜十一二点不睡觉，会路过一个凶宅？

许是看出了我的抗拒，男人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看，我能抓住你，而且我的手也是热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胳膊上修长白净的手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到底还是没有禁住诱惑，伸手触碰了一下。

一种安心感，从心底蔓延。

奇怪……

指尖温热的手感，确实挺好摸……不是，确实挺像个人。

再仔细看一眼，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散发的寒气难道是雨水的雾？

我试探着从上到下的打量，一边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边做好随时往外跑的准备。

「那你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我佯装不经意地去询问。

男人却很痛快地挽起了袖子，露出衣服里面的 logo，是当下最流行的一个高奢品牌。

「我本来是准备来这里拍一个民国风的短视频，谁知道天公不作美。」他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淮，是一名网红。」

2.

网红不都是蛇精锥子脸吗？

我上下审视了一遍，这种小白脸形象做网红一定不红，怪不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我伸手和他击了个掌，「我叫徐卿卿，是名凶宅试睡员。」

「是那种在凶宅生活二十四小时，需要半夜探索房子的试睡员吗？」

江淮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在说——你这种胆子也能做凶宅试睡员？

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但我没有证据。

讲道理，我都还没有嘲笑他这个小白脸去做网红，他嘲讽我的胆子做什么？

但是现在差不多也快半夜十二点了，外面也还下着雨，我把他赶出去也不合适。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看他长得帅。

这个世界总是对好看的人多两分温柔。

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实打实的颜狗。

「我的背包里有食物和毛巾，你先擦一擦，我去录一下房间的视频。」

「就这么让我住下来了？」江淮轻笑，似乎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呵呵，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翻个白眼，掏出来手机，打开录像，开始干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急促，地上堆积的雨水差不多都快有小腿那么深。

这是下了多久，怎么会堆积这么多的雨？

我忍不住吐槽，又不得不挽起裤腿，开始趟着水行走。

走着走着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江淮的鞋子好像是……干的？

但是刚刚因为害怕，我并没有仔细观察。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反正今天晚上过去，就能离开了，不要害怕。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发育未完全的小胆子。

强撑着一股劲儿飞快地在院子各个房间转了转，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灵异的事情。

我回到了我要住的房间之后，江淮已经盘腿坐在了床上，正在跟和尚似的打坐。

他湿淋淋的外衫被挂在一边，下面放着他的鞋子。

是干的。

我本来放下的心又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我眼神飘忽，努力装出一副随意的模样：「江淮，你会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江淮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或许是看见我还在等，他还是开口说道：「自强民主，和谐友善……」

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后面呢？」我迫不及待地开口。

江淮的脸色更难堪了，黑着脸，咬牙切齿：「说实话，你自己会背后面吗？」

「……睡吧。」

真正的勇士，敢于向自己的弱点低头。

毕竟是多了一个外人，我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心想着，他明天就走了，只是躲雨的。

江淮盘腿坐了一晚上，外面的雨也下了一晚上。

到凌晨四点左右，外面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有些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你看着年纪不大，不好好上学，为什么非要做这个职业。」江淮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一晚上没睡。

我索性也坐起来，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

大概是一晚上没睡的缘故，我的脑子有些混沌。

为什么要做凶宅试睡员呢？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原因，「我贷款上的大学，现在大学毕业了，要回家了，所以就想找个来钱快的工作先把贷款还上。」

「是吗？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江淮又问。

我愣了一下，答案就在嘴边，我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而且越是深想，我就越是觉得困。

好困啊，睁不开眼睛了。

3.

就在我差点儿昏睡过去的时候，江淮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一下就让我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我错愕地抬头，防备地望着他。

「有一只虫子。」他淡淡一笑。

像是为了证明他没有说假话似的，他伸开了手掌心，一只小虫子在里面不停地扑腾。

「我希望你下次看见虫子的时候，能礼貌且友好的去提醒别人，而不是用你的牛劲儿毫无征兆地给人耍一套降龙十八掌。」

江淮：「……」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江淮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助理打来的。

「接我的人就在宅子外面不远处，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江淮看向我，并非询问。

他穿上了已经晒干的长衫，又是一个国风美少年。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

暴雨天气多灾难，冒这么大的雨，真的合适吗？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江淮总是有种诡异的熟悉，以及不舍。

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要和江淮一块儿走，毕竟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宅子里的雨水更深了，每走一步，都特别的艰难。

好像是雨水里面有什么东西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明明昨天晚上去寻屋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

可每次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江淮都会提前说一句：「到了宅子外面就好了，坚持一下。」

鸡汤谁都会。

但是漂亮的人灌的鸡汤就格外有效。

我咬咬牙，抓着江淮的胳膊，无脑向前冲。

可仅是走到了宅子门口，就抽空了我全部的力气。

四肢无力但死不运动，是当代大学生的统一行为准则。

正如江淮所说，宅子外面虽然也下着雨，但是外面几乎没有积水。

江淮的助理就站在宅子的门口，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穿着的黑裤子，白 T 恤和运动鞋，头顶上还用黑色的小皮圈揪了一个小揪揪。

妥妥的一枚现代阳光热血小青年。

助理一看见江淮，就把手里的另外一把伞递给了过来。

「先生，车子停在前面，大家也都在前面等着您呢。」小助理走到江淮身后。

江淮点点头，替我撑着伞，道：「走吧。」

我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小助理，又往江淮身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询问道：「咳咳，你助理多大了，有对象没有？」

「嘿，我发现你这个女人，怎么来一个喜欢一个？」

江淮吐槽，「母胎 solo 了二十三年，你是不是看只狗都是眉清目秀的？」

「你怎么知道我母胎 solo 了二十三年？」我眨巴眨巴眼。

我应该没有告诉过江淮，我的年龄吧？

江淮顿了一下，后面的小助理却突然尖叫了一声。

「先生，小心！」他一边喊，一边把江淮拽回了宅子里面。

随即就有一盆又腥又臭的红色液体就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瞬间，我只感觉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字面意义的僵。

我单方面宣布，这个小助理的名字将会永远消失在我的择偶名单上！

「孽障，死了还不投胎，还敢停留在这里祸害百姓！」有人大喊。

我僵硬地转头，只看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道士服的中年男人端着一个木盆。

后面还跟着一群神色各异的人，除了惊讶，还有恐惧，以及厌恶……

站在道士旁边的男人是这里的村长，再旁边是村长的家人。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过他们。

不但给我吃饭，还叮嘱了我晚上有雨，他们都是个好人。

那道士口中的「孽障」就只能是……

我心下一凉，又想起了江淮那双干巴巴的鞋子。

可是下一秒，被我判定为「鬼怪」的人就站在了我的身前。

4.

「哪里来的半吊子道士，学艺不精还要来丢人现眼？」江淮薄唇轻启，好看的脸上都是轻蔑。

只见他随手甩了一下袖子，那道士的脚下立马升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

「你今天杀狗取血，来日这狗必要你血债血偿。」

江淮冷嗤，随即就转身把我抱进怀里，重新回到了宅子里。

小助理也顺势把门给重新关上。

江淮直接回了我们之前住的房间里，把我放在了床上。

他拿起一边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掉脸上的狗血。

「怎么这么傻，连躲都不知道躲。」他满脸嫌弃。

讲讲道理，如果不是小助理把你拉开，你不也和我一样？

不对，是比我还要惨。

毕竟那道士原本就是准备拿狗血来收他的。

我忽然福至心灵，当即就起身抱住江淮。

他个子很高，身体精壮，我的脑袋正好到了他的胸膛。

「怎么了？」突然被抱住，江淮被吓了一跳。

但还是没有把我推开。

没有阻拦，我变本加厉地把身上的狗血往江淮的身上蹭。

手也不停地往江淮手上和脸上抹。

江淮顿时发现了不对劲，一把就把我推出去了老远。

他黑着脸，看着我：「徐卿卿，我这件衣服一万八，你现在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都已经把狗血抹你身上了，为什么你还不死？」我再也忍不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谁告诉你鬼害怕狗血的？」江淮气极反笑。

苍白的脸变得更加吓人。

在一边的小助理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先生有深度洁癖。」

言下之意是他并非害怕狗血，而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嫌弃狗血？

哦，我的上帝，这可真是狗血他妈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半吊子道士真的是害人不浅。

江淮瞪我一眼，又给了小助理一个眼神，小助理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个人不知道在门口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小助理在不停地点着头。

没一会儿，江淮就从外面进来了。

江淮脱下自己脏掉的外套，换上一件小助理的衣服，也重新坐在了床上。

看见我瑟瑟发抖地模样，忍不住笑了。

「现在才知道害怕，你不觉得晚了吗？」他微微挑眉。

半是娇嗔，半是遗憾，「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放人进门。」

遗憾什么，我也不知道。

估计是被还没有完全泯灭的良心给愧疚到了吧。

毕竟我当初可是怀着人道主义让他借住在这里。

「你真的是民国时期的被军阀逼到自杀的戏子？」我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么好看的男生，就这么出了柜，多少有些可惜。

「民国时期的鬼留到现在，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见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吗？」江淮冷笑，似乎对我的瑟瑟发抖非常受用。

可以说是非常招人讨厌了，但是我怎么也厌恶不起来。

「我又不是鬼，我怎么知道。」我撇撇嘴，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江淮，「那你是怎么死的？」

江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笑出来，「当然是为了我的傻子女朋友。」

「啥？你有女朋友了？」我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江淮点了点头，又忽然凑到了我的脸前，用手戳了戳我的脸颊。

「徐卿卿，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他略微得意，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5.

突然在眼前放大一张脸，我的心脏瞬间停滞了。

他怎么知道？

我喜欢江淮，从第一面就非常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江淮的身上。

身体也情不自禁去靠近江淮。

即便我知道江淮是一个随时都可能要我小命的恶鬼。

古人诚不欺我，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江淮已经有了女朋友，我自然不会去多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喜欢的是你家小助理那种阳光男孩儿，可不是你这种有气无力的病美人。」

我伸手推开江淮的脑袋，不去看江淮的眼睛。

江淮却皱起了眉头，「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助理他已经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你们永远都见不到了。」

「……」别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吓人的话，我会害怕的。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不好意思，我还是想活命。

「你能不能放过我啊，我真的不能死啊。」我撇了撇嘴。

「你之前不是问我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吗？我刚刚想起来了。」

我学的是农业，是全村人省吃俭用，把我给供出来的。

我家也是在一个小村子里，不过比这个村子要破败许多。

大家都喜欢称我们那里为「贫困山区」。

村里大多都是农民，靠老天爷赏饭吃。

有时候老天高兴，村里的人能吃上一口饱饭。

但大多时候，村里都在闹饥荒，庄稼收成也特别的不好。

我当初入学的时候就想好了，等我毕了业，就回村里一边帮大家去搞大棚蔬菜，一边帮让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走出山区。

只是眼看着就要毕业了，我大学欠的贷款都还没有还完。

所以才想着冒险，找了这么一个来钱快的兼职。

说是只要睡着，就能把钱给赚了。

「谁知道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了你。」我越想越委屈，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泪，「村里的大家都还在等着我回去呢，我真的不能死。」

江淮伸手想要摸我的脑袋，犹豫了一下，却只是伸手轻轻擦了我眼角的泪。

「但如果我就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呢？」他望着我的眼睛，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悲伤。

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我咬牙，涉及到原则问题，美色也不顶用。

也恰在此时，外面的雨「唰」地一下又下大了。

屋子里的气温也降到了最低点。

良久，江淮做出妥协，「嗯，我知道了。」

他躺在了床上，「你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就放你离开。」

说完，自己倒是先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色很白，毫无血色，有些吓人。

有这么一个鬼在身边，我是真的睡不着。

说来也是奇怪，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过，我愣是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困。

半夜的时候，江淮起来看了看我。

然后用他的嘴巴在我的嘴巴上轻轻碰了一下。

「……」要不是我在装睡，我真的把他头给打爆。

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

他起身下了床，撑起一边的伞，走了出去。

我从窗户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做出这副悲伤的模样是给谁看呢？

我心里想着，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他那双悲伤的眼睛。

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为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等天彻底清亮之后，江淮还是没有回来。

我索性直接从床上爬起来，想着反正现在江淮也不在，不如现在就偷偷跑出去。

反正他说了醒了就放我走，那有没有睡觉应该也不重要吧？

我左右看了看，拎起江淮的外衣，盖在头上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往外走地每一步都比之前还要艰辛。

也不知道江淮是用了什么妖术，雨水囤积在宅子里根本就出不去。

我咬着牙，坚信自己没有江淮的鼓励，也能行！

可是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却又听见了江淮和别人的交谈声。

6.

「查到那个道士是怎么回事了吗？」

江淮的声音冷漠极了。

他是背对着我的，但是我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不是平日里笑眯眯的模样。

和他说话的是他的小助理，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说是村里的人见我们迟迟没有动作，所以就另找了其他收鬼的人。」

小助理微微撇嘴，有些疑惑：「先生，昨天不是已经把她从宅子里带出去了吗，为什么不收了她？」

「我……」

「啊！」

讲道理，真的不是我不争气，是地上的雨水越来越过分了。

我身边的水都卷成小漩涡，要把我给吞了，这真的合理吗？

那边的两个人一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不是让你睡觉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淮皱眉，脸色果然不好看。

「我说我睡醒了，出来遛遛弯，你信吗？」我眨巴眨巴眼睛，想要萌混过关。

江淮顿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上前把我脑袋上的衣服扔给了小助理，把我从雨水里抱起来。

这个人……不是，这个鬼看着瘦弱，但其实胸膛真的很宽。

给足人想要的安全感。

「你好好投胎转世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呢？」我非常不理解。

不等江淮回答，我又忍不住询问：「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被气死的。」江淮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他这是在讽刺我，我翻个白眼，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孽障！」一声响起。

江淮低头看我，四目相对。

「……」我就想了想，不是我说的！

「孽障，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这宅子给烧了。」谩骂声再次响起。

「你看吧，真的不是我。」我耸了耸肩。

江淮转头，看向小助理，「小宝，你把她送回房间，我出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回答，就直接把我放在了地上。

雨水又像是长满刺的荆棘，攀附在我的腿上。

如果不是小助理及时扶住了我，我定是要再次摔倒。

看看江淮远走的背影，又看看一边眺望远方的小助理。

「刚刚在门口喊叫的还是那个要逮你们的道士吧？」

「……」

「他是不是想到什么新的办法收你们了？」

「……」

「不是，你要真这么担心，那就让我自己回房间，你去找……」你老板吧……

「好。」小助理点头，拔腿就跑了出去。

我怀疑江淮就是民国的戏子，而小助理其实是关他的军阀。

眼看着军阀，不是，小助理跑没了影儿，我无语凝噎。

很好，回房间是不可能回的，我即将展开第三次漫长的「征途」。

我连走带爬，这次终于到了宅子的大门口。

门外翻了天，两边正在对峙。

道士前面又是台子，又是关二爷的石像。

他的手里还有一把贴了黄色符纸的剑。

真的是差生文具多。

反观江淮这边，就那样挺拔地站着，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

我和他们的距离稍微有些远，只能隐约地听见道士的声音。

「快点儿把人给交出来，别一错再错了。」

大概是在谈判，解救我这个人质。

只是没等我再听清楚，这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道士手里的剑在不停地胡乱瞎砍，而江淮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不停地左右闪躲。

好好的一个鬼，你去和道士打什么架？

我有点儿急了，也不敢再耽误，悄悄地从旁边的小狗洞里爬了出去。

这里是他们的视野盲区，我绕了个远，终于逃出江淮的控制范围。

我却顾不上喘息，连忙举手，大喊：「道士先生，我已经出来了，你别打他了！」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7.

他们的表情都是一脸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徐卿卿，你快点儿给我回去！」江淮黑脸，面色可怖。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壮着胆子，说：「该回去的是你才是。」

「你就好好住在你的宅子里，别老出来溜达了。」我忍不住吐槽。

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等我把我们村里的大棚研究好，再主动过来陪你，行不行？」

我觉得江淮应该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什么要逮走我，但是不伤害我呢。

正在思索着，两个正在打架的人突然都冲向了我。

「傻子，这个道士真正要害的人是你！」江淮生气地大喊，「你还不赶快躲开！」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江淮脸上有如此失控的表情。

但是我一个人，又没财，又没色的，道士害我做什么？

我心里疑惑着，但是两条腿已经向江淮的方向走去。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这个道士他不讲武德。

他撕下了剑上的黄符，随手一扔，黄符就贴在了我的脑袋上。

再然后我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完全不能动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士冲过来。

可就在剑即将扎进我身体里的时候，江淮突然扑到了我的身体前面。

我只听见了「闷哼」一声，随即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血……好多的血……

「不要看。」江淮抬手，捂在了我的眼睛上。

霎时间，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我想起来了。

死的人不是江淮，是我。

三个月前。

我为了还学贷，找了一个兼职。

那天晚上下着特别可怕的大暴雨，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老天在给我预兆着不幸。

可惜，愚蠢的我并没有 get 到老天的意思。

在晚上十二点半，我起来巡屋的时候，宅子的大门被敲响了。

是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说是从外地回来的，刚下车，想来这里避避雨。

我看见了他们的狼狈，却没有看见狼狈后面的獠牙。

他们进去没一会儿，为首的光头就掏出了一把刀子，威胁我不许动，并且伙同了两个伙伴准备对我上下其手。

「要不是听村长说这里住了个美人，哥几个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呢？」光头猥琐地笑着。

露着满口的大黄牙，说话的时候散发着一股反胃的味道。

恶心大于害怕。

我开始挣扎，在推搡之间，光头男人手里的刀子就插进了我的脖子里。

鲜血流的到处都是，我被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后，我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只不停地巡屋，继续着自己的「兼职」。

睁开眼睛就开始巡屋，然后闭上眼睛就是睡觉，醒了再开始巡屋……

周而复始，直至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的青年男人出现。

一次，两次，无数次……

他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即便我每天都记不住他。

三个月的记忆排山倒海般钻进我的脑海里。

回过神来，我已经泪流满面。

「江淮，好疼啊，真的好疼。」我紧紧地抱着江淮，委屈地说着。

低下头，终于从一个小水洼里看见了我的影子。

一个披头散发，脖子上插着一把刀的女人，脸色铁青，有两行血泪。

用这张脸去卖萌，江淮没有打我，对我一定是真爱了吧？

「先生！」江淮的小助理跑了上来，满脸焦急。

可是怀里的人完全没有了气息。

8.

江淮死了。

江淮死了，他们凭什么还活着？

我不懂，但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要报仇。

替江淮报仇，替我自己报仇。

我把江淮的尸体交给小助理，飞身冲向那道士。

道士杀了人，早就丢了家伙，快步地往外跑着。

我正要追过去，却有一只黑色的小狗先一步咬在了他的腿上。

道士吃痛，摔倒在地上，竟然被地上一个浅浅的小水洼淹死了。

——「你今天杀狗取血，来日这狗必要你血债血偿。」

我想起了江淮的话。

小狗尚且知道为自己报仇，我难道还不如一只狗吗？

我嗤笑，转身又去找那三个男人。

我首先去的就是那村长家里。

因为我要在宅子里的事情是村长给泄露出去的。

村长家里锁着门，但是这对于一个鬼来说，完全就是一个摆设。

我钻进村长的家里，村长一大家子人都躲在楼上的卫生间里。

傻子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家人却都躲在一个地方。

我心下嘲讽，直接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霎时间，卫生间里像是炸开了锅。

我还什么都没做，他们已经自乱阵脚。

有人晕倒，有人想跑。

但是不知道哪个憨批把卫生间的门给锁上了，他们自己也出不去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不约而同地开始下跪。

「对不起。」

「江先生已经把那三个无赖送到了警察局，他们已经得到了报应了，您就饶过我们吧。」

「我就是一时嘴快，和别人八卦了一句您的职业，没有想到会给您招来祸端。」

「我们真的是无辜的啊！」

「……」

不等我问，村长就已经把真相露了出来。

三个人被送去了警察局，得到应有的报应？

那我呢？

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怀揣着整个山区所有人的希望，谁来为我弥补损失？

还有江淮，江淮不无辜吗？

我越想越是生气，「要怪就怪你们的一时嘴快吧。」

说完，我就张开嘴巴，冲着村长的脖子咬去。

我有预感，只要我咬一口，村长他们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我碰到他之前，就被一道白光挡了回来。

紧接着地上跪着的人都晕倒在地，有两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江淮的小助理，和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

「鬼差，白无常。」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正式的和警察似的。

我没有看，只是望着他，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白无常冷着脸，「徐卿卿，你若杀了生，就投不了胎，入不了轮回，只能永远做个孤魂野鬼，直至灵魂消散，你愿意吗？」

「她不愿意！」

不等我说话，小助理就先跑到了我的身边，替我回答。

我满头黑线，看看殷勤的小助理，又抬头看向白无常：「如果能报仇，消散便消散吧。」

「不行，你投胎的机会是我们家先生用命给你换的，你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小助理愤慨地说着。

原来，我死的时候怨气太深，化作了厉鬼。

寻常鬼差不敢收我，我根本就没有投胎的机会，只能被困在那个宅子里。

为了帮我，江淮用自己剩下的阳寿和鬼差做了交易。

这才请出了白无常来带我去重新投胎。

但是……

9.

但是，我的怨气太深了。

所谓的雨，还有闪电，响雷……全都是我的怨气，笼罩在整个村子里。

这些东西在人间看不见，听不着，却会影响村子里的飞禽走兽，草木瓜果。

三个月来，村子里寸草不生，鸡鸭鱼兽接连死亡。

道士想收我，要把我先喊出宅子。

鬼差想救我，也要把我弄出宅子。

为此，江淮一次次地去实验，带着我往外走。

然而每多在宅子里待一分钟，江淮的身体就虚弱上一分。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家先生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把剑给扎死。」小助理痛哭流涕。

当初江淮的鞋子是干的，只是因为他不会被雨淋。

为了骗我的信任，才往身上撒了些水，说是淋了雨。

「先生说他不是在救这个村子，只是想救你。」小助理回忆着江淮的话，「他只是想让你开开心心的去投胎。」

我得有多心大，才能开开心心的去投胎？

我想笑，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江淮呢？」我问小助理。

谁知小助理却越发哭的伤心。

「道士的剑上开过光，凡是被刺中的鬼魂，当场就会魂飞魄散。」白无常开口，替小助理回答。

也就是说，江淮为了救我，他自己永远消失了。

可是，江淮不是根本就不害怕那个道士吗？

我顿在原地，突然就迷失了方向。

窗户外面闪过几道闪电，雷声震耳欲聋，仿佛是在印证着我此刻的心情。

小助理吓得堵上了耳朵，整个人都往旁边瑟缩了一下。

白无常倒是对此见怪不怪。

他闪开身子，把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都亮了出来。

「现在选择权交给你，投胎还是报仇，你做决定吧。」他对我说。

一分钟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的。

「不行，你要投胎，你不能杀人！」

小助理也急了，顾不得害怕，连忙张开双臂站在我的对面。

「先生已经把那三个人送去警察局了，也找了专家去你们那个山区研究什么大棚技术，这些人该道歉的，该赔钱的，都已经被先生带去了你家里，你还想怎么样嘛？」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江淮做了这么多。

他是真的想救我，也是真的在竭尽全力的弥补我……

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不想，也不该以这种方式翘辫子。

我推开小助理，恶狠狠地张大了嘴巴。

这次没有人阻止我，是我自己咬不下去。

正如小助理所说，这是江淮用他自己的命给我换来的机会。

他拼了命也想要让我活，我怎么能辜负他啊？

「我跟你走。」我看向白无常，最终做出了选择。

白无常点头，仿佛是早就猜到了我会这么选择，熟练地从身后掏出一根绳子拴住了我一只手。

「这些人醒来之后就会失去今天的记忆，你也是，好好睡一觉吧。」白无常看向小助理。

伸手在小助理的脑袋上点了一下，小助理就直接摔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我跟着白无常往外走。

外面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晴了，还出了太阳。

「江淮不是想让你放过他们，是想让你放过你自己。」白无常对我说。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只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是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00.

初入宅子的第一夜。

「你是鬼吗？」房间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对方有着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一脸的天真。

不像是怨气冲天的鬼，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江淮摇了摇头，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有男朋友吗？」她又询问。

「没有。」江淮干巴巴地说着，一时间没有理清其中的逻辑。

女孩儿顿时眉开眼笑，「不喜欢男的肯定不是那个民国鬼，你可以进来啦。」

「那你有男朋友吗？」江淮问她。

这下换做她摇头了。

江淮却忍不住轻笑，「那我做你的男朋友好嘛？」

（全文完）

作者：黑皮大鸭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