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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振华末世囤货的方法有一百种

遇到我爸我妈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亲身体验一回末世限定版过家家。

1

末世来临,丧尸危机爆发,

全世界陷入恐慌中。

而我所在的城市因深居内陆,在一定程度上做了充足的应急准备,所以到现在并未完全沦陷。

鄙人不才,姓李名振华,年芳二九,样貌平平,大学报了军校,可还没军训完就遇上了末世丧尸危机,目前的家庭成员只有三只哈士奇和我爸妈。

哪怕身处末世,我仍保持着良好健康的生活习惯,以至于本人身高不到一米六,却可以扛起我家三只加起来快有两百斤的二哈,在不到二十五秒的时间内完成百米冲刺。

此时,距离我国第一次丧尸入侵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几乎全国都掀起了一股全民屯货的热潮,但人多粮少,极易引发混乱,所以在全市领导的折中考虑下,决定以小区为单位,进行物资的分批供应。

但表面上说是供应,实际上分配下来连给我家狗打牙祭都不够,所以渐渐大部分的小区,都会自发地组织一只超能敢死队,深入那些处在城市边缘的超市,搜寻可供使用的物资。

秉持着自古乱世出英雄的初心,我毅然决然被我爸推举进了敢死队,隔壁的老王师傅是个心善的大叔,一看我已经穿戴整齐,赶忙凑过来叹气道:

「你一小姑娘这么小身板的,去送那死干啥啊?」

「末世已至,苟且偷生还不如主动出击。」

我话刚说完,就单只手接过我爸递过来的铁锤,在他面前转了几个圈。

老王师傅咽了咽口水,火速退回屋。

2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适逢另一只队伍外出任务未归,小区物资供应出现了问题,只能临时拼凑起一支队伍去进行物资搜寻。

在我退伍兵老爸的强烈要求和建议下,我被迫在敢死队名单上写下了自己和老爸的名字。

可就在我要动笔时,我那已经将整套作战装穿戴整齐的老爸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笔,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他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又故意往我眼前一看,我眼皮一抖,翻了个大白眼。

小区敢死队成员:

李爱国

李爱国之女

得,就我不配拥有姓名呗。

明明快奔四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居委会刘大妈十分动容地接过这张纸,红着眼眶说我俩这是上阵父女兵,是为全小区人类做出奉献和牺牲。

而我妈,这个自带清冷气质的白衣丽人,表情异常冷漠,送我俩出门时挤不出一丁点眼泪,用吃家常便饭的语气叮嘱我俩别忘了再多拿一袋狗粮回来。

我本无意于这等凡夫俗子对物资的眷恋,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三只嗷嗷待哺的二哈,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锤子,和我爸一起上了车。

车上,我一直觉得我爸今天格外积极,本着不和我妈透露一点消息的原则,旁敲侧击问出了他此番前来最主要的目的:

「我想吃清炖老鳖汤,可是家里只有清汤。」

我气急反笑,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了,于是轻勾起嘴角道:

「我就一个要求,老鳖分我一半,不能你一个人全吃了。」

3

到了目的地,这座大型超市还未断电,看起来被废弃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但透过外面的玻璃门,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惨白的墙壁和挂灯。

超市有两楼,电梯还在运作,楼上是生活用品区和零食区,楼下是水产蔬果以及冷冻区。

宠物专柜也在二楼。

看样子要和我爸先分头行动。

我扫了一眼周围,有几个身形魁梧一身腱子肉的人,应该都是这附近小区的敢死队。

但和他们不同的是,我一个大学生,一身廉价迷彩服,仿佛要去工地努力搬砖。

似乎是秉持着对对手的尊重,敌不动我不动,大家却是蓄势待发,更有甚者已经提前做出了起跑动作。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毕竟我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牲」,内心难免感觉到压力,正想着转头和我爸说会儿话,却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这个老六。

而就在我愣神之时,一声嘹亮的呐喊声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李爱国之女!冲冲冲!」

是我爸这个老六没错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我尴尬症当场发作,我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反应。

在我爸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中,我承载着整个小区居民的希望,以军校生的极大优势,飞一样窜进了超市。

4

进了超市,我几乎没有犹豫,在其他人震撼的目光中,径直飞奔去了宠物专柜,一手掂起三大袋狗粮,还不忘记再装几个罐头。

尽管城市管控中心已经在城外做好了应急措施,但这家大型超市位于城市边境,严格来说,并没有被纳入保护范畴。

也就是说,我们此次行为,其实是一种在违法乱纪边缘大鹏展翅的擦边球行为。

我一脚踏出宠物专柜,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瘦男子挡在我面前,掏出一把小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小姑娘,你拿了不少东西啊。」

这人估计是看到了我身后鼓鼓的背包,看我个子小就想明抢呗。

但在末世之中,这种做法无疑是最危险的。

因为稍有不慎,我们两人都会沦落成丧尸的口粮。

尤其是在这种超市之类的地方,遇到丧尸的几率可以说是高达 80% 以上。

我习惯了速战速决,直接将狗粮抡起来,第一下砸飞他的刀,第二下还没抡,他就一溜烟地跑掉了,我也赶紧离开了此处,去找我爸会和。

按照刚刚在车上的说法,我爸此刻应该已经在水产区和各种臭鱼烂虾一起混得风生水起,尽管他这个人思维跳脱,但在吃这一件事上,我们一家人都达成了共识。

所以我敢说他的麻袋里,肯定已经装满了各类海鲜生鲜,兴许运气好的话,今晚就可以请隔壁老王师傅来做烧烤。

可就在我顺着电梯跑下楼,一只脚刚刚伸进水产区大门时,周围已经没剩下而多少活人,我爸那个老六整个人正盘着腿悬挂在超市的吊灯上,吊灯旁边的天花板已经被挖开,他将脑袋伸了进去,手撑着天花板,像是在够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探出头来,手里还揣着一只几乎叫不出声的小奶牛猫。

「你想吃猫肉?吃起来发酸,不好吃。」

我爸白我一眼,将小家伙塞进了自己左胸前的口袋,只剩个猫头露在外面,便手脚并用着踩着梯子窜了下来。

「你爸我是那种人吗?我这是看小家伙可怜,带回去给哈哈哈们做个伴,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对对对。」

哈哈哈是我家那三只哈士奇的名字,老大叫大哈,老二叫二哈,老三叫小哈。

而就在我刚刚走到我爸身边时,他浑身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

我扭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胡萝卜柜台突然探出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形。

是丧尸。

但最为棘手的是,他们就挡在超市大门前。

而这是目前我们唯一的去路。

我爸当机立断,抄起一旁的快要有一个我那么高的麻袋,和我手中的三大袋狗粮,左右手分工负重明确,凭借着灵活的走位,一个滑铲绕过了几只丧尸,瞬间出现在大门外。

不同于普通人,他是个快要一米九的健壮汉子,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马戏团进修过杂技。

他带走了所有东西。

就是没带我。

「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

说罢,直接拉开超市大门,整个人十分优雅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哦对,他还不忘朝我比了个 wink~,那表情仿佛是在说:

加油,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额头瞬间冒出一把黑线,他这个当爸的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六亲不认。

不过,我扫了一眼前边的丧尸,在确认没有变异种之后,果断抡起手中大锤。

嘭——嘭——嘭——

我深吸一口气,一连敲碎面前三个丧尸脑壳,几乎快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一扭头,发现身后的水产区已然出现了一排排丧尸的踪影,我眉头一皱,赶忙跑出了超市大门。

可一出门,我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实属冲动。

超市前头已经没有刚刚停留着的车队,只剩下寥寥几辆小卡车还停在原地,而这些车中,已然没有了我们小区的那辆。

看样子我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人,被无情地抛弃了。

我心里说不痛快是假,毕竟谁都不想被抛弃,但眼下已是末世,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生死过多考虑。

而就在我生闷气时,一阵嘹亮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李振华!快上车!」

我一抬头,就看见我爸开着辆限量版跑车,一个漂移甩到我面前。

「你怎么这么不讲武德,还偷人家车?」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赶忙坐到了副驾驶座,看着我爸和他胸前那只刚刚探出头的小白猫,啊不,现在应该叫对对对了。

「这怎么能叫偷呢?我这叫废物利用。谁让车的原主是只丧尸,刚刚就坐在你这个位子上,被我一麻袋抡飞了。」

我一听到这里,泛起一阵恶心,毕竟谁都不想坐丧尸曾经待过的车。

但想一想,多亏了车主是个丧尸,我和我爸才能蹭到从前攒大半辈子钱才能坐上的豪车。

不过再有钱的人,终究也逃不过死亡啊。

5

车速很快,我们很快就甩开了身后那一堆行动缓慢的丧尸,进了市区,明显安全很多,荒芜的街道上还能找出两三行人,这可比那些沿海的,早早沦陷的大城市要好多了。

小城市还是有小城市的好的。

而就当我们行驶到小区门口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

小区看门的老大爷是这附近出了名的难缠,平时只认小区居委会发放的标识,在前几年疫情防控时就格外火眼金睛,生怕错杀或放过。

但是我爸像是毫不知情一样,自信满满地将车熄了火,然后扛起刚刚搜寻的物资,散步一样溜到了看门大爷面前。

「我,我闺女,都是咱们小区敢死队的。」

说罢,便两只手交叉着指了指我俩胸前那枚小区特制徽章。

老大爷听完这话,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一样,看我俩的眼神像是活活见鬼了一样,那小眼珠子一直在我和我爸之间来回转,似乎是在思考我俩是否是一家人。

「她真是你亲闺女?你俩长得可一点儿都不像。」

我爸听完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他嘴皮子功夫了得,还起嘴来也是一如既往地牛:

「怎么不像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哪里不一样?」

那老大爷被我爸这句话噎地不清,想必是他这几十年来绝不松口引以为豪的看门事业遇到了天大的挑战,而我爸又不想和他纠缠,直接从麻袋里找出一棵胡萝卜送到他手里,然后便不顾他的呆愣,一下子别开了小区门锁,直接拉着我进了大门。

由于我俩回来的晚,没赶上敢死队成员上缴物资,估计居委会以为我俩早就牺牲了,但末世资源紧缺,怎么还有时间浪费在两个死人身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小区里的人早就躲进了各自的家,整个小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甚至有了种刻意营造出的末世阴谋危机感。

然后我爸就打开了手电筒。

一晃就晃到了楼门口物业下午刚发的通知——

小区电路检修,停电一天,望周知。

刚刚酝酿出来的危机感荡然无存。

6

由于停电,我们只能放弃乘坐电梯的幻想,改走楼梯。

但是我家住在顶楼,也就是,17 楼。

我和我爸活像两个刚打完暑假工的失业青年,抱着狗粮和麻袋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走到 10 楼时,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吸引了我俩的注意。

我爸当即放下那一麻袋海鲜,向走廊内看去,却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住了裤腿。

我浑身的血液当时就像快要逆流了一样,看着地上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我甚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中的大锤,好不容易牵制住体内灼烧的神经,才叫大锤停在了我爸身边。

「陈爷爷?」

我爸手电筒一照,正好照见老爷子骨瘦嶙峋的身子,和又黄又瘦的脸。

我一愣,整个人简直不敢相信。

陈爷爷是这栋楼上为数不多的老人,他是位退休的语文教师,末世没有到来之际,整栋楼的家长住户们都喜欢来请他给自家孩子补功课,老人家闲不住,帮忙补课也从不收费,平日里把上课当成聊天一样,也挺招孩子喜欢。

可这么一个和和善善仙风道骨的人,抓着我爸的裤脚,就像是抓着一颗救命稻草。

由于过于虚弱,陈爷爷说话也磕磕绊绊,我和我爸凑近了听,也只能听到救命之类的字眼。

「爱国,你怎么看?」

我先发制人,我爸眉毛一挑,就知道我俩互相预判了彼此的预判。

于是我俩无比默契,把东西往背上一系,我抬着脚我爸抬着头把爷爷抬上到了我家,一抬就是七楼。

还没走到我家门口,就看见走廊尽头溢出一道微弱的光,看样子应该是家里还没有用完的老灯泡,而我妈早早地就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此刻那条缝被三只软软的脑袋拱大了不少,哈哈哈正朝着我俩嗷嗷直叫,那气势大有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之妙。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这么一叫,整个小区的电力终于重新运作起来,看着恢复了照明的走廊,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看着温馨的家,我鼻头一酸,简直快要掉下泪来。

然而下一秒,三只脑袋就猛地缩了回去,我妈干脆将门直接敞开,看着被我俩抬着的陈爷爷,眉头一紧,几乎没有犹豫,赶忙帮着将他抬进了屋。

和陈爷爷一起进屋的,还有我爸从天花板上救下来的那只小奶牛猫。

而面对我和我爸,她明显没有这么热心。

我俩此刻已经脏的快没有了人形,便被我妈以清理之名留在了玄关处,而面对着我俩换下来的脏衣服,我妈直接看都不看,直接将其扫出了家门。

这还没完,我俩洗完澡换好了干净衣服后,就开始围在桌子边坐等我妈熬制的老鳖汤。

陈爷爷也剃掉了原先扎着的小辫,似乎是在和从前那个软弱的自己告别,整个脑袋光溜溜地就像一颗被扒了皮的鸡蛋。

「他变秃了。」

我爸顺带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由衷感叹道。

「也变强了。」

我接过话茬。

这时我妈已经将此次搜集来的物资全部放进了冰柜,我们看向她时,她正提着一只放弃了挣扎的老鳖朝我们走来。

「谁告诉你们,我会做老鳖汤?」

7

由于我爸的自私行为和我的知情不报,我们俩至此失去了品尝老鳖汤的权力。

但所幸我爸带回来的肉里还有几条鱼,我俩依旧享受到了鱼汤的美味。

对对对已经被哈哈哈们组团围观,做为第一个进入我们家的猫科类动物,对对对明显吸引了犬科生物十成十的注意力。

而那只老鳖最终也难逃被清炖的下场,我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只不过炖出来的汤最终全部被盛进了陈爷爷的碗中。

陈爷爷喝完汤,明显好多了,整个人的脸色终于恢复过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为什么会被丢出家门。

他和儿子住在一起,但最近小区物资紧张,家里的米面也不够多,他儿子嫌弃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便将他赶出了家门。

说到这里,他已是潸然泪下,老人家辛苦一辈子,就养出这么个白眼狼,谁听了都会替他难过。

我自是愤怒不已,当即请求我妈同意让他先住在我们这里。

我妈先是一阵沉思,似是在衡量此事的利弊,我爸直接拍手叫好,又换来我妈一记眼刀。

良久,她看了看屋内悬挂着的吊钟,呼出口气,算是允许了。

8

陈爷爷要留下,我们家就要腾出来一间屋子。

但问题是我们家原先的屋子按照一人一间刚刚好,让我妈腾出来房间是不可能的,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类实验器材,稍有不慎就会给我和我爸炸成个爆米花。

所以在连续三轮猜拳过后,我爸凭借着超强狗屎运,成功上缴了自己房间的使用权。

并且连滚带跳地爬上了天台,在我妈造的迷你大棚旁边支开伞,毅然决然地放下了自己的铺盖卷。

成功捍卫了房间使用权的我却死活睡不着,不过家在顶楼,我索性顺着退伍兵老爸往天台上搭的梯子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我那个爸正摊在天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还翘着个二郎腿。

我走到他身边,自顾自把自己往他身边那个小一号的躺椅上一摔,看着几乎群星璀璨的天空,一时间感慨无限。

「李爱国,你睡了没有?」

我问完话,他先是不自觉地抖抖脚,然后突然发出一阵难听的呼噜声。

「别装了…你明明就不是我亲爸。」

我都 18 了,我这个爸才 35 岁。

不知怎的,想起他几小时前打击门卫大爷自信时的丑恶嘴脸,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眼睛发酸。

李爱国听到这话,瞬间摊牌了,还以为我又 emo 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直起来:

「你这小丫头这么较真干什么?我说是那就是,跟我还搁这儿搁这儿呢。」

说罢,他那只手就揉了揉我今天刚洗的头发,没曾想一阵静电,我下意识反应立刻将其踹到地上。

「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李爱国一边哼唧着,一边慢慢悠悠爬上来,但看见我垮起个批脸儿,眼珠子一打转,最后还是不由得疑惑起来:

「那我当你爸这么久,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楼层太高,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总觉得恍惚间,它们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我看是你七窍通了六窍,这有什么可比的?」

我原以为李爱国会向往常一样,一蹦三尺高跟我斗个昏天黑地,却没有想到他一反常态,捞过床脚的铺盖卷,直接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我深感疑惑,又摇了摇这个人形肉卷。

可无论我再怎么叫他,他一直都不肯回,估计是要被我的无心之言给气到了,正闹小脾气。

到最后我真的以为他睡着了,可就在打开阳台门准备下楼时,他突然从铺盖卷里探出个脑袋,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是在说我一窍不通啊。」

9

事实证明,末世之中人心惶惶,像昨晚那样闲适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由于门卫大爷一顿添油加醋,我和我爸活着回来的经历几乎在一早上传遍了整个小区,但在末世,这明显就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不到六点,居委会刘大妈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站在了我家门口,似乎是被我俩的壮举吓得不轻。

末世之中,不只是食物,水电气也变得弥足珍贵,而就在我妈递给了刘大妈一整瓶农夫山泉之后,她整个人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

「之前在家里囤的,现在物资紧张,您也照顾好自己。」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还不等她张口,我妈就先一步解释道。

刘大妈讪讪地笑了笑,目光一转,又看向我家那三只正趴在地上的舔毛的哈士奇。

我妈见状,瞥了一眼正啃着吐司的我,我心领神会,赶忙喊道:

「刘姨,先前你拿来祭奠我和我爸的物资,我们暂时还用不上,您还是先拿回去吧。」

说罢,我便走到那三只二哈身边,将他们赶进了我的房间,还不忘带上门。

刘大妈一听到自己的物资还可以被退回,就像是稍微回了点本一样,表情也终于松动起来,没有刚刚那么僵硬了。

可即便如此,她临走时还是朝着我的房间门口深深地望了一眼。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那一段,我才松了一口气。

而转过头,就看见我妈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色实验服,一言不发进了自己房间,而我爸,正在原先属于自己的卧室中,不慌不忙地陪着陈爷爷下着象棋。

除了我,仿佛谁都没有在意刚刚刘大妈的眼神。

10

时间一转,下午三点,正是我家二哈出门遛弯的规定时间。

我爸一上午连输五把,偏偏他还要和陈爷爷打赌,把自己攒了大半年的 20 块私房钱全部输了个精光,以至于遛狗的时候都无精打采。

哈哈哈们是三胞胎,平时就喜欢凑在一起行动,而众所周知,溜二哈从来都是一项技术活,每次溜它们都能让我找回曾经在跑道上风驰电掣的那种感觉。

由于末世,哈哈哈的溜弯儿轨迹已经从楼下改到了楼上天台,但很不巧我妈说这几天要给验收蔬菜生长情况,所以我和我爸只能带着我家那三只狗在楼梯上来回溜。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大哈的领头下,三只哈士奇就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一路火花带闪电,跟踩了升级版风火轮一样嗖地蹿出了楼道。

我和我爸一对视,发现大事不妙,赶忙跟着哈哈哈冲出大楼。

我爸一出门,大哈和小哈就猛地朝他身上扑去,我爸一个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就摔倒在地。

我趁着他俩围攻我爸,赶紧给他们套上狗绳,一下子牵制住两只孽畜,现在就剩下二哈,按照先前二哈的习性,他此时应该在花丛中寻找屎壳郎。

可就当我刚刚起身,就看到了刘大妈带着一堆居委会的人,一脸无奈赔着笑。

以及他们手里那几把明晃晃的刀。

还有不远处正吊在小区铁门上的二哈。

「你们想对我们家狗子做什么?」

我立刻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这一堆平均下来年龄几乎是我的一倍的人,连语气都冷了下来。

这些人里面我认识的没几个,除了领头刘大妈和看门的门卫大爷;而刘大妈在听见我的询问后,带着一副笑脸朝我走来。

「振华,刘姨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也知道,咱们小区的物资最近不够了,有些居民甚至都要揭不开锅,正好你家有三只狗…」

我赶忙挡在大哈和二哈身前,看着面前笑着的刘姨,我只觉得她无比虚伪。

「所以你们就要杀我的狗?」

我整张脸瞬间沉了下去,但看着对面那些人手里的菜刀,我心里是真没底。

而就在这时,我爸突然往我身后靠了靠,将一个细长棍一样的东西递到我手里。

我扭头一看,是个皮搋子。

「你给我递这个干啥啊?人家手里拿的都是刀,难不成你想我去给人家疏通厕所呢?」

我扭过头,小声问我这个爸到底是何居心。

而李爱国只是挑了挑眉,一脸高深莫测仿佛这个皮搋子是他获得的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安慰着说你待会儿揍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咱们都是一个小区的,这人的生命总比狗重要吧?」

刘姨还是笑着,只不过她眼里已是一片不耐烦,周遭的人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渲染到位地不能再到位。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我的决定:

「很抱歉,我们家狗,除了我家人,谁都不能动。」

而就在这时,那门卫大爷像是要报昨天别门之仇一样,也不管自己老胳膊老腿,直接将菜刀举过头顶,一路小跑着向我冲来。

我当机立断,立马闪过他第一段攻击,赶忙闪现到一边,直接拿起皮搋子就往他脸上一戳——

对不起大爷,是你们先要杀我的狗的。

谁知那个皮搋子被摁在大爷脸上之后,怎么拽都拽不下来,大爷慌乱挣扎,手中的菜刀瞬间落地,我有了喘息的时间,赶忙扭头朝我爸看去,却发现他早就带着大哈和二哈顺势绕到了这群人后面。

可就在这时,变故却发生了。

小区的大门上突然出现了几个行动缓慢的身形,再一看,原来是几个丧尸正十分缓慢地拿着头撞门,看来没有了门卫大爷坐镇,这小区的安全系数普遍下降了一个度。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家二哈还被拴在大门上啊!

刚才还拿着菜刀的人一看见丧尸堵在了小区门口,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丢盔弃甲一溜烟儿爬上了楼,还有几个人呆不拉几地杵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吓傻了。

我急忙向小区大门处望去,却发现自家二哈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有将近两米高的身影。

是变异种。

怪不得大家都吓傻了。

如果是寻常的丧尸,行动力缓慢很好猎杀,可遇上变异种,几乎是再勇猛的人,也难逃一死。

「李爱国!你快回来!」

我急忙朝我爸吼着,可偏偏他的动作就像是被糖浆糊住了一样,直直盯着那只充满了腐臭气息的变异种,这种紧要关头,不知道他在跑什么神!

而伴随着我这一声吼,那小区的铁门终于被那只强壮无比的变异种一下子从地面上拔起,随后就像一块烂布一样被扔进了小区内的空地上。

而与此同时,我爸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趁着铁门被拔起时赶忙一把抱过依旧伸着舌头斯哈斯哈的二哈,一个翻身就撤到了我身边。

我俩赶忙向楼道跑去,他一反常态,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二哈,一言不发。

可那变异种的速度极快,竟然穷追不舍在我俩身后,我的心碰碰狂跳,从未遇见过如此崩溃的场面。

而就在我自觉已经快要没有了力气时,一颗被灌了液体的气球突然在我俩背后炸开!

那气球炸裂开后,里面的气体立刻挥发到空气中,自动凝成了一片白色的雾。

更奇怪的是,原先在我俩身后穷者不舍的丧尸们竟然不约而同地被那层白雾困在了原地。

我们俩还没来得及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手机一阵震动,是我妈打来的电话,于是我赶紧摁下接听键:

「那阵烟抵挡不住多久,先上来再说。」

那颗气球炮弹是我妈扔的。

11

说起来我妈,和我爸一个特点。

她也不是我亲妈。

她是在我和我爸在小家里躺了三天尸后突然出现的,当时丧尸危机刚好爆发半个月,我们家正处在无人做饭的紧急困境中,她一个人穿着白大褂,带着三大袋粮食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和我爸全部两眼放光,按照我妈的描述,我俩那样子就像两只饿久了的狼。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单纯因为不会做饭快要饿死的人。」

听到这里我和我爸面面相觑,一时间互相对号入座,对彼此甚是鄙夷。

她进我们家门时,目光先是在我爸身上停留了片刻,不过很快,她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我身上。

我的本意是喊她叫阿姨,可她却掏出一纸文件,我俩这才知道她是上头派来的研究员,只知道姓苗。

我刚想问她一个研究员来这里干什么,结果她却率先开口了:

「阿姨太老了,你叫我一声妈,吃饱饭不成问题。」

我当机立断,一声妈喊得地动山摇。

李爱国见了,本来也想喊,却在危机关头赶忙被我捂住了嘴。

我眼神示意他,别整那有的没的。

于是他思索了片刻,喊出了一个接地气接到不能再接的名字——

「孩儿她妈。」

我妈听他这一声喊得极为诚恳,点点头,递给他一根煮熟了的玉米棒子。

「哦对了,你是叫李振华对吧?」

我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

于是猛一阵点头如捣蒜,我爸更是被我逗笑得差点被玉米粒呛住。

我妈先是在房间内巡视一圈,然后大手一挥,将离阳台最近的房间,连带着阳台和天台全部据为己有。

我爸悄悄帖到我耳边,小声吐槽道:

「我咋觉得你妈跟个土匪一样啊?那阳台我原先打算做成武器库的…」

谁料我妈一扭头,那女王般的眼神一扫,我爸就只顾着低头啃玉米棒子了。

「李爱国?」

「女王大人有何吩咐?」

我爸当即把啃完的玉米棒子望背后一挡,那模样就像是等待着女王检阅的士兵。

谁知我妈只是挑了挑眉,只说让他晚上去天台一趟,有要事要交代。

我寻思着,他俩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

当然了,他们那晚的秘密交流早就被我听了个全。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真心把他们当成了我最亲的家人。

12

「妈,你咋那么厉害呢?那气球里面装的是什么啊?你天天在屋里研究,就研究这个啊?」

一进家门,我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刨根问底。

反观我爸,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自闭,怀里还抱着三只哈士奇。

最后我妈嫌我聒噪,直接将我按进了座位上,按了按眉心,说道:

「那些只是研究实验的初步结果,只是让丧尸对此气味产生排斥,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上楼。」

说罢,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我已经和有关部门发送了紧急求助,但他们最早也要五个小时内赶到,何况是黑夜作战,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施以援手。」

我微微一愣,黑夜作战危险程度极高,而且全国范围内都在着急清扫丧尸,根本应接不暇,怎么会有时间顾得着我们这种小城市呢?

我本来还想问问我爸的意见,可他自从刚刚见到了变异种后就一反常态,而听到了这句话后,他直接抱起二哈,沉默地爬上了楼梯。

我心里纳闷,还想追上去问问,却被我妈一下子扯住衣袖。

「给他点时间缓缓,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们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吧?」

我眼睛瞬间睁大,尽管他们上次的谈话已经被我偷听了个七七八八,但看着一脸平淡的我妈,我还是装作一脸懵,摇了摇头。

我妈叹了口气,便开口道:

「我曾在地下研究所工作,后来研究所沦陷,我只得带着病毒样本仓皇出逃;却在 B 市中心医院遇到了正在执行任务的李爱国。」

我的注意力则全被她口中的 B 市所吸引,我不会记错的是,B 市正是我亲生父亲接到上级调令后赶往的城市,同时也是我护士母亲所居住的城市。

而一直到 B 市沦陷,我都没有收到父母的任何信息。

「当时医院被丧尸包围,还有不少变异种,人员死伤惨重,而在李爱国的帮助下,我们一路爬到医院顶楼,也见到了你的母亲,她当时已经生命垂危,但为了我们俩能成功登上救援用的直升机,她便以身作饵,直接冲进了尸潮中。」

我有些恍惚,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当时的情景,光是想象,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

而我妈看了眼我已经快要团缩在一起的五官,安抚性地拍拍我的后背,顺手给我抽出一张卫生纸。

「我这条命,是你生母换来的。」

我拿过纸抹了抹眼睛,连带着擤了把鼻涕,仿佛有吃了一整条芥末那样难过:

「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我强忍住眼中酸涩,艰难开口道:

「我的亲生父亲,就叫李爱国。」

13

回想一下李爱国刚进我家门的那时,真的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剃着寸头,整个人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也就是胸前那枚国徽能看出来原型,但愣是笑得十分自然,张口第一句话就自爆了马甲:

「你好啊,我是李爱国,你的新爹。」

我愣了一下,寻思着这个人肯定是个神经病,跟我爸同名真是晦气,下一秒就要关门。

「你谁啊你?我还是你爹咧!」

可谁知这个老六简直力大如牛,单只手就把门卡出条缝,然后嬉皮笑脸地窜进了屋。

「别介,宝贝闺女,就这么不欢迎你新爹啊?」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封皱巴巴的信,郑重地放进我手里。

「该交代的信上都有,好好看吧,振华。」

说完转身就直奔我家冰箱,揪出一只烧鸡,连手都不洗就要大吃特吃。

我赶忙将信收起来,这是烧鸡是我接下来三天的口粮,真叫这家伙两三口炫完了,我俩就都饿死了。

结果在我俩的争执中,整只烧鸡精准落入了哈哈哈们的狗盆中,以至于三天后我妈再次推门而入时,我俩已经酷似逃荒难民,在地板上挣扎着如同渺小的蛆虫。

14

我爬到天台上去看李爱国时,他正抱着腿坐在天台的房檐上,看着楼下那密密麻麻的丧尸。

夕阳照在这一人一狗的身上,把他俩的影子拉得修长。

「李爱国。」

我叫住他,他没有扭头,倒是二哈听见了动静,赶忙一溜小跑进了楼梯间。

我耸耸肩,走到他身边,盘着腿坐下。

「总这样活着你累不累啊。」

李爱国闻言,有些诧异,我看着他喉结上下滚了好久,最后也只憋出一句:

「你都知道了?」

我白了他一眼,瞧见他这副丧气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说你和我爹到底什么关系,刚刚我妈全都交代了,你也给我如实招来。」

这下轮到李爱国没反应了,直到夕阳已经快要落到山峰之际,他才动了动皲裂的嘴唇:

「我们做了八年战友,出生入死都不足以形容我们的关系…我老家沿海,第一轮危机爆发的时候,我全家人没一个活下来。」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说这话时就像是灵魂被撕裂一样,连声音也变得哑了起来。

「所以,你才参加了去往 B 城的任务?」

我顺着接过他的话茬,B 城当时已经濒临全面沦陷,进入城市后可谓是九死一生,如果他不是决心赴死,根本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我头一次见他这种落寞的样子,现在想想,他之所以来到我身边,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是我不好…我本来可以救他。」

李爱国仰起头,夕阳将他的脸照成了血红色,他话里有一丝哽咽,却依旧挺着脊梁。

而下一秒,他的眼眶突然变得通红,像是被人碾碎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如果没有那只变异种的话。」

我看着他,似是被他这种悲伤的氛围感染,差点忘记我原先要说的话:

「那你原先的名字呢?」

我看着李爱国,脑海里又蹦出那天他和我妈在阳台上的秘密谈话。

我妈问他是否决定一直留在这里,而他挠了挠头,看似无所谓地说道:

「和你一样,李队临死前嘱咐过我,如果可以,请代替他照顾振华——从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至少在死之前,我都不会让她有事。」

对话回放完毕,我看向李爱国,只见他喉结微颤,长叹出一口气:

「不重要了——我替他活下去,他那些未完成的人生,就由我来替他完成。」

李爱国说完这句话,突然往后面的垫子上一倒,呈一个大字型,半睁着赤红的双眼,看着我们头上如同淬了血的天空。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应该需要多一点时间缓缓。于是打算转身离去,留给他一点私人空间。

而就在我拉开楼梯间的门时,他那嘶哑着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是我让你失去了父亲,你不恨我吗?」

我一愣,压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当我回首再看向他时,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蹦出一句话来:

「你难道不是我的父亲吗?」

李爱国一愣,脸上是一阵错愕。

「还有,我妈叫你下来吃饭。」

15

今天的晚餐是由陈爷爷准备的,最开始我还担心他会不会眼花切不好菜,可我却被光速打脸——他那比我整整细了一圈的小胳膊,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掂起了我家那口连我都要双手才能拎起的大锅。

紧接着,就是一顿华丽又不失优雅的操作,视觉效果仿佛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

后来我才知道,陈爷爷早年间留学欧洲,作为时间管理大师的他,早就利用闲暇时间成功入职米其林,甚至考取了三星厨师证。

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之所以流泪,是因为我妈做的饭太难吃了。

菜上齐不到三分钟,全家无人说话,一顿风卷残云。

不得不说,李爱国的自愈能力堪比我家二哈,五分钟后,他就顺着香味从天台一跃而下,生龙活虎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丝毫没有忘记他的老本行,兢兢业业地和我争夺着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

最后我实在是看他可怜,筷子一松,彻底与排骨 say 古德拜。

随着李爱国一脸欠揍地咽下那块排骨,今日份的晚餐争夺战正式落下帷幕。

陈爷爷全程慢条斯理,细品了一口茶,便是慢慢悠悠离席。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撞击声。

咚——咚——咚——

我和李爱国对视一眼,皆是满脸凝重。

下一秒,全家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又停电了。

李爱国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哈哈哈们的嘴,叫我妈和陈爷爷都放轻了动作,赶忙回到自己屋里去,我趁机贴在门上看向门外,正对上了一颗泛着血光的瞳孔。

是变异种。

16

在末世之中,如果你偶遇丧尸,请千万记得,他们几乎都是睁眼瞎,除却听觉和嗅觉,就没有其他能用的感官。

所以这只变异种十有八九都是被刚刚陈爷爷的佳肴所吸引过来的。

没办法,这口饭实在是太香了。

于是我爸悄悄放轻了脚步,先是打开了家里的窗户通风,趁着还没有刷锅,赶忙取出一点汤汁和我们家饭后的厨余垃圾,准备爬上天台。

我家是顶楼,通往天台的楼梯本来是在我家门外,但我爸为了扩大我家面积,十分快狡诈地在家里打通了一条连接天台的通道。

我当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去吸引变异种的注意,于是赶忙拽住他,小声说他这是去送死。

谁知他并没有再嬉皮笑脸,反倒是一脸郑重地看向我:

「都这种时候了,总是得有人做出点牺牲。」

我一怔,似是被他这种悲壮的氛围感染了,想要去夺他手上的垃圾袋,却因为身高劣势被狠狠地拒绝。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当英雄?你瞎逞什么能?」

我眼眶发酸,声音也颤抖起来。

李爱国听罢,一反常态地揉了揉我头上的杂毛,温声说道:

「我知道,但前提是,你得先活着。」

说罢,便是把我一下子推进我老妈怀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十分灵活地爬上了通往天台的梯子。

17

「不行,我得去帮他。」

我看着一脸淡然的我妈,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你应该还研究出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吧?肯定有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吧?」

我妈也是眉头紧锁,扫视了一眼实验台,严肃地说道:

「可这些药剂大多数都只能用来治疗,唯一可能派上用场的时机,就是你爸被丧尸咬的那一刻。」

我咬紧了嘴唇,顿时觉得进退两难,慌乱和焦急在我心中疯狂交织撕扯,几乎快要让我喘不过气。

而就在这时,陈爷爷却推门而入,脸色如常仿佛这一切他早就司空见惯。

「事到如今,老夫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我和我妈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懵逼。

只见陈爷爷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实验台上那台老式电话机,开口道:

「可否先让老夫打个电话。」

18

我趁着他们两个人鼓捣老式电话机时,也学我爸一样,捞过我妈桌子上一堆治疗试剂,赶忙爬上天台。

通道还没来得及上锁,可当我探出头时,却被眼前的血腥场景震撼得要死。

我爸身上的防咬服已经破破烂烂,他身边已经躺了几个被一击爆头的丧尸,而那只十分凶残的变异种,就站在他对面。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胳膊上有三道咬痕,已经开始渗血。

「李爱国!」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的声音,颤抖地像是吃了一百多个章鱼哥演奏用的竖笛。

而我爸只是看了一眼,着急忙慌地叫我赶紧躲回屋子里,一手松开垃圾袋,握紧了手中的自制长矛。

「快回家去!」

我心脏一阵猛缩,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几乎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赶忙上前喊道:

「没有你我回个屁的家!」

而在下一秒,他突然撕扯起左胳膊上的伤口,血珠子一滴一滴落下,对面的那只变异种也蠢蠢欲动。

血液是刺激丧尸最好的诱饵,李爱国这么做,无非是想吸引对面变异种的注意力。

终于,那只变异种终于朝着他奔来,而几乎是同一秒,李爱国伺机而动,急忙向天台的边缘奔去。

这一瞬间,他和那只变异种,一起跃下了天台。

我本能地向那处跑去,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崩溃似的叫着他的名字。

可是任凭我怎么叫,他都不会回来了。

而就在我已经快要接受他离我而去的事实时,一阵刺眼的灯光突然朝我门面而来,

紧接着一阵狂风涌起,我强忍着快被闪瞎的痛苦,勉勉强强地看清了我眼前的东西。

竟然是一架直升机!

而那直升机下端的梯子上,竟然挂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爱国整个人都挂在梯子上,连和我招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又想起他胳膊上那些个咬痕,于是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赶忙取过一只试剂往他胳膊上扎。

「嗷嗷——你轻点,我没被丧尸咬死,倒是要被你扎死了。」

估计在李爱国眼中,此刻的我就像那个拿着针的容嬷嬷,一言不合就要来上一句「扎你」。

一管针剂注射完毕,我浑身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看着面前依旧嘻嘻哈哈的人,我终于破涕为笑。

我妈也是在这个时候跑到天台上来的,而她在看到我手中试剂的那一刻,就赶忙朝我俩走来,扶额说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这些还在实验期,功效并不是百分百的保证。」

我笑容瞬间凝固,看着已经快要睡着的李爱国,我只觉得整个人浑身的血液又一次冷了下去。

「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19

通常来说,普通人在被丧尸咬后,一般需要五个小时左右才会转化为丧尸。

为了防止李爱国尸变,我和我妈将他整个人用铁链子绑在了他经常睡的躺椅上。

我的神精依旧紧绷着,整个人忐忑得像被扔进沸水中的冰块;反倒是李爱国,似乎是因为大仇得报,满脸开心笑得像是个傻子。

但看见我这样紧张,他还是凑过来安慰让我放宽心,说这绝对不会是他陪我过的最后一晚上。

我揉揉红肿的眼眶,心想他这句话简直叫人挑不出毛病,哪怕他变成了丧尸依旧可以陪着我度过这成百上千个晚上。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你说再见。」

我闷闷地说道,李爱国闻言又扬起他那标志性的傻笑,打趣道:

「你不是没有做好准备,你只是没有和我说再见的勇气。」

我有些恨他把话说得这样直白,看来是和陈爷爷下棋下久了,都知道擒贼先擒王、杀人先诛心了。

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亲眼见着他变成那些个只会瞎咬的丧尸,于是安抚性地揉了揉他那仿佛猕猴桃一样的脑袋,随意扯了句我明天再来看你。

此时,距离尸变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

20

这一个小时,我几乎是守着家里的挂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行走的分针。

但可能是白天过于紧张,在连续盯着分针走了十五步之后,我的大脑再一次拥有了自主意识,先一步勒令关机,我整个人即刻陷入休眠状态。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一点,距离尸变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就在这时,连接天台的通道口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敲击声过大,一时间不只是我,我妈和陈爷爷也都满脸凝重地盯着那已经哐哐作响的铁皮窄口。

我浑身都紧绷着,拿出那柄李爱国自制的长矛,在其余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撬开了铁皮窗子。

下一秒,那窗口处就趴了一个人不人尸不尸的玩意儿,周遭太黑,根本看不清那东西的脸,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我去!外面下大暴雨了,不让我进屋没关系,至少给我送把伞吧。」

接着一道闪电,我清晰地看见,李爱国伸出个脑袋往里探头,整个人哗啦哗啦往下滴水,可见是被淋了个透。

21

有了李爱国这个天然的试验品,我妈的疫苗研发很是顺利,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全面覆盖。

我摆烂摆得也很顺利,上一次我俩出门抢回来的物资至少满足了这一个月的口粮,短时间内是不用动了。

陈爷爷依旧担任我们家的大厨,但是由于我爸已经成为了我妈的御用小白鼠,所以他和这些美食基本无缘。

一天我和陈爷爷聊天,我又想起那天老人家拨打电话的神秘举动,以及那天突然出现的直升机,旁敲侧击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陈爷爷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头皮,十分谦虚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角色,只不过留学回来,又当了几年特种兵罢了。」

听到这里,我这才明白,原来幸运不是我的金手指,陈爷爷才是。

由于我爸先前的壮举几乎绞杀了小区内的全部丧尸,在众人的合力之下,小区铁门已经修好,电路也恢复了运转。

而当我看见新闻中的播报地,是我和李爱国曾经去过的超市时,更是一脸震惊;尤其是听到几天前那一处的爆炸成功灭掉了前往我们城市的半数丧尸后,我赶忙去敲我妈的房门:

「所以老鳖汤只是借口?」

一想到我和一个炸弹一起呆了这么久,我整个人都惊叹自己可真是劫后余生。

李爱国正在被我妈抽血,脸上依旧是一副欠揍表情:

「现在你知道,咱们家为什么没有危险化学物品了吧。」

22

有了疫苗的加持,丧尸危机已经快要过去,老妈研发的药剂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大面积辐射,几乎所有人都有了规避丧尸的抗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清扫丧尸的队伍之中,看来这场危机的结束很快就能结束。

而我爸因为单杀了一只变异种,更是得到了特批的修养假期,换句话说,他应该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任务了。

于是我俩的生活就变成了每天吃吃喝喝睡睡,除却遛狗,我俩几乎一步都不会踏出家门。

「所以,那封信里面,你爸到底都交代了什么?」

李爱国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哪怕是绕着小区连遛个十几圈他估计也不会累。

「那封信里到底都什么玄机,能让你这么不遗余力地相信着我,我老好奇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牵着狗绳停在正前面,看着冉冉升起的初阳,开口道:

「就一句话——请永远相信胸前带着国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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