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王广宇,新婚之夜,我老婆打了我。
那晚她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我放下手中正计算着的礼金,快走两步过去扶住了她。
「怎么喝这么多啊。」
她没有说话,一把甩开我的手,低头坐到了床边,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怎么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斜着看向我,那目光凶狠冰冷,是我从未看过的样子。
「那个张菡是你初恋情人吧。」
我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回答。
张菡是我的初恋,可当年她为追求她的歌手理想而远走他乡,我爸妈也坚决不同意我跟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女人在一起。
我一时软弱,便屈服了。
如今,我们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面,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来参加婚礼。
见我没说话,我老婆猛地站起身,凑近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就说你们在眉来眼去!当我的面,你们就敢这样!」
「我……」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话,她一个耳光就抽了过来,我整个人都被扇倒在地。
我只是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女人。
「贱货。」她朝我啐了一口吐沫,转身去洗澡了。
我坐在地板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她那晚只是喝多了一时冲动。
没想到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2
在我小时候,我爸一直告诉我,对于男人来说,最大的成功就是和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什么学业、事业、理想,全都是次要的。
「你最大的本钱就是这张脸,不跟有钱女人结婚,那就太浪费了。」我爸从来都这么教育我。
他自己当年就是没能好好利用自己英俊的脸,稀里糊涂地被我妈追到了手,才会如今人到中年,过得这么糟糕。
也正是因此,打从我成年起,他就一直催促我谈恋爱、找对象。
可我自己不争气,一心只想要一份真挚爱情,哪里管什么有钱没钱,于是就始终没能找到金龟媳。
从二十岁开始,我爸就开始给我安排相亲,一转眼就到了二十五岁,我还是没有能遇到合适的女人,我爸眼看着就着急了。
他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新陈代谢也就慢下来了,肚子会越来越大,头发会越来越少,做爱时也会越来越力不从心,要是不趁着现在赶紧找到个有钱女人,以后怕是就更难了。
可我相亲时见到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奇葩,有挑剔我长相的,有挑剔我身材的,有觉得我鼻子小所以尺寸一定也很小的。
还有刚见了一面,就觉得我已经爱上了她,天天死缠烂打地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能定下日子的。
定什么日子,你是谁啊,我就跟你定日子。
时间久了,我也就疲了,觉得不结婚也没什么,我爸妈一听我这个念头,立刻就疯了。
「不结婚的男人,是不完整的。」
「男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家庭。」
「你现在不结婚,等以后过年时,看到家家户户都是团圆喜庆,就你一个人凄凄惨惨的,你能忍住不哭吗?」
我能忍住。
可爸妈不同意,要死要活地非逼我接着去相亲。
「这回这女孩儿真的不错,你就去聊聊吧。」我爸苦口婆心。
「每回你们都说不错,结果呢,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我爸赌咒发誓。
我当然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可为了让他暂且闭嘴,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结果,就是这「最后一次」,让我遇到了董杉杉。
我的完美妻子。
3
没有比董杉杉更好的结婚对象了。
她名校毕业,现在自己创业,开着一家虽然规模不大,但蒸蒸日上的互联网公司。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她就约在了我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说是不想让我一个男孩子辛苦来回跑,毕竟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到处跑,总归是不太安全的。
她谈吐得体幽默,适当地展现着自己的知识,却又不会沦于炫耀,她总是适时地照顾着我的感受,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油腻软弱。
更重要的是,她的样子完全就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清瘦,高挑,眉眼里带着一丝冷峻。
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让我产生了「这就是我想要和她结婚的女人」这种感觉的长相。
更重要的是,她有钱。
她开车送我回家,我在上楼时就偷偷搜索了她的名字。
我立刻就看到有好几个风投都想投她的公司,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只因为「我们公司现在可以盈利,并不急着融资」。
太帅了。
一回到家,爸妈就问我这回怎么样,我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兀自回了房间。
他俩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成了,我可从来没有笑着从相亲现场回来过。
其实,我当时就应该有所警觉的,董杉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她自己说是工作忙,所以耽误了,可哪个创业公司老板不忙呢,也没见有几个是单身的啊。
如今这世道,青年才俊都是被一抢而空的,哪有可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又哪有可能就落到了我这种小门小户的男孩子手上。
这些都不正常,可当时的我却根本没有起任何疑心,只一心沉浸在遇到爱情的幸福里,完全无暇他顾。
她约我打游戏,约我喝啤酒,约我熬夜看球赛。
灯光明灭里,我们第一次拥抱,回家的路灯下,我们第一次接吻,路边摊旁的小旅馆里,我们第一次做爱。
她温柔又体贴,周到又大方,我找不到她的任何缺点,我更找不到任何不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谈恋爱两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殊不知,却从此跌入了暴力的地狱。
4
一开始,我并没有把新婚之夜的耳光当作一回事,毕竟那晚她确实喝醉了,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第二天醒过来,她便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我就顺势装作自己也忘记了。
可事情并不会因为我们假装忘记,就真的不再存在了,很快她就第二次打了我,这一次,她甚至没能忍到回家。
那天,我被公司辞退了。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说法,甚至没有任何赔偿,直接通知我明天不需要来上班了,跟我一起被辞退的全都是男人。
公司突然之间变了嘴脸,极其强硬地宣称,公司就是不给赔偿,随便我们去哪里仲裁、起诉,看会不会有人敢受理。
在保安的注视下,我一腔怒火地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完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拿不动,这才求了旁边的女同事帮忙。
女人总归是比男人要力气大得多的。
可也仅此而已,我们甚至都没有多说几句话,但这场面被董杉杉看见了,在我们走出写字楼时。
她铁青着脸,等我上了车,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突然转过来问:「那女的和你什么关系?」
「啊?」
「她干嘛帮你?」
「同事而已啊……」
「我看她眼神就不对!」
「你别胡闹了……」
「你们是不是在公司乱搞了!」她声音越来越高。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我被莫名辞退,本就一肚子气,现在还要被她这样荒唐地怀疑,更是没了好气。
「你们是不是乱搞了!」
「没有没有没有!你满意了吗!」
一个耳光又落到了我脸上。
绿灯了,她还没有开车,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她还在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打开车门。」
她没有说话。
「我要下车。」
她黑着脸打开了车门。
「滚吧。」
我捂着脸,在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转身走回了爸妈家。
那时的我,根本没意识到,家已经不再是我的港湾。
更加没有想到,那天的「莫名被辞退」竟开启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新时代。
5
「她居然敢打你?」我爸很是震惊。
「女人嘛,总有脾气不好的时候, 你作为她背后的男人,要多多体谅她的。」我妈的语气倒平和得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唉,夫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呢,忍一忍就过去了。」
「女人在外赚钱养家已经很辛苦,你自己得知道分寸啊。」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像是已经替我做出了决定。
「我想离婚。」我说。
爸妈面面相觑,尤其我爸,简直是大惊失色。
「这绝对不行,离了婚的男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女人愿意要呢,你要为自己的后半生着想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可是她打我啊。」我更愤怒了,「你们为什么不站在你们儿子这边。」
他们终于不再说话,我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了,结果他们却意外谈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今天是不是被公司开除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说这个,我还想着明天就去仲裁呢。
「因为国家已经不允许男人外出工作了,这周以内,所有男人的银行账户也会被冻结。」他说,「男人将不被允许拥有任何私人财产。」
「现在并不是你想不想离婚,而是你真的不能离婚了。」我妈说。
我不信,我不信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
我打电话给我的兄弟,已经无法接通,我打电话给银行,银行客服只告诉我,我的资产无法查询。
「新世界已经来了。」我爸叹了口气说。
6
最开始是不允许工作,后来是冻结信用卡,最后是人身自由也不再拥有,任何男人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有妻子的同意。
那些没有妻子的男人,则会被直接送到婚姻登记中心,等待合适的女人与他们结婚。
在有女人愿意要他们之前,他们的生活处处将受到限制。
我最开始并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我爸却很自然就接受了。
「因为男人没有用啊,结了婚的男人,还有个照顾家庭、取悦妻子的功用,单身男人就真的是没有用啊。」
赚钱养家的是女人,生儿育女的是女人,在这个社会上,最有力量的是女人,最有权势的是女人,最有地位的是女人,最有财富的还是女人。
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我爸对我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我哑口无言。
「所以,你不能离婚啊,离了婚,你就再也不会有女人要了,你也就再也不会有好日子可以过了啊。」我爸苦口婆心地劝我。
那现在这就是好日子了吗?
我觉得这不公平,可我无可奈何。
好在董杉杉当天就来接我了,她给了我台阶,我便就势走了下来。
可她对我的暴力并没有就此停止。
我知道了世界的变化,她当然也知道,没有人不知道,甚至还因此,引发了一次轰轰烈烈的离婚潮。
我本期待着她也会和我离婚,离婚之后,把我送去婚姻登记中心也好,让我无依无靠、自生自灭也好,总好过日日被她虐待。
可她似乎从未打算过与我离婚,她常常应酬,喝醉了就会对我一顿暴打。
我的脸,我的身体,就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我永远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
每一天,真的是每一天,我都活在即将被打的惶恐里。
更可怕的是,我不能出门去工作,我甚至不能自由地出门散步,只因为没有她的同意,我只能在这方寸之间,等待她随时可能降临的毒打。
我的家,我的婚姻,成了我真正的牢笼,我唯一的命运就是死在里面。
我找警察,警察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找法院,法院认为「感情未完全破裂,尚有共同生活的可能」。
并且,只要妻子不同意离婚,那这婚就肯定是离不成的。
我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她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又是为什么等到遇见了你才决定结婚?因为你就是最能挑动我神经的那个人呀。」
「看到你痛苦,看到你尖叫,看到你无助,看到你绝望,就最让我快乐,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这样一个最能刺激到我的人,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你啊,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原来,我以为是自己等到了爱情,可在她看来,却是她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我终于认命了,我不再挣扎了,如果哪天她当真把我打死了,那倒真是我的幸运了。
后来,我们就有了孩子,取名董一航。
因为是儿子,所以她并不太喜欢,但我却如同遇到了救星。
有了董一航,我终于有了理由多多出门,我带他去幼儿教育,去兴趣班,去上各种各样的课,毕竟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丈夫。
但实际上,我只是为了能离那个家远一点。
只要离开那个空间,我就能稍稍放松一些。
董一航五岁那年,喜欢上了唱歌,我便给他报了一对一的声乐课。
那是去老师家上课的第一天,我推开门,便愣住了。
那声乐老师是张菡。
「你还好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
就这么几个字,便已经足够让我泪如雨下。
「都好,都好。」
7
这个重逢故事一点儿都不浪漫,它处处都透着可悲。
分开时,她还是个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追梦少女,我还是个觉得未来一定有幸福在前方等着我的天真少年。
现如今,她追梦失败,狼狈地回到家乡,做了年轻时最不想去做的声乐老师,而我成了个日日活在暴力惶恐中的可怜男人。
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我们竟然都已经三十岁了。
从那天起,送董一航去上声乐课,就成了我每周最快乐的日子,我可以见到她,我可以跟她说几句话。
那天,董一航自由练习,我则在客厅等他下课。
张菡如今住在市中心一栋时髦的公寓里,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是一大片公园的植被,光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大好。
我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和绿地,这时我的手突然被一只的手握住了,我转过身,看到了她。
「你还好吗?」
「你问过了。」
「这次我想听你真心话。」
「……」
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全部看穿,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我都闻得到她呼吸的气味。
老天爷,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算了,算了,就让我放肆这一回吧,我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只不过我是个男人罢了。
我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下午三点的阳光照在我们两个身上,像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温柔拥抱。
我这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她也是一样。
那一天,她心疼地抚摸着我身上的伤,一遍又一遍:「你是吃了多少苦啊……」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要救你出来。」她又说,「我已经错过了太多年,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仍旧没有说话,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可这事儿太大,也太复杂,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做好决定的。
「你容我想想。」我小声说。
她张开双臂,更紧地抱住了我。
「老师?你在里面吗?我练完了,接下来做什么啊。」卧室门外突然响起董一航的声音,紧跟着是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还好她锁上了门把手。
她赶忙起身穿衣,去应付孩子了,只留我一个人躺在她的床上。
他们还要再练一个小时,我还有时间好好整理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头脑。
那个计划就是在这个美好的午后开始萌芽的。
那个杀掉董杉杉的计划。
三个月后,我家发生了一场失窃案。
窃贼从我家偷走了一部电脑、一部手机和一些现金,家门口的监控拍到了那个人,那人身穿一件黑色骷髅帽衫,脸被眼睛和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
一个长相英气的年轻女警察负责调查,但没有查到任何有效线索。
那窃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仅没有指纹,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偷完东西便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走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了街角,再没有出现过。
女警察说,一般这种窃贼都会重复作案,不可能每次作案都如此小心,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我点头称是,但我知道,这窃贼不会再作案了。
因为这窃贼就是张菡,就连那件黑色骷髅帽衫都是我帮她挑的。
8
「这真的能帮到你吗?」
我提出要她帮我扮作窃贼时,她很是疑惑。
「嗯,而且,在这之后,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联络也越少越好,最好少到没办法让人查到我们的任何联系。」
「什么?那得多久?」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不行,我不可以那么久见不到你。」她急了。
「你相信我吗?」我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她。
「我信。」
「那就听我的,为了以后,我们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暂且忍受这几年。」
她仍不乐意,但用力点了点头。
「为了将来。」
「嗯,为了将来。」
家里失窃后,我向董杉杉提出,应该给家里的庭院安上监控,大门的门锁也要换新的。
「嗯?有那么夸张吗?」她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万一呢,这回只是电脑手机,下回万一是抢劫呢,咱们这儿现在很不安全啊。」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从没有想过,我会使用「咱们家」这种字眼儿,因此很是惊喜的样子。
她怕是觉得我已经接受了这终身被凌辱、被虐待的日子,不知道这会不会让她的快乐少上几分呢。
「那你去安排吧。」她摆摆手。
隔天,我便拿着她签字的书面同意书,来到政府行政大厅,寻找可以帮我安排安装监控的技术人员。
现在,丈夫想要做什么,都得有妻子的书面声明,一切事务都得经过行政大厅的审核通过。
一周后,我见到了那个帮我们安装监控的女人,这是我和董杉杉结婚后,我第一次在家里单独接待女人。
「就您一个人在家吗?」她上下打量着我。
「我老婆很快就会回来。」我试图让她明白,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心思。
她在庭院里巡视了一周,便选定了大门口的门梁。
「这样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庭院,还能透过窗玻璃,拍到一部分屋子里的情况。」她说,「这里是最合适的角度。」
可是,如果安装那里,屋门口到庭院中间假山的那部分就会刚好被挡住,而我最需要监控能拍到那里。
「不行,我想装在那里。」我指着房子左侧的屋檐。
「这里?」她有些疑惑,「这不是最佳视角。」
「我想装在这里。」
「我有我的工作准则,万一出事,我是要担责任的。」她一边色眯眯地看着我,一边佯装正经语气地说。
「如果我坚持呢?」
「我有权利拒绝,除非……」她说。
「除非?」
她的手伸过来,轻轻摸到了我的脸颊上,她猛地凑近我。
「我想你懂的。」她轻笑。
果然如我爸所说,这张脸就是我最大的本钱,本以为能换来安稳幸福的人生,如今却要用来换这种荒唐的东西。
真是可笑。
我一把推开了她。
「那就算了,谁来都一样,你看下一个人会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说完,她转身就走。
但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我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准备。
「你等等。」
她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
「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
她压到我身上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眼睛、我的大脑,全都放空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快了,就快了」。
为了将来,为了自由,我什么都能忍受,什么都能舍弃。
那天,我得到了一个角度恰到好处的监控。
这是我用身体换来的第一件东西。
9
我用身体换来的第二件东西,是一个松动的小人雕像。
我们的庭院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中间是一座小假山,四周则是两座红色的小人雕像,那和北京一家著名商场外面的红色雕像出自同一个名家之手。
我要把它从水泥底座上撬开,
靠我一个男人的力量,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男人现在也不被允许私自购买任何大型工具。
我更不可能找张菡或者那个帮我安装监控的女人,我必须要让所有这些事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每件事都必须由不同的女人做,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这一次我的目标是家里的清洁工人。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轻车熟路得多了。
女人嘛,哪有不好色的,面前有伸伸手就能吃到的好肉,没有女人能舍得错过。
「可是这好好的雕像,干嘛要撬开呢?」她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了。」
她便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地帮我撬开了那尊小小的雕像。
我用身体换来的第三件东西,是如果我哪天出事了,对方要帮我把监控拍到的东西发到网上去,帮我争取舆论支持。
这次我求到的是一个自媒体大 v,这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赢了流量,还睡了帅哥。
我用身体换来的第四件东西,是让董杉杉的合伙人带她多出去玩乐,越是尺度大的地方,越是帅哥多的地方,越是带她去。
「女人赚钱打拼不容易,我当然希望她能好好放松。」
我躺在床上,对那个黑瘦的女合伙人说。
「杉杉可真是找了个好老公啊。」说完,她就又扑了上来。
我像个真正的婊子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每一样我需要的东西。
在现在这个年代,这些事情并不容易做到,这些人我也并不那么容易见到。
但我一点一点地准备着,我需要时间,这个计划也需要时间。
快了,就快了。
一转眼,我就已经和张菡快三年没有见面了。
她忍受不了思念的时候,给我发信息,问我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我只能跟她说,快了,就快了,她就快死了,我们就要能在一起了。
我并未告诉她,董杉杉为何会死,她还以为董杉杉只是生了重病。
董杉杉自然死亡,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合法在一起的机会,于是,她就乖乖地继续等待。
这三年来,我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想念她,可我不能见她,我们之间必须毫无关系,我只能等。
等到小雕像上长出了青苔。
等到没人会把安装监控的理由和她的死亡联系到一起。
等到董杉杉因为外面太过快乐, 而对我越来越不满,看我越来越不顺眼。
等到我遭受的暴力到达极限,濒临死亡。
我像等着一个理想一样地等着那场可以杀死我的暴力降临。
五年后,我终于等到了。
10
那天,董杉杉喝多了酒,动手打我时格外的狠,她眼睛通红,如同吃人喝血的野兽,那是动了杀心的眼神。
我知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一脚把我从屋子里踹了出去,我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在院子里的碎石地上。
她并没有准备放过我,她冲出来,一脚踩在了我的脸上,一边踩一边含混地说:「王广宇……你今天……死吧……」
我嘴巴里是好重好重的血腥味,我一边挣扎,一边试图逃出来,可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女人,我被她死死钳制住。
但在她抬脚的那个瞬间,我还是抓住机会,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我的手已经可以够到花坛边那松动的红色小雕像了。
不需要抬头确认,我就知道我此刻正处在庭院监控镜头的中心位置。
她杀红了眼一般地,冲着我的头又是重重的一脚,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几乎昏死过去。
可我知道,我不能昏过去,我必须用尽所有精神力气地保持清醒,这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机会。
还好,航航此时冲了出来,他抱住她的大腿,一边哭一边喊:「你别打爸爸了!求你了!」
航航才十岁而已,他哪里拦得住她呢,但我实在太庆幸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他帮我赢得了最重要的喘息时间。
她一脚把他踢开,又要继续打我,航航挣扎着爬过来,抱住了她的另一条腿。
好样的。
她见摆脱不开航航,便准备转过身先把航航干掉,再专心打我。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我。
她终于转过了身。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用尽全力地举起那座红色小雕像,蹒跚着走到她的身后,冲着她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她应声倒地,但她还没有死。
我又把雕像冲着她的头砸过去,她终于不再动弹。
我蹲下来,把航航抱在怀里,背对着监控镜头,大哭出声。
我很久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任谁看到我,都会觉得我只是一个楚楚可怜的悲惨男人罢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五分钟,五分钟足够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 110。
「我杀人了,我把我老婆杀了。」
我对接线警察说。
11
负责我的审讯的,是一个英气的女警察。
「我们还真有缘分啊,王先生。」女警察坐下来后,便立刻说。
「啊?」
「五年前,您家的失窃案就是我负责的呢,那是我参加工作第一次办案子呢,结果就没能破了,我可是很受打击的。」她温柔笑着对我。
「当时……也麻烦你了。」我轻声说。
「那么,请您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我从新婚之夜的暴力开始说起,把这十年来董杉杉怎么凌辱我、虐待我,又死都不肯放过我,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我把我当年准备用来打离婚官司的验伤报告拿出来,我脱下来衣服来,给她看我身上新伤旧伤,层层叠叠的伤。
我曾经的报警记录,我当年的起诉记录,一切都能证明我早已经寻找过所有可能的方法,可没有人帮我脱离苦海,我只能自己奋起反抗。
我没有撒谎,她确实一直在打我,我也确实是在她快要把我打死的时候,才终于下手反击。
这都是真话,只是真话并不一定就是真实,对吗。
我一边说,一边掉下了眼泪,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楚楚可怜极了。
我唯一的筹码,终究还是只有这张脸罢了。
听我说完后,女警察仍旧在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
「雕像是早就松动了的,底座上长满了青苔。」
「嗯。」
「监控是五年前你家失窃时,你们找人安装的。」她接着说。
「嗯。」
「您运气可真是好啊,这一切都完全地证明了您迫不得已的反抗呢。」
12
那段「我被董杉杉毒打到濒临死去、忍无可忍之时起身反抗」的监控视频很快就被传到了网上。
一时间,舆论沸腾。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看到了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董杉杉踩在脚下,看到了董杉杉对航航也丝毫没有手软地下了死手。
人人都为我鸣不平,人人都认为在这么恐怖的暴力之下,我的行为完全应该算是正当防卫,绝不应该被判有罪。
有意见领袖认为,对我的无罪释放,将会是对家庭暴力的最佳反抗,让所有动辄对丈夫施以暴力的女人都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开始有人组织起了联名上书,要求绝不能判我有罪。
这社会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一个男人说话,这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但我乐见其成。
随着调查的深入,我能感受到警察内部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严肃冷峻,到后来的温柔关怀。
那都是微小的语气变化,却切实地让我看到了变化。
我知道,事情成了。
即便不是无罪释放,最多也只会是过失杀人,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缓刑,那我不用多久,就能重获自由。
这回是真的快了。
我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隔天,那个英气的女警察突然又把我提到了审讯室。
她安静地坐在对面,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13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一次,你自首以后,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小雕像刚好松动了很多年,五年前安装的监控刚好对准了案发现场,多完美的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其实是早有准备的。」
我没有说话,我要看看,她的底牌到底在哪里。
「可真的会有人为了这场明显是意料之外发生的谋杀,就筹备和等待那么多年吗?那未免也太有耐心了。」她说,「直到我在你们家门口的街头监控里看到了那个人,那个穿黑色骷髅帽衫的人,她就站在围观人群里。」
「那可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件案子,没能抓到窃贼,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所以我对那件帽衫的印象再深刻不过了。」
「那件和五年前从你家偷走电脑手机现金的窃贼所穿一模一样的黑色骷髅帽衫,居然又出现了,在你杀了人的时刻。」
「当然,我现在还没有找到那窃贼,可这个小小的异常却启发了我,会不会这场谋杀最早就是从五年前的失窃案开始的呢?」
「家里失窃了,于是装好监控,再找女人帮忙,撬动了小雕像,然后等着时间掩盖住所有痕迹,再抓住合适的机会,对董杉杉痛下杀手,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她居然全都猜准了。
「于是,我就找到了当年帮你安装监控技术人员,她至今都还留着偷拍得来的你的裸照,她之所以会留着,只因为你是她睡过的最好看的男人,而你的要求就只有一个调整过角度的监控。」
「小雕像又会是谁帮你撬的,不可能是外来的女人,现在没有女人会做这种傻事,登堂入室去帮一个男人,那就只能是你家里的人,那就只有你们曾经的清洁工人了,但她在三年前被你辞退了,毫无缘由的。」
「我找到了她,她给了我更多惊喜。」女警察说着,把一沓照片推到了我面前。
我看到那上面是我裸露的身体和忘情的脸。
那是我和她做爱的画面。
「你不知道,她把你们做爱的画面偷拍下来了吧,也是,如果女人想偷拍,男人怎么可能防得住呢,你看看你,做得多投入,而你所求不过是撬开花坛边的小雕像。」
「还有帮你上传视频的记者,帮你带着董杉杉四处玩帅哥,以至于让她对你愈发不满,下手越发狠的合伙人。」
她一脸戏谑地看着我,用眼睛把我全身上下强奸了个遍。
「偷情,犯法吗?」我问。
「那五年前,那个进入你家偷窃的女人呢?」
「她怎么了呢?」
「我没猜错的话,她也是你的猎物之一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只是一个男人,你除了这张英俊的脸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筹码,所以你就用这个去换了这些对今天的你有利的条件。」
我沉默不语。
「可如今这个时代,男人是最无用的,即便英俊如你,也只能靠英俊换来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再多一点也就不会有人愿意给你了。」
沉默,依然是沉默。
「或许,你还为此许过不少虚伪的真心吧,对每一个女人,你都表现出了全部的真心实意吧,不然怎么让她们帮你呢。」
「你运筹帷幄、卧薪尝胆了五年,为的就是把这一切准备好,然后等一个董杉杉毒打几乎致死你的时刻。」
我没有说话,她也停止了说话,有那么一会儿,审讯室里充满了那种彻底的安静。
「警官,你办案子都是这样,靠想象吗?」
「你说,这全都是我的想象,是吗?」
「当然。」
「那这些女人,你又怎么解释呢?」
「我老婆可以享受于虐待我、操控我,我难道就不可以享受于操控其他女人吗?」
「操控?」
「我满足她们对我皮相肉体的欲望,以此操纵他们去做点荒唐的、毫无缘由的事情,比如撬开雕像,这么一点点操纵他人的快乐,我都不可以拥有吗?」我苦笑着说,「况且,所谓女人,所谓男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看得出,那个女警察一时被我问住了。
「这些女人,对你来说,就都只是玩物而已吗?」
「不然呢,我难道是去寻找爱情的吗?」我露出毫不畏惧的眼神,「人类面对欲望,不就都只是这样难堪、堕落但快乐的野兽吗?我是,她们也是。」
女警察显然没料到我会坦诚出如此露骨的真相。
「什么计划,什么阴谋,我哪有那么聪明,我不过就是把董杉杉对我的操控,转而释放到了她们身上,只不过董杉杉靠暴力,而我,靠肉体。」
「这是我唯一的出口,也是我唯一的快乐,我阴暗、难堪、不能示人的快乐。」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她不再说话,看我如同看着一只真正的野兽,她起身离开了审讯室,留我一人坐在原地。
当然不是仅此而已啊。
我的心在疯狂地呐喊。
我爱张菡,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停止过爱着张菡,我熬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能自由、清白地和张菡在一起。
可我却无法把这一切宣之于口,我必须要忍住,我也只能忍住,忍到逃出生天,忍到自由和清白降临。
这是我绝望、痛苦、煎熬却唯一能走通的一条路。
我深深地呼吸,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我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我还有硬仗要打。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回到审讯室,打开我的手铐,示意人带我出去。
我走出审讯室,看到了正站在外面的张菡。
她满脸是泪,看向我的眼睛里,全都是恨意。
14
「都是假的,是吗?」张菡问。
不是,当然不是。
我多想跟她说,所有人都是假的,唯有对她,我是真的。
可我怎么说呢。
我要当着警察的面,把我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筹谋,所有漫长的、暗无天日的等待,都说出口吗?
我无法开口,我真的无法开口。
我被警察推拉着带走了,我努力回头,我好想再看她一眼。
可她没有回头。
后来,当我判了死刑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就是这一点点真情,将我彻底打垮了。
因为我对她动了情,所以我才会没能忍住地安抚她,告诉她「她就快死了,我就快自由了」。
因为她对我动了情,所以她才会在想念我的时候,穿着那件我帮她挑的帽衫,来到我家附近,想象着一墙之隔的我此时正在做什么。
就这样,在又一次因想念我而来到我家附近时,她遇到了我的杀人夜。
说来说去,毁掉我全部计划的,不过就是这一点点真心罢了。
我控制得了所有,但唯独控制不了这一点点真心。
我发给张菡的那句「她就快死了,我就快自由了」成为最重要的间接证据。
她在审讯室外,旁听了我所有的「真面目」之后,把这些全都交给了警察。
我从一个受尽暴力和折辱的可怜男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淫荡、邪恶、为杀妻隐忍多年的杀人魔。
真是可笑。
很快,我的判决就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
其实,哪有那么夸张,我当真罪该如此吗?我看也并非如此吧。
女人把男人家暴致死,也不过就是以虐待罪,判个六年,很快就出来了。
可男人在反抗女人的家暴时,失手把女人杀死了,却只能是毫无疑问的故意杀人罪。
在她把我打得遍体鳞伤时,你们在哪里呢。
你们全都说这是家务事,你们全都说我们感情并未破裂,你们全都劝我忍让。
怎么一看到我反抗了,就立刻来捂住我的嘴、绑住我的手了呢?
这凭什么?
这公平吗?
你们的正义从来都是有偏有向的,对吗?
那还能算是正义吗?
回答我啊,你们这些虚伪的人,你们这个糟糕的世界。
我用了这么长时间,计划了一个如此自然、如此完美、如此巧合的反杀,你们分明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就快要把我打死了。
如果我没有计划好这一切,那事发的那一夜,就必然是我的死期了。
现在仅仅是一条短信这样的间接证据,就判我一个立即执行的死刑。
你还跟我讲公平吗?
你们在意的当真是公平吗?
不,你们在意的是男人绝不能反抗女人的暴力,一旦我反抗了,那我就是罪无可恕的。
至于证据,都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罢了。
你们绝对不允许有人反抗女人的权威,你们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一个我居然能逃脱惩罚,所以你们抓住一点点证据都绝不能轻易放过。
说到底,人类社会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公平正义不过都是装点门面的蝴蝶结罢了。
我当然痛苦,我当然绝望,我当然觉得这一切荒唐透顶,可我竟真的毫无办法。
我费尽心机,终究打不过这庞大的社会机器。
我在看守所整夜整夜地失眠,我整个人迅速地垮塌了下去,形容枯槁、行尸走肉说的就是我最后的那段日子。
但好在那段日子并不长,三个月后,我就被执行死刑了。
我还以为现在都是注射死刑了,没想到他们给了我一个古典的枪决。
我被带到一片荒芜的空地上,我早已心如死灰,可我还是害怕了,那个大概就是所谓生物的本能吧。
我听到我的双腿在颤抖,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却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我只觉得大脑都是空的,空到在嗡嗡作响。
她们让我张开嘴巴,说那样可以让子弹从我的口腔穿过,这样就不会毁掉我的脸。
到现在,还有人在怜惜我这张英俊的脸呢,我真是谢谢她了。
枪响了,那片彻底的黑暗终于降临,我死了。
然后,我醒了过来。
15
我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醒了过来,四肢被固定在座椅上,头上则是一个完整覆盖着视野的头盔。
我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一丝一毫自由活动的空间都是没有的。
我旁边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她的发髻梳得紧紧贴,完全一丝不苟的样子,正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您醒了?这回您表现真的很棒呢!」女人打开我的头盔,语带鼓励地说。
「什么?」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要急,我会慢慢向您解释。」她笑着安抚我,「毕竟这是您每次醒来我们都要例行做的事情。」
「您叫王广宇,曾在十年前与董杉杉结婚,那之后没多久,您就开始了对您妻子的家庭暴力,并在四年后,将她殴打致死。」女人仍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在那之后,您被判处了六年有期徒刑,以虐待罪的名义,而不是故意杀人罪,第五年,您就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而提前减刑出狱了。」
她在说什么……
「并且,在出狱后没多久,您就再次结婚,您的第二任妻子名叫张菡。」
张菡!
「当然了,这一次您依然没有把自己的妻子放在眼里,很快就开始了对她的家庭暴力,但张菡并不像董杉杉那样忍气吞声、胆小怕事,她非常努力地寻找摆脱您的机会。」
「董杉杉的父母也从未打算放过您,毕竟您杀了他们的女儿,却只坐了五年牢,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就这样,他们和张菡一拍即合,里应外合地把您送到了我们这里,或者说,绑到了我们这里。」
「您一定在想我们是谁吧,我们是一个专门为女性权益服务的地下组织,说是服务,其实是给那些被这个男权社会的法律所宽容的男人们,以应有的处罚。」
「比如,您这样的。」
我想起来了……
「您会被放进一个虚拟实境的体验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女人是强权的存在,男人则是弱势群体,您会在那个世界里体会到您的妻子所体会到的每一种痛苦。」
「有时候,您会在第一次被家暴时就选择自杀,有时候,您会被家暴致死,有时候,您会选择处心积虑地反击,然后被逮捕,然后被判处死刑。」
是,这不是我第一次醒过来了……
「这些全都是现实世界里的女人们在遭受的绝望境遇,而现在您都会一一品尝。」
「您在一次又一次的体验中,不断精进着自己逃脱家暴的计划,从冲动杀人到卧薪尝胆,你设计出了越来越复杂的杀人计划。」
「你费尽心机,舍弃爱情,断绝亲情,出卖身体,最后却无一例外都会失败,然后被执行枪决,你现在感受到足够的痛苦了吗?」
我全都想起来了。
现实生活里被我欺凌虐待的董杉杉,成了一个以虐待我为乐的暴力狂。
现实生活里没能被我控制住的张菡,被我扭曲成了真正的爱情。
而我自己,则成了那个可怜、英俊、无可奈何、只能反抗的家暴受害者。
我自杀过,我被打死过,我冲动之下激情杀人过,我也疯了一样冲出门去,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过……
所有曾经在虚拟中体验过的痛苦,全都涌进了我的脑海里,我的脑袋几乎要因此炸开。
「不得不说,您这次的表现真让我刮目相看,居然能设计出如此复杂而漫长的诡计,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去和每一个能为你所用的女人上床,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皆可上的荡夫,只为了杀死施暴者,只为了重获自由身。」
「我相信,现在您对于女性在我们的社会中所受到的结构性压迫,绝对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认知了。」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甜美动人,语气礼貌有加,可是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我小心地问。
「当然是等您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以后啊。」女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
「那是什么时候啊!你们这样不犯法吗!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我大喊。
「犯法?您现在还想着靠法律来保护自己吗?」女人轻笑着说。
「我要曝光你们!等我出去以后!」我狂喊着。
「您觉得在您彻底崩溃疯掉之前,我们会让您出去吗?」她说。
我疯狂挣扎着扭动身体,可我的身体却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不要急,我们还要再继续相处一段时间呢。」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合上了我头上的头盔,我的眼前再次被黑暗所覆盖,只有听力还在发挥作用。
我听到了她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听到了她温柔说话的声音。
「第 146 次虚拟实境体验,现在开始。」
「祝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