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体破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一个几年前急诊夜班遇到的女孩子腹痛病例。

差不多是 5 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我在急诊值夜班。

差不多晚上 10 点，刚送走一个急性心肌梗死并室颤的病人，有点虚脱。

很快又来了一个 24 岁的女孩子，说腹痛，还拉肚子，要我开点药。

陪她来的还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看样子是男朋友。

我看她皱着眉头，双手捂住肚子，问她，痛多久了，哪里最痛。

她指着右下腹跟我说，这里最痛，我们今晚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也喝了点啤酒，回到家就痛了。

我让她躺检查床上，摸了她肚子，整体还是比较软的，但右下腹的确有压痛，还有反跳痛。

什么叫压痛、反跳痛，她也听不懂，我就给她解释。

右下腹这里面有阑尾，如果阑尾发炎，并且炎症侵犯了上面的腹壁，这时候我用力按压右下腹你会痛。

而我迅速松开手指不按压了，腹痛还会加剧，这叫反跳痛。

她似懂非懂，跟我说应该不是阑尾炎吧，从来没有过阑尾炎的。

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她告诉我，并且说在家吃了保济丸效果不好，想来医院换点效果更好的药，甚至用消炎药。

我大概是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不喜欢太自作主张的病人。

但她说的也有一丁点道理，刚吃了夜宵，喝了啤酒，然后出现腹痛、拉肚子，考虑急性肠胃炎也是常理。

「拉肚子都拉出什么？」我问她。

「一点点大便，没多少，但就是想拉，总觉得还没拉干净。」她跟我说，「以前胃肠炎就是这感觉。」

「是不是一开始先肚脐周围痛，然后就变为右下腹痛了。」我问她。

「好像是这样。」她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自己也没搞清楚。

我也不浪费口舌跟她解释了，外头又来了病人。

我说你右下腹有固定的压痛感，并且有反跳痛，这多数是急性阑尾炎的表现，你以前没有过，不代表现在没有，凡病都有第一次的。

抽点血，做个憋尿腹部 B 超，如果明确阑尾炎了，再决定是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治疗。

我撂下话就开单，让她缴费做检查。

她有点不情愿，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

「月经规律吗，有没有停经，有没有性生活。」我边开单边问她，直截了当。

「规律，28 天一个周期，那个，偶尔有。」

她回答性生活部分时有点支支吾吾，躲躲闪闪。还瞟了男朋友一眼，有点难为情。这个正常，见多不怪了。

「有停经吗？」我再问了一遍。

「没有，还差几天才来月经。」她告诉我。

那我就大概放心了。

说实在话，我最怕就是遇到这种年轻的女孩子腹痛，因为除了要考虑内外科疾病，还要考虑妇科疾病，诊断难度可能比男性患者要高一些。

为什么要问月经、性生活情况，就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跟我说，她肯定不是宫外孕。

还不错，有点常识，估计也经常看医学科普，知道年轻女孩腹痛要考虑宫外孕。

但即便这样，尿妊娠试验也是要做的，这是常规。我告诉他们。

她告诉我，他们之前那个都有安全措施的，不可能怀孕。

我点头，表示理解，但我还是告诉她，没办法，还是要留尿，一查尿常规，二查尿妊娠试验，这是急诊常规项目。

也不贵，10 分钟就有结果，以防万一，要知道，所有避孕措施都不是 100% 靠谱的。

天知道哪一天我们就碰到漏网之鱼了。

育龄女性，腹痛，不管有无停经史，最好都做尿妊娠试验，因为有些女孩子不规则阴道出血，她会误以为是来月经，恰恰那可能是宫外孕的表现。

所以，一切让客观数据说话。

病人自己说的不一定靠谱，我猜测的或者分析的也不一定靠谱，咱们还是要结合检查来看。

她还想争辩，但被男朋友制止了，做就做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算有个懂事的。」我暗地里嘀咕。

在急诊科值班时间长了，人容易变得暴躁，尤其是经常值夜班的，又碰到不配合的患者或者家属，真心累。

很多医生到后头都懒得跟病人解释了，这是不对的，再忙，都要有充分的沟通，我一直要求自己。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我第一考虑是急性阑尾炎，但是宫外孕是必须要排除的。

从患者的月经来看，大概率不是宫外孕，毕竟没有正儿八经地停经呢。

她告诉我还有 5 天左右才来月经，但这不代表不可能怀孕，有可能这次月经周期的卵泡期已经受孕了。

理论上来讲，最快 7 天，就能从尿液中检测到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

出于安全起见，我还是要她留了尿。

没办法，走的夜路多了，难免遇到鬼。

很快尿妊娠试验结果出来了，阴性的。

她有点得意地望着我，似乎在说，哼，打脸了吧，你还不信。

我装孙子，没搭理她，阴性最好，阳性就棘手了。

她还是腹痛，问我能不能用止痛药了，可能还要用消炎药，她以前用过诺氟沙星，效果很好，问我急诊有没有这个药。

诺氟沙星是一种消炎药（应该说抗生素才对的），可以杀细菌，急性肠胃炎或者阑尾炎都是可以用的。

不着急，我让她再等等，等做完腹部 B 超结果出来了再说。

她又跟我讨价还价，B 超都不用做了，就是个肠胃炎，或者就如我所说的，是个急性阑尾炎。并且表示阑尾炎也不作手术，就要保守治疗，就是要消炎治疗，吊针。

说实在的，我在急诊科没少遇到自作主张的病人，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病人，自己给自己诊断，然后让我给开药吊针，敢情我就像个打下手的了。

我拒绝了她，说必须先做完腹部 B 超，并且我告诉她，别以为肚子痛就一定是阑尾炎了，还有很多可能性的。

胆囊炎、肾结石、胰腺炎、肠梗阻、肠穿孔等，每一样如果误诊了都可能会要命。

她反驳我，「刚刚不是检查过肚子了吗，是什么东西我自己心里肯定有数了，如果没点数那也就不用来这里上班了。」

她丝毫不顾男朋友的阻拦，硬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我瞬间涨红了脸。

看得出，女孩平时也是个厉害角色，肚子都痛成那样了，还这么有力气来损我。

但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没错，我是有把握她是阑尾炎了，但该做的检查不能漏下，这是常规检查项目，也是科里制定的流程。

这个流程绝对不是为了经济效益，而是为了弥补医生（尤其是年轻医生）的看走眼，我们不能否认医生只是个掌握了医学知识的普通人，是人就会犯错。

我实在没精力跟她掰扯，抢救室那边又来了一个重病号。

我告诉她，先做 B 超吧，即便是阑尾炎，也要看清楚到底有没有阑尾穿孔或者化脓之类的。

如果阑尾只是一般炎症，吊针输液就可以了；如果阑尾有坏疽穿孔迹象了，不手术恐怕会出人命的。

我尽可能保持冷静的语气告诉她，同时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淡定，淡定。

又安慰自己，多遇点类似的病人，能够更快地提升自己的临床经验，会更加见多识广。

或许是我的冷静、淡定赢得了她的尊重，也或许是她自己意识到说了重话狠话，她终于缓和下来，说那好吧，做就做吧。

随后后补了几句：「但是医生说话得算话，不严重就不手术的，我可不想肚子上面留几条疤。」

搞到后来，原来她是害怕手术会留下伤口疤痕。

我哭笑不得，她都痛成那样了，还在跟我顶撞。

我让她男朋友去借个轮椅，推她去 B 超室。

同时让一个规培医生跟了过去，叮嘱她看好病人，有事情赶紧打电话。

然后就去处理抢救室的病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我一看病人脸色，就觉得不对劲，脸都白了。

病人自己也哼哼唧唧，说肚子痛加剧了，要我用止痛药。

她男朋友也慌了，说刚刚都不是这样的。

病人这时蔫了许多，只是低声说想喝水，口渴。而且想上厕所，想拉肚子。

她男朋友还傻愣愣地准备推她去卫生间，我一把扯住他，说别管上厕所的事情了，赶紧推进抢救室。

护士也察觉到了不妥，赶紧过来帮忙。

病情进展了。

而且非常迅速。

规培医生告诉我，彩超医生说肚子气体比较多，看得不是很清楚，大致看了阑尾问题不大，附件区域很模糊，看不清，问我要不要给病人再多喝点水充盈膀胱后复查。

或者要不要直接插个尿管，往尿管里注射液体，直接充盈膀胱，这样更快。

护士告诉我，血压只有 88/50mmHg，心率 110 次/分。

真是休克了！虽然这在意料之内，但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快，给她开通静脉通道，挂 2 瓶 500ml 的生理盐水，然后通知血库，配血，输血。」我跟护士说。

抢救室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病人躺在抢救床上，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气若游丝，没有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她男朋友手足无措，一个劲问我怎么办。护士把他撵出了抢救室。

我再次检查了患者的腹部情况，感觉下腹部似乎有点轻微隆起，压痛还是很明显，病人还会皱眉头。

这时候彩超科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这个病人肚子气体比较多，看不很清楚，但右侧附件区好像看到有团块，问我要不要给患者插尿管充盈膀胱然后复查。

我说病人回来后病情加重了，休克了，进了抢救室，暂时做不了彩超。

但他的话给了我新的思路：

「右侧附件有团块？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有这个可能。」

「对于这样的年轻女性，腹痛，休克了，又看到附件有团块，那我肯定第一时间考虑是不是宫外孕破裂出血了。」

可是患者尿妊娠试验是阴性的啊，而且也说每次性生活都有安全措施。

这两条加在一起，基本上能排除妊娠可能。

那就更加不可能是宫外孕了，又何来宫外孕破裂出血呢。

可患者血压的确是休克血压啊。

我吩咐护士，抽血查血型的时候，复查一个血常规，看看血红蛋白掉多少了。同时完善其他常规抽血化验。

急性阑尾炎是不可能一下子加重这么厉害的，即便是阑尾穿孔，它也有个过程，不会一下子就休克了。

这么短时间内迅速发生休克的，我脑海马上想得到的就是：内出血了，患者失血性休克。

不及时止血，会死人的。

除了宫外孕会破裂出血，还有另外一个妇科急症，黄体破裂出血。

由于宫外孕太常见了，以至于我先入为主排除宫外孕，但一直忽视了黄体破裂的可能。

为什么会忽视呢？

原因有三。

第一，黄体破裂相对少见，远不及宫外孕知名度那么高。

第二，患者一来就是说晚餐后出现腹痛，并且是右下腹疼痛为主，所以我一开始就往阑尾炎那方面考虑了。

第三，也是我自己妇科方面知识相对匮乏，我只是听说过黄体破裂，没有亲手接诊过，对这个病印象不深刻。

说白了，就是当时经验不够。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问，什么叫黄体破裂？黄体又是什么？

简单地说，卵巢里面的卵泡会发育，最终卵泡成熟了会分泌出去（排卵），剩下的卵泡壁塌陷，里面还有很多血管，因为横切面是黄色的，这团东西就叫黄体。

黄体最旺盛的时间就是来月经前 1 周左右。

黄体很容易形成囊肿，如果受到外力挤压，尤其是不均匀的挤压或者撞击，最常见的就是比较暴力的性生活。

男方如果用力过猛或者某个特殊的姿势，黄体就会破裂，前面我们讲了，黄体里面富含血管，一旦破裂，就可能造成大出血。

我高度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黄体破裂出血。

但是我没有证据。

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黄体破裂呢，这是我疑惑的地方。

印象中有的黄体破裂病人仅仅可能是打了一个喷嚏，或者拉了个屎就出事了，因为便秘的时候我们会憋气，这时候腹部受压，黄体囊肿就可能破裂了。

我问病人男朋友，患者腹痛之前有没有便秘或者打喷嚏等情况。

回答说没有。

「那好，你们今晚有没有发生性生活，是不是发生性生活后才有的腹痛？」我迫不及待要了解情况，所以没有任何委婉。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闪烁。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了，周围有好几个护士，他难以出口。

我破口大骂了，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痛快点。

然后转头让规培医生打电话给妇科医生，让她们下来会诊，协助诊治，说怀疑是黄体破裂，可能需要急诊手术。

他可能被我吓到了，承认了，说有有有，平时完事后她也会有腹痛的情况，但忍忍就过去了，这次比较厉害。

他不说，我也猜到了。不管他给我什么答案，找妇科医生势在必行，急诊手术估计也势在必行。

但他给我的答案，还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起码诊断逐渐明了了。

我让规培医生赶紧联系病人直系家属。如果是性生活后发生的腹痛，尤其是比较猛烈的性生活后，那么黄体破裂还是要首先考虑的。

护士这边快速给患者怼了将近 1000ml 的液体，继续怼，血型也查到了。

我跟输血科要了 4u 红细胞，800ml 血浆，说怀疑是黄体破裂出血的，失血性休克，要保证有血。

这时候之前的抽血结果也出来了，血红蛋白基本还是正常的。

但这仅仅代表患者大半个小时前抽血时候的状态，不能代表现在的状态，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血红蛋白肯定是下降的，因为患者血压已经不稳定了。

妇科医生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这时候患者意识状态好了一些，但仍虚弱，生命体征较前好了一点点，血压收缩压能维持在 90mmHg 以上，但这是大量快速补液输血后的结果。

我把情况都告诉了妇科医生，说患者是在发生性生活后出现的腹痛，右下腹为主，还差 5 天才来月经（没有停经史）。

尿妊娠试验阴性，排除宫外孕，但腹部 B 超似乎看到右侧附件有包快，但因为腹腔气体较多，看不清楚。刚做完 B 超回来，患者就休克了。

「我怀疑是黄体破裂出血。」我对妇科医生说。

妇科医生雷厉风行，说暴力性生活的确会可能引起黄体破裂，大部分黄体破裂都是腹痛为主，保守治疗就可以好的了，像这样休克了的还是少见。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决定不去复查 B 超了，直接做个阴道后穹隆穿刺，如果能抽到不凝血，那就意味着腹腔的确有出血，考虑到患者有休克血压了，可以直接急诊手术开进去。

我同意妇科医生意见。

「家属呢？」妇科医生问我。

我说就一个男朋友，直系家属在来的路上，刚刚规培医生告诉我了。

赶紧联系家里人，男朋友算个啥，签字也没法律效应啊。

妇科医生说得对。

妇科医生跟男朋友简单介绍了，说必须要做阴道后穹隆穿刺，就是用一根针从阴道刺入，一直置入最深处，刺破阴道后壁，就能进入子宫直肠窝。

如果真的有盆腔出血，那么子宫直肠窝肯定会有积血，因为这个位置最低，水往低处流。

如果能从那里抽出血液，十有八九就是腹腔出血了。最大的原因就是黄体破裂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男朋友慌慌张张，但道理还是懂的，医生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全力配合。要签字也签字，但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由于患者这时候已经有点清醒了，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对于我们采取的所有行动，她都点头支持。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挺可怜的，倒霉透顶了摊上这事。

妇科医生手脚麻利，几个护士帮助患者采取了截石位，窥阴器暴露患者宫颈，穿刺针穿破阴道后穹隆。

大家都屏气凝神。

我盯着妇科医生手上的注射器，大气不敢喘，看到缓缓抽出一管子暗红色的血液。

天，果然是内出血了。

一般抽出来的血液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里面的确出血了，我们针扎进去就能抽到血液。

另外一种情况是妇科医生可能不小心把针刺入了血管，恰好进入了血管，那也能抽出血液。

但这两者还是可以鉴别的。

如果针尖误入血管，这时候抽到的血液很快就会凝固，产生凝血块。

但如果是内出血，那么抽出来的血液是不会凝固的。

为什么？因为出血的时候已经在腹腔消耗掉了凝血蛋白，所以这时候抽到的血液是不会凝固的了。

妇科医生把那管血在我眼前晃了晃，淡定地说，看，没有凝固。要抓紧时间干活了。

她口中的干活，自然指的是得赶紧急诊手术了。

患者这时候疼痛似乎好了一些，低声问我们，是不是要手术，她会不会死掉啊。

看出来，她开始害怕了。

「死不了，小姑娘。」妇科医生安慰她，「这病在我们手里，想死都困难。」

就这句话，差点把她逗乐了，催促我们通知她父母过来。

我们都知道，妇科医生是在稳住患者情绪，以免她情绪波动，造成更大量的出血。

此时血制品回来了，我们迫不及待给挂了上去。

现在没办法计算患者到底出了多少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及时止血输血，她会死掉的。

妇科医生出去跟病人男朋友说，这病很严重，搞不好会死人的，现在需要立马手术止血。你做不了主没关系，但是你得知道这个事，这事你有大半责任。

病人男朋友嗫嗫嚅嚅，问是不是跟同房剧烈有关。

妇科医生毫不客气，说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但也不好说，有些倒霉的，打个喷嚏或者扭个腰都出问题。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让她父母过来，我们马上送手术室了，等不及。

妇科医生联系了麻醉科，我通知了医务科、总值班，告诉有这么一个病人，需要特殊处理，直系家属没到，但手术得先做了。

总值班也不含糊，说家属那边他们去沟通，手术做就行了。

妇科医生吃了个定心丸。

那就开干。

妇科医生回去准备手术，由我负责转运病人到手术室。

路上有点颠簸，患者呀呀喊个不停，稍微抖一抖她就喊痛。

她男朋友哀求我，能不能慢点，她痛。

我说我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去麻醉科了，患者现在还在出血，休克呢，早一点到手术室早一点止血，就多一分生还的机会。痛就只能忍着点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意识地稍微减慢了速度，毕竟也怕万一抖抖抖加剧了损伤出血，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后背都湿透了，确认了液体还在拼命灌进去，确认了输血速度已经很快，确认了抢救盒子就在旁边……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接诊黄体破裂的女孩子，她还那么年轻，虽然之前怼过我，但我还是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

好不容易赶到了手术室。

妇科医生和麻醉科医生已经准备好了，人一到就接了进去。

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汗水，刚想转身离开，就迎来了病人的父母。

他们都是广州本地人，所以很快就到了，并且根据急诊科护士的指引，找到手术室来。

他们也大致了解了状况，对我各种感激，就差跪地磕头了，我说一切得等妇科医生做完手术再说，现在还处于危险期。

病人妈妈问我，女儿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好端端会有什么破裂了呢。

他们记不住黄体破裂这个疾病名字，只记住了破裂两个字，但看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个病很吓人了。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当着病人男朋友的面跟病人父母说这件事。

因为我察觉到了，这个男朋友根本就不认识病人父母，看样子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

那就尴尬了。

病人妈妈一再追问我，怎么会发生这样的病。

我没办法躲避，病人在我手里经治，我总不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就黄体破裂了吧，得有个说法。

但我实在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就说是剧烈同房惹的祸，我怕我这话一说，病人爸爸就一个砖头砸向眼前这个担心受怕的小伙子了。

我只好打个马虎眼，说可能跟腹部受力不均匀、腹部受到撞击或者挤压等有关，然后赶紧借故急诊科很忙脱身了。

那当然啦，这里不归我管了，这是麻醉科的地盘。

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妇科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给我电话，说术前用麻醉科自己的 B 超机子看了下，明确有腹腔积液，打开肚子都是血，什么也看不见了，艰难地找到了卵巢，才发现右侧卵巢上有个差不多 2cm 大的破口，一直在冒血，跟水龙头一样，恐怕迟一步进去都不堪设想了。

就是右侧卵巢黄体破裂出血，阑尾没问题。

她们把卵巢缝补起来了，止住了血。

加上前后输了 6 个单位红细胞悬液，1200ml 血浆，还有差不多 2000ml 的液体，总算把患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患者术后进入了 ICU 监护。

ICU 是我的大本营啊。

后来听说病人的父母不允许病人男朋友靠近他们女儿，也不让过来医院照顾。

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也没去八卦，但八九不离十吧，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女儿，跟你处对象就算了，大家都成年了，但是惹这么一出，弄到黄体破裂差点丢了性命，人家不怪你是不可能的。

「毕竟同房又不是打架，不能轻点儿吗。」有护士愤愤不平地说。

但妇科医生觉得这个男朋友有点冤，说看他当时签字的时候就知道是个敢担当的汉子，虽然很害怕，手都在抖，但的确是很关心女朋友的。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平常人哪会跟咱们一样天天直面生死呢。

再说了，黄体破裂这玩意，就看运气了，有些人搞到天翻地覆也没事，有些人稍微碰两碰冲几冲就出事了，怪谁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你不配合，他也打不起来啊。

嗯，我确信了，妇科医生都是老司机。

后来病人稳定了，转到妇科病房了，没住几天就出院。

听说出院前她还问妇科医生，这个黄体破裂能不能预防。

妇科医生给她答复了，没办法预防啊。只要你还在排卵，每个月就还有黄体生成。只有有黄体，就有破裂可能。

但一般来说，避免过于激烈的性生活，尤其是在月经周期前 1 个星期左右，动作舒缓一点，或许会有帮助。

但还是那句话，倒霉的妹子，可能打个喷嚏、扭个腰都会黄体破裂。

但一般来说，黄体破裂都是相对轻微的多，可能痛一下子就好了，或者休息几天就好了，极少数是会导致大量出血休克的。

科普小课堂：黄体破裂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什么是黄体破裂？

这个问题，在文章里已经讲到了，黄体破裂是指黄体发育过程中，破坏了卵巢表面的小血管，于是黄体内部出血，导致内压增加，引起破裂，严重的可造成大量腹腔内出血，即为卵巢黄体破裂。

如下腹部受到撞击以及剧烈跳跃、奔跑、用力咳嗽或解大便时腹腔内压力突然升高，可促使成熟的黄体发生破裂。

黄体破裂是妇科常见的急腹症之一，突然出现一侧下腹剧痛，腹部胀大，伴头晕、恶心、呕吐等，建议要去正规医院检查，对症治疗。

再说一句，黄体破裂是妇科病，男性不会有的。

黄体破裂怎么诊断？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黄体破裂？

年轻女性，最常见是 20-35 岁之间的女性，当突发腹痛，尤其是月经来临前 1 周左右发生的腹痛。

并且可能伴随肛门坠积感时（出血压迫了直肠子宫窝），不管有无阴道出血，都要考虑黄体破裂，尤其是腹痛之前有剧烈运动（不一定是性生活，可能是跑步或者其他撞击，甚至是打个喷嚏）。

确诊需要依靠妇科超声检查，结合阴道后穹隆穿刺。

诊断时一定要排除宫外孕，做尿妊娠试验或者抽血检测 HCG，如果阴性那就排除宫外孕。黄体破裂和宫外孕有时候临床表现很像的。

年轻女孩子腹痛，应该考虑什么病？

宫外孕、黄体破裂、急性输卵管炎、卵巢囊肿蒂扭转这些妇科病要考虑，此外急性阑尾炎、胆囊炎、肾结石、肠梗阻、消化道穿孔等也需要常规考虑的。

女性腹痛更加复杂，需要患者和临床医生都有更多耐心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