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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看着论坛发来的短信，喝了杯牛奶平复紧张。
父母的尸体在冰柜里，刚才检查过，没有腐坏。
没关系，通过考试，我会让他们复活。
就在一个月前，全球各国出现大范围人员离奇死亡事件。
之后，有人爆出一个名为三年二班的诡异论坛。
这个论坛有一个叫做真相的板块。
这个板块里的帖子会以判断题的形式展现。
曾有人发帖，阐述世界人口会在某个时间大量死亡，还发表了一堆什么玛雅人预言和玄学周易之类的扯淡证据，明显就是个灌水的帖子。
好事的网友就在后面的答案中选择了认为是真。
结果，就在帖子描述的那个时间，人真的死了。
没有任何病理原因或外伤，那些人就是在同一时刻突然死了。
有人意识到，哪怕是谣言，只要让大半的人相信，这个论坛上描述的事情便会成为现实。
1
考试开始。
题干：我杀了人。
出题人叫高秀秀，年龄显示 21 岁，头像是一个憨笑的老太太，色调很暗，背后是土坯墙，满脸褶子，像一个快融化的雪糕。
论坛中开始有人提问：「具体怎么杀的？」
高秀秀：「下毒。」
「什么毒？」
「百草枯。」高秀秀对答如流。
我也抓紧提问：「为什么要杀她？」
高秀秀补充了题干条件：
我家农村，有两个哥哥，妈妈今年七十多了，她中年时才生了我，为的就是给她养老。
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哥哥们，给大哥买了个媳妇，把房子留给了家里蹲二哥，让我住在牛棚边上。
我从小没上过学，把妈妈的话当成一切，像机器一样干活伺候她。
我年纪不大，但因为干农活时切到脚，家里不上心随便用沙子抹了抹，结果伤口感染流脓，蔓延开来，最后残了。
后来，我也有了男人，而且意外有了孩子，结果那男人只是看我缺爱好骗，最后跑了，我不甘心，硬把孩子生了下来。
有一次，我儿子吃饭的时候战战兢兢哆嗦，掉了一块儿肥肉，他们一怒就狠心把他活活打死了！
我跪着哀求，磕头，脑袋把地砖都砸红了，我的儿子一直在求饶，可他们就是不肯住手。
事后，他们害怕走漏风声，意识到不能再留我，就夜里偷偷商量着要杀了我，被我听到了。
我心中既害怕又愤怒，心一横，那天夜里把他们都杀了！
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我不敢自首，害怕被判刑，我明明才是受害者，请大家为我主持公道。
「你们村的地址敢不敢说，还有你的身份证号码，我马上就能查出关于你的资料。」一个网友发言。
高秀秀立即给出了回复。
这位网友也继续回复：「有了，这个村比较偏远，闭塞落后，陋习很多，经常有人口拐卖案发生，高秀秀确有其人，有两个哥哥也对得上，他们一家都失踪了。」
他还给出了一堆资料截图，包括两个哥哥偷窃伤人的前科档案。
一堆网友自称邻居，知情人，说亲眼见过高秀秀被老太太和兄长欺负霸凌，浑身是伤。
图片证据一出，网友就炸了。
「你的家里人真是死有余辜！」
「如果是真的，那真的很解气！」
网友们开始讨论起来。
选择真假（T or F)的窗口出现，持续时间是三分钟，无论后面出现什么舆论反转，都只能在这三分钟内答题表明立场。
很多人已经选了 T，占了被选中参加考试的三分之一。
「也许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这些所谓的证据只是片面之词，顶多只能证明他们不是好人，并不能证实他们是想杀人被反杀的。甚至，现在用高秀秀账号和我们交流的可能根本不是高秀秀，是有人想冤枉这一家人，你们乱站队会害死他们！」一个叫做刘锦儿的网友突然发了一堆加粗的消息。
我思考片刻，觉得确实有道理，只根据这点信息根本无法做出判断，可那么多人竟然丧失理智直接脑热给出了投票，还以为自己在伸张正义。
如果这个题目是假的，那么这个高秀秀的目的是什么？
我仔细看着这个高秀秀的头像，突然发现这个照片有些奇怪。
此时，论坛系统提示：为保证考场纪律严明，判断结果公平，如果答案与陈述事实不符，答错的人，将在六十秒后，死。
2
「你们收到系统消息了吗？说会死！」
「不止论坛上，绑定的手机号也收到了一样的短信！」
「你们这些弱智，这论坛是被黑了，肯定有人故意恶作剧！」一个叫林学大的网友说。他常年在线，是个话痨，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经常和人争吵。
「你们都不知道吗？这个论坛最近被很多专门做灵异奇闻视频的博主报道过，你们翻翻帖子，有个帖子预测了最近的那次全球各国大面积死亡事件，时间点分毫不差，已经成都市传说了！」
「我才不信，哈哈，看看能怎么样……」
「这些帖子最后都会变成现实！你们没搞清楚事实就胡乱投票不止有可能冤枉好人，还会影响别人的判断，把我们也害死！」那个叫刘锦儿的网友再次发言。
「呵呵，我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是言论自由！他们死活怎么会赖到我头上！我当初就是看这个论坛要实名认证觉得有趣才注册的，没想到这么邪门，我退出考试了！」林学大的头像突然间变成灰色。
大家纷纷效仿，很多人的头像都刷刷变成了灰色。
「登录时的考前须知里不是说了不能中途退出吗？」我发言询问，不断涌出的方块小字议论着这个论坛的各种恐怖传闻，吞没了我的留言。
再看首页版面上一群没有脸的学生合照，虽然是涂鸦，但总让人觉得阴森古怪。
真的会死怎么办？
看着右上角的叉号，我迟疑片刻，也准备关掉网页。
「哎？表示关闭的叉号标志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刚刚还在，一眨眼就无法退出了。
莫非，这个论坛是活的，不断调控着，注视着我的操作……
林学大突然又登录了。
刚才头像变灰的人也都重新变成了彩色。
「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人调侃林学大。
他出奇地没有回答，过了寥寥几秒，我发现他默默把头像换了。
我好奇点了进去，是一颗人头！
五官扭曲变形，脸的轮廓已成骇人的骷髅状。
我吓得后仰，差点扔掉鼠标。
「这个林学大怎么放了张恐怖图片吓人！」别的网友也发现了。
「他以前发过自己的照片！他头像里那个死人头就是他！」
「还有其他刚才退出的人，他们的头像也都变成了人头照，他们、他们死了？那现在在线的是谁？谁把他们的尸体照片传上来的？」
系统又发来消息，叮叮叮的提示音吓了我一条：考试结束前，一个，都不能少，死者可以弃考等待考试结束离场……
3
我捂着嘴，但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他们真的死了！这个论坛的传闻莫非是真的！面前的键盘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活的蠕动着的黑色甲虫，我的手指僵住。
急促呼吸着，忽然想到冰柜里的父母，他们的尸体，对于死尸突然产生了抗性，因此慢慢平静下来。
我的父母，是被人杀害的，我坚信这一点。
选择答案的倒计时已经过了一半，我沁出汗珠，绞尽脑汁地思考。
高秀秀头像里的母亲照片曝光非常差，像素帧数低，看上去，像是十多年前，智能手机出现之前拍的。
我是在读医学生，牙科，从牙床来看，她母亲拍照时确实是七十岁左右。
也就是说，她的母亲十年前就七十多岁了。
还有，高秀秀的叙述中，那个被拐来的嫂子几乎没怎么被提到，这是为什么？
因为面临生命威胁，很多人开始在评论区破口大骂，骂高秀秀居心不良，故意发起这次考试把他们卷进来。
刚才质疑高秀秀被骂冷血的人反而受到了追捧，选择 F 的人越来越多。
但这又何尝不是无理的情绪宣泄，如果高秀秀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呢？
倒计时还剩最后几十秒，我根本不可能做出判断，心中的恐惧也翻涌得越来越厉害。
参与考试的人一个个交卷，最后竟然只剩下我一个。
而真和假的投票显示是平票！
我彻底崩溃了，不知所措，捂着头痛苦哀嚎。
走投无路之时，右上角的小铃铛突然显示有一个消息，是那个刘锦儿发来的帖子链接。
我直接点开，是个老帖，三年前写的。
作者声称他写的事件都会应验，这个帖子网友们也大半投了 T。
突然，其中一条钩住了我的眼睛。
「苏川和，首都附属医科大学学生，2022 年五月末加入本论坛，六月初尸体在家中的冰柜中被发现，共参加三场论坛考试，第一场考试选择了 T……」
我目瞪口呆，身体里的血仿佛凝固了一般，头皮发麻！因为我就叫苏川和，帖子的描述和我完全一致！
4
我……再过几天会死在家里？一股冰冷的陌生感袭来，我下意识环顾四周，家中熟悉的摆设开始莫名突兀不自然，每个缝隙里都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
我有一个让人颤抖的想法。
如果真像都市怪谈传的那样，这论坛的内容并不是预测未来。
而是更改现实。那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本该发生的还是因为一个几年前的帖子而存在的。
我感觉，我似乎在某个庞大的局中，如同一个腐湿的巢穴，几年前布下的一张蛛网突然间落下，然后迅速收缩勒紧。
根据上面说的，我会经历三场考试，第一场我的选择是 T。
今天就是我的第一场考试。
那是不是意味着 T 就是正确答案，如果选了 F 我的头马上就会像林学大一样裂成好几瓣。
而我选了 T 的话，几天后也会神秘死亡。
答题倒计时就剩五秒。
我咬紧牙，干脆闭上眼睛，随手让鼠标画几个圈，然后猛地胡乱点击几下。
睁开眼，我真的点中了 T，预测应验了！我全身僵住，结束前答案是可以改的。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倒计时归零了。
紧接着，几个小字出现在空白：考试结束，恭喜你回答正确。
我屏息凝神，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自己放大的瞳孔，时刻注意着异动，生怕什么可怖诡异的图片再跳出来。
结果，页面自动跳转退出了，什么也没发生……
我愣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大笑起来，越笑越觉得自己是可怜的小丑。
真是蠢！我居然真的信了！
那些可怕的人头照片完全有可能是提前做好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整蛊网站，上面很多账号都是水军，伪造一些帖子，和最近的灵异事件结合起来，吓唬我们这些新注册的人。
我一边笑，一边用力地用脑袋撞墙，悲痛至极。
因为，我的父母再也活不过来了。他们离奇的死，让我几乎疯狂魔怔，所以听到这个论坛的传闻才会本能地相信。
手机震动起来，我强忍住抽泣，接了电话。
「苏川和，有你的包裹，下来拿。」死气沉沉的腔调。
「嗯？快递？」我擤了把鼻涕，「我没买东西啊，寄件人是谁？」
「应该是你的同学，上面只写着三年二班。」
脑子里嗡的一声，听到这个词，我突然间神经紧绷起来：「你、你放到小区门口的柜子里吧，我自己去取。」一种诡谲的危险感觉在我的皮肤里蔓延。
「不行，放不进去，你必须过来拿。」那人有气无力，语速平均，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早些年，我在农村深山里曾听过鬼叫，一种墓地里常响起的凄厉嗯啊声，有人说其实是狐狸的叫声。
这个人的声音就是这种：「这个包裹，太大了，太大了……」
「那你放小区门口地上吧！我，我会去拿的。」我猛然惊醒，现在是晚上，哪有人会这个时候送包裹。
「不用了，我就在你家门口。」
嗒嗒嗒嗒，节奏怪异的敲门声在漆黑走廊里回荡，像有人在敲棺材……
5
我缓缓打开门。
一个比我还高的巨大米黄色纸箱立在门前，上面画着和论坛首页一样的图案，几个没有脸的女学生，穿着蓝色校服手拉手。
墙上一个坏掉的灯泡不断闪灭，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我咽了口唾沫，徘徊片刻，还是把包裹搬回了家里。
好沉，这个箱子似乎是实心的，感觉里面没有什么空间。
质地很柔软，凹凸不平，散发着一股铁锈的腥味。
我用手把上面半透明的胶带撕下，纸盒开口自己凹了下去，露出一道缝隙。
一排牙齿，我看到了一排整齐的牙齿，不是在箱子底，而是粘在纸盒的封盖边缘，像是拉锁一样。
一种不祥的感觉如同暴雨天上涨的河水般迅速涌到大脑。
我伸手颤抖着把封盖完全打开，里面是空的。
我正疑惑时，突然发现箱子左壁竟然……跳动了一下！
我的手机震动，又收到一条短信，是论坛发过来的：「本次考试共十九人通过，回答错误的人已被平均分成十九份，其中一份您很快会收到。」
短信后面还有一堆转账记录。转账人的名字我几乎都在论坛上瞥见过，正是刚才考试选错的人，收款的则是我的银行卡账号。
我猛地回头看着那个的箱子，才明白那短信的意思。所谓的平均分成十九份，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正发愣，手机屏幕倏尔变成黑红色，吓了我一跳，原来是有电话打进来。
6
来电显示竟是警察。
「苏川和对吗？」是名女警，声音温和知性。
「哦……对，对。」我还在刚才的震惊中没缓过来。
「我们接到你的邻居报警，说很久没见到你们家有人出来，你父母的电话也打不通，你现在在自己家吗？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没事，我们出去旅游了。」
「最近全国上下发生了很多离奇死亡或者失踪的案子，没事还是不要乱跑。」
「哦哦，好的。」
「另外，我们想和你的母亲了解一些关于她户籍的情况，能让她接电话吗？」
「她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问我吧。」看着家里的冰柜，我努力不让舌头打结。
「是这样的，我们普查的时候发现，你的母亲似乎改过名字，她早期很多材料包括你的出生证明上的签名并不是她现在户口上的名字，住址也对不上。」
「这……我不知道，我之后问问她吧。」我随口搪塞，「那她以前叫什么？」
「高秀秀，文苑路街道，东崖村，342 号。」女警回答。
我随口应了声，却突然一阵惊雷般惊醒，这个名字和地址，和论坛上的那个声称杀掉自己母亲的高秀秀一模一样。」
那女警后面的话更让人不寒而栗：「我们也联系过那个村子，但是村民反映高秀秀全家人十五年前就人间蒸发了。因此，你母亲可能和一起失踪案有关……」
我挂了电话，已经无法思考。
十五年前！原来高秀秀杀人发生在十五年前。
所以她头像那张照片里，她的母亲十多年前就已经那么老了。
我重新打开电脑。
论坛上，高秀秀仍然在线。
我妈如果真是高秀秀改名换姓，那说明真正的高秀秀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我家冰箱里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不自觉看向冰柜猜测着真相，忽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团奇怪的阴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
灯光现在从我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我前面的视野怎么会有阴影？
探头望去，那黑影突然爬动起来，溜进天花板里。有一瞬间，我看清了，那是一片头发！
这是老房子，天花板转角处有一个半大不大的破洞，方才，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正通过破洞盯着我，那头发就是从墙缝中顺下来的。
是谁！我大叫着站起来一个趔趄，我家里还有别人！
7
那东西邪门的脚步声从我的头顶掠过，能听出它是四肢一起在天花板上嘎啦嘎啦爬动，然后砰的一声不知跳到哪里。
我受到惊吓，甚至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跑到一楼察看。
刮起一阵大风，夜色渐深，奇形怪状的树干来回抖动，地板上好像鬼影重重，让我觉得气氛更加恐怖，蔓延上涨的黑暗中仿佛有阴沉惊悚的声音在不断低颂我的名字。
它走了没有？我心有余悸，怦怦跳着，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突然，我转头之间，一个干瘦异常的怪影出现在窗前，举止怪诞，整个身子九十度弓着，头却直挺挺探在玻璃上，它双手举高紧贴着窗户，在玻璃上快速划动，张牙舞爪，发出一种刀刮鱼鳞般的痛苦声音。
「是你害死我的父母，我要杀了你！」我冷静下来，本能地说。
听到我的吼叫，这怪影愣住，然后竟真的慢慢后退，融入黑暗中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它没再出现，我才松了口气。
我拿着手电，走到外墙，从外面看着这栋复式小别墅。
说起来，我也是今年放暑假才知道家里竟然有一栋别墅，虽然老旧，地段偏远，但也值不少钱。
从小父母就经常莫名离开很长时间，我也习以为常。
这一次却彻底失联了，情急之下，我把家里翻了一遍，发现很多单据，父母似乎经常往这个地址邮寄东西，于是我找来了这里。
也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当时，第一眼，我就感觉这房子有一种奇怪的扭曲感。如今终于明白，原来这房子有三层，第三层并不是最上面，而是隐匿在左侧拐角处的一片立体空间。
我摸索了一会儿，总算在一楼的窗户边找到了入口，像一个矿洞。
里面竟然隐隐射出灯光，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的密室。
我钻了进去，整个空间内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一张简陋的小木板床，没有铺任何东西，墙壁长着血色红斑，一旁的桌子上有台旧电脑和一堆瓶罐装的不同药片。
这怪物完全是住在这里！
我点了下那电脑的鼠标，屏幕刷得亮了，还开着。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登陆后的三年二班论坛，主页用户的名字是——高秀秀。
8
刚才在论坛上发帖的「高秀秀」原来就住在我的头顶上。
这电脑我也认出来了，是我妈的。
这怪人拿了她的电脑，以高秀秀的名义发帖，为什么？
我把高秀秀账号的历史记录翻看了一遍。
刚才的考试过程中，那个叫刘锦儿的网友竟然发过私信给「高秀秀」：
「你疯了！怎么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其中的一些细节会牵连到我！」
「高秀秀」并没有回复刘锦儿。
这个隐藏屋里太阴森了，我把电脑拿到了客厅，想继续浏览，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一群身穿警服的人冲了进来。
我并没有告诉警方这个别墅的事，没想到他们查得那么快。
审讯室内，一位女警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和我对话：「我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警察，我姓方，为什么骗我说你出去旅游了。」
「我，我……刚才我的家里有一个人形怪物，它威胁我那么说的。」
方警官看着我：「怪物？」
「是的，就是那个怪物杀了我的父母！它住在一间密室里！」
「刚才我们搜查过，确实有那么一间屋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是空的，落满灰尘，应该有十几年都没有打开过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在你母亲的电脑里，我们发现了一个论坛上的帖子，她自己供述了十几年前的犯罪事实。而且，我们在东崖村的附近山里发现了四具尸体，其中只有一个孩童的尸体是完整的，剩下的白骨都有被狠狠啃食过的痕迹，与她的供述一致。因此，我们初步认定，你的母亲陈香（高秀秀）和父亲苏冰是畏罪自杀！」
女警安抚我：「你应该是看到父母的尸体受到刺激，所以出现了幻觉。」
「不，真的有个怪人！而且我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就是十五年前被拐卖给高秀秀大哥当老婆的女孩，她回来复仇了！」
「那个女孩儿还在查找中，可她失踪很多年了，我们目前只知道她叫刘锦儿，其他任何线索都没有，因此并不乐观，很大可能已经身亡。」
方警官看着我：「怎么了？听到刘锦儿这个名字你似乎很惊讶，难道你知道什么？」
我赶紧摆摆手：「不，不，只是有些不舒服。」
「苏川和，身为一个成年男人，你要坚强。」
我点了点头，在方警官的示意下走出审讯室。
同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冲进来，在我背后和方警官交谈起来：「方队，冰柜里那两具尸体不对啊。」
「怎么了？」
「那两个人被冻得容貌都模糊了，但我感觉体形有些奇怪，就验了下 DNA，那两具尸体根本就不是陈香（高秀秀）和苏冰！」
「你是说，我们的方向错了，苏川和的母亲不是高秀秀？」
「不，苏川和户籍上的母亲陈香确实就是高秀秀，这一点已经证实，可那具女尸就不是陈香！」
我继续往外走，方警官突然叫住我：「苏同学，你都听到了对吧。」
我站定，慢慢点了点头。
「可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9
「是你们弄错了，全都错了。」我面无表情，「我可以走了吗？你们应该没有理由拘留我吧。」
方警官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回到别墅，我先去看了那个密室，居然真的空空如也，像从没人待过一样。
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我躺在沙发上思索着。
我很确定，刘锦儿是这一切的中心人物。
我急着回来，是因为手机提示我再次收到了考试邀请。
发起人是刘锦儿！
我登录论坛，看着新生成的页面：
本次考试，需要前往实地考场，愿意参加的请接收邀请，注意，一旦确认参加考试，但未能到场弃考的，一律按死亡处理。
我目不转睛，认真地看着考场的地址，坐车大概需要个把小时，毅然决然地点了同意。
第二天一早，我就预约好出租车，本来按计划八点多就能到，但是因为高考封路，绕了很大一段路程，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没有时间了。
昨晚下了场小雨，起雾了，四周一片让人心慌的苍白。
地址上的位置竟是一座学校，已经荒废，周围有一些长满杂草的蜿蜒小路，说是学校，但有些诡异，因为周围竟有一圈带刺的铁丝网。
学校的墙壁上画着身穿校服的学生，和论坛的首页一样，不同的是，这些学生都有五官，但是因为年代久远，画迹有些融化。
附近的村子也非常荒凉，村口的石碑都已经断了一半。似乎是叫陈户村，但是因为上半部分缺失，残碑只剩下一个尸字，在荒草和迷雾中若隐若现。
我事先上网查了一下，这是一所爱心学校，由校长自己出资创办，收养了几百名孤儿，为此校长还获得了零几年的感动全国人物。
没时间再耽误，考试就要开始，我比那些高考迟到的还要焦急。
走进学校大门，一股焦臭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像是走进了化学实验室，我忍住干呕的冲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地面碎裂的走廊里乱转。
可大部分班级的牌子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失修的木门上充满虫洞，窗户破碎，里面堆着几张发霉的桌子。雾很大，甚至侵入到室内，根本看不清字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逼近，我正焦头烂额，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
我惊了一下：「来参加考试的吗？」
「你找到考场了吗？」
我慢慢低下头，那只手的手指上竟布满绒毛，黑蓝色的花纹，覆着一层粉末，像是磷粉，因此整只手蝴蝶一样散发着阴森，诡异，神秘的黑蓝色。
我转过头，是我家别墅密室里的那个怪人，如今我终于近距离看清她的样子。
她全身都长满黑蓝色眼球形花纹的奇异鳞片和绒毛，就像一只直立的巨型蝴蝶，头发很长，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用力瞪着我，好像要掉出来一样。
血腥味，她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在网上伪装成高秀秀发帖！」
她的手突然用力把我往后拖，我瞬间失去平衡，肩膀骨骼碎裂一样，我一个成年人就这样轻易地被她在地上拖拽着，完全无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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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叫喊。
我肩膀上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但我仍滑行了半米才停下。
哀嚎几声，我缓缓从地面站起来，那个怪影消失了，周围只剩下白雾。
又一个人影窜出来。
我这次彻底绝望了，叫出声来，但定睛一看，是方警官！
「苏川和？你也参加了考试？」方警官惊讶地问。
「我才想问，方警官你怎么来了？」
「我注意到了这个论坛上的刘锦儿，正想深入调查，她就发来了考试邀请，所以我就来了。」
我摇了摇头：「你不该来的，这个论坛的怪谈你没听过吗？会有生命危险！」
「哈哈，那怎么可能是真的！放心吧，苏同学，别害怕，你应该也是为了弄清当年的真相对吧，有我在呢！」方警官年纪和我妈差不多，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亲和力。
她突然又变得很严肃：「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激动，我们找到了你父母，也就是陈香（高秀秀）和苏冰真正的尸体。」
我心中咯噔一声：「是吗，在哪里？」
「那所别墅并不是你们家常住的居所，你真正的家是在仁和别苑，那个小区是旧工厂改建的，对吧，就在那个小区的天井里。」她的眼神凝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失踪了，我以为他们会在别墅，所以就去了别墅。」
方警官点了点头：「重点是，我们在天井中还发现了第三具尸体，是一位年轻男性，无法辨认身份，我们将特征和最近的失踪遇害人员进行了比对，但没有一个匹配的，你有什么线索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用力地摇着头。
「好了，不要勉强，但现在越来越复杂了，天井中的第三具尸体还有别墅冰柜里的两具尸体都无法确认身份，真是扑朔迷离。」她不断地看向我，「我感觉，你有一些事情在瞒着我。」
我没有回答，她也没再问。
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我俯身捡起来一看，是个学生的胸牌，名字写着夏铃，照片老旧发白已经看不清。
「怎么了？」方警官在前面问。
「没什么。」我把胸牌收起，继续跟方警官寻找考场。
「在那里！三年级二班！」方警官指着转角。
「这么大的雾你也能看清？」我惊讶地说。
方警官莞尔一笑：「你的视力，跟警察还是没法比。」
眼看着指针就要指到九点，我和方警官用尽气力终于跨进教室的大门。
身后又一个身影从雾中冒出，是个身穿运动服的女人，她看到我们挥了挥手：「你们好啊，我也是来参加这个论坛的聚会的，没想到弄得还真像灵异事件一样，哈哈……」
噔噔噔的钟声响起，屋内的一座老式落地钟发出肃穆的报时声音，正好九下。
那运动服女人，一只脚正要迈进来，两只干枯漆黑巨长的怪手嗖的一下从迷雾中伸出来，用力抓住她的脸，盖在她的嘴上，再轻松一拉，那女人牲畜一样直接被拽飞进浓雾中，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快走啊。」方警官催促道。
我目瞪口呆地站着：「你、你没看到吗？一双瘆人的鬼手把人抓走了！」
方警官一脸疑惑：「什么人？除你之外我没再见过别人！」
我瞪大了眼睛：「怎、怎么可能，刚刚就在你面前啊！」
皮肤上起满鸡皮疙瘩，我不自觉用手搓着胳膊，却感到一种奇怪的触感。
我摊开双手，上面盖满带有异味的虫性磷粉和油状物质，就像我的手掌长了一层昆虫的棘皮。
一定是刚才被怪影抓住时蹭到的。仔细看，四周的墙皮和地面也沾满这种邪诡的干粉。难道，四周的雾气，不是雾……
我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但努力冷静下来：「奇怪，在别墅第一次看到的怪影没有留下这种痕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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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多说，只是赶紧离门远一点。
这个教室很大，差不多能容纳上百人。
门口不远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前面的人则各干各的，约么一共有三十几个人。
我和方警官找了相邻的座位坐下。我把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你怎么还带着口红？有女朋友了？」方警官瞥了一眼我的包。
我在用心思考，没有回答。
前面的黑板居然是个巨大的镜子，时间一到，那镜子竟发出人的声音：
「各位好，欢迎参加这次考试，我是刘锦儿，现在正站在镜子后面看着你们，这个镜子是单面的，你们看不到我。」
众人一起看向镜子，幽蓝色的镜面反射着众生相，仿佛里面是一个幽深诡秘的异度空间。
「听声音，这个刘锦儿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我们要找的刘锦儿年轻时被拐卖到农村，按时间算，也是这么大，也就是说年龄是吻合的。」方警官说。
我点了点头。
「你挺孤僻啊，你在大学的同学应该都不太喜欢你吧。」方警官竟然唠起了家常，一点也不紧张。
「大学同学我一个都不认识，甚至可以说没见过。」我淡淡地回答。
她见我一点交流欲都没有，也没再说话。
刘锦儿接着说：「今天的题目，是关于这个论坛的起源，以及背后相关的离奇血案，会涉及到一些超自然，极端，可怕的东西……」
「弄得真有气氛，这不就是个灵异论坛的线下聚会吗？」戴鸭舌帽的男人起了个哄。
刘锦儿没有理他：「十几年前，这里是一所私人出资建造的爱心学校，专门收养周围贫困乡村的孤儿和残障人士，甚至还上过早间新闻受到表扬，三年二班论坛，便是这所学校的官网。」
「可是，一个叫夏铃的外地孤儿改变了这平凡的一切。入学一段时间后，人们就发现夏铃的行为古怪，她随身带着一个怪诞的纸扎人，每天对着纸人说话，收集一种蓝黑色形态诡异的片凤蝶，整个宿舍都是她豢养的虫子。」
「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院子里经常出现一些动物肢解后的尸块，血迹和怪异符号，学校里的小朋友和女性频繁失踪。」
「校长和其他领导就着手调查，结果，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夏铃并不是一个小孩儿，而是一个人口贩卖集团的头目，成员们都叫她夏姨，原来，这个夏铃患有不老症，外表虽然是小孩，实际早就成年，这学校里的孩子哪怕大一些的，也都来自附近农村山区，性格淳朴善良，没什么见识，她哄骗这些孩子跟她出校，转手就把她们卖了，形象不佳的则是当场杀害，然后拿器官去卖钱。」
「随着调查深入，校领导们还在夏铃的床底发现了一个法坛和其他封建迷信占卜用具，法坛上摆着未完全成形的头盖骨。原来，这个夏铃因为自己不老，觉得自己是玄女下凡，不止贩卖人口，还是个极度迷信的神婆，很多妇女儿童，都被她祭祀杀害了。」
「我，就是当年被拐卖的人之一，我被卖给了附近村子一个姓高的男人当老婆，不过上天开眼，这个男人因为家庭矛盾被亲妹妹杀了，我也得以脱困。」
「最终，校领导们为了防止夏铃联系同伙，将她关在教室，等待警方到来。结果不知是谁，将这件事发在了论坛上，这也是这个论坛真相板块的第一个帖子，帖子里包含很多失踪儿童尸体被发现时惨绝人寰的照片，一下子激起民愤。」
「彼时网络还不发达，但那个帖子的链接被转发了上千万次，无数人来到这个论坛跟帖发声，恨不能将夏铃这个歹毒女人生吞活剥，所有认为该将夏铃私下处死的帖子几乎全票赞同，因为她的犯罪做得很完美，很有可能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就在当晚，她被烧死了。据说，警察赶到时，满屋子的凌乱蝴蝶附在她身上，和她一起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最后融化到一起，她表情狰狞，似乎要杀光所有人一样。夏铃死后，大家在论坛上发现了一篇她生前发布的帖子。」
刘锦儿已经将描述的一切发到论坛上，我看着她附上的夏铃的帖子，只有一句话「她一定会来带我走！」
刘锦儿停顿，整个教室寂静了一会儿。
「所以，夏铃没有离开，她其实还在这所学校里！或者说，在这个论坛上！」刘锦儿接着说。
12
「这是什么意思，怪瘆人的。」有人问道。
「我听说很多人因为这个论坛神秘失踪或者死亡，难道，是夏铃的诅咒！」前排一个短发男人突然惊慌地喊道。
「没错，夏铃的怨念让这个论坛获得了超常的力量。今天我邀请来的所有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你们的名字都在这个名单上。」刘锦儿又发了一个帖子链接。
我点开，正是那天她发给我的，预言了我会死在六月的那个帖子。但当时那个帖子其实是转载的，只有一部分，这一次才是全篇。帖子是匿名的，不知作者是谁。
我浏览了一下，上面算上我一共有几十个人的名字，几乎都被预言会在近期惨死。
方萍，我看到了方警官的名字。
「其实，我之所以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的名字也在这个预言里。而且，我的死亡时间，是今天。」方警官主动过来跟我说，然后盯着我出神，「你……似乎并没有很惊讶。」
「我上面的死期也是今天。」我淡淡地回答道。
刘锦儿的语气始终不紧不慢：「夏铃死前发了帖子『她一定会来接我』，她在等待着这个梦中的『她』来接她，你们看看她发的帖子上写的日期。」
「是今天！」
「对，这个『她』到底是谁？我不得而知，但我认为，应该就是那个匿名诅咒我们死的人，『她』应该是夏铃的同伙儿或者信徒，想为夏铃报仇。因为，这名单上的人，都是跟当年夏铃自焚有关系的人！当然，有些可能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比如，苏川和先生！」
「在！」我回了声。
「你的母亲高秀秀一家就曾参与拐卖，这一点你知道吗？」
「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回答。
「什么！你把一个罪犯的后代也叫了过来！」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瞬间变了态度，指着我。
「你可以放心，高秀秀本质上只是一个懦弱的女人，被逼无奈才和她哥哥为伍，某种意义上，是高秀秀救了我，所以高秀秀的儿子才会被诅咒吧。」
「那就好，我们都是好人！夏铃那种极恶的凶手死不足惜，死了居然还祸害我们。其实我就是当年转发直播帖让大家围观骂她去死的那个人！我是在惩治凶手，让更多人知道真相，维护社会安全！」前排的短发男人颤抖起来，「有一个人预言的死期是几天前，结果他路过工地真被钢筋捅穿了，抢救时头顶还插着一根从嘴里露出头来。我以前也不相信，现在我明白了，再不做点什么，我们真会死！」
「那，那怎么办？」戴鸭舌帽的男人也紧张起来，「我，我以前是急救中心的，某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那人声音像个孩子，说她快死了，求我救她，可她有气无力的，连地址都报不明白，呜呜啦啦的，我以为是恶作剧，就批评了她一顿，把电话挂了，现在想来，是不是那个夏铃突然不想死了，打电话求救……她自杀就自杀，为什么半路害我担责任，而且连地址都说不明白，真是该死！」
「我有办法破除诅咒。」刘锦儿自信地说，「只要那个『她』死了，夏铃等待的执念应该就会灰飞烟灭，而按照夏铃的帖子，那个『她』今天应该会来这个学校带走夏铃被埋在这里的骸骨。」
论坛跳出一个页面，刘锦儿正式发布了题干：我们（后面是每个人的名字）会一起杀死「她」！日期是今天。
「只要你们全都选 T,就相当于签了投名状！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这样我们就能反过来利用论坛的力量杀了夏铃最后的同伙！把这些败类清除！」
大家都在看着屏幕，那表情就像丧尸看着一堆新鲜血肉，又像被洗脑的信徒，满脸的信誓旦旦。
几乎一瞬间，跳出的选项中，T 就被投满，只剩一个人还没投票。
「是谁，是谁还没投票。」
我抬起头来：「是我。」
13
「苏同学，你不是说在家里看到过鬼影吗？」方萍看着我，「这么看来，杀死你父母的，很有可能就是夏铃的化身。我并不太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夏铃的案子我听过，真是残忍至极，如果真能将夏铃的同伙正法，我觉得义不容辞。」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做的事情，签字杀人，简直像回到了愚昧的旧社会一样。」我摇了摇头，「尤其是强迫别人投票这一点。」
「那你知不知道，按照论坛的规则，选错的人会死。而关于未来的题目，大家都选的选项必然会成为现实，那也就一定是对的，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逻辑，选择少数意味着必死。」刘锦儿的声音从镜子后面传来。
「我只知道，你的描述中，多是春秋笔法，充满指向性，渲染性的词汇，洋洋洒洒，根本没有实际证据。喜欢纸人，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朋友，喜欢虫子，也只是爱好。」
我站起来：「就你的话而言，这个夏铃，顶多是个孤僻怪异的小孩，只是当时那个年代经济落后，教育水平低下，人们愚昧，人血馒头、气功大师横行，甚至还有官方的玄学院，所以人们爱把这些不理解的行为和迷信的东西联系到一起，悲哀的是，即使现在有人意识到当年可能是一桩愚蠢的冤案，自己做错了，也不愿意承认，甚至还会加倍地埋怨受害者，因此都故意隐瞒，所以这件血淋淋的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大众知晓。」
我拿起一个板凳，慢慢走到镜子跟前，对着自己的镜像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镜子四分五裂，仿佛空间碎开，后面的世界露了出来。
根本没有人，刘锦儿并没有在后面，镜子后只是一个狭小的储物空间，放着一台比电脑稍大一点儿的设备。
「这是……什么？」鸭舌帽问了声。
「这是一台声音合成设备，和歌手调音用的机器差不多。你们没有发现吗？我们在一起讨论的时候这个刘锦儿从来不发言，因为她出声需要打字传送给机器，所以我们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没空用手机。」我解释道。
「那……刘锦儿其实就在我们中间？为什么不敢承认？是真的有猫腻吗？」鸭舌帽男人是一会儿一个样，也不知道帮哪边。
「是我，我就是刘锦儿。」方警官叹了口气，期待地看着我，然后表情又变得很疑惑，「你……似乎并不惊讶。」
众人全都望着她，充满不解。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接着说：「我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因为我现在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好不容易改名换姓活到现在，如果让我的同事知道我曾被拐卖，强奸，凌辱，他们可不会可怜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我当年的亲身经历，夏铃到现在都是我的噩梦，我们因她被诅咒，那么多人死于非命，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诅咒我们的帖子，和夏铃无关。」
「你凭什么这么说？」鸭舌帽问。
「因为那个帖子，是我写的。」我随口回答，眼神正对着茫然的众人，看着他们一点点露出夸张惊讶的表情。
「什么？苏川和，你……诅咒自己死？」方警官大惊。
我笑着看她：「很惊讶？后面还有更惊讶的事呢。」
方警官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断我的话，我已经大概猜到这通电话的内容。
「喂，老徐，怎么了。」方警官接了电话。
「天井里和高秀秀、苏冰一起发现的第三具尸体的身份确定了，是他们的儿子苏川和！」
方警官的整张脸仿佛被冰冻了一样：「谁？这不可能！」
「我仔细查验过，各种测试都做了，绝对不会错，就是苏川和！」电话回复道。
方警官一厘米，一厘米地抬起头盯着我，仿佛见了鬼。
我笑着看她：「很惊讶？后面还有更惊讶的事呢。」
14
「难道，你……不是苏川和？」方警官认真思考后说道。
我没有回答，仍然在看着她：
「这所学校，并不是什么爱心学校，而是一个人口买卖机构的伪装，从校长到基层工作人员，全都是拐卖人口的罪犯，他们光明正大地收养孤儿，上电视报纸给自己打广告，很多意外怀孕或者因为极端原因想抛弃孩子的父母甚至会主动把孩子送来这里，还赞美这个地方真便利。恐怕，周围的山村大多都知情但是默许了这种行为，因为他们也是受益者，没错吧！」
方警官脸沉下去，阴影爬上来。
「那天，在别墅密室里，透过天花板盯着我的怪影就是你，方萍警官！」我一字一句地说，「被我发现后，一个怪影跳出窗户，在窗外行为怪异不肯走，那个怪影，是高秀秀！被你打得血肉模糊已经说不出话的高秀秀！没错，当时高秀秀还没死，而就在我进行第一次考试的同时，我的头顶密室里，你正在杀死高秀秀。后来，你被我分散了注意，高秀秀趁机逃走，你叫来附近警察把我带走，为的是别妨碍你，最后你抓回了高秀秀，在密室杀了她，我回到别墅时密室变得干干净净，是因为你打扫了现场！」
「我为什么要杀高秀秀，我曾经是她的大嫂，虽然是被拐卖的，但她对我始终不错。」方萍问道。
「因为，你不是刘锦儿，你是当年学校的主犯之一，学校解散后，你洗白过上了体面的日子，结果你无意中发现一个叫刘锦儿的人在追查当年的事，就想办法盗取了她的论坛账号，看她知道多少。」
我继续说：「你和高秀秀，苏冰等当年的犯罪同伙仍然在秘密进行犯罪活动，那天，高秀秀受良心谴责，在网上发帖，说出了当年她杀人的事，你害怕这会牵扯到你，就把她杀了，然后你又杀了找老婆的苏冰，把他们一起扔到天井里。」
「你到底是谁？你、你该不会是……」方萍的眼里满是震惊。
「在警局我就说过，你弄错了。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是高秀秀的儿子，不是苏川和，更不是男人，我就是刘锦儿！」我大声说道。
我看着一众人惊愕的样子：「其实，我当年被卖给高秀秀的大哥，是做童养媳，我当时的年龄和高秀秀的第一个儿子差不多。后来，她杀了哥哥和母亲，就带着我一路逃难，遇到了同样逃窜的苏冰，结了婚，又有了个儿子苏川和。苏冰仍然坚持做拐卖儿童的买卖，高秀秀唯唯诺诺，就一直做他的帮手，每一次做生意，他们就要消失一段时间，直到最近，他们彻底消失了，我察觉事情不对，找到了别墅。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别墅就是你们做生意销赃的地方。」
「我到别墅的那一刻，你们应该是刚杀完人，放在冰柜里，准备毁尸灭迹，你和苏冰先出去办事，留下了高秀秀善后，结果高秀秀意志薄弱，越想越痛苦，就进到密室休息。然后我收到了论坛邀请，因为高秀秀此时在密室里发了帖子自首，你赶紧支开苏冰赶回来进到密室杀人灭口，快成功的时候发现我竟然在楼下，我小时候被高秀秀大哥欺凌侮辱，因此我的打扮一直很粗糙中性，你第一眼先入为主就把我当成了苏川和，也许因为苏川和在诅咒名单上你觉得可以利用，所以你只是支开了我，没有杀我。」
方萍沉默一会儿，突然笑出声，凝视着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杀完高秀秀后，回去找苏冰，看到他和一个年轻男人在攀谈，我觉得机不可失，就趁他们不注意把他们都杀了，一起扔到天井里，我也好奇那个年轻男人是谁，一直调查，可我主观认为你是苏川和，所以思维盲区从来没有比对过苏川和的档案哪怕是照片。苏冰他们虽然是罪犯，可极其爱护这个儿子，从来不让我接触，说他们的儿子要清清白白以后当医生有出息。哈哈哈哈，刘锦儿，难怪你一直那么淡定，在你的眼里，我一定很滑稽对吗？」
「苏川和可不清白，他中学时就杀过人，但高秀秀和苏冰溺爱，帮他摆平了。那天我去别墅寻人，手机坏了，就偷了他的手机。在别墅里，你以警察的身份给那个手机打电话，问我高秀秀户籍的事，其实是从高秀秀通讯录里看到了苏川和的手机号，想确认下我是不是苏川和对吧，结果，真的是我接的电话，让你彻底把我带入苏川和的角色」我顿了顿，「我也是刚刚才弄明白这一切，我第一眼看到冰柜里的尸体时，真的以为那就是高秀秀和苏冰！」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暴露自己的身份。」方萍问。
「我必须要来，因为，夏铃预言中的『她』，就是我，她在等着我！」
15
夏铃，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她有轻微的智力障碍。
她妈妈把她抛弃在这里的时候，告诫她要听老师的话，自己离开都是因为她有病，只有听老师的话好好治病妈妈才会回来。
因此，她绝对服从老师的命令。
她唯一的玩具，是她妈妈从旁边墓地捡的一个纸扎童女，五官丑陋夸张，身上还穿着绿色寿衣。她当然不知道背后的意思，但她视若珍宝。
这所学校每天会有很多怪异的大人来参观我们，然后孩子会莫名消失。
我原本的家在哪里，父母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得了。我被绑来这所学校时，夏铃已经在这里好几年。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坐在台阶上，殷红的鲜血从下方流出来，可她不紧不慢地用树叶擦着。
我走过去才看清，她的肚子上有好几条骇人的长疤，只是简单地缝了几下，血汩汩流着。
她见到我，露出一个甜蜜的笑：「老师今天表扬我了。」
「是吗，为什么表扬你？」我感觉到了诡异。
「因为我把重要的东西借给了别的小朋友。」
我摸了摸她的肚子，干瘪得不成样子，似乎连骨头都没有了。
一瞬间，我猜到了夏铃的遭遇。
更可怕的是，随着内脏一点点失去，夏铃居然还没有死！
她的脸部全部水肿，身体也走样，可就是活了下来，不可思议。
我也意识到，夏铃，或许不单单智力残疾，而是真的有某种通灵的超自然力量。
周围的失踪案越来越多，于是很多记者撰稿人来学校采访取材。
可那些大人不但没有发现这个学校的反常，反而注意到了夏铃的怪异，并把各种惨案和夏铃联系到了一起。
我意识到，再在这里待下去早晚会死，可这伙人渣看守得严密，完全没有逃走的机会。
此时夏铃看出了我的苦恼：「姐姐，你怎么了？」
其实夏铃比我大好几岁，但她还是叫我姐姐。
「哦，我有事，想出学校一趟。」我随口说道。
「不行，不行，出学校老师会生气的，我绝对不出学校。」她的衣服破旧不堪，满身疮口，但她浑然不知，把脸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我可以帮姐姐你离开。」
我的眼睛发出亮光：「真的？」
「嗯，这样，今晚我想办法把老师们引到西门，姐姐你往东门跑。」
我有些担心，「你留下的话……」可转念一想，我自己自身难保，哪有闲心管别人，「你不怕老师怪你？」
「没事，姐姐你只是出去一下，我会跟老师好好说的，老师打我骂我我就认错，没事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问，「妈妈走的时候我就忘了问，都怪我笨，你还会回来看我对吧，其他人都不理我。」
我突然双脸发红，眼睛里莫名炙热，骗她说：「我，我……十五年后。」
「好的，我会好好记住，等你回来！」夏铃眼睛如悠悠黑暗中的星辰一样，她其实生得很美，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朵沾满污泥的白花。
那天晚上，我确实跑掉了，可半路被抓到，来抓我的就是高秀秀的大哥。他们一家都是学校的下线，正好他缺个老婆，他妈就给了笔钱，把我带回了东崖村。
「某天晚上，我突然梦见夏铃。画面是黑白色的，她不断颤抖，不断哭泣，她对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影求饶：『老师，一定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对不起，我一定改，求求你，我好疼啊，放过我吧。』那些人完全不理会她，把她关在教室，直到没了声息。」
「接着我就醒了过来，心想会不会是夏铃用通灵能力找到了我，让我知道她的处境。结果几天后，我真在报纸看到她自焚的消息，而且她被描述成了穷凶极恶的人犯。」我从包里拿出当年的报纸，「这是你写的对吧！」我指着短发男人。
「还有你！」我瞪着戴鸭舌帽的男人，「她一个人在教室快咽气时，曾捡到一个手机，生命垂危之际拨通了急救电话，可你却嫌她声音小，听不清，不耐烦地责怪她没常识，她习惯性地认错，到死的时候都在道歉！最后她也没有恨谁，她的执念太想让那个等我回去的帖子变成现实，所以论坛才会变成这样！」
方萍丝毫没有悔意：「所以你这些年一直调查我们，知道我们的名字后就利用论坛诅咒我们，预言我们的死期。」
「只要你今天死了，夏铃等待你的执念消失，我们的诅咒自然会消失。」方萍笑了笑，「我们刚才已经投票了，就算你一个人投 F 或者弃权，都改变不了你，刘锦儿,会死的事实。」
我捂着嘴笑起来：「喂，你还没弄明白论坛的运行逻辑吗？苏川和曾强奸杀害女同学，所以诅咒你们的时候我也把他写了进去，可他却是你杀死的，想想，为什么和预言不一样？」
方萍愣住。
「让我来告诉你，因为苏川和死的时候，我正用着他的账号，我参加第一场考试的时间、结果等等，都符合我对苏川和的预言，也就是说，论坛将我视为苏川和，把我对苏川和的诅咒应用到了我身上，你也是一样！」我指着方萍，「你的帖子：我们会杀死她！她是指我，也就是刘锦儿。但是在论坛判定中，我现在是苏川和，你才是刘锦儿！」
我手机屏幕对着她，点了 T，投票完成。
16
外面的雾突然变成血红色，越来越浓，慢慢凝聚成液体，从门缝，窗口，顺着地面墙壁流下来。
我率先冲上去甩了方萍一巴掌。
「只要杀了她，我们的诅咒就解除了！」方萍指着我，对着剩下的三十几个人喊。
可在红光中，他们变得一动不动，眼睛里一点生机都没有。
教室的墙面竟如血肉一样变得鲜活，扭动起来。
当年，全国严打，社会一片正气袭来，学校的罪犯不寒而栗，恰好夏铃莫名替他们背了锅，他们不敢再久留，就解散了学校，把剩下没卖出去的「货物」砌进了墙里。
众人像是被附身一样，神情呆滞，僵尸般扑向方萍，几十个人很快把她淹没。
等众人再散开时，方萍已经沐浴在血泊中。
我看着她的头：「你有没有想过，让我带走夏铃的骸骨，应该也能解除诅咒。」
她的嘴巴不断渗着血：「她、她……的尸体……残留着太多证据，太多当年的痕迹，决不能被人带走……你以为，我是当年团伙的主谋……我不过是一个被派出来在阳光下觅食的老鼠，在你看不到的下水道里，黑暗中，密密麻麻翻涌的怪物，永远比鬼还可怕……」挤出最后一个字，她的嘴巴不再动弹，也没了气息。
众人瞬间清醒过来，看着满身的血迹，不约而同地疯狂大吼：「我们，我们杀人了？」
「怎么可能，她，她是自杀的！我们都是好人，跟我们没有关系，她就是个疯子，把我们叫来这里看她自杀！」鸭舌帽颤栗着，拿起自己的包跑出去。
剩下的人愣了一会儿，纷纷点头：「对对，她是自杀的，她是个邪教分子，在这里搞封建迷信，我们统一口径……」然后四散逃走。
我坐在教室中央，等人影全都隐没，周围没了动静，起身走进荒凉的校园。
我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铲，开始挖掘校园的每一寸土，每一个墙角。
从上午一直挖到凌晨，整个学校被我翻了一遍，满身泥泞。
终于，我的铲子碰到了什么。
是几个花坛。
我把花坛挖出来，只见那花坛口上没有花朵植物，而是一个个骷髅。
手机闹钟响了，凌晨十二点到了。我喘着粗气，跪到地上，论坛能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却实现不了夏铃本身的愿望。
下雨了，挥下的雨水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脸，黑色的风弥漫，我绝望了。
「你好，请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的背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我回过头，是在教室外被鬼手抓走的那个运动服女人，她迷茫地站着。
「你，你还活着？」
她有些惊慌：「我，我刚才感觉背后有人拖着我，一路把我拖到那边的树底下，然后我就怎么走都会回到那里！难道，真有鬼……」
我心里升起一种预感，于是跑到那棵树下，用力挖起土来，不一会儿，在盘根错节的根须中，露出一具瘦小畸形的骸骨。
是夏铃！我感觉得到。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半小时。
我跪倒在地上：「对不起，夏铃，我迟到了！慢慢长大，我才意识到像你那么真挚纯粹的感情多么珍贵。」
她的骸骨被悲凉的雨水冲刷着，沉默着。
她对我的等待还在吗？
也许，那所谓的执念一开始就不存在，浓雾中神秘的鬼影只是我的幻觉。
惊悚怪异的窃窃低语声突然在四周的黑暗中回荡。我抬头，只见树枝上，一个满身幽蓝色花纹，长着绒毛布满磷粉的鬼影正瞪着我，在夜雨中更显得诡异。
倏尔一闪，她出现在我面前，蜘蛛一样趴在地上，眼睛变成了红色。
传说，这正是因怨恨化为厉鬼的象征。
她突然站起来，伸出怪诞修长的鬼手扑向我。
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夏铃，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害怕，好害怕这世界上没有鬼，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
一阵沉默，浓雾忽而疯狂搅动起来，消逝。
我的面前露出学校的墙，那墙上校服少女的五官又变得清晰，俊秀。
（全文完）
作者：脚滑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