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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特别恐怖,听了背后凉飕飕的鬼故事/真人真事?

1

我姥姥年轻的时候遇见过一件邪乎事,这件事就是黄皮子娶亲。

我姥姥家条件好,在那个年代的县里头,我姥姥的父亲能数上一号。我姥姥从小一直在县大院住着,因为身体的原因基本上很少出来。

我老娘告诉我,她有两个舅舅。她大舅舅到南京上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南京,据说是跟毛人凤干。解放后跑台湾去了,从此了无音信。小舅是个蛮横人物,在我们县里横着走,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愿意惹他。

照我老娘的话说,她小舅也就是我舅爷,书读得不怎么样,但是有一个好身体,在外头后跟人学了拳法,在我们县里基本上找不到敌手。我老娘的小舅后来被我老娘的姥爷安排到了警察局上班,跟我太爷爷还有过交集。

可惜的是,我老娘小舅在那个混乱年代因为太过蛮横,得罪了人,被人一枪打在脑勺后,死了。凶手都找不着。

我太姥爷,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也都挺懂事,也给他争面儿,所以我太姥爷非常骄傲。但是唯独有一个遗憾,他们家从我太姥爷上一辈开始,生来全是男丁,家族聚会吵吵嚷嚷的,二十多个全是男的,连一个闺女都没有。所以到了我太姥爷这一代,特别想生个闺女。

生了两个儿子后,这夫妻俩非常难过,专门到徐州去了一趟,到兴化寺烧香拜佛,祈求菩萨给他们赐一个女儿。

从徐州兴化寺回来,当天晚上我太姥姥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菩萨把一颗种子放到了她的心上。放种子的时候,菩萨跟她说了,最近大雨太多,这颗种子被水泡了,可能花开得不太好,你要好好地养。菩萨说完这个就走了。

我太姥姥做这个梦后,一咕噜就爬起来了,当时就觉得心有点儿疼。

我太姥姥就把这个梦跟我太姥爷说了。我太姥爷睡得迷迷瞪瞪的,估计没听清楚太姥姥说的啥,就说,这个寺庙能有这么灵?去了当天就有感应了?

我太姥姥却坐在床边问我太姥爷:「菩萨说这个种子让我好好地养,到底是咋回事呢?」

我太姥爷说:「可能是想让你多放点儿水吧。」

我太姥姥打了我太姥爷一巴掌:「菩萨都说了这水泡得太多。」

这件事情很快被两口子忘到脑壳后去了。

可没到两个月,我太姥姥跟我太姥爷说:「我怀上了。」我太姥爷高兴坏了,到兴化寺还了愿。

我姥姥在我太姥姥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又瘦又小。

孩子出来的时候,我太姥姥问的第一句就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太姥爷听了太姥姥的话,总感觉要跟她说是个男孩儿,我太姥姥就得给掐死。

我太姥爷跟我太姥姥说:」是个姑娘。」

我太姥姥喜极而泣,说道:」没白怀她,赶紧抱来给我看看。」我太姥爷把我姥姥抱到我太姥姥旁边儿,我太姥姥看着身边的小不点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瘦?」

我太姥爷把我姥姥捧在手里,还挺担心的,说道:「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我真怕打个喷嚏就把小家伙给吹跑了。」

医生跟我太姥爷说:」孩子生下来还不到四斤,三斤七两。」

我太姥爷说:」这就跟个小狗似的。」

医生也会接:」比小狗大点儿。」

我姥姥长到四岁半,忽然就晕倒了,一查,先天性心脏病。在那个年代,先天性心脏病无疑就宣告了死刑,而且那时候是刚建国,医疗技术水平还不先进。

但因为我太姥爷有先见之明,早年间就加入了共产党,后来继续在我们县里头担任职务,政策上对他有优待。所以我姥姥的病还算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救治的。而且我太姥爷一家,后来就搬到了医院旁边住,有什么事儿也来得方便。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情况日益混乱起来,一切发生了变化。早些年当过国民党官儿的事儿被查了出来,再加上我老娘的大舅在台湾的关系,我姥爷职务后来也给撤了。

从那之后,老两口的生活就开始变得窘迫。而且我姥姥因为身体的原因需要吃大量的药,那时候也没钱买。

后来实在不行了,老两口连饭都吃不起了,带着闺女在县里过不下去,就主动地要求到农村去改造。我太姥爷的想法很简单,最起码到了农村还有两亩地种,饿不死。

下到农村之后,实现了我太姥爷的愿望,老两口带着我姥姥果然有了两亩地。只不过这两亩地,是属于粮库的。没错,我太姥爷并没有直接下到农村,而是给分配到粮库来看仓库来了。

到了粮库我太姥姥傻了眼,这么大一个院子反倒没几个人,除了大屋还是大屋。在这大院子里有两多:一个是粮食多,一个是老鼠多。

我太姥爷安慰我太姥姥:「放心吧,咱们一家三口在这好好地过,最起码在乡下不用像在县里那么担惊受怕。」

我太姥姥听我太姥爷的话,但是她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镇里的医疗条件不行,我姥姥犯病的时候没有药吃。

我太姥爷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吧。」

虽然我太姥爷被分配到粮库这边来了,但是也面临着不少的难题。管粮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事没事就刁难我太姥爷。当时给我太姥爷出的第一件难题就是:粮库这么多老鼠,你把老鼠给我治了。

我太姥爷发动脑筋,心说这么多老鼠怎么治?后来还是我姥姥帮我太姥爷想出了办法,就是养猫、训猫。后来在粮库,我太姥爷训练了一个流浪猫部队,粮库里的老鼠得到了有效的治理。

本来我太姥爷还想利用这个机会乘胜追击,把粮库所有的老鼠都一网打尽。可是当天晚上我太姥爷做了一个梦,一个头戴瓜皮帽、身披长袍的老头儿来找我太姥爷,行过礼,称呼我太姥爷为「狸猫大将军」。

老头儿说:「狸猫大将军,您好。您来之前,我们在这粮库里生活得好好的,你来之后我们安定的生活被你破坏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希望你能给我们留条活路,别斩尽杀绝。」

我太姥爷做了这个梦之后,琢磨了半天,跟我太姥姥商量,我太姥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倒是我姥姥给我太姥爷说:「估计您这梦,是粮库的鼠大王托来的。」

我姥姥给我太姥爷出主意,就建议我太姥爷别斩尽杀绝了。因为一旦这粮库的老鼠没了,那帮坏蛋肯定还要用其他的办法来为难我太姥爷。我太姥爷一听也对,就听了我姥姥的话。

于是在训练猫部队的时候,就对那群猫有严格的要求,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找老鼠吃。那群猫被我太姥爷训得言听计从,非常听我太姥爷的话。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我太姥爷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袍的老头儿来向给我太姥爷致谢,致谢之后老头跟我太姥爷说:「下一步,您可能要有大难。」

2

我太姥爷一听,大难?什么大难?

老头子给我太姥爷说:「在南边的坟地住着一群黄皮子,他们知道你闺女身体不好,想要把你闺女娶回家当老婆。」我太姥爷一听,骂道:「娘个逼的,胆子也太大了。想娶我女儿,做梦去吧!」

老头给我太姥爷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他们现在正在商量,具体要不要娶您闺女。等他们定了,就会在某天某日抬着轿子来接您闺女,到时候还有您千万不能让他们把您闺女接走了。要是把您闺女接走了,您闺女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太姥爷一听,就问那老头:「我要怎么才能阻止那群黄鼠狼呢?」

老头跟我太姥爷说:「镇北头有个手艺人儿叫陈老八,他纸人扎得非常好。你可以找他,跟他说某年某月某日你要嫁闺女,让他给你扎一个陪嫁丫鬟。」

老头说到这儿,忽然听到窗外响起了公鸡的打鸣声,赶紧给我太姥爷说:「公鸡打鸣,我得走。」

我太姥爷连忙喊住老头儿:「哎哎哎你别走,你还没跟我说,那陈老八具体住在哪儿呢?」可是任凭我太姥爷连喊至喊,那老头早已不见了踪影。

早上醒来,我太姥爷站在粮库院子里,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脸的闷闷不乐。我太姥姥不知怎么回事儿,就问起我太姥爷原因。我太姥爷就把梦里老头儿跟他说的话,跟我太姥姥学了一遍。我太姥姥属于大家闺秀,也上过新式学堂,对这些事情不太信,对我太姥爷说:「亏你是个读书人,竟然还相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事儿。」

我太姥爷说:「这世界有很多的东西是咱们看不明白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上完半天班,下午没什么事儿。我太姥爷推着自行车就上街了,粮库在我们镇街的南边儿,骑个自行车约莫十分钟就能到街上。

我们这属于夜猫子集,夜里逢集,早上罢集,下午虽然街上也有门市开着,但都是公家的供销社之类。

我太姥爷骑着自行车到街上去找陈老八。在我的印象当中,像这种扎纸人的,旧社会有。到了新中国,因为破除封建迷信,就看不到了。所以他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绕了两圈儿,就没看到有那种卖寿衣、花圈的。

我太姥爷奇怪,心说是那老头儿在骗他吗?想来想去,我太姥爷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儿,问有没有个叫陈老八的。打听来打听去,都说没听说过这么个名。

就在我太姥爷灰心丧气的时候,街角一个修鞋的老头喊着我太姥爷,说:「你过来,我给你修个鞋。」

我太姥爷正找人呢,哪儿有心情修鞋。就说:「我这个鞋好好的,不用修。」

那个修鞋的说:「不修也行,我给你鞋底砸个掌子。」

现在人们生活富裕了,修鞋的少了,更多的人都不知道掌子是个什么东西。人们都知道,马蹄掌是给在马蹄下面砸的铁掌,防止马在跑的时候扎着脚或者磨着蹄子。

那个年代的人因为物质贫乏,买双好鞋不容易,为了防止鞋磨损得太快,也在鞋底砸上像马蹄长那样的鞋掌。

鞋掌都是铁的,走在路上「咔咔」地响。

我太姥爷脸皮薄,被修鞋老头三句两句便喊了过去。那会儿我太姥爷在粮库里的工资也没多少钱,一家人吃喝拉撒就指望着他呢,砸个鞋掌就得块儿八毛的。

修鞋的把太姥爷的鞋拿过去左右看了看说:「你这个鞋不赖,好皮子,可是你走路外八字,你看这边上都磨歪了,再不砸掌子,估计穿不了两年。」

我太姥爷诚实地说:「我走路费鞋。」

修鞋的点点头说:「」没事,我给你砸好了掌子你随便走,蹦都行,保证不坏。」

修鞋的手脚麻利地拿过我太姥爷的鞋,噼里啪啦地就砸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砸好了,跟我太姥爷要了五毛钱。

我太姥爷把鞋穿到脚上,左右试了试,还挺好。他满意地说:「你这修鞋得倒不贵」。修鞋的说:「我这价格公道,所以都到我这来修,陈老八的鞋就在我这修的。」

我太姥爷一听到「陈老八」这三个字哆嗦了一下,说道:「大哥,您知道陈老八住哪儿?」

修鞋的眼皮都不抬,对我太姥爷说:「你这个点儿来不对,你应该半夜来,半夜陈老八才出摊儿。就在纲河桥边儿上的那个小屋。你得问,你不问他不搭理你。你明天早上去找,你就说修鞋老周让来的。」

我太姥爷谢了修鞋老周,回到家里早早地睡下了,养足了精神,第二天凌晨早早地起来,骑着自行车又上街了。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来到纲河桥边儿,却没有发现那个小屋。我太姥爷心说,难道那老头儿和修鞋的老周都是骗他的?却忽然发现在纲河桥的那头的桥下,有个小屋,小屋里亮着灯。

我太姥爷骑着自行车过了河,把自行车在桥边扎好,下了桥,来到小屋前。只见一个驼背老头儿坐在屋里,手里正扎着什么东西。

我太姥爷跟驼背老头打了个招呼,喊道:「大爷,我找你来办点事儿。」

那老头头也不抬,一声不吭,依旧干着手里的活儿。

我太姥爷忽然想起来修鞋老周说的话,就说道:「是修鞋老周让我来找您的。」

驼背老头「嗯」了一声说道:「找我什么事啊?」算是回应了。

我太姥爷说:「我闺女在某月某日要出嫁,我想让您帮我闺女扎个陪嫁丫鬟。」

驼背老头抬起脸,看着太姥爷问:「是陪嫁丫鬟啊,还是陪葬丫鬟啊?」

这句话把我太姥爷问愣了,还真是到底是陪嫁丫鬟还是陪葬丫鬟呢?我太姥爷想了想心说,黄鼠狼来娶我闺女,那是要我闺女的命啊,应该是陪葬呀。可是想到这儿,我太姥爷又不太确定,看了看驼背儿老头,把事情的原委给驼背儿老头和盘托出了。

黑暗之中,我太姥爷看不清驼背儿老头什么表情。驼背儿老头看我太姥爷好久,说道:「知道我会这门手艺的人不多了,修鞋的老周肯定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会这门手艺的,你要是说不清楚,今天这事儿我不能帮你。」

3

我太姥爷思前想去,把在梦中被瓜皮帽老头指点让他来找驼背老头的事情,给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我太姥爷也是读书人,接受了私塾和新式学堂的教育。现在竟然因为一个梦,而相信自己的女儿有可能会被黄鼠狼娶走。现在自己又依据这个梦,来找驼背儿老头,他怕被老头笑话。

没想到驼背老头根本就没笑话他,而是缓缓地点了头说道:「嗯,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过我这儿扎东西贵。」

我太姥爷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他知道有些好手艺儿人扎东西确实贵,像在旧社会,扎一对儿童男童女有可能要五块钱。那时候说的五块钱可是五块大洋啊。

所以我太姥爷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就说:「贵点儿就贵点儿,没事儿,您给我扎全乎就行。」

驼背老头点点头说:「行,你把自行车给我留下就行了,别的我不要。」

我太姥爷一听,差点儿跳起来:「你扎这个东西太贵了吧?」

那时候可是六几年,一辆自行车相对于现在来讲能跟一辆家用小轿车相比,老头竟然要我太爷一辆自行车,你说过他能不急吗?

驼背老头也干脆:「我这东西就是这么贵,你要是不愿意呀,找别家去。」

我太姥爷起身就上了桥,跨上自行车转身就要离开。可是我太姥爷转头思虑一想,这离着黄鼠狼娶亲的日子可不远了,这扎纸手艺人虽然说手艺好,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扎成的,万一到时候这纸人扎不成,我这女儿性命可就堪忧了。

想到这里,我太姥爷又下了自行车,扛着自行车下了桥,把自行车放到老头的门口,说:「行,车我给你留下,那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我?」

驼背老头放下手里的物件儿,看了我太姥爷一眼,说道:「后天夜里来取。」

我太姥爷说:「行,那我就麻烦您了,后天夜里我准时来。」

拜别驼背老头儿,我太姥爷发现,那驼背老头放在地下的那个物件儿,是一个纸扎的小狗儿,让我太姥爷奇怪的是,那小狗站到地上,竟然四脚朝地地走了两步。

我太姥爷看得稀奇,本来还想凑近看,可凑近看了看,发现了纸扎的小狗就是纸扎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小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不过那驼背老头扎得特别细致,小狗的眼睛、眉毛、尾巴惟妙惟肖,就跟真的一样。我太姥爷连呼神奇。

没了自行车,我太姥爷步行回了家。回到家里,我太姥姥问我太姥爷自行车的事儿。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我太姥姥一番责怪自然少不了。

我太姥爷几乎是掐着时间算点儿,算到了第三天的夜里。依着驼背老头的话,来找他取东西。谁知道我太姥爷来到桥上一看,那桥底下黑灯瞎火的,老头没开门。我太姥爷心说,坏了,被骗了,我那辆凤凰自行车哟。

想到那辆凤凰,我太姥爷心疼得难受。

我太姥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桥,来到桥下,只见驼背老头那屋子大门紧锁,里面黑灯瞎火的,果然没人。我太姥爷当时就爆了粗口了:「操你妈的个罗锅子,竟然敢骗老子。」

就在太姥爷快要气疯了的时候,从屋旁边走出来一个女子,跟我太姥爷打了一声招呼。我太姥爷一看,这姑娘长得端庄、秀气,非常好看,那模样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脑袋在后面挂着一条又粗又亮的麻花辫儿。

女子跟我太姥爷打完招呼,说道:「我爷爷让我跟你回去,说是您在这订了货。」

我太姥爷也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心想我在这扎了一个纸人,你跟我回去干什么呀?

那女子说:「不是您要陪嫁婢女的吗?我爷爷交代了,今天非让我跟您回去不可。」

我太姥爷既然是个读书人,他就是个死心眼儿。我太姥爷说:「我找你爷爷是扎纸人儿来了,我又不是要他孙女儿来了,你跟我回去能解决什么事儿?」

那女子展颜一笑说:「我爷爷既然交代了我就得听我爷爷的,他还说了,你不让我跟你回去,您自行车也拿不走。」

这女子不提自行车也罢,一提自行车把我太姥爷气得又是七窍生烟。我太姥爷说:「也行,那你跟我回去吧,你太姥爷什么时候把自行车还给我,我什么时候再让他把你带走。」

那会儿可没路灯,就这样月黑风高,我太姥爷带着大闺女就回了粮库。

进了粮库大院儿,我太姥爷以为,这大半夜的所有人都休息了,自己带个大姑娘回来也没人看得见。进粮库大门的时候,我太姥爷还专门跟大姑娘交代,你走路的时候动静可小点儿,别让人看见了。

可让我太姥爷没想到的是,粮库的冯会计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呢。

我太姥爷一看,冯会计怎么还没走。万一到时候冯会计看见自己带个大闺女,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太姥爷有心绕过去,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冯会计竟然一推门儿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一见我太姥爷,冯会计打了声招呼:「你这大晚上还没休息?」

当时我太姥爷汗都下来了,心想自己身后跟着大姑娘呢,这要怎么解释?我太姥爷心里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觉得不妥。

谁知道那冯会计就跟没看到那大姑娘一样,拉着我太姥爷扯了几句,说:「我这忙活了一下午,得赶紧回去睡觉去,明天一早还得去县里开会。」告别了我太姥爷,急匆匆地就走了。

冯会计走了,我太姥爷心里还奇怪呢,心说这大闺女冯会计是没看见?我太姥爷一回头,把自己吓了一跳,哎?大闺女呢?不见了。

我太姥爷奇怪的时候,这大闺女从旁边房间的阴暗处走了出来,我太姥爷嘘了一口气,说:「姑娘,你倒挺机灵。」

大闺女说:「你不是说不让别人看见我吗?」

那时候粮库的家属院儿,其实就是一排宿舍的房子。为了照顾这些家属,就把这些宿舍的房子一家三间给分了。然后这些家属在这些宿舍前面垒起了院子,这就是一个家。

我太姥爷领着大闺女进了家门儿,把大闺女安排在自家院子盖的一间屋里头。这屋是我太姥爷当书房用的,里头放了一张桌子、一张床。

本来我太姥爷想安排大闺女跟我姥姥一块住,可是我姥姥心脏不好,不能打扰。

话说回来,也幸亏我太姥爷没有把大闺女安排跟我姥姥一块住,要不然到时候天一亮能把我姥姥给吓死。

安排完大闺女,我太姥爷回到屋里,把事情简单地给我太姥姥说了,又免不了我太姥姥一顿数落。

我太姥爷说:「你放心吧,我都把他孙女儿接过来了,他能跑哪儿去?到时候不还我自行车,我就扣着他孙女儿不让走。」

我太姥姥说:「你也就是嘴逞强,真让你干这种事儿,你也干不出来。咱们家本来就不富裕,现在好了,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一天、两天行,这一个月、两个月可怎么办呀?」

我太姥爷说:「嗐,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太姥姥说:「你不是着了人家的道吧?人家把你自行车拐跑了,还把孙女儿扔给你到你家里来吃白饭。」

我太姥爷翻着白眼说:「哪儿能呢,谁不心疼自己家的孩子?」

我太姥姥抱怨我太姥爷:「这人和人可都不一样,你得可得小心了。」

一夜无话,到了早上,我太姥爷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喊那大闺女一块儿吃饭。让我太姥爷没想到的是,书房里哪有什么大闺女,就一个纸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书房的床上呢。

4

房间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纸人儿,就这一下把我太姥爷吓得浑身冒汗。我太姥姥看到我太姥爷这副模样,心里奇怪,问我太姥爷:「这是怎么了?」

我太姥爷说:「大姑娘没了。」

我太姥姥往书房里搂了一眼,哎呀妈呀一声,手里的勺子都扔了。

我太姥姥悄悄摸摸地跟我太姥爷说:「你不是说带回来个大闺女吗?你这屋里哪来的这个纸人儿啊?」

我太姥爷捋了一遍,跟我太姥姥说:「我昨天带回来的,可能就是这个纸人儿。」

我太姥姥不理解:「这纸人儿还能跟你回家呢?」

我太姥爷说:「这种事儿哪说得好?」

其实话说回来,当时我太姥爷也理解不了这个事儿。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让他给我太姥姥解释,他也不明白。

我太姥爷还专门交代我太姥姥,这个事儿千万别让咱闺女知道了。

可能是所有身体不好的人都比较敏感吧,我姥姥其实当时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有给我太姥爷说。而且我姥姥也知道黄鼠狼要娶她回去的事儿,我姥姥身体虚弱,生活也不是那么如意。她当时心想,要真是被黄鼠狼娶了去,那就娶了去吧。

我姥姥看过那个纸人儿。照她的描述,长得还挺俊俏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鼻子还挺翘,就是那脸白得有点儿吓人。

黄鼠狼来娶亲就在当天。

夜里十一点多,冯会计从县里开完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还没到粮库呢,他就远远地看到粮库的大门洞开,从粮库大门一直往南绵延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红红的灯笼灯火闪烁。

冯会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说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儿了?

冯会计推着自行车,迷迷瞪瞪地左摇右晃,来到粮库大门口。醉酒之间,冯会计看见,许多半人多高的黄皮子手里提着灯笼,缓缓地跨过粮库的铁门,进了院子。那些黄皮子一个个耷拉着眼皮,那姿势、那仪态,一个个显得高贵无比。

冯会计看到这个情形,心里说,今天晚上喝得真是太多,都出幻觉了。

冯会计推着自行车挡在一个黄皮子跟前说道:「你们等等,我先进。」那些黄皮子看到冯会计的神态模样,都非常不高兴,一个个的都有点儿不耐烦。

可它们一个个都极其克制地忍耐着,让冯会计推着自行车进了门儿,他们才一个个地重新排整齐队伍,挑着红灯笼,陆陆续续、不急不缓地跨进铁门里头去。后边儿还有个管事儿模样、带着小帽子的黄鼠狼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些黄鼠狼一个个地指了指冯会计,管事儿模样的看了看冯会计没吱声,往后边跑了。过了一会儿,那管事儿模样的黄鼠狼又跑了回来,对这些黄鼠狼说:「整理好队伍啊,整理好队伍,别乱了,让这些人类看咱们笑话。」

那些黄鼠狼一个个默不作声,继续装模作样地提着红灯笼,微微地抬着脑袋,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地往粮库院里走去。

冯会计进了院儿才发现,这队伍蔓延得很长,院子里已经有了长长的一截。

只见黑夜之中,这群半人高的黄鼠狼,一个个挑着红灯笼,胳膊伸得笔直,腰板儿挺得笔直,那小脑袋瓜微微上扬跟六亲不认似的,眼皮耷拉着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冯会计看得有意思,说:「今天这个酒喝得刚刚好,都见到了西洋景了。」

冯会计说到这儿,脚下不知道绊着什么东西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自行车也「啪嗒」摔在他旁边儿。

冯会计这一摔倒,想爬起来可就难了,就觉得这脑袋瓜子越来越沉,不一会儿,睡意来袭,趴在地上睡着了。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人们到十一二点甚至下半夜都不睡觉。那会儿不要说灯了,连个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甚至连个电视看都没有。那时候,要是能有个收音机,这家人那已经就很了不起了。

我太姥爷早早地看了一会儿书,就吹灯准备睡觉。可是躺下一会儿,我太姥姥问我太姥爷:「上次你做梦说的,是不是今天晚上人家到咱家里头来娶亲哪?」

我太姥爷愣了一下说:「是今天吗?不是明天吗?」

我太姥姥说:「人家说是夜里,这凌晨也算是夜里啊,人家这凌晨可不就到了明天了吗?」

话说回来,要不然为什么过日子就得男女搭配呢?这女人就是心细,男人想不到那么多。

我太姥爷细琢了我太姥姥说的话,说道:「那照你这么说,可就是今天夜里了。」

我太姥姥说:「既然是今天夜里,那事情下一步要怎么操持,那老头子跟你说了没有?」

我太姥爷「哎哟」一声:「这可没说,哎呀,这可咋办?要不我睡一觉,看看他一梦里头咋说?」

我太姥姥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瞅瞅这都几点了,还来得及吗?再说了,万一你夜里做梦那老头子没来,你的梦不是白做了吗?那下一步的事该怎么操持怎么办理,你是不是也没办法了?」

我太姥爷拧着眉毛,没了办法,说道:「那这下应该怎么办呀?」

我太姥姥悄摸摸地指着指太姥爷的书房:「那不是有个人儿吗?你去问问她呀。」

我太姥爷一愣:「哦,那书房里的纸人儿。」

说真的,昨天晚上我太姥爷把这纸人儿带回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害怕。只觉得这就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闺女,跟他孩子差不多大。但是到了白天一看,这大闺女是个纸人儿,这心里就惴惴了。现在我太姥姥让她去跟纸人儿商量怎么办,我太姥爷心里还真有点儿打怵。

我太姥爷心里一打怵,就犹豫了一会儿。我太姥姥问他:「你是不是不敢去?」我太姥爷说:「我怎么不敢去?」我太姥姥推了我太姥爷一把:「让开,你要不敢,我去。」

我太姥爷一把把我太姥姥摁住:「行了,我就是想一想,谁说我不敢去了,我去,我现在去。」

我太姥爷安抚了我太姥姥之后,开始穿衣裳、裤子。穿好了衣服,我太姥爷正在穿鞋,外面的窗户忽然被敲响了,就听「啪啪啪啪啪」,之后一个声音喊道:「爹、娘,你们睡了吗?」

5

我太姥爷一听敲窗户的声音,心脏一紧,还以为是那个纸人儿。谁知道一听声音,竟然是我姥姥。就问道:「之华呀,我还没睡,有事儿吗?」

我姥姥的大名叫之华,多美的名字。

我姥姥给我太姥爷说:「娶亲的已经进院了,你要不要出来看一看?」

我太姥爷一听吓了一跳,娶亲的进院了?那就是说那南边院儿的黄鼠狼已经进来了。我姥姥说完这话,不光我太姥爷吓了一跳,我太姥姥都跟着吓了一跳。夫妻俩穿衣、蹬鞋,着急忙慌地下了床。

「吱呀」一声,我太姥爷开了门,一眼就看到我姥姥站在院子里,楚楚动人。我太姥爷问道:「都进院了,在哪儿呢?」

我姥姥给我太姥爷说:「还在院门口那儿呢,刚才喊门来着。咱们院门锁了,一帮家伙进不来,我刚把大门给打开,他们这会儿正在门口排队呢。」

我太姥爷一听,看了我姥姥一眼,说道:「闺女,你心挺大呀。」

我姥姥开玩笑地说:「那可不嘛,我心不大啊,那能长叉辟吗?」

我太姥爷不愿意在这个事儿上跟我姥姥开玩笑,就说:「这他们都进来了,咱们要怎么办?」

我姥姥说:「嗯,你带来的那个人在屋里等着你呢,她说有话跟你说。」

我太姥爷看着我姥姥,说道:「闺女,你都知道了?」

我姥姥说:「我什么都知道,那姑娘还挺好,她跟我说了那边好多的事儿。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不怕。」

我太姥爷一听,心里感叹不已,把我姥姥搂在怀里说道:「哎哟,孩子,瞧你能耐的,天大的事有爹给你扛着。」

我姥姥在我太姥爷怀里说:「我没怕过。」

我姥姥这句话,把我太姥爷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大舅姥爷去了台湾,二舅姥爷横死,就剩了我姥姥,身体还不好,这情况说走就走,你说我太姥爷能不难过吗?最主要的是,这孩子也知道自己情况,从来没给家里费过心。你说这孩子要是不懂事还好一点儿,这孩子越懂事儿,我太姥爷就越心疼。

我姥姥说:「行了,老家伙,你别在这伤春悲秋了,大姑娘等着你商量事呢,你赶紧去吧。」

我太姥爷来到书房,还礼貌地敲了敲门。那大闺女在屋里娇滴滴地说了一句:「进来吧。」听那语气,仿佛跟她们家似的,让我太姥爷进,我太姥爷才能进。

我太姥爷进了书房,点上灯。大闺女说:「你把你那油灯拿远一点儿啊,一会儿烧着了,你救都救不过来。」

我太姥爷知道大闺女的意思,把油灯拿了离那大闺女远了一点儿。

大闺女说:「我爷爷交代,等一会儿那群黄鼠狼来娶亲,我就跟着上轿走。但是我爷爷说了这里边的章程,你还得找那个给你托梦的老头子。」

我太姥爷说:「我做梦都想找那个老头子,可是我到哪儿去找他?」

大闺女说:「我爷爷说了,你那自行车不错,他不能白要,他跟那老头子交代好了,今晚那老头子就来,到时候你们商量就行了。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到时候把我嫁出去,你给我点儿陪嫁就行。」

我太姥爷问:「你要什么陪嫁,你跟我说。」

大闺女说:「你们墙角有个腌咸菜的坛子不错,那个就行。」

在那个年代,我太姥爷一听,不就是个腌咸菜的坛子吗?没问题。我太姥爷把咸菜清出来,坛子给刷了刷。刷好,大闺女看了看,说:「刷得倒是挺干净,就是味儿冲点儿。」

我太姥爷说:「行,别说了,我再给你刷两遍。」刷完咸菜坛子,大闺女把咸菜坛子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

我太姥爷心说,唉,纸人儿脑瓜子就是不好使,竟然要咸菜坛子当陪嫁。

许多年之后,我太姥爷还健在,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说是什么鉴宝。里面有一个坛子,说是康熙年间的,那个坛子卖了个好几百万。我太姥爷一看,那坛子跟他当初给那个纸人儿陪嫁的坛子一模一样,连花纹都不带错一个的。把我太姥爷悔得不轻。我太姥姥劝他:」各有各的缘法,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给你也没用。在那个年代,哪有人稀罕这么个坛子?再说了,要是别人都知道你有这么一个值钱的坛子,说不定还是个罪过呢。」

我太姥爷听我太姥姥这么一说,点头称是。

纸人儿抱上了坛子,就在屋里等着了。

没一会儿,我太姥爷的院门儿就被敲响了。我太姥爷在院里就问:「谁呀,大晚上的?」

外面一个尖声细语的声音说道:「故人相访,快开门。」

我太姥爷听这声音,好像很熟悉,猛然想起来,这不是梦里的那个戴瓜皮帽的老头儿吗?连忙跑过去开了门,果然是那老头儿。

只是在现实当中见到的这个老头儿,和我太姥爷梦里见到那个老头儿还是有差别。梦里的那个老头,我太姥爷觉得和他身高、个头差不了多少,穿着、打扮的气质也挺不错。可是现实当中,这老头儿那个身高最多到我太姥爷胸口。那容貌、气质,就更别提了,贼眉鼠眼的。

我太姥爷把那老头让进来,没想到那老头还带着两个跟班儿,只是那两个跟班儿身形更小,最多就到我太姥爷的腰这儿。

那两个小跟班儿打扮得也跟那老头差不多,戴个小瓜皮帽,穿个松松垮垮的小袍子。弯腰耸肩,一条又长又细的尾巴拖在屁股后头。

我太姥爷明白,这俩小跟班儿和这老头儿,估计就是那帮耗子的头儿。

我太姥爷养着一群猫不是吗?领头的那只猫又雄又壮,一身的黄毛油光锃亮。我太姥爷给这只大猫起了个名,叫皇上。这皇上就住在我太姥爷家,平常慵懒异常,一天能睡十八个小时,剩下的六个小时,除了吃饭,就是跟我姥姥腻歪、撒娇。

我姥姥一直以为,这皇上是个又蠢又笨的大猫,什么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懂。只有我太姥爷知道这皇上的真实身份。

此时我太姥爷正跟这老头儿客套着说闲话,那皇上忽然就从屋里冲了出来,众人也没见怎么回事,就发现这老头已经被皇上按到了爪子之下。

那两个跟班儿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夺门而出,跑得不见了踪影了。

老头儿被皇上摁着,在爪子之下瑟瑟发抖。那屁股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长尾巴,抖得跟个筛糠一样。

我太姥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那皇上张开大嘴,对着老头的脖子就咬过去。幸亏我姥姥反应快,张嘴喊道:「皇上,住口!」

那皇上被我姥姥呵止住,扭头冲着我姥姥喵了一句,仿佛态度很不满意。

我姥姥轻悄悄地走过去,一把搂住了皇上,把它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下。又伸手把躺在地上的老头扶了起来,接着跟老头道歉:「对不住老先生,吓到您了。」

老头站起来,看到我姥姥怀里的皇上依然瑟瑟发抖,但是眉宇间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老头强作镇定地对我姥姥说:「我来之前这情况已经预想到了,没关系,没关系。」老头一边说话,一边从衣服襟里掏出手帕,擦脑门上的汗。

我太姥爷和太姥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老头到屋里去休息,又给老头端茶,又给老头倒水。

我太姥爷和老头子坐下还没有半刻,一杯茶还没喝完,就听院外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那个小跟班儿当中的一个,紧跑慢跑地,跑到老头的面前说道:「爷爷,娶亲的进院了。」

6

我太姥爷听那个小跟班儿一说,吓了一跳,说道:「哎呀,人家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老头儿给我太姥爷说:「你别着急,我们都准备好了。」老头儿向那个小跟班儿下令:「快快!贴起红喜字,点上红蜡烛,让人把新娘装扮起来,院外的那些进门儿了,咱们就开始准备放炮仗。」

小跟班儿得了令,连忙跑了出去。我姥姥看着新奇,心说这些小东西是怎么准备的,就跟着小跟班儿出去看。

到了门外,只见门外站了好些戴着瓜皮帽,穿着宽大袍子的小人儿。这些小人儿,无一例外地屁股后头都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我姥姥还发现,这些小人儿一个个的都没有穿鞋,他们的脚全都长着毛,只长了三个脚趾头。这三个脚趾头分着叉往前伸着。

我姥姥看得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这里说一下我姥姥的模样,我姥姥年纪大的时候,我倒是经常见。我姥姥特别瘦,每次见她,她都躺着,不怎么动弹。她每次见我来,都从床上抬起一只手,叫我过去坐在她身边。我姥姥的房间也有一种味道,那种味道并不让人讨厌,是淡淡的中药的香味。当时,也没觉得这老太太好看,只觉得老太太眼睛非常温柔。

后来我妈给我看了一张我姥姥年轻时候的照片,惊为天人。

那张照片是我姥爷刚认识我姥姥的时候,两个人在医院门口拍的。我姥爷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我姥姥却笑得非常开心,身穿着大棉袄扎着两个麻花辫儿,站在我姥爷前面,眼睛大大的,美丽异常。

所以我能理解我姥姥的那种美丽,那群干活的小人儿也能理解,看到我姥姥笑的时候,那群小人儿都呆住了。

我姥姥看到这群小人儿呆住了,觉得这群小家伙特别有意思,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群小人儿看我姥姥一笑再笑,也都跟着傻笑起来,有几个嘴里还流出了口水,唉,那丑态呀。

我姥姥被这群小人儿看得不好意思,转身回了屋,进到我太姥爷的书房,看那群小人儿打扮新娘子去了。

进到屋里,我姥姥才发现打扮新娘子的小人儿和外头的小儿不一样,外头的小人儿戴着瓜皮帽,穿着宽松的长袍,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细细的尾巴。而打扮新娘子的小人儿,脑袋上都戴了一朵红花。身上穿的都是宽松的旗袍,屁股后面当然也拖着细尾巴。只是细尾巴的末梢都系着蝴蝶结呢。

我姥姥明白,这屋里帮助新娘子打扮的,是几个母耗子。

而被我太姥爷带回来的大闺女,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任由这些母耗子帮她描眉画眼、涂口红。

我姥姥晚上见到大闺女的时候,虽然觉得她也非常好看,可是经过了这群母耗子的打扮,这大闺女眉毛也变弯了,眼睛也变亮了,鼻子也变翘了,嘴巴也变红了。身上那个粗布褂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红通艳丽的嫁衣。

那身嫁衣让我姥姥非常羡慕,我姥姥当时甚至有一丝嫉妒,心里想本来坐在这里被打扮的应该是她。可是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我姥姥明白,如果今天晚上真是自己嫁过去,那将是自己在这人世当中最后一晚。

那大闺女看我姥姥看她,问我姥姥:「我好看吗?」

我姥姥缓缓地点点头说:「好看,可美了。」

那大闺女笑了,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人生很短暂。但这短暂的人生能美丽一次也就足够了。」

大闺女这句话说得我姥姥非常伤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大闺女对我姥姥说:「你不用哭,人生都是这样,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都有开始有结束,这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只是我们短,你们长,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区别。」

我姥姥被大闺女这一番话说得心里暖暖的,觉得大闺女真的很不简单。

我姥姥问大闺女:「你叫什么名字?」

大闺女说:「我还没有名字呢。」

我姥姥在我太姥爷的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两下,忽然说道:「我送你个名字吧。」

我姥姥送大闺女的名字是「婴宁」,大闺女很喜欢这个名字。

那群母耗子帮助婴宁化了妆,整理好嫁衣,又拿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首饰,插在了婴宁的头上。插完首饰,端得是美丽无方。

婴宁对我姥姥说:「从你眼神里我就知道我好看。」

婴宁说完这话,我姥姥有一些被感动。她拉过婴宁的手想说一些什么,却发现婴宁的手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门口吵吵嚷嚷的,有人喊道:「迎亲队伍进来了,迎亲队伍进来了!」老头子在屋里大喊:「放炮!」我姥姥在书房就听外面呲呲啦啦一阵响,噼里啪啦一阵细微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我姥姥拉着婴宁要出去看热闹,却被那群母耗子挡住了,说新娘子是不能出去的。

婴宁推了推我姥姥说:「你去看看,我在屋里等着。」

我姥姥恋恋不舍地松开婴宁的手,来到了外面。只见自个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一群长长的队伍。

这长长的队伍都是由一群半人高的黄鼠狼组成的,这些半人高的黄鼠狼一个个站得笔挺,微微地抬着头,趾高气昂地提着红灯笼,那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字——黄。

这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地来到我姥姥的门口,慢慢地排成了两排。

就在这时候我姥姥发现了一件事儿,自家的墙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陆续续地站满了猫。这些猫一个个神情紧张,两只眼睛在黑夜之中闪着绿光,幽幽地盯着这些站的笔直的黄鼠狼。

我姥姥看到这个情形特别担心,万一这些猫忽然从墙头上冲下来,冲到这些黄鼠狼的队伍之中,来一场黄猫大战,这可怎么收场?

7

只是我姥姥的担心明显是多余了,这些猫只是一个个在围墙上或坐或趴,虎视眈眈地看着下面这些黄鼠狼排队,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那些黄鼠狼也并没有受到围墙上的猫的影响,一个个手提灯笼,趾高气扬地列队在我姥姥家的门前。

之前咱们说过,我姥姥家所住的房子,原来是粮库宿舍改的。所以我姥姥家院门口,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并排停几辆卡车都没有问题,更不用说让这群黄鼠狼排队用了。但是,让我姥姥没想到的是,今天晚上来的黄鼠狼的数量还挺多。在我姥姥院门口前前后后地排了四排,一直延续到粮库大门口,怕是有几百只、上千只。

在平常的生活当中,我姥姥基本上没见过黄鼠狼,这一见就是这么大规模,把我姥姥都惊呆了。另外我姥姥还有一个小的心思,就是这个黄鼠狼精对于娶自己的这个事儿,应该挺重视的,要不然不可能派出来这么多黄鼠狼来。这本儿下得可不小啊,我姥姥心里还有点儿小窃喜。

协调这些黄鼠狼排队的,是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黄鼠狼主管。那个主管看的模样比这些黄鼠狼稍稍高了一点,身上的毛色也比这些黄鼠狼显得亮了一点儿。我姥姥明白,这些黄鼠狼的审美和咱们人类一样,是以白为美。

那黄鼠狼主管跑前跑后的,一会儿指挥队列排得整齐一点,一会儿指挥哪个黄鼠狼的站姿不标准,一会儿又嘱咐一定要提高精气神儿。

我姥姥看到黄鼠狼主管有趣,不觉得笑了一下。但是我姥姥笑完之后就后悔了,只见这一个个趾高气扬的黄鼠狼,见到我姥姥的笑容之后,那表情全都变了——这小脑袋瓜子也不抬了,这眼皮子也不耷拉了,这站得也不直溜了,手上的灯笼端得也不平了。

我姥姥一看这群黄鼠狼全都变了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哈哈一笑,这群黄鼠狼全乱了套了,手里的灯笼丢的丢,扔的扔。一个个表情那是目瞪口呆,有的看我姥姥看得出了神儿,有的口水都流到地上去了,还有队也不站了,竟然朝我姥姥走了过来。

我姥姥一看有黄鼠狼走了过来,顿时吓了一跳,也不笑了,躲进了院子里关上了门儿。我姥姥进了院子之后,就听外面的主管在呵斥那群黄鼠狼:「丢人,真给我丢人,你们这帮没有见过世面的玩意儿,这么一个女人就把你们迷住了?你们有什么出息?咱们以后想主宰这个世界,就靠你们这帮货?宰了得了!」

我姥姥说原来这帮黄鼠狼全都憋着坏呢,他们看不得人在这个世界上做主,想取而代之。

那个主管呵斥了一会儿这群黄鼠狼之后,我姥姥就听外面稀里哗啦地一顿响动。自不必说,这群黄鼠狼肯定是捡灯笼的捡灯笼,排队的排队。

我姥姥不敢大模大样地开门,只能透过门缝儿去看。只见外面这些黄鼠狼一个个恢复了仪态,又像之前那样站得直溜溜的,手里把灯笼端得平平的,那小眼皮儿也耷拉下来了,小下巴磕儿端得还挺高。

我姥姥看这些小黄鼠狼,这时候也不怕了,只觉得这些家伙可爱的要死。

就在我姥姥趴在门缝儿偷看的时候,我太姥爷和老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了。我太姥爷问我姥姥:「之华,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我姥姥说:「我看黄鼠狼排队呢。」

我太姥爷说:「这黄鼠狼派对有什么好看的?」

那老头儿忽然对我太姥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对于我太姥爷说道:「大将军,咱们这时候说话得稍微注意一点儿,千万不能喊他们黄鼠狼黄鼠狼的。黄鼠狼这个词对他们来讲是一种侮辱,所以咱们可以换一种称呼方式,咱们可以叫他们大仙儿。」

我太姥爷「嗯」了一声,说:「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行,就依你了,这多大点儿事儿。」

老头儿得了我太爷爷的允诺,又跟我姥姥说:「郡主大人,你看咱们能不能把院门打开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他们那边的黄总管沟通一下。」

我姥姥「嗯」了一声,让开了院门儿,那老头指挥着小跟班儿,开了院儿门儿,走了出去。

我姥姥心里奇怪,心说这老头儿能跟那黄总管商量什么呢,有心去跟去看看,可是一看门口这么多黄鼠狼,一个个站得笔直,队列排得整整齐齐,心里就有点儿打怵。

那老头儿和黄总管其实也没商量几句,隐隐约约地,我姥姥听见什么时间、聘礼、礼仪之类的。商量完了,老头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跟我太姥爷说:「狸猫大将军,我刚才跟那边的黄总管把章程确定完了,黄总管说一会儿新娘上轿子的时间是在十二点半,但是十二点的时候,那边接亲的就来了。黄总管还说了,因为时间比较仓促,咱们这边宴席什么的不需要安排了。到时候只要递上帖子,您这边儿接一下帖子,然后再确定一下聘礼就可以了。」

我太姥爷一听,缓缓地点点头说道:「行,一切你来操持办理就可以了,我听你的。」

那老头儿听我太爷爷说这句话,恭恭敬敬地给我太姥爷行了一个礼:「感谢狸猫大将军的信任,我一定尽职尽责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好。」

老头儿给我太姥爷行完礼,亲自带着跟班儿去检查一切事项的准备工作。先是查看了院门儿两边儿的大红喜字,又查看了鞭炮的准备情况。之后来到屋里,看了看新娘子的妆容。又和那些帮衬的小耗子,还有母耗子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切布置完毕,老头又来到我太姥爷跟前,说:「咱们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只需要等着他们那边来人就行了。」

我太姥爷缓缓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手上手表的时间之后说道:「行,那么咱们就等一会儿。」

那老头儿注意到了我太太爷爷手上的手表,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说道:「狸猫大将军,老朽想向您请教个问题。」

我太姥爷看着老头儿问道:「你想问什么事儿啊?」

老头再次小心翼翼地指着我太姥爷手腕上的手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太姥爷想了想说:「这是手表,看时间用的。」

那老头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手表,捏着我太姥爷的手腕儿,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我太姥爷想了想,便把那手表解了下来,递到那老头手中,细细地给老头讲解时针、分针、秒针,以及每一个刻度所代表的意思。

那老头把手表抓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舍不得放开。我太姥爷看这个老头儿喜欢手表喜欢成这样,心想,自行车都没了,也不差这一块手表。就跟老头儿说:「这东西你要是喜欢你拿去吧,我送你了。」

老头儿端着手表,听到我太姥爷这么一说,一脸的惊喜。但是惊喜之后,老头儿又把手表还给了我太姥爷,说道:「这个东西太过贵重,实在是不能要。」

我太姥爷把手表塞到老头的手里,说道:「要不是你帮忙,今天晚上我这个闺女可能就出了大问题了,这是我给你的谢礼,你拿着就是。」

那老头儿自然是千恩万谢一番,学我太姥爷的模样,把那手表戴在了手腕上。无奈那老头儿的手腕儿太细,那手表挂不住。我太姥爷就跟他说:「你得去找一个修表的,把这个手表修紧一点儿。」但是我太姥爷看了那老头的手腕一眼,说:「得了,你也别找修表的了,你直接把表戴在大臂上得了。」

老头儿听了我太姥爷的话,便把手表一直往上撸,撸到了手肘处,正合适。

老头儿更是喜不自胜,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会儿那手表。我太姥爷又教他怎么给这个手表上劲儿,又把这手表放到老头的耳朵边儿,让他听啪啪啪走针的声音,老头那脸上的表情,高兴傻了。

就在老头喜不自胜的时候,门外响起一声尖细、嘹亮的呼喊:「爪窝国太子,黄大片儿驾到……」

8

听到外面这一声吆喝,老头赶忙把注意力从手表上挪开,收敛神色,跟我太姥爷说:「哎哟,狸猫大将军,正主来了,按照规矩,咱们得在门口迎接。」

我太姥爷这时候心情还有些忐忑,整理了一下中山装,跟着老头儿来到了门口,站得笔直。

我姥姥也跟着凑了个热闹,想知道这个爪窝国太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本来在我姥姥的心目当中,这太子怎么也得人高马大,骑个高头大马,身上不说挎枪带剑呢。可是来到门口,我姥姥有点儿失望,在老头的指点下,一个抬椅上上坐着一只比较瘦小的黄鼠狼。那黄鼠狼身上穿着崭新的马褂儿,胸口带来的大红花儿,脑瓜子上戴了一个小帽子,那个帽子还插了两个晃晃悠悠的小红花,显得特别俏皮、可爱。

我姥姥一看这个黄鼠狼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我太姥爷拿眼瞪了我姥姥一眼。我姥姥知道我太姥爷的意思,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低调、老实一点儿。

那戴着瓜皮小帽儿的黄总管给老头使了个眼色,老头明白黄总管的意思,让手下干活儿的开始放炮。

在按当时的条件来讲,当时的那炮仗也不错了,有个两三米长,被小耗子点上之后噼里啪啦响得也挺痛快。

只是有一个小耗子躲闪不及,那炮仗炸到最后的时候,一个大炮仗炸到了那小耗子屁股上,把小耗子崩了一个跟头。

自然又把我姥姥引得一阵哈哈大笑,但是我太姥爷和老头儿都是一脸的一本正经,包括门外的那黄总管,还有坐在抬椅上的太子,以及那站成四队趾高气扬、装模作样的黄鼠狼们,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

所以我姥姥笑了几声,也不太好意思笑了,和他们一样也装模作样起来。

等炮仗放完那,黄总管站得笔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那黄总管一只手伸出之后,也没见场上有什么变化。黄总管眼睛转了两转,咳嗽一声,又咳嗽一声,那身边儿的一个黄鼠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地从怀里拿出一沓红喜帖递到了黄总管手里。

黄总管接过红喜帖,清了清喉咙,再次咳嗽一声,缓缓地打开那红喜帖,稀里哗啦地念了一大通。听在我姥姥耳中,基本上听不懂说的什么,听到最后总算听清了一段儿话,却把我姥姥听得惊艳不已。

金玉嘤嘤,领取和鸣。我有嘉宾,其俊其英。芳尊绿酒,厚味香粳。良时吉日,端正相迎。

就是这段话不怎么应景,要是有酒有宴那就更好了。

黄总管认认真真地念完红喜帖,又亲自把红喜帖递到我太姥爷手里。我太姥爷装模作样地接过喜帖,拿在手里看了一看。后来我太姥爷说这喜帖写得不规整,但具体哪里不规整,我姥姥倒是不记得了。

太姥爷接过喜帖,那黄总管又让几个黄鼠狼抬过了几个大箱子,放到了我太姥爷的门口。那些黄鼠狼抬大箱子的时候,一个个累得哼哧哼哧的,看那模样,挺费劲儿。

就在我太姥爷好奇这些箱子里头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几个黄鼠狼把箱子放下之后,把箱子盖悉数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太姥爷都看震惊了。

那箱子里不是洋钱就是绫罗绸缎,要么就是珍珠玛瑙。我太姥爷看得是心惊肉跳。

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大罪。不说别的,就仅仅说是出身,那最起码也得给你定个地主,要是真定上地主了,那这个人基本上就完了。

虽然我太姥爷心里是飓风骇浪,但他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当时依旧不动声色。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的当天晚上,这些东西都被我太姥爷埋到他书房的地底下去了。

我太姥爷验过聘礼,老头说:「这些箱子可不能放在门口,不礼貌。要不让人抬里头去吧。」

我太姥爷缓缓地点了点头,那老头指挥耗子们把这些聘礼全都抬进了院子里头。

递上了红喜帖,又给了聘礼,黄总管焦急地等待了一会儿,跑过来小声地跟老头儿说:「吉时到了,让新娘子上轿吧。」

老头儿说:「可以呀,但是你们的轿子呢?」

黄总管听老头儿说完话,「啪」地一拍大腿,「哎哟」一声后说道:「这轿子还在后头呢。这轿子太大,不好抬。」

黄总管说话的时候,我姥姥就见从粮库大门口摇摇晃晃地过来一顶花轿。抬着那花轿的,足足有几十个黄鼠狼,别看黄鼠狼多,可是那花轿抬得也跟乌龟踱步似的。

黄总管看到这,连忙充满歉意地对老头和我太姥爷说道:「见笑见笑,我们这是第一次娶亲,没有经验,以后就好了。」

我太姥爷听黄总管说完这话,皱着眉头看着黄总管问道:「怎么着?以后?你们还有第二次呢?」黄总管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又给太姥爷道歉,说道:「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唉,以后我们也不娶了,就这一回。」

这黄总管辩解的,一脑门儿汗,那脑瓜子上的毛都湿了。

我太姥爷也没追究,我姥姥就看到黄总管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那花轿从粮库门口抬到我姥姥家门口,就那点儿距离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放下花轿之后,抬花轿的那些小黄鼠狼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的。有几个干脆就瘫倒在地上躺在地上休息。黄总管走过去对着躺在地上那些黄鼠狼拳打脚踢,喝道:」都起来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些小黄鼠狼在黄总管的拳打脚踢之下,这才爬了起来。

黄总管笑着跟老头说道:「您看花轿都来了,请新娘子上轿吧。」

老头征询了一下我太姥爷的意思,我太姥爷缓缓地点头道:「行,上轿。」

老头先扯开嗓门喝道:「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黄总管也跟着扯嗓门喝道:「上轿啦!」

这时候就见我太姥爷的书房门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婴宁身着凤霞,脑袋上披着红盖头,被几个母耗子搀扶着走了出来。

经过太姥爷身边的时候,婴宁还跪下来给我太姥爷磕了一个头,嘴里凄凄哀哀地说道:「父亲大人,我就要上轿走了。」

我太姥爷安慰她说:「走吧,放心走吧。」我太姥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转过去假装擦了擦眼泪。我姥姥说:「演技还挺不错。」

婴宁出门的一瞬间,还握了握我姥姥的手。握我姥姥手的时候,婴宁还悄悄地掀开盖头的一角,笑盈盈地冲我姥姥挤眉弄眼儿呢。

婴宁上轿之后,那群挑着灯笼的黄鼠狼,一部分在前引路,一部分在后头垫后。

我姥姥说:「只是那群黄鼠狼抬轿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可能是那轿子太沉了吧。」

等黄鼠狼全部走出粮库大门外之后,那老头儿跟我太姥爷道别,说事情完结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我太姥爷跟老头儿道了谢,老头儿说:」你不用道谢,只希望以后咱们在这里生活,相安无事。」

我太姥爷跟老头说:」你放心吧。」这算是给老头一个允诺。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姥姥跟我太姥爷出去赶集,听到镇上的人都说,昨天晚上镇子上的黄鼠狼来娶亲了,不知道谁家姑娘遭了殃。

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还说到夜里打灯笼的黄鼠狼排着队,后面跟着唢呐,锣鼓震天响。

一个中年妇女还说,早上的时候还看到南边的坟地里停着一个红顶大轿呢。我姥姥向那个中年妇女打听,那个中年妇女说,那个大轿停在坟地的边儿上,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我姥姥还专门去看了那个红轿子,那个轿子确实停在坟地边儿上,也没人管。

但是没两天,我姥姥又看到了婴宁。

9

我姥姥看到婴宁的时候是在白天。婴宁身上穿着红色的衣服,头上戴个霞冠,孤零零地站在那片坟地里。

我姥姥去看,只见婴宁已经恢复成了一个纸人儿。我姥姥就跟她说话:「你不是嫁了爪窝国太子了吗?怎么你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坟地里呢?」

那纸人儿肯定不会回答我姥姥的话的。

到了晚上,我姥姥做了一个梦,婴宁依旧穿着红霞,戴着凤冠,来到我姥姥的房间,坐到我姥姥的床头,拉着我姥姥的手说:「多谢你去看我,我确实已经嫁给爪窝国太子黄大片儿了,我们在一起很幸福。只是到了白天我就会恢复成纸人儿的形状,你明天去把我烧了。我变成灰之后,无论白天黑夜,我都能和黄大片儿在一起了。」

我姥姥第二天早上起来,想到昨天的梦,感到非常奇怪。我姥姥本来以为这就是个梦而已,谁知道竟然自在自己的床边上发现了一圈泥土,我姥姥知道,这纸人儿确实在夜里来过。

我姥姥心想,既然应了纸人儿的话,那就去坟地帮她把纸人儿烧了吧。

我姥姥让我太姥爷带着她,两个人去了那坟地里,把那纸人儿给烧化了,顺带着还烧了很多的纸钱。

那婴宁到了夜里又来致谢,只是这次来致谢的婴宁,让我姥姥觉得温暖了很多,握着她的手也不像以前那么冰凉了。

婴宁告诉我姥姥:「你身上这个病想要治好,就去找谁谁谁,他能治你这个病。」

婴宁跟我姥姥说的这个人并不是我姥爷,而是另外一个人。当我太姥爷带着我姥姥去找这个人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人已经离世。

所以过了两天婴宁又跟我姥姥来道歉,说:「对不起,在那边儿她碰见了那个人,才知道这个人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婴宁给我姥姥道歉的时候显得还挺不好意思的,她说要送我姥姥一点儿礼物表示歉意。我姥姥回绝了,说:「从你那边到我这边挺不方便的,礼物就算了。」

礼物自然是没送成,但是过两天婴宁又来了,告诉我姥姥,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跟她说,他有一个学生在我们镇上就职,他对于这个先天性心脏病的治疗有一定的心得。

我太姥爷其实明白,在那个年代治疗这种病,技术手段是有,但是能做手术的条件是相当有限的。而我姥姥的这种情况是在先天性心脏病当中比较麻烦的一种,那个年代我太姥爷经过多方咨询知道,治是可以治的,但是需要的条件相当苛刻。

如果太姥爷还在那个位置上,经过一定的努力,说不定能够寻求到治疗我姥姥的条件。但是现在虎落平阳,别说能够寻求到那种治疗条件,能保持现在的这种状态,定期吃上药就不错了。

所以我太姥爷对我姥姥也是抱着一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态度,我太姥爷当时都做了准备了,真是有一天我姥姥活不下来,那也并不是说自己能够左右的。我太姥爷把这个想法给我太姥姥说的时候,我太姥姥当时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但是我太姥姥也明白,这种情况确实不是通过他们的努力能够改变的。

所以我太姥爷、太姥姥老俩口对于这个事情认识的还是比较到位的,到位归到位,这世间但凡有一点儿能够治疗我姥姥的可能性,我太姥爷肯定会竭尽当时的全力去尝试。

所以当我太姥爷听我姥姥说镇医院有这么一个人能够治她病的时候,我太姥爷一点儿都没犹豫,骑着冯会计的自行车就到医院去了。可是在医院里打听来打听去,也打听不到谁有能耐能够治疗先天性心脏病。

我太姥爷失望而归,把自行车还给冯会计的时候,冯会计问我太姥爷:「你这借我自行车到底是干吗去了?」

我太姥爷这才把事儿给冯会计说了。

冯会计想了一下说道:「现在医院里哪儿还有医生啊,全是那帮小鬼,治病?谁能治病?」

我太姥爷一想有道理,可那医生都去哪儿了呢?冯会计跟我太姥爷说:「那帮医生不是挑大粪去了,就是种地去了,要不然就烧锅炉去了,你找去吧。」

我太姥爷听了冯会计的话,推着冯会计的自行车又跑了。冯会计在后面喊:「哎哎,你把自行车还我啊,这快下班儿了,我怎么回家呀?」

我太姥爷理都没理冯会计,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儿地又到了医院。到医院之后,捡着那些挑大粪的、种地的、食堂里刷碗的一问,还别说,全是医生。可是这些医生也不知道谁对治疗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有心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戴军帽的小丫头两手是血地跑到食堂,跟着一个食堂里刷碗的说,来了一个产妇,大出血,她不知道怎么办。刷碗的医生二话不说,扔了碗就跟着小丫头就跑。

医生跑了两步,扭头对我太姥爷说:「别愣着,过来帮忙。」我太姥爷慌里慌张地跟着医生往手术室跑去,跑到了手术室,只见手术室门口站了好几个头戴军帽的年轻小孩儿,手上脸上都是血,正在那儿哭呢。

医生带着我太姥爷一起进了手术室,只见在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孕妇,那脸都紫了,孩子还扔在手术台上了,脐带都没剪。医生骂了一句操他妈,把孩子抱走。

戴军帽的小丫头赶忙把孩子抱在怀里。医生招呼:「纱布,纱布快他妈给我纱布。」旁边另外一个小丫头赶紧拿了一点儿纱布,医生吼道:「不够不够,再给再给!」

我太姥爷连忙从旁边的柜子里翻纱布,翻出了几捆儿,塞到医生的手里,医生手忙脚乱地往孕妇的体内塞纱布。我太爷爷问:「需要帮什么忙?」医生说:「给我剪刀给我剪刀。」

就这样,我太姥爷本来是来医院找医生帮忙的,结果帮助医生救了一个孕妇。两个人加上一个小丫头手忙脚乱,前前后后地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止住血,医生又问谁是 O 型血,那群小丫头没一个人吱声的。我太姥爷说:「我。」就这样,我太姥爷又给孕妇献了 800cc 的血。

忙活完了,我太姥爷跟着医生出了手术室,坐在医院门口掏出烟来,两个人一手是血地抽了两根烟儿。

抽烟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我太姥爷因为献了血,一根烟抽完,一阵阵的头晕。

我太姥爷说:「今天这烟劲儿有点儿大。」医生跟我太姥爷说:「什么烟劲儿大呀,你是献血献的,回家好好地歇两天,吃点儿好的补补。」

我太姥爷听了医生这话:「吃点儿好的?现在哪儿还有好吃的呀,你别闹了。」

医生听了这话,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医生说完这话,打旁边过来一个中年人递给我太姥爷一只野兔:「我这今天晚上刚打的,我本想今天晚上烤着吃,没舍得烤,给你得了。」

我太姥爷和医生一抬头,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站在两人面前,瘦不拉几的。那医生忽然拉着我太姥爷说:「唉,我怎么忘了他了,这小子对心脏病有研究。」

这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就是我姥爷,他就是婴宁口中的离世人的学生。后来,我姥姥的心脏病就是他治好的。治好病,两个人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只是从那之后,我姥姥再也没有见过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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