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软肋
陆林一身血腥味，利落的下颌线条紧绷，劲装里肌肉收紧，手上动作却很轻。他仔细看过你全身，又小心翼翼地帮你固定好手臂上的绷带。
你后知后觉有点心虚，并不太敢看他，只好看向身边那个疯女人。
刚刚你自己想拉开和陆林打架那群怪物的距离，就是朝着疯女人跑进来的路口躲去的，加上被挟持你的男人一带，挣脱后你又朝前爬去，正好是离路口很近的位置。
接下来，你和陆林还是要朝路口向体育馆走，你猜这女人刚才吵吵闹闹，应该是想寻求你们的庇护，和你们一起走。
还没来得及交流，路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人影很快变得清晰，是刚刚追疯女人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男两女变成了一男一女。
女人倏地躲到你身后，整个人触电一样抖，口中喃喃求救。
那两个怪物应该也是看到了疯女人，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径直朝着这边冲过来。
跑到一半，两人似有所感，突然顿住，转身向回冲去。
但已经晚了。陆林忽地抬手，你连动作都没看清楚，对面两人就已经倒下。
刚刚，他应该就是用这个杀了挟持你的男人，不然以你的力度，匕首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杀掉男人。
疯女人崩溃地哭出声，一边连连道谢，一边后怕不已。
她颠三倒四地求你和陆林带着她走，你出言安慰，一边安抚性地伸出手，就要按住她双手！
「江展。」
你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像被定住一样，丝毫不敢再动。
「你……你们？你们干什么？」那女人整个人受了欺骗，嚎叫的声音都尖厉刺耳。
「我刚刚救了你！我只是想跟着你们，你们就算不带我走，也不能——」
「你一个潜藏者，要跟着我们去哪儿啊？」
你话一出口，疯女人满眼不可置信。
「潜藏者……是什么？」她语气疑惑又绝望，「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你们不能对我恩将仇报啊——」
「别演了，漏洞百出。」
偷偷瞥了陆林一眼，发现他正盯着你看，你忙转过头去。
「刚才向你求救，不过是想利用你的身份，」见这女人还死不承认，你继续开口，「我以为潜藏者开口，为了让你成功获取我的信任，那男人就一定会寻个由头把我撇下，让你『成功地』救下我。只是真没想到他不听你的——你们怪物内部出了分歧吧？从路人不听潜藏者的话，应该也已经不听引路人的话了吧？」
女人一时语塞，想向后撤步，却被陆林拦住。
她自然不甘心，还想狡辩。
「你们怎么能认为我是什么什么……潜藏者？」
「从我闻声不见人的第一秒。」你拍拍她肩膀，小小叹了口气，「如果是我，这样怪物多人少的空荡街道，我就算挣扎，就算再绝望伤心愤怒，也根本不会发出女高音般的惨叫。」
「噢对，后面的戏也不够好。那个孩子，不是活着的吧？」
女人肩上一僵，却没言语。
「而且，孩子也不是你的吧？你处心积虑，想要我们相信看到听到的一切——你是一个母亲，带着孩子逃命，孩子却被怪物抢走。你拼命想抢回来，男人却直接吃掉了孩子。两个女人跟着过来，你终于意识到身处险境，拔腿开跑，却慢了半步被拖走。
「甚至后来，你跑回来演戏，装作被人追逐的样子到挟持我的男人面前，准备用救我命的方式换取我和他的信任——这是你和那两女一男商量好的戏码？」
「为什么？」
女人终于出了声，声音细如蚊蝇。她问得模糊，你却明白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这一路上，没见过真正失去孩子的母亲？」你脑海闪过一点片段，声音也跟着沉闷，「我见过。不论是失去孩子的母亲，还是即将失去孩子、被迫与之分离的母亲——更不用说是被抢走孩子的母亲，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是你表演出的样子。」
在你的连环打击下，女人终于万念俱灰。你和陆林一起问了她一些怪物内部的情况，陆林给女人注射了一支麻醉剂，把情况和他的队友们分享后，你们动身离开。
你回头看了那女人两眼，陆林看见，猜到你在担心什么。
「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这里，你不用担心，她跑不掉。」
你点点头，继续朝着他指过的方向走。
虽然一时无话，你心里却难免有点心虚。
你知道陆林应该是生气的，当时被男人挟持，你自作主张攻击男人的时候也知道过于冒险，如果陆林没有恰好及时抬手开枪，或者因为你攻击男人导致陆林打偏，你都可能赌不赢。
你当然知道过于冲动，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当时漫天的窒息感里，你看见了他屈腿向下。
「其实你可以相信我。」
陆林突然出声，你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一时没跟上，话没过头脑，脱口而出。
「我不想你受制于人。」
2.劫道
静默了一瞬，你们两个都没再说话。
你心里笃定，陆林绝对心里有气，但可能因为时机不对，他不仅没有责备你，动作还依然和缓，像怕吓到你似的。只是这人气场实在强大，掺了怒气后尤甚，你几乎都能在空气里看到火星子。
你有意缓和气氛，正准备说点什么，陆林就先开了口。
「是我想得不周到。如果刚才让你坐救援车走，你也不会遇险。」
「我没那么脆弱。当然，接下来我不会自作主张，我保证——」
「江展，等一等吧，我有兄弟很快经过这里，我让他带你走。」陆林看了你一眼，「不是因为这些，是前路可能有鬼，我要去处理，不能再带着你涉险。」
「不用。走大半路程了，等车等人都是时间，不用麻烦别人，我跟你走。」
你意料之外地执拗，抬眼看向陆林，他并无不耐或者不快。
他紧捏着对讲机，手套随之攥起褶皱，刀疤一样深刻。
「如果你觉得带着我碍手碍脚的话，那我服从安排。」 见他沉默，你又开了个玩笑，「但我也不算累赘吧？我这么聪明。」
「我是怕……」
「陆林，」喉头有点酸涩，你顿了顿，「别浪费时间了。」
陆林定定地看了你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带着你。
「怪物内部果然出了矛盾，」你神态稍显轻松，「这样一来，离他们全部瓦解应该也不远了。」
「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出解决月亮的办法，」陆林叹了口气，「我们的科研人员还在加紧研究成因和对策，一定会有个答案。」
「对了，还没问过你，」你想起之前被绑在椅子上那些怪物们说的话，「我听怪物们说，如果你们军人受了伤，是不是会比普通人严重？」
「是。」
陆林顿了一下，应该是想到牺牲的战友，他声音也变得沉闷。
「不只是我们，军警消防……所有的相关职业都一样。这个变异月亮很有针对性，但凡是相关职业的人，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只要哪里不慎暴露在月光下，或者受伤部位裸露在月光里，哪怕只有一秒钟就用黑色布料遮挡住，也没用。」
「月光造成的伤害会持续侵蚀着皮肤血肉，直至这个人成为一具骨架。」
「一开始我们还没发现这一点，后来……」陆林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如常，「也正是因此，在打架的时候，如果怪物们猜到、或者通过任何方式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们会千方百计地试图攻击我们的衣服，想尽量造成不可逆的、扩散性的伤害。」
虽然之前已经听怪物说过，但由陆林亲口说出来，你还是心如坠石。
这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就在你和陆林过了岔路，走上一条土路时，身后传来了摩托的轰鸣声。
听声音，应该是朝着你们这条路来的。
你和陆林对视一眼，他忽然笑了。
「江展，接下来的路，想坐摩托吗？」
「不止，我还想当一次拦路山大王。」
陆林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沙土，你心念一动，刚要抬手摘背包，被他按住。
「我包里还有一袋白醋，」你也没客气，后背转向他，「就在夹层里。」
「你还真是，」陆林感慨，「背包里没有一样是用不上的。」
陆林把白醋割开口拿在手上，你伸手要够，胳膊上的伤拽得生疼，你忍着痛，面上波澜不惊。
「给我吧，让我帮你。」你摊开手，「别犹豫了大哥，马上到了。」
摩托车果然很快就出现在了视野里，出乎意料地，上面的人手腕上并没有光环或者光点。
你缩在路边角落动也不动，右手紧攥着白醋袋子，心一横，你左手按上右臂伤口，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来的伤痛再次铺天盖地，你紧紧咬牙，没让一点声音漏出来。
你很清楚，如果不先自己把伤口按开，那一会儿扬手的时候，伤口一定会一瞬崩裂，突如其来的剧痛可能会影响准确程度，索性都要裂开，不如你自己动手，先适应一下疼痛。
摩托很快将至眼前，你深吸气，突然扬手，白醋袋子里的液体随之甩出一道水弧，正好抡进了司机眼里！
猝不及防的变故，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声惨叫炸开，车把左右猛晃，陆林利落地跳上车尾！
沙土腾地扬起，滚滚烟尘里，陆林和司机扭打缠斗，车把带着车身剧烈晃动，顷刻就要朝着你前方的路轧去。
你心底焦灼，却还是仔细盯着路口路尾。四下无人，烟障重重，车轮突然剌出一道刺耳尖鸣，你蓦地回头，只看见司机大半个身子甩出车外。
很快，车轮再次左右剐蹭地面，车身蹭着沙土，马上就要在你面前呼啸而过，却突然整个车都弹越出去！
你心一紧，下意识站起身，头脑一瞬晕眩，你却顾不得这些，紧盯着左右倾轧的车。
那摩托车刚刚开过去，就突然爆发一声长啸，车身惊险摆尾，摩托车甩下一个已经无意识的人，正冲你驶来。
黄土漫天，你虽看不清，也知道被甩下车的是司机。车速惊人，你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摩托车却打着哨儿，稳稳地停在你面前。
「上来吧，小土匪头。」
3.桀骜
的确太过惊险刺激了，你心脏撞钟一样跳，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你可不要瞎叫，我江展，守法好公民。」
「行，我是土匪。现在准备打劫你，不上车就得留下买路财。」
你笑出声，陆林直接翻身下车，示意你坐在前面。
「诶，刚刚这个人手上没有光环，没有光点，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抢了普通人的车？」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这种路上骑摩托——」你失笑，「我不仅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我还猜他搞出那么大声音，就是为了引来其他怪物呢。」
你下意识要抬手扶把，被他先一步按住。
坐在陆林和车把间，你迅速垂手，作出一副很乖巧、完全没想插手的样子。
「你一个伤号人质，还想开车？」
背包碍事，早被陆林半蹲着摘下，背在了自己背上。
你后背抵着他，这人笑得恣意，带得你肩胛都跟着发麻。
「伤号申请一把匕首，」你幽幽开口，「以备不时之需。」
你以为陆林会因为你有伤拒绝，但他还真没回绝，小心地帮你抽出了腰间匕首，沉下身子递到你手上。
「呀，刀鞘都没有，你不怕我咻一下扎到你？」
话虽这么说，你还是活动手腕，把刀尖对准里侧。
「不劳伤号动手，有需要的话，我亲自锯骨割肉送你。」
陆林语气轻松，玩笑话一句接着一句，你却心事重重，没再应声。
摩托轰地跃起，转眼间，你刚刚洒白醋的地方已被甩在身后。风声扑面，呼吸都变得紧张，剧烈的喧嚣中，陆林说话声都听不太清。
这情况没持续太久，因为在下一条街道，你们就看到了一群怪物。
车速骤降，你和陆林都向前跄去，路口一群人手上光亮明灭。两方之间，不过十几米。
那群怪物见你们减速，都有些蠢蠢欲动，但也没有谁真的蠢到接近你们。片刻犹豫间，陆林利落出手，几下枪响，怪物群顷刻倒了大半。
「坐稳。」
你下意识应声，几乎是同时，油门轧底，摩托呼啸着冲向剩下几人！
好几个怪物来不及反应，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剩下的几个却不要命一般，直冲着你们扑来。
陆林单手控车，迎着怪物群撞了过去。车头横冲直撞，与人身撞击的闷响声不断。有好几次，怪物的呼吸都好像擦着你过一样，但摩托灵活甩身，狠撞向拦路怪物后，居然轻巧避过了地上肉墙。
你被锢在他怀里，虽然避免了被摩托车拐得东倒西歪，但这样面对面撞向怪物，你还是下意识紧贴陆林，心跳炸雷一般，憋得发慌才想起来呼吸。
他一只手，把车开得游龙一般，你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如此颠簸的摩托上，他竟然还能一击即中，持枪的手臂沉稳不动，对面怪物闻声扑地。
你来不及感慨，因为这短短几分钟跌宕起伏，根本无暇想其他东西。
最惊险时，几人扑过来，想要将你们团团围住，硬用身体拦住你们。陆林一脚踩去，轰鸣破空，车身蹭开人墙缝隙，你猝然捅出手中长匕！
这匕首的锋利程度之前打斗的时候你就见识过，如今闪电般骤出，怪物根本没提防被保护的你，长匕横拦，车速如电，血幕霎时迸起，断指残肢溅出声声短促嘶吼，你偏过头，发现陆林也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武器换了长匕。
不多时，刚刚拦在路口的人墙塌了大半，眼前只剩几人。
刚才那些人不要命地冲向你们的摩托，正好挡住了剩下这几个人，和他们身侧、摊平在整个路面上的破胎带。
摩托蹬地前冲，你倒反而没有刚才担心。
这破胎带，你带着岳月开车的时候不敢轧过去。是因为你车技不好，也因为当时开的是 SUV。
但现在开车的是陆林，摩托在他掌控下犹如活物，跳过破胎带，不过是一瞬的事。
车身果然果断冲向破胎带，聚拢在远处的引路人慌忙散开，身子被震得发麻，你眼都不敢眨，屏息感受着车速骤增。
可就在这时，路旁的一间店铺突然冲出两个人，那二人蓦地扬手，不知道是石头还是刀具的什么东西就抡着狠劲凌空，正冲你而来！
月光映衬下，那东西闪着亮光坠来，根本避无可避。这东西一看就重量不小，就算不被刺中也会被砸到。要么被砸，要么被迫停车，你心一紧，就要抬手护头。
陆林比你动作更快，他右臂拢过，护住你头的同时，突然倾轧车把！
车身好像瞬间就贴近地面，你才反应过来自己躲过了空中那个东西，就感觉几乎头脸贴地，沙土呛进鼻腔，地面崩起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戴着面罩和眼罩，你就看见那破胎带正在眼前！
车身已经是勉强平衡，如今不要说抬车头跨过破胎带，你甚至觉得在破胎带以前刹稳停下都不可能。怪物肯定就在打这个主意，所以事先让人藏进旁边店铺。
你深吸气，强使自己冷静些，指骨寸寸用力，攥紧了手里匕首。
可下一秒，怪物设计中的、你所害怕的都没发生，陆林抬手拽车，你身子被猛地甩直，车身竟半歪着腾空跃起！
他竟然！
破胎带被留在身后，车身半点都没沾上，你被车轮撞地带得前倾，摩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触地，还没停稳，复又扭回，车头呼啸着甩尾打横，刚好侧对身后那群引路人！
引路人反应也不算慢，车身甩正时就已经震惊惶惶，轰地做了鸟兽散。
眼下几个人朝左朝右，快速分开，竟没一个聚拢，不窄的路上目标四散，眼见着就要跑开。
陆林却没给他们机会，车身带过来瞬间，他就手肘一担，直接稳住了你。你视野近乎天旋地转，他却好像完全不受车身震颤的影响，挥手扫去，前路众敌顷刻匍匐！
目光扫过刚才冲出人的店铺，你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辨识出那扔东西扰车身平衡的两人竟然早就倒下。
难道是刚刚抬手护住你头部的时候，他出手攻击的吗？
再精彩的动作片也不如身临其境，你心神震颤，甚至一时都感觉不到手臂的隐痛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车身画了半圆，继续向前奔去，你还没适应过来这一切，只觉得喉咙干渴，双目炽光，心脏亢奋得快要冲出来一样。
「还好吗？」陆林空出一只手，点了点你肩膀，「有没有不舒服？」
这样惊险的经历，几乎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声音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语气轻松柔和，好像刚刚一切是梦。
「江展？」
摩托瞬间刹住，陆林语气越发温柔和缓，你这才回过神，忙让他继续开车。
「没事，」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语气发颤，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你太厉害了——」
4.无畏
「不过，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怪物？」你觉得心跳的声音好像比说话声还大，不自觉地加大音量喊出声来。
「他们是聚集在这里，还是冲着你，或者是我来的？」你摇摇头，「不可能是冲我，我是杀了几个怪物，但也不至于啊。」
「是因为我。」陆林迟了一瞬才应声，他稍稍降速，噪声降下些许。
「因为我的身份。怪物不清楚我是做什么的，但是月光却能辨别。这月亮似乎能指使怪物判断我们的身份，而对于他们来说，职务越高，我们的危险性就越大，所以他们派人来，千方百计想拦住我。」
「其他相关职业也同样，我有个警察兄弟，已经被围好几次了。」
摩托空间小，你偎在车把和陆林胸膛间，他一说话，你就能感觉后背被带得共振，好像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刚刚因为那群怪物，你们带着摩托闯入小路，已经偏离了离体育馆最近的路线。
接下来的路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怪物。滑过一片满是乱坑的地面，摩托再次提了速。
小路上迎面遇到的怪物都不像刚才那么多，根本不需要躲或者撞，陆林轻松就解决掉了这些怪物。
轰鸣声振聋发聩，摩托甩过那些心术不正的怪物，恣意向前纵跃，你忽然分辨出什么。
这声音……不只你们的摩托！
你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道路对面就冲出两辆摩托，一左一右，冲着你们疾驰而来！
如此喧扰嘈杂的音幕下，你居然听见陆林的一声低笑。
那一瞬间你忽然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迟疑片刻，也不会有任何东西，敢让他胆怯半分。
两辆摩托左右向中靠拢，朝着你们的方向并过来，似乎是想直接撞。
这样的摩托车头对头硬撞肯定不行，更何况是一对二。对面两辆摩托当然也不傻，没有任何一个试图横过车身拦你们的。
眼看着就要相撞，耳边风声倏尔变冲，陆林竟然加速了！
你捏着汗，却没闭眼。
所以你清楚地看见，就在要相撞的关头，陆林稍偏车把，车身瞬间跟着右偏，直冲向右车。
两辆车车主都始料未及，右车车主身子前倾，能看见他面色突变，却没动作，似乎不相信陆林敢撞。
他应该是在赌，赌陆林减速，这样他和左车会在减速的瞬间拦车。
左车方向果然偏移，他们都觉得陆林不敢撞过去。
下一秒，油门指针猛跳，摩托带着你和陆林，箭一般飞出，正冲着不过几米开外的右车！
右车车主死按车把，却突然推偏，车身与你们险险擦过，带着后怕的骂声随之而起。
虽然临到相撞时，右车害怕变换方向，但是两人显然没打算就此罢手，三车相反方向背驰不过一瞬，那两辆摩托就调转车头，再次追来！
车速飙升，带起的罡风刀子一样劈中头面，前后拉开一段距离，你还没松口气，就看到仪表盘里，指针正冲红色 E，不知道多久了。
油箱没油了！
你捏紧拳头，担心地看着后视镜里另外两车。现在油量不够，要想脱困，就必须要快。
你们的摩托径直前冲，右车车主显然已经过了后怕的劲，被吓住的羞窘泛出，他心里怒意高涨，车速明显快过左车，紧跟你们而来。
眼看右车要追上你们，陆林突然降速右打把，右车来不及反应，被别进了道路栏杆和你们摩托之间。
两车并驾齐驱，车身碰撞剧烈，你不用回头都能听得到金属条剐蹭挤压的声音，男人勉力支撑，还是被你们挤压得离道路栏杆越来越近。
陆林狠压车把，正要倒手收拾右车车主，忽然左车加速，离你们越来越近。
你忽然明白，左车车主之前让右车主冒险，后来又促使他加速，再后来借着他被困住的时机，试图攻击你们——左车车主一直就是想捡漏！
右车尚且能控制住，但左车明显不能坐视不理，陆林一手按住车把，快速倾身向后。
右车车主也正艰难前行，他被夹在你们的车和道路栏杆中间，车身受损严重，后视镜都被折断，此刻看到支援到来，勉强保持行驶的他竟还贪心不足，想借此机会挤开你们。
左车冲上前撞了你们一次，被陆林提速甩掉。趁着陆林牵制左车车主，你看准时机，用肩撞了陆林一下，随机捏着长匕刺向右车车主，从下向上挑他左腕！
这一挑，你用了全部的力气，男人果然被刺得措手不及，下意识缩手。
陆林刚好甩开左车，极为默契地抓住空档，攻向右车车主！
他下手果断，招招致命，右车车主根本不是对手，片刻就坠在了摩托和道路栏杆的缝隙间，鲜血被风甩成绵针，直戳进地面。
左车车主无暇顾及伙伴翻滚的摩托，只攥稳自己车把，不死心地追过来。
现在两车变一车，只剩下一辆后车了。
他从你们正后方冲过来，用了全力，全速前进，陆林却并不加速，反而搂着你，大半身子牢牢遮住你左臂，在两车靠近时左转车把，拿车身别后车！
你猜到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吓了一跳。这种摩托没有车门之类的保护措施，直接横过身别后车无疑危险，相当于拿自己身体拦后车。
显然后车车主也根本没想到，迟疑的瞬间，长匕划空破烟，正中他心口！
车主身体僵住栽下，车却依然原速朝你们冲来，陆林加速变向，车轮嘎声蹭冲，堪堪躲过后车！
「好险，」车都冲出去好远，你才反应过来，后背已经全是冷汗，「吓我一跳。」
「配合得不错，」陆林在夸你袭击右车车主那时，「合作愉快。」
你闻言昂头，十分自得，然后就眼看着车驶过路口，你们和两个店铺旁边的怪物遥遥相对。
5.使命
这次的怪物应该只有两个人，而且看样子目的并不是你们，看见你们的那一刻，他们二人也很吃惊，赶紧对视一眼。
两个怪物对于一路经历大风大浪的你们来说，根本不足挂齿——如果你没看到其中一个怪物手上拿着的塑料桶的话，你一定会这么笃定。
「你猜他们手里那是什么？」
「我猜是白漆啊啊啊啊啊啊——」
你可不如陆林那么自信，之前开车被泼白漆，导致你和岳月被甩出车那一幕刚过不久，被惯性沙包一样丢在地上的隐痛还在，你下意识捏住陆林衣袖。
什么样的怪物都好对付，但不长眼睛的白漆你真的束手无策。
说来奇怪，你虽然有些紧张，但完全不害怕，就好像你心里笃定他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一样。
那么陆林会怎么办，会降速吗？
陆林再一次用行动否定了你的想法。
他根本没减速，甚至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对面两个怪物好像也在犹豫，他们这桶白漆不知道是用来对付谁的，但是看到你们，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在你们身上。
仪表盘上指针牢牢按住 E，车速丝毫不降，你都害怕车子突然没油，没等白漆泼过来，你们先被甩出去。
但是看样子，那两个怪物并没有要泼你们的意思，甚至提着桶的怪物还看向你们，似乎是等你们因为害怕，主动停下来。
你勉强松口气，这两个怪物是从路人，如果和引路人闹了矛盾，他们不再把你们定为目标也是可以预见的。更何况从刚刚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怪物内部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所以不一定是他们不想泼漆，有可能这油漆是为某个他们心中重要的猎物准备的。
马上经过那两个怪物所在店铺的时候，他们却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毫无预兆地扬手，白漆铺天盖地，和记忆中重合，兜头淋了过来！
他们两个的行为你完全没有预料到，陆林却竟然恰好在他们抬手前转把，车轮和土面拧着对冲，尖啸着擦出一道辙印。
车身骤然偏离，白漆帘幕一样兜来，竟然一点都没沾上车的任何部位。
但人不一样，白漆大体落下，却有几点被甩出，眼看就要落到陆林握着车把的右臂上，手臂因为受伤垂了一路，你心一急，想也没想，下意识整个上身探过去遮向陆林右臂，却扑了空，正被什么东西打了头。
意识到自己行为多愚蠢，你后怕得心一凉，却并未感觉脑袋上有什么痛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你正和陆林手上的黑布呆呆对望。
那片黑布上面被打了几个洞，月光正从那几个洞里透出来，却奈何不了浑身都是黑色布料遮罩的你们。
黑布上的洞应该是刚刚的白漆点溅的，所以……白漆泼过来的时候，陆林抽出右臂，拿着不知道从哪拽出来的黑布，把漆点甩到一边，黑布被灼出洞，所以你才扑了个空吗？
你再看向刚刚那两人站的位置——两个怪物已然倒地，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攻击的对方！
「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冒险，」陆林声音里的后怕你听得真切，「你吓我一跳。」
「你保护了我这么多次，我这不，也是想保护你一次么。」你语气轻松地开玩笑，也的确因为躲过怪物袭击而松了口气。
「保护你是我的使命，」陆林语重心长，「但你，一定不要再以身涉险，不管是什么时候。答应我，可以吗？」
「好。」
你点点头，摩托再次冲上路，之前因为甩开怪物被迫拐进小路，你们绕了远，现在多余的路程已经走完，马上就可以回归去体育馆那条路了。
回想这一路的惊险艰难，你现在竟然完全想不起当时的心惊肉跳，脑子里都是陆林的极限车技。
「太厉害了，」你由衷感慨，「车神非您莫属。」
「这哪里算炫技，也就一般，我有个兄弟开得才真叫厉害，一会儿到了体育馆，我介绍——」
陆林突然止了声。
几秒钟后，你脚下也由两个轮子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土地。
可见极限运动的后果往往是乐极生悲。
你和陆林灰头土脸地走在路上，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真没想到，」陆林同样叹气，「这车质量这么差，我以为能再坚持 5 分钟呢。」
「它已经很坚强了，」你反驳出声，「它都没在你炫技的时候突然坏掉，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那倒不能，这我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带你飙车。」
6.骗子
陆林依然落后半步留意身后，又带着你走了几分钟后，体育馆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也就在这时，陆林提出要整理上衣顺带交代工作，让你借此机会休息一下。
性别不同，他不好冲着你，就自然地转到你后面，你坐在地上时，他好像也背朝着你，坐了下来。
背后窸窸窣窣，你仰头看天。
良久，陆林突然开了口。
「江展，接下来我可能……」
「还有多久？」
你打断他的话，惊觉声音发涩，难免颤抖，便又重重地咳嗽一声。
「你竟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林似乎苦笑一声，语气却依然轻松洒脱，「我早知道，你这人聪明得很。」
「知道什么？知道你早就受伤，知道你忍痛护我，知道你命不久矣，」你咬紧牙关憋回酸楚，「还是知道你是……」
你终究没有说下去。
「观察力真的很不错，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嗯？」
陆林哄孩子一样继续问你，你亦是咬出满嘴血，也半分不露一点哭腔。
「我不记得了，应该很早。」你也学着他故作轻松。
「具体说一说嘛，让我再听一听你的……让我多听一点声音。」
这几乎是撒娇了。
「我被绑在椅子上，你们来救我时，你遮住了我的眼睛。后来我问起，你说血腥味是我自己伤口发出的，因为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放大。
「在那条街上收拾残局时，你一直站在我身后。中途你进来找我，让巨人拉走岳月，是正对着我。
「这一路上，你始终落后我半步。
「大部分时间，我的背包都是你拿着。但除了我们一起骑摩托的时候，其余时间你没有背过这个背包，它一直都是挂在胳膊上。
「遇见疯女人那条街道上，店铺冲出几个怪物，那个时候你必须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才能护住我，于是你动作瞬间，又抬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从来没看见过你的后背。
「唯一我有可能看见你后背的地方，是你抢怪物摩托的时候。但那条路是土路，尘土飞扬起来，我就算想看都根本看不清。
「你是……后背受伤吧？在来救我之前。」
「留意细节，冷静沉着，不打草惊蛇，不错不错。」
陆林的声音听着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沉稳，呼吸也变得粗重，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夸奖你。
「江展，你之前不是问月亮对我们这类职业的人会造成什么伤害吗？那个时候我只回答了一半。」
这次再开口，陆林声音已经明显变化，像是拼命忍耐后，强行发出的声音。
「你别——」
「先听我说，好吗？」陆林小小地抽了口气，又立刻忍住，「我们这类职业的人，虽然被月光照射一点，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持续性的伤，不过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我们的骨头也能对付怪物。
「有一块我们的骨头，就没有任何怪物敢近身。
「我们的骨架，也没有任何怪物敢触碰。」
陆林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每一句每一字都粗重，每个音却发飘。
「欸，给你法宝，别回头啊。」陆林一只手轻轻碰你，泪眼蒙眬里，你看到身侧一块白骨，那只托着白骨的手，手套松松垮垮，已经瘪了进去。
回忆汹涌而来。
「等等看吧。法宝不太能现在送，我怕吓着你。」
「不劳伤号动手，有需要的话，我亲自锯骨割肉送你。」
你接过那块白骨，倔强地、绝望地咽下泪意，清醒的痛苦撕扯你的神经，你几欲崩溃。
「陆林。」
「嗯？」
「陆林。」你紧攥拳头，自虐般狠狠咬住嘴唇，却到底还是泄露出一丝颤音，「你疼不疼啊，陆林。」
身后久久无话，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一声轻笑。
「有一点。」那个你觉得世间万物都无法让他迟疑半分的陆林，静默了一瞬，「江展，我送了你法宝，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两个请求——看在我有一点疼的分上。」
「什么？」
「第一个，你别回头。」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我怕吓到你。」
「第二个，到了体育馆，找到我战友，让他们来这里领我的骨头，切开分给需要保护的人。」
「我不会害怕。」
「你别——」
「好。」
身后的声音一点点散在风中，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江展。」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砸地的声音，泪水终于决堤般冲出，你再难抑制情绪，一声压抑良久的号啕，悲怆地斩进空中。
你缓缓起身，却没继续向前走，而是转过身，转到他身侧。
那里刚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坐下的时候还能开玩笑，现在只剩一具骸骨。
「骗子。」
一个疼了一路却不吭一声，被月光攻击的扩散性伤害到了心肺，实在承受不住才停下脚步的骗子。
一个生生割下自己无名指骨的骗子。
「走吧，骗子。」
「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