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一直以为我的丈夫英俊、多金、温文尔雅，直到打扫别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地下室。
我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一双人类的眼珠正死死瞪着我！
我惊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缓缓地转过身，丈夫站在我面前，神情莫测的问我，「你在干嘛？」
在他的旁边，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1.
我叫曾伽。
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是得益于多年富裕和舒心的生活，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我，都会觉得我不过二十出头，夸我漂亮、有气质，甚至有人说，我的五官精致到像是用刻度尺量着画的。
我知道，这全都仰赖于我的老公，蒋临。
他英俊、多金、温文尔雅，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温柔的人。
他的职业和我截然不同，他是全市知名的整容医生。但是闲下来时，我们可以在各自领域求同存异地畅谈。我觉得如果真的有灵魂伴侣这件事，那一定是我们两个的样子。
直到打扫别墅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小型人体零件收藏馆、四具女性骸骨以及大量的血腥照片，照片上，分别是被挖掉的眼睛、鼻子、嘴巴的特写，还有一个是一整张被剥掉的皮……
随后我的丈夫蒋临投案自首，将罪行供认不讳。
这给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夜夜做噩梦，梦到蒋临拿着手术刀和高速骨钻靠近我。
英俊的脸庞扭曲着，像是一个恶魔……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会和我轻声说话，夜夜将我拥入怀中的温柔男人，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这件案子造成了不小的社会恐慌，加上蒋临供认不讳，虽然找不到尸体的身份信息，但是警方依旧结案。
结案当天，蒋临在狱中自杀。
他没有交代任何作案动机，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啊不对，此前我曾去探望他，隔着玻璃，他对我说了我爱你，让我照顾好身体。
2.
蒋临死后，我许久都没有出门也没有交际。
直到陆珉因为给故事取材敲了我的门。
他的眼睛很温柔，跟蒋临很像。
于是，我接受了他的拜访。
他不好意思地坐下，提出想要了解蒋临的所有信息。
我猜，他是想知道蒋临是不是有精神类疾病。
可惜，蒋临父母恩爱，童年快乐，学业顺利，家庭美满，没有一切不和谐的因素。
我对陆珉摇了摇头，否决了他这个想法，他也没有失望。
「那他有没有什么怪癖？」
我仔细想了下，摇摇头：「没有，除了有一点轻微的洁癖和完美主义。但是你知道的，每个医生都难免这样。」
「我知道。」陆珉点头，「那他可曾经历过感情方面的伤害？」
问到这个，我不免羞赧：「实不相瞒，我是他的初恋，恋爱半年后，我们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多年恩爱如初。」
这似乎是一个像模板一样完美的人生，陆珉找不到突破口，只好说：「那能否讲一下您和蒋临的故事？」
我闭上眼睛，逝去的流光仿佛只是昨日，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天雨后初霁的暖阳照在脸上，让一切变得温暖、光明。
蒋临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是以英雄救美的形式。
那时候我在读大学，由于专业不同，我和他并没有任何交集。而且他高大、英俊、家世背景强大，是许多女孩爱慕的对象。而我则寡言、孤僻、受人排挤，只知道读书。
陆珉认真看着我，似乎不想放过我丝毫的表情变化：「可以理解，你这样美丽且优秀的女士，经常是会被人嫉妒的。」
「谢谢夸奖。」我轻轻一笑，并没有拒绝陆珉的称赞，反而有些骄傲地说道，「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说是优秀的吧。我修了两个学位，连续四年拿了校长奖学金，所有的课程我都游刃有余，系主任曾经夸奖我是天才。」
但是，正如陆珉所说，我被很多人嫉妒，因而遭受了霸凌。在一次颁奖典礼结束后，第二名男生气不过每次都落后于我，找机会欺负我。
「你肯定知道的，我一个女孩子，面对成年男性的威胁，该有多么害怕。」我指着相册上一个男孩给陆珉看，「并且他还是如此的魁梧。」
陆珉看了看相册，不自主地附和：「我知道的。」
「但是蒋临出现了，并且打跑了那个男生。在我的心中，蒋临是我的英雄。」
随后我和蒋临相知、相识、相恋、结婚，直到……
回忆到这里，我的情绪开始开始坍塌，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且幸福下去，直到发现了那些，那些东西……」
我拼了命想把「人体器官」几个字说不来，但是却做不到。
巨压之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连连作呕，哭到陆珉忍不住上前轻拍我的脊背。
陆珉长了一双和蒋临相似的、温柔的眼睛，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继续翻着照片。
「对了曾老师，怎么这么多的照片里，没有你的？」陆珉忽然问了一句。
这又算是我的另一段痛苦经历了。
我淡淡道：「有一段时间我出现了心理问题，严重到想轻生。所以我便扔掉了我所有的东西，包括相片。你知道的，留太多旧物，活着的那个会睹物思人。」
「我知道。」
陆珉声音悲伤，像是被我带入到了情绪中。
2.
一周三次的交谈和见面，让我和陆珉熟悉起来。
渐渐的，我觉得他向来温柔的眼睛在看向我时，多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很正常，无论何时，男人总是喜欢貌美又脆弱的女人。
我刻意避开和他的对视，日常不过是说和蒋临相关的事情。
「其实蒋临，一直有一个梦想，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作案的原因。」
「什么？！」陆珉很着急，拿起笔，急欲纪录，「请您一定尽量客观全面地说一下。」
「当然当然……」
我点头，声音苦涩：「虽然我深爱着蒋临，但是他毕竟残忍杀害了四条生命，身为妻子，也有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请不要这样讲。」
我点头：「多谢谅解。」
我慢慢讲起蒋临的梦想。
「你一定知道 SD 娃娃吧？」
「我知道的……」
陆珉下意识回答，然后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我表示理解，这毕竟算是小众的爱好，于是进一步解释：「SD 是 SuperDollfie 的缩写，意为完美人偶，真人等身缩小，可以做得非常逼真。」
我带着陆珉来到二楼，那里有蒋临的娃娃间。
蒋临收集了很多人偶娃娃，他一直念叨要做出世界上最精致的娃娃。我本来以为这是他身为整容医生职业的延续，但是发现地下室的秘密后，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我推测道：「或许，他想做的娃娃，并非是人偶，而是……」
我看着陆珉，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我的意思。
陆珉斩钉截铁：「而是货真价实的人！」
「毕竟那些照片上，确实是挖掉的五官的特写。」
「没有错的！」陆珉很激动，「追求完美以至于走向变态，这可以成为蒋临的作案动机。」
陆珉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个发现写出去？」
我垂眸，视线落在紧握的两双手上。
陆珉的手也和蒋临的相似，同样的宽大和温暖。
陆珉注意到我的目光，霎时松开，后退一步，红了脸：「抱歉。」
我笑笑：「没关系。可以发表。如果能给预防犯罪一些启示，也算是我赎罪。」
陆珉皱眉：「这不关你的事。」
但蒋临是我的丈夫，这怎么能不关我的事？
「嘻嘻嘻——」
房间中忽然传出一阵机械的笑声，落在空旷的别墅里，每一个娃娃的面孔都显得十分诡异。
陆珉惊慌失色：「什么声音？」
「不要怕。」
我走到桌前，拿出一个智能音箱，「是蒋临设置的定时音乐，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房间制作娃娃。」
我按下播放键键，跟着一起唱出来。
「娃娃娃娃别哭泣，总有一天变美丽，娃娃娃娃笑眯眯，眼睛、鼻子在这里，别告诉别人，我们的秘密……」
3.
陆珉在原案件的基础上写成的《整容医生和人偶》在网上发表后，人气大涨。
他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写手，拥有了很大一批粉丝，也赚了不少的稿费。
自从蒋临的案子发生后，我再也没有出过门。我感觉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掏空，里面刮着深冬的寒风，寒冷而砭骨。
但是陆珉一直坚持不懈地来看我。
我无以为报，只能在他每一次来访的时候，尽力为他准备丰富可口的餐食，并强撑起精神和他交流。
陆珉说他不懂，蒋临拥有我这样完美的妻子，为什么还执着于做什么完美的娃娃。
我静静看着他，许久后，道：「我不清楚。如果我清楚的话，你知道的，我一定会阻止蒋临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珉温柔地抚摸我的背脊，像是晚风轻抚海波，仿佛想要磨平我的悲伤，「不要再想他了，你应该拥有新的生活。」
陆珉提出要带我出去旅游散心，因为没有我的授权，他拿不到稿费。
陆珉看着我的眼睛：「瞧瞧，多么漂亮的眼睛，你能允许它们这样无神呢？」
他那样深情地看着我，眼神就像是融化在春日暖阳中的蜂糖，而我像是被粘在里面的蚂蚁，无处可躲也不想躲。
临行前，我烧掉家中所有和蒋临有关的东西，包括他所做的研究。其中有一项他曾和我说过是目前最先进的祛疤技术，似乎要申请专利。
但是我不知道这项技术是不是以那些被害人作为实验对象研究出来的。
我不愿这种罪恶的东西问世，坚决地将所有付之一炬。
随后我和陆珉出游，我们在夕阳下对视，在夜风中接吻，在清晨的薄雾中相拥着醒来。
一天，我微笑地看着陆珉：「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或许你该说了。」
陆珉稍滞，随后了然笑开：「我知道的。」
「曾伽，嫁给我吧。」
4.
我和陆珉结婚了。
陆珉的书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追捧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差评和质疑。
有些人说蒋临赴死的动机交代不明，有人说书中细节不完整，例如，被割下来的五官，究竟去了哪里？例如，和蒋临亲密无间的妻子，真的对他残忍杀害四条人命的行径一无所知么？更何况他还造了一个人体零件收藏馆，这么大的工程量？他怎么能在妻子的眼皮子底下完成？
陆珉看着越来越多的差评和断崖式下降的点击率，每天愁眉不展。
在作品要被网站砍掉的前一天，警方那边的刑事画像师结合 AI 技术，画出了受害人之一的模拟画像。
陆珉对着画像沉默许久，指尖的烟都快烧到了手指。
「怎么了？」我拍了拍他。
他用很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我：「你有没有觉得，你和画像中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很像。」
「是么？」我接过画像细细端详，「还真是有一点像呢。」
陆珉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不定，这是你故事的另一个走向呢。」
4.
我叫曾伽。
虽然成绩优异，声音甜美，但是却一直自卑阴郁。
因为我长得不好看，甚至称得上丑。
因为丑，异性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仿佛看我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睛。
因为丑，同性对我也十分轻慢，我拼命讨好她们，她们却只有需要我的衬托的时候和我交好，其他时间我都是她们口中的丑肥婆。
因为丑，我明明成绩是成绩最优秀的那一个，但是校长依旧把奖项颁给了仅仅是长相比我出众的那一个。
因为丑，我和一个男生通过网络电话聊了整整半年，却没有勇气见面。
……
毕业典礼的那天，我的成绩明明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优秀毕业生的奖项颁给另一个女生。
她白皙姣好的面容在夏日盛大的日光下，像是一朵茉莉花。
我自惭形秽，匆匆离场。
却在走廊人烟稀少的转角撞到一个男生。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后，我继续往前走，却被那个男生叫住。
「等等同学。」
他缓缓走近，我的心跳速度接近爆表。
他，是我聊了半年却不敢见面的男生。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随后他说出了我的网名，「是不是你？」
我不敢说话。
「抬起头好么，你可真害羞啊。」
或许是半年的暧昧交流给了我信心，或许是他温柔的声线让我觉得他不会以貌取人，也或许是不要给毕业留遗憾的心态作祟。
「是我。」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了头。
但是在抬头的瞬间，我已经后悔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惊喜转为诧异，最后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嫌弃：「卧槽，这么丑……」
他意识到失言，留下一句：「以后不要联系了。」
飞速离开。
窗外细雨纷纷，被人珍视的姑娘匆匆跑进属于她的伞下。
而我，被人随意地仍在阴暗的角落。
我闭上眼睛，手指甲深深扎进掌心中。
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中蜿蜒。
「同学，你流血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人递上来一张纸巾。
我下意识低头躲避，却被那人叫出了名字。
「曾伽，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惊诧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认识他，校园中的风云人物，非常受欢迎。
我懊恼到了极点，任我再貌不惊人，也有自己的尊严，怎么可以同我开这种玩笑？
「滚开。」
他执着地拉住我的手：「我认真的。」
他就是蒋临。
5.
我从未想过这样戏剧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或许生活也觉得亏欠我太多，要弥补我吧，我从蒋临这里收获了令人艳羡的爱情。
就连婚后，也如热恋期一般甜蜜。
我最喜欢问蒋临喜欢我哪一点。
蒋临也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回答：「脑子。」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在我们整容医生眼里，出色的五官并不稀缺，真正难得的，是出色的大脑。」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我盯着蒋临的眼睛，一字一顿说。
蒋临有些诧异，在我脸上端详半天，认真说：「我会努力。」
我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是也深知自己长相上的缺陷，于是半认真道：「要不，你给我整一整？」
「不可以！天然的才是最好的，人工永远胜不了天工。」
我以为这句话只不过是蒋临对整容技术的评价。
直到某一日，我旅游回来后，被蒋临拉进了别墅的地下室里。
6.
「地下室里有什么？」陆珉紧张地看着我。
厨房里，灶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给陆珉炖的他最喜欢的汤，已经好了。
「我去厨房。」
陆珉紧紧跟上我，目光严肃：「发生了什么？」
我把汤盛进碗中，有些无奈：「还没来灵感么？剩下的自己创作吧，这是你的书。」
「你认真说。」他死死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拗不过他的坚持，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在地下室，发现了新鲜的女尸。」
7.
整个地下室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室竟然被蒋临改造成了专业的手术室。
地板上，躺着一具被挖了眼睛的女尸。
蒋临带着口罩，用托盘呈上来一对被科林斯液保存的、新鲜的、完整的眼睛。
「来吧，我帮你换上。」
蒋临深情地对我说：「我帮你找到的最适配于你的眼睛，完全天生。」
他把从别人身体上摘下来的器官，轻飘飘地说「帮你找到」。
这个变态！
尸体粘稠的血液顺着地板流到我的脚下，粘稠得像是春日融化的蜂糖。
我尖叫一声，推开托盘，拼命往门外跑。
蒋临追上我，给我注射了一阵麻醉剂。
「你不知道，为了这一对眼睛，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不换上？！」
在我昏睡中，蒋临给我换上了别人的眼睛。
随后是鼻子、嘴巴和皮肤。
8.
陆珉的脸色惨白。
我把汤递给他：「喝口汤吧，你看起来不太好。」
陆珉低头。
碗中，鱼头上圆溜溜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他猛地把碗推到一旁。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颤抖：「所以你……你早就发现了蒋临的杀人行径，但是你一直没有报案？为什么……如果你在换完眼睛就报案的话……后面的三个人根本就不会死！」
略萨说小说里最真实的东西就是要迷惑别人，要撒谎，要制造海市蜃楼。
我看着陆珉的状态渐入佳境，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我为什么要报案，人是蒋临杀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并且，我是完全受益的那个人，他的技术那么好，把我变得这么漂亮。」
「你太疯狂了……曾伽，你太疯狂了。」陆珉喃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我疯狂么？」我冷笑一声，「如果你知道美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会收获多少善意，你就知道我应该疯狂。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孩，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削骨、抽脂、整容？别的不说，如果我不是现在这张漂亮的脸，你会和我在一起么？」
陆珉摇头：「……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预料，我赶紧解释：「冷静点，这只是我为你写书找的灵感。」
「怎么可能！」陆珉彻底崩溃，冲到书房拿着复原的照片扔到我身上，「你的眼睛简直和照片上被害者的眼睛一模一样！」
「拜托，」我拼命解释，「拜托你仔细看，她是黑色的瞳仁，我是棕色的。」
陆珉狐疑地看着我，但是终于冷静了一些。
「你知道的，我说的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
「你知道的。」我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抽掉手机，慢慢靠近他，「你仔细看。」
陆珉静静看着我，许久后：「好像真的不一样。」
「当然了，怎么会一样。我只是在帮你找灵感，都是我编的。」
陆珉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我长舒一口气，把鱼头汤重新递给他：「喝口汤压压惊。」
「我不喜欢鱼头汤。」
「你知道的，」我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一直最喜欢鱼头汤了。」
我把汤匙递到陆珉的嘴边，陆珉有些艰难地喝了一口。
「味道是不是不错？」我笑着。
「好像……」陆珉迟疑着，「好像确实不错。」
7.
陆珉的书，没有收到预想中的起色，我很替他着急，这毕竟是他的处女作，我不想他失败。
好在好坏相依，他的书虽然进展不顺，但是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和谐。
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幸运的女人，蒋临离开后，竟然又将陆珉送给我。
他和我的契合度甚至胜于蒋临，我喜欢的东西陆珉也喜欢，而我讨厌的东西，陆珉也同样讨厌。
即便，刚开始我们俩有一些分歧，但是慢慢的，他就变得和我越来越契合。
天生一对，莫过于此。
可是很快，陆珉对我产生了更大的猜忌。
陆珉拿着一沓资料和我对峙，脸色涨红，情绪激动。
「我查了很多资料，询问了多位医生，所有人都说眼珠是不可以移植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你的眼睛轮廓甚至双眼皮褶子都和复原照一样，而瞳仁不一样了！」
「而且，你之前的照片，全部都看不到，你一定是在隐藏什么。」
「我和你的校友取得联系，想要一张你的照片，但是通通没有，你为什么要对你的过往做这么多掩饰？！」
「你还在怀疑？」我有些无奈，「都说了那是我瞎编的，为了给你提供灵感。」
「我没有照片，是因为我曾经想要轻生。我怕蒋临看到照片会思念我，这个我早就解释了。」
「我当时被所有的同学霸凌，每个人都嫌弃我，他们当然不可能有我的照片。」
「我不信。」陆珉举起手机，「我必须要报警。让警察调查吧。他们肯定有办法查到的。」
「等等。」
我看着陆珉，一字一句。
「如果，我也是受害者呢？」
8.
我叫曾伽。
我长得很丑，因此受尽白眼和嘲笑。
但是老天是公平的，给我关上一扇门，就开了一扇窗。
我很聪明。
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聪明，而是特别聪明，小学时候便通过了门萨会员的测试。
后面一路升学一路碾压，大学毕业时候曾被国际顶级实验室邀请去工作。
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遇到了我的丈夫，蒋临。
他是整容外科专业的高材生，长相英俊，家世背景强大，技术也非常精湛。
但是学校传言，他性格十分古怪，喜欢收集病人手术切下来的皮肤组织和骨头碎片，并分门别类进行命名。
我从来不相信这样的流言，因为我很清楚流言蜚语会给别人带来多么严重大的伤害。
例如，若非有人传言我是控制狂，我当时交往的男朋友也不会离我而去。
前男友在毕业当天和我分手。
「我受不了了，我爱上了别人。」
「就因为她比我漂亮？」
「不是的曾伽，你把美或者不美看得太重要了。我当初既然和你交往，就一定不介意你的长相，我实在是受不了你的控制欲了……你对我，就像是在培养你的理想人偶……」
我上前抱住他，柔声安慰：「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
他像是见鬼了一样把我推开：「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说完，他决绝地和我分手，不给我丝毫挽留的机会。
窗外小雨淅沥，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钻进他的伞下。
女孩的皮肤很好，洁白细腻得仿佛冬日的初雪。
瞧瞧，男人总是这样，爱上别人，不光不承认自己的肤浅，还要把责任推给对方。
我的指甲一寸一寸地插进掌心，鲜血从指缝蔓延。
这时，一双宽大温柔的手递过来纸巾。
我抬眸，听到蒋临说：「曾伽，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补充一句：「我认真的。」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人的告白，更何况，我本来对他就有所图谋。
我希望可以借助他的专业来整一整我的脸。
蒋临在婚前的表现无可挑剔，他让我真正明白什么叫甜蜜的恋爱。所以当他求婚时，我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我们很快成婚，然而婚后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我冷漠至极。
不安全感像是蚀骨的蚂蚁，我日夜难眠，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确认他对我的爱。
「蒋临，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大脑。」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你因为你的大脑而性感。」
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知道的，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
「我不知道。」
蒋临面露讥讽：「一个不完美的存在，凭什么要求我爱她的一切？」
我对美好婚姻的幻想被蒋临彻底打破。
他不爱我，为何娶我？
直到有一天，我出差提前结束，没有通知蒋临就回到了家里。
蒋临的鞋和一双陌生的高跟鞋，完完整整地摆在玄关。
我的脑海中预演着一男一女在床上纠缠的戏码，除了婚后出轨，我想不到他前后差别如此大的原因。
没关系的曾伽，我握紧手机，待会儿把所有的照片都拍下来。
有了他婚内出轨的证据，爱情不在了，你还能分走他的财产。
我打开门，别墅静悄悄，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氛和动静。
我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
静悄悄的别墅，此刻像一个荒凉的坟茔。
正当我毫无思路时，别墅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慌乱地寻着声源，和从地下室跑出来的女孩撞了满怀。
她浑身是血，一只眼睛被人从里到外剜了出来，露出白森森的眼眶。
9.
「救，救救我。」
说完，她晕了过去。
我吓坏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后我看到了紧随其后的蒋临。
他穿着无菌服，拿着柳叶刀，面无表情地走到女孩面前。
他举起手中锋利的刀子，在女孩的颈部大动脉处，狠狠扎下。
大片的红色喷薄在眼前，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残阳如血。
蒋临解决完这个女孩后，淡淡看向我。
霎时间，求生的本能让我恢复神志。
我拔腿，夺门而逃。
可是我怎么能跑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在别墅大门口，蒋临把我扑倒。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你也不能留着了。」
我拼命挣扎、哭喊，希望有人能听到声音救救我。
「别喊了，喊破了嗓子，你就更多了一样缺点。」蒋临冷冷道，「更何况这是半山别墅，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你的呼救。」
门外，明月高悬。
他拽着我的脚踝把我往地下室拖，我双手绝望地向前伸展，想触碰门外的月光。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我被蒋临拖进了别墅的地下室，绑在了手术床上。
也见到了传言中的人体碎片收集馆。
整个地下室被蒋临一分为二，一边是标准的无菌手术室，一边是陈列室。
各式各样的人体皮肤组织和骨头碎片被保存在特制的装置中，并分门别类进行了命名。
下颌骨叫多余的弓，脂肪叫欲望的具象，头发叫小人鱼的愚蠢，肋骨叫可恶的夏娃……
原来所有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地下室里，正播放着哥德堡变奏曲。
蒋临随着音乐节奏，悠闲地对手术器具消毒。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
「你这是……要做什么？」
蒋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我还有闲心和他聊天：「收集，看不出来么？」
「收集这些做什么？」我祈求地看着他，「好歹夫妻一场，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他笑笑：「收集零件，然后拼成一个完美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说喜欢我的大脑。
我是他大脑零件的供体。
他已经消好了毒，高速骨钻就放在我的头侧。
他举起小刀给我备皮，胳膊扬起的弧度，像是死神的镰刀。
「曾伽，放心吧，你以后会拥有一张心心念念的、完美无缺的脸。」
蒋临拿起了高速骨钻。
10.
「然后呢？！」陆珉死死看着我，「你没死，你做了什么？还是说，曾伽已经死了，你根本就不是曾伽？」
「你知道的，我就是曾伽。」我轻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陆珉喃喃，「我知道么？」
他崩溃地蹲到地上，双手抱住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不然你就告诉警察吧！」
我不忍看他崩溃。
「我没死，蒋临放了我。」
「因为我说了一句话。」
11.
蒋临拿起高速骨钻。
「你知道的！」我喊了一声。
「蒋临，你是医生，死的东西就算再完美也比不上鲜活的生命不是么？」
「得了吧，别对我使你给别的小男生用的那一套。只要是完美的，我可以放弃死的小小遗憾。」
「但是如果完美并活着呢？这才是真正的完美！」
「你什么意思？」
蒋临放下高速骨钻。
我知道，我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丝生机。
「我从未听说过有大脑移植成功的先例。」我咽咽口水，尽量不让声音发抖，「我愿意当你的试验品，让你把别人的五官试着移植到我的身上。五官移植总要比大脑移植的成功率高一些吧，一旦成功了，我不就是你想要打造的完美人偶？」
蒋临狐疑地看着我。
「而且，只要你把别人的五官移植到我的脸上，我就算是你的同谋，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蒋临像是有些犹豫，我努力挤出深情的目光：「蒋临，你知道的，死的再完美，都没有活着的好。」
12.
「你就这样活了下来？」
「我就这样活了下来。」
陆珉看我半晌，伸手想触碰我的五官。
我闭上眼睛，坦然接受他的触碰。
「蒋临是怎么做到的，真自然啊，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无奈地笑：「因为本来就是假的，一切都是我编的。」
「我不信。」陆珉摇头。
我知道存在猜忌的婚姻是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的，我只好妥协，同意他报警。
警方听到陆珉的描述，自然高度重视。费时三天，对别墅进行了地毯式的调查。
并将我送到知名整容医院去做鉴定。
专家围着我，最终鉴定结果是没有整容痕迹。
我看着陆珉：「看吧，都说了是我编的。」
警察也从别墅里找到了蒋临的一本日记，里面清楚记载了他的心理活动和作案动机——
不满足于假的人偶，杀人只是为了做真的人偶。
和我们最初推测的差不多。
陆珉非常抱歉地看着我：「曾伽，对不起，我竟然怀疑你。」
「没关系。」我牵住他的手，「婚姻生活嘛，难免有些猜忌。但是你知道你爱我就行。」
「我知道的。」陆珉羞涩地看着我，「我爱你。」
真好，像一只驯服的、忠诚的大狗狗。
误会消除，我体贴地问他：「晚饭吃什么？」
「鱼头汤吧，我最喜欢鱼头汤了。」
我笑笑：「好。」
13.
陆珉的书终于走向要走向大结局。
但是读者们早就从警方的官方通报中知晓一切，书的吸引力急剧下降。
陆珉想创作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于是又开始挖掘我和蒋临。
我正在看希腊神话故事，刚好看到皮格马利翁那一篇：「那你这次，可不准报警哦。」
陆珉发誓，我看着他，狡黠地眨眨眼。
「如果，我也杀了一个女孩呢？」
14.
我叫曾伽。
我因为长得丑，惨遭前男友劈腿分手。他的新女友也没特别美丽，但是却有着白皙无瑕的皮肤。
和她比，暗黄色的我确实是丑小鸭。
事情离谱得很，被劈腿的当天，校草级别的整容系男神蒋临对我告白。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随后便是顺理成章地结婚，可是结婚后我才发现他是个收集人体零件的变态。
我是他理想中大脑零件供体。
濒死的前一刻，我说服他，成为他的试验品，让他在我身上打造他的完美人偶计划。
我本来只是想争取生机，却没想到蒋临的技术好到鬼斧神工。
所有移植到我脸上的器官，竟然奇迹般的和我完美融合。
随着他作品的完成，他对我的感情也日渐发生了变化。
我是他亲手塑造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的理想型。
我终于从大脑零件供体，变成了他深爱的妻子，他变得体贴温柔，将我视若珍宝。
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说我们两个是神仙眷侣。
但是我怎么会和一个曾经用高速骨钻对准我大脑的人成为神仙眷侣呢？
我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熟睡中的蒋临，我不停思考。
思考着，如何杀掉他。
思考着，何时杀掉他。
某天清晨醒来，他从别墅的花园中摘下一朵尤带霜露的玫瑰。
他对我说：「曾伽，我爱你。」
机会终于来了！
他变成了皮格马利翁。
而我，变成了他深爱着的伽拉忒亚。
我联系到前男友的劈腿对象。
他们已经分手。
但是我仍然无法忘记那天因她而来的痛苦。
指甲扎进肉里，是钝钝的痛。
鲜血从指缝蜿蜒，像是温热的慈悲。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身完美无瑕的好皮肤，蒋临对我的改造，也只差这一项了。
蒋临知道我对美的变态追求。
有了她，我在蒋临眼里，就有了充足的动机。
我设法将她引诱到别墅中，趁她不注意，用棒球棍打昏了她，随后学着蒋临的样子，将柳叶刀扎进了她的大动脉。
残阳再次如血。
随后，我用她的手机，发了一条求救短信。
蒋临回到家，看到一切大吃一惊。
他不允许自己亲手打造的完美人偶背上任何罪名，这是对他作品的亵渎。
他想和之前一样，把尸体拖进地下室中，进行特殊处理。
可是我颤抖着把手机递给他看，上面显示：求救短信，发送成功。
他迟疑片刻，我心如擂鼓。
他看着我。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苍天呐啊，保佑我吧。
片刻后，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他说：「曾伽，你报警。」
他最终决定让我举报他杀人，从而保全我。
我痛哭流涕，实则是喜极而泣：「不，不行，蒋临，你不能抛下我。」
「听着，冷静点曾伽。」蒋临捧起我的脸，深情说，「我有无懈可击的作案动机，并且我确实也犯了案，除了这个女孩，其他的都是我杀的。二楼那些 SD 娃娃，可以证明我早就心理变态。我还有一本日记，不过你不可以主动交给警方，而是要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找到。你这么聪明，你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蒋临，不要，没有你，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嘘嘘嘘，不要哭不要哭。」他吻住我的泪水，「好好活下去曾伽。」
随后他入狱，确保结案后，自杀。
自杀的前，他对我说。
他爱我，让我照顾好身体。
15.
陆珉沉默，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良久，他艰难地翕动双唇：「皮格马利翁……」
我拍拍手里的书：「希腊神话，雕像师爱上了自己的作品。延伸到心理学中，叫罗森塔尔效应，以我有限的理解，好像是说可以通过暗示和期望，对他人进行塑造。」
不知为何，陆珉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手不由自主地去摸手机。
我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笑：「你知道的，你不该报警。」
陆珉慌乱放下：「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笑地看着他：「每次给你提供灵感都会把你吓到半死，以后再也不和你说了。」
陆珉点头：「完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16.
我起身，去卫生间。
最近鼻子真是越来越痒了，应该是缝合的伤口出问题了吧……呸，我懊恼地摇了摇头，故事讲多了原来真的会带入角色。
应该是春天到了，鼻炎又犯了吧。
我望着窗外新生的花。
嗯，一定是的。
（全文完）
作者：别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