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五点半,芙蓉市中山路派出所接到报案,锦绣小区发现两具尸体。
死者为一男一女,男人叫张诚,女人叫黄笑,报案人是女尸黄笑的母亲。
警方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室内门窗紧闭,一氧化碳浓度过高,两个死者脸色呈现特有的樱桃红色,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特征。
警方结合现场勘验,尸表检查,初步排除他杀。
报案人黄笑的母亲称,两名死者是情侣,房子是黄笑的,她昨天跟女儿约好,今天下午会过来,结果来了之后敲了半天门没反应,打电话也没人接,就回家拿了备用钥匙。
谁知道一开门,满屋的煤气味,女儿和男朋友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已经无意识,遂赶紧报警。
温嘉跟着师父刘卓从人群中挤进去,刘卓带人继续勘察现场,让温嘉找四周的邻居了解情况。
温嘉刚从卧室里走出来,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警察同志,好好的怎么会煤气中毒呢,我昨天过来还好好的,谋杀,警察同事,一定是谋杀,一定是有人要害我女儿,你们一定要帮我女儿找到凶手啊。」
黄笑的母亲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温嘉见她情绪太激动,伸手招来两个女警安抚她,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四邻八舍正拥挤在狭窄的过道里,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温嘉问了几个问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回答。
「黄笑啊,哼,不是什么好孩子,跟她妈一模一样,专挑有钱的男人下手,床上那个,是她的男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有钱是有钱,但是人家也就是跟她玩玩,在一起好多年了,一直没结婚。」
「那男的不愿意娶黄笑,黄笑死皮赖脸跟着他,黄笑她妈想让女儿早早嫁入豪门,就给她介绍了另外一个男人,听说开大奔的,为这事,母女两昨天还大吵了一架。」
「哎呦,我也听见了,吵得可厉害了,黄笑最后还把她妈赶出去了,她妈临走的时候大喊大叫,说今天要带着男人过来,谁知道出事了。」
「疯疯癫癫的,不是跟她妈吵架,就是跟她男朋友吵架,闹腾得厉害,大半夜不睡觉,噪音很大,有时候一直到凌晨三四点,如今死了倒是清静了。」
「哼,什么谋杀,指不定是殉情呢,黄笑平时就倔得厉害,脾气又坏又臭,我估摸着,就是跟她妈对着干呢,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老天开眼,大家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提起黄笑,每个人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厌恶,显然,死者黄笑生前,已经引起公愤,她的死,没有人觉得悲痛,反倒是幸灾乐祸的愉悦。
回警局的路上,温嘉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师父刘卓,刘卓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看,你觉得这是普通的煤气中毒吗?」
温嘉挑眉,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意有所指:「师父,您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刘卓摸摸她的脑袋,后背往座椅上靠了靠,翻动着手机里的照片,一脸严肃和凝重。
「张诚和黄笑死了,说明我们之前猜的没错,一年前胡亚的案子,半年前徐闻的案子,其实都是同一个凶手,五个人已经死了四个,那么,凶手下一个要杀的,就是楚鸣了!」
2
因为张诚和黄笑的死可能牵扯到其他两起案件,局里开会,经仔细研究后,把一年前胡亚,半年前徐闻的案子合并成一个案子,特意成立了专案组调查。
温嘉的师父刘卓为专案组组长,刘卓开完会,让温嘉通知专案组的人马上去会议室开会,他们把胡亚和徐闻的案子又拿出来重新研究。
开完会,众人散去,温嘉正在整理资料,女同事郑玉凑过来,神神秘秘地拍拍手。
「温姐,你说这三起案件,真的是同一个凶手吗,凶手真的是因为五年前的江姗案在报复五人帮吗?」
温嘉刚合上文件,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男同事李飞已经忍不住插嘴。
「这不明摆的事吗,一年前胡亚,半年前徐闻,现在张诚和黄笑,肯定是同一个凶手,只怕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楚鸣了。」
郑玉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温嘉。
「温姐,你怎么想的,我觉得他们都是活该,楚鸣那群人早该死了,活着都是浪费粮食,社会败类,人渣,畜牲,反正我挺喜欢凶手的,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郑玉刚进警局一年,还在实习阶段,小姑娘脾气很冲,性子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经常口无遮拦无所顾忌。
温嘉冲她摇摇头,笑着没说话。
李飞道:「你这么想是不对的,楚鸣他们该不该死,只有法律能制裁他们,凶手再为民除害,他也是杀了人犯了罪。」
郑玉撇撇嘴,她虽然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但还是义愤填膺,温嘉放下资料,握了握手里的钢笔,笑着对郑玉道:
「小李说的对,无论如何,无论是谁,只要犯了罪,都是对法律的挑衅,应该制止,因为任何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感,最终,都无法背负内心的罪恶感。」
3
一年之内,三起案件,重新放在一起比对,都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共同点,三起案子,矛头直指五年前的江姗案。
五年前,芙蓉市出了一起轰动全市的奸杀案,死者叫江姗,刚毕业两年,花季少女,美艳动人。
江姗有一个男朋友叫王松,王松报警,说女朋友无缘无故消失了一周,没去上班没回家,怎么找都找不到。
正巧,有人来报警,说郊区一别墅的游泳池里,漂着一具裸身女尸,报警的人是别墅区的保安,因有人投诉别墅区有尸臭味,物业让保安去看,结果真发现了一具尸体。
因为事情太过凑巧,警察就带着王松去了别墅,泡的时间太久,尸体已经认不出模样。
警察在别墅里找到了一个包,里面有身份证,女尸竟然真的是王松消失一周的女朋友。
经法医鉴定,江姗临死前磕了药,并不止与同一个人发生关系,一番调查,警方最后锁定了五个嫌疑人。
别墅的主人楚鸣,以及他的四个朋友,胡亚,徐闻,张诚,黄笑。
那段时间在别墅的,除了江姗,只有他们五个。
五人的口供相当一致,黄笑说,江姗一直喜欢楚鸣,江姗知道黄笑的男朋友是楚鸣好哥们,就求黄笑帮她跟楚鸣牵线搭桥。
所以,黄笑就带着江姗去了别墅,别墅是楚鸣的,平时没人住,他们五个偶尔会过来玩。
黄笑说,当天,六人玩得很高兴,她怎么也没想到,江姗竟然偷偷嗑药,还趁着他们不注意,勾引楚鸣。
最后楚鸣没抵住诱惑,同她发生了关系,后来江姗磕药嗑得太猛,产生幻觉,同胡亚和徐闻都发生了关系。
五人一口咬定,是江姗主动的,不管她有没有嗑药,都是双方自愿的,不存在任何强迫。
后来楚鸣接了个电话走了,胡亚和徐闻因为有点矛盾,大吵一架后相继离开,黄笑觉得无趣,就拉着张诚走了。
黄笑说,他们唯一的错,就是走的时候把江姗忘了,他们以为江姗醒来后就自己走了,没想到她竟然掉游泳池把自己淹死了。
王松把五人告上法庭,结果输了案子,他没有继续上诉,双方最后私了,传言是楚鸣用钱收买了他。
所有认识江姗的人,都说她是不折不扣的乖乖女,长的漂亮,乖巧可人,不可能嗑药或者滥交的,更不可能喜欢上楚鸣那样的纨绔子弟。
所有人都知道,江姗是被害死的,因为楚鸣五个人,本来就臭名昭著,有传言,四个男人经常一起玩弄女性,被他们迫害的女人有抑郁的,有割腕的,有跳楼的,有堕落弥足深陷的。
黄笑就是其中一个,一开始,是四人的玩物,后来跟了张诚,彻底混入四人的圈子,成了五人帮中的一员。
江姗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男朋友放弃了她,便没有人再能帮她,更何况,当时所有证据显示,江姗是自己跌下游泳池的。
别墅区的监控也显示,她跟黄笑进去的时候,两人说说笑笑,没有被强迫,所以,不能证实她是被强奸的。
于是,五年前的这件案子,最后判定为意外溺水事故。
江姗死后的第四年,五人帮中的胡亚死了,暴雨天气,酒驾,车子开到了河里,暴雨冲刷了一切痕迹,什么都没留下,监控显示,是胡亚自己把车开进河里的,遂当时这起案子,属意外事故。
胡亚死后半年,五人帮中的徐闻又死了,死在了酒吧的洗手间里,嗑药嗑多了,在洗手间滑倒,一头撞在了马桶上,磕中了太阳穴。
五人帮中接连死了两个,警方开始怀疑这两起案件的共同性,如今,张诚和黄笑又死了。
种种迹象表明,四人的死,都与五年前江姗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跟五人帮之前的种种恶迹有关。
凶手,明显是来报复索命的。
4
接连死了四个人后,楚鸣自已也意识到了严重性,第一时间到警局申请保护,刘卓将人分为两组,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他。
楚鸣的父母都在国外没回来,明显不是很受宠,在别墅里陪着他的,只有他的女朋友。
二十三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娇弱可人,非常胆小,屋里多了几个警察,她就躲在楚鸣怀里,似是受到惊吓的瓷娃娃。
小姑娘叫曲宁,楚鸣虽然花心,但是对这个女朋友却是非常喜欢,温嘉问她问题,她哆哆嗦嗦不敢回答,楚鸣都会把温嘉骂一顿。
郑玉给楚鸣做笔录,让他重述当年江姗案的过程,两人差点打起来,曲宁哭哭啼啼的很害怕,却是勇敢地站在楚鸣前面护着他。
郑玉跟温嘉吐槽,说这小姑娘看着干干净净的,跟着楚鸣真是被糟蹋了,温嘉让她别多管闲事。
郑玉没听进去,甚至偷偷劝曲宁离开楚鸣,离开别墅,曲宁非但不听,还让郑玉不许侮辱楚鸣,气的郑玉直骂,却也没办法,最后索性不管她了。
温嘉让人支开曲宁,寻了个时间找到楚鸣,决定好好跟他聊聊。
「楚先生,相信不用我说什么,您也应该明白,凶手就是奔着你们五个人来的,如果您希望尽快找到凶手,我希望您能好好配合我们。」
楚鸣给温嘉要烟,温嘉朝旁边的李飞使了个眼色,李飞出去给他拿了根烟,半支烟抽完,楚鸣才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
温嘉道:「五年前,江姗到底怎么死的。」
闻言,楚鸣啐了一口,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和阴鹜,他瞪着温嘉,阴森森地皱眉。
「老子都说了一百遍了,江姗是自己掉进游泳池的,你们不是早就结案了吗,你们警察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问题要问多少遍啊。」
很明显,楚鸣很抵触五年前的案子,见他的情绪又要崩溃,温嘉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楚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首先,你还记得胡亚是怎么死的吗,酒驾,把车开到河里淹死,然后,徐闻是磕药,最后,张诚和黄笑是煤气中毒,三起案子,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闻言,楚鸣满脸警惕地看着她,他问她什么意思,温嘉指着他手里的茶水,若有所指道:
「楚先生,据我所知,江姗不会游泳,那天在别墅,你先跟江姗发生了关系,然后胡亚拉着她下水,在水里跟她发生了关系。」
「然后徐闻把她拽上去,嫌她太木讷,就给她吃了摇头丸,张诚和黄笑走的时候,江姗已经掉下水,但是他们没救她,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挣扎。」
温嘉看着楚鸣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和惊恐,她挑眉,继续道:
「楚先生,换个角度想,胡亚在水里强奸了江姗,所以他死在了水里;
徐闻强迫江姗磕药,所以他死于磕药;
张诚和黄笑眼睁睁看着江姗窒息,所以他们死于窒息,现在,你还觉得,他们四个人的死,跟江姗案没关系吗?」
温嘉提醒楚鸣,她说,所以楚先生,你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对江姗的,然后告诉我们,凶手可能会怎么杀你,我们会尽快做出应对措施。
楚鸣手里的杯子掉了,水洒落一地,他吓懵了,脸色一片惨白,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抱着脑袋,濒临崩溃。
出去之后,李飞追上温嘉:「温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从哪听到的消息啊,我怎么没听说。」
李飞问得很兴奋,也很纳闷,他们都是专案组的人,每天都要开会讨论案情。
温嘉刚才的那些话,开会的时候并没有说过,他还以为是最新消息,没想到,温嘉只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猜的,吓唬吓唬他,别告诉师父,不然晚饭又没得吃。」
5
张诚和黄笑的死,给楚鸣的冲击很大,特别是温嘉的那些话,让他整日整夜深陷恐惧难以自拔,他甚至不敢睡觉,一闭上眼都是江姗来找他寻仇的画面。
楚鸣的心思重,整天疑神疑鬼,虽然怕得要死,但是依旧不愿意跟警察说什么。
温嘉他们没办法,双方僵持中,楚鸣的女朋友曲宁突然收到了一条恐吓短信。
——「楚鸣,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江姗离开的日子,你就后天去陪她吧,晚上八点零八分怎么样,吉利,对了,你女朋友跟江姗一样漂亮呢,你们就一起去陪她吧。」
楚鸣的手机一直在警方的监控中,谁也没想到,凶手会把短信发到曲宁的手机上。
等他们追踪短信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在河里找到了一部被烧坏,没有任何指纹的手机,手机里是没有实名制的黑卡。
曲宁吓坏了,躲在房间不敢出来,还非得让温嘉在房间保护她。
下午李飞来敲门,说楚鸣愿意说出真相了,温嘉好说歹说才劝好曲宁,另外找了个女警陪她,然后她去找了楚鸣。
「我可以说出真相,但是你们必须保证,尽快抓到凶手。」
楚鸣很颓废,模样狼狈,精神恍惚,眼睛里泛着血丝,温嘉道:
「楚先生,你说出真相,我们才能先一步知道凶手的计划,现在只有两天时间,你再不说实话,只会离死亡更近。」
温嘉又帮楚鸣倒了杯水,楚鸣见到水,整个人很是恐慌,伸手直接把杯子推翻了,温嘉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微微收紧。
「五年前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都是张诚和黄笑两个人搞出来的。」
说出真相前,楚鸣再三强调当年的事与自己无关,温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楚鸣说,他是在酒吧里遇见的江姗,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里,江姗就像一朵百合花,很耀眼,他对江姗很感兴趣,张诚为了讨好他,就让黄笑过去跟江姗搭讪。
黄笑和江姗成为朋友后,就骗她去了五人帮常聚的郊区别墅,江姗去了之后就想走,黄笑在她饮料里下了药,然后楚鸣和她发生了关系。
胡亚对她也有兴趣,知道她不会游泳,就故意把她拉下水,在水里强奸了她,江姗哭得要死要活,徐闻就给她喂了摇头丸,她吃了之后很兴奋,徐闻强暴她之后,就把她扔在了游泳池旁边的草地上。
楚鸣说,他当时有个女朋友,正好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就先一步离开了,后来听张诚和黄笑说,江姗死了,他问他们怎么死的,他们说江姗自己掉游泳池溺水死了。
楚鸣说,后来喝酒的时候黄笑才说了实话,江姗溺水的时候,黄笑知道,她不救她,是因为黄笑嫉妒江姗,她害怕江姗会抢了她的位置。
楚鸣又要烟,温嘉从李飞手里接过烟递给他,亲自拿着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
她问楚鸣,既然一眼看中了江姗,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男人欺辱自己喜欢的女生,这个问题,楚鸣嗤之以鼻。
他说,一个女人而已,既然兄弟看上了就一起玩啊,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是老婆,女人随便玩,他们经常这样。
「畜牲!」
郑玉气得直跺脚,温嘉朝她看了一眼,李飞赶紧拉住郑玉,压低声音严肃地警告她:「你克制点,别打扰温姐,正问到关键的地方呢。」
郑玉咬唇,眼睛里直冒火,却是没敢再说话,所幸,楚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温嘉问楚鸣,五年前的别墅里,除了他们六个人,还有没有其他人在现场,关于凶手,他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或者,他们五个人有没有共同的仇人。
楚鸣抽完一根烟,使劲抓了抓头发,少许,忽而一拍桌子,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狰狞扭曲。
「王松!一定是王松!靠!我怎么把他忘了!」
楚鸣情绪很激动,烟头烫伤了手也没注意。
「王松是江姗的男朋友,当年江姗出事之后,他还告过我们,后来老子给他一大笔钱他才肯罢休,他说他有我们强奸江姗的视频,这几年没少敲诈我们。」
「一年前他要五十万,老子给了,但是胡亚把他打了一顿,没多久胡亚就死了。
半年前他又要五十万,我让徐闻送去了,徐闻带人又把他打一顿,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结果没多久徐闻又死了。」
「三个月前,他又给我要钱,我就让张诚去解决他,张诚带人把他打得半死,那小子真是命硬,肯定是王松,他怀恨在心,所以又把张诚和黄笑弄死了,对,肯定是王松!」
6
经过层层筛选,警方最后锁定了三个犯罪嫌疑人,第一个嫌疑犯,是江姗的男朋友王松。
其余两个,是与江姗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两个女孩,三人在孤儿院的感情最好,情同亲姐妹。
王松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警察带走,温嘉问他是不是杀了人心虚想逃走,王松否认,说他和张诚有矛盾,张诚和黄笑死了之后,他怕惹麻烦,准备出国躲躲。
审讯室里,王松坚决否认自己杀人,刘卓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不过,王松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的手机里,有两张照片,一张胡亚和一个女人的合照,一张徐闻和一个女人的合照,有趣的是,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同一个女人。
虽然女人戴着帽子和墨镜,但是无论从身形还是从那头耀眼的大波浪长发,都可以看出是同一个女人。
刘卓把照片给温嘉看,温嘉看了半响,啧啧称奇:「看来传言是真的,这兄弟几个,还真是喜欢互相吃,真恶心。」
王松说,一年前他找楚鸣要钱,胡亚把他暴揍一顿,他怀恨在心,打算找机会报复回来,就偷偷跟了胡亚几天。
他跟踪的那几天,胡亚每天都会去酒吧,他见胡亚跟一个女人走得很近,就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半年前他又给楚鸣要钱,徐闻又把他暴揍一顿,他同样怀恨在心,跟着徐闻两天,发现徐闻身边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曾经在酒吧勾搭过胡亚的。
而且,他偷偷观察过,这个女人很奇怪,在胡亚和徐闻身边的时候,乖巧妩媚,两人一走,她的眼神里充满仇恨。
这个发现让他很惊喜,他知道楚鸣他们喜欢同时玩女人,以为他们又有了新的目标,所以就偷偷拍了照,打算如果再出江姗那样的事,可以接着敲诈勒索。
温嘉问王松:「江姗是你女朋友,既然你有楚鸣他们犯罪的视频,为什么当年不拿出来,利用女朋友的死挣钱,你不怕做噩梦吗?」
王松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欠揍,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甚至脸上带着嗤笑。
「女朋友?哼,我追了她很久,她一直不肯答应我,竟然还偷偷谈了一个男朋友,我很生气,就先告诉所有人,我是她男朋友。」
「到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便宜了楚鸣那几个畜牲,那女人就是愚蠢,早跟了我,也没这么多事。
我已经算仁义的了,她那个男朋友呢,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还是我帮她出面打官司,哼,估计就是为了拒绝我,故意说自己有男朋友。」
王松说,他其实没有视频,就是故意吓唬楚鸣他们的,他知道是黄笑把江姗带走的,一开始,他只是想勒索点钱,结果楚鸣他们把他暴打一顿。
他一生气,就以江姗男朋友的身份,告他们奸杀江姗,然后说自己有视频为证,没想到真吓到了他们,后来楚鸣给了一大笔钱,他就闭了嘴。
他是个赌徒,有钱了就膨胀,膨胀之后越赌越大,然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他发现利用江姗的死威胁楚鸣他们很好使,就一直敲诈勒索,他只是敲诈,从来没杀过人。
警方经过调查,胡亚和徐闻,以及张诚和黄笑出事的那几天,王松确实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出事的那几天,他都在赌博,赌场里有监控。
7
王松的线索断了,只剩下孤儿院这个线索,江姗没有亲人,没有特别好的朋友,王松口中的那个江姗曾提过的男朋友更是虚无缥缈,没有人知道真假。
所以,只剩下江姗那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而且,很可能是王松手机里的那个女人。
刘卓亲自带着温嘉等人去孤儿院调查,温嘉已经上了车,结果楚鸣的女朋友曲宁死死拉着温嘉不让她走。
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害怕,必须温嘉陪着她才安心,温嘉让别的女警陪她,劝了半响,小姑娘硬是不同意,她说温嘉是所有女警里身手最好的,她只相信温嘉。
温嘉转头看向郑玉,郑玉不好意思地咧咧唇。
「温姐,这不能怪我,是她一直缠着我问,咱们这些女警里谁的身手最好,那肯定是你了,我是想夸夸你的,没想到她这么麻烦。」
楚鸣心疼女朋友,也要求温嘉留下来,最后,刘卓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下了车,然后自己带着李飞等人去了孤儿院。
温嘉下车的时候,刘卓抓着她的手腕嘱咐了一句话。
「嘉嘉,今晚可能会下暴雨,凶手说会在八点零八分动手,我会在六点前赶回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千万别冲动。」
温嘉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目送他离开。
江姗是孤儿,自小在临市的阳光孤儿院长大,院长说,江姗在孤儿院有两个不是亲妹妹,却更似亲妹妹的妹妹。
刘卓让院长把三姐妹的资料调出来,结果院长找了半天没找到,连电脑上也没了记录,后经查证,电脑上关于三姐妹的资料在一年前就被人删除了。
刘卓临走的时候,院长翻箱倒柜找到一张照片给他。
「一晃都快十几年了,我就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张合影,这不,还真被我找到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张了,刘警察,你看,中间这个就是江姗,左边是小妹,右边这个是老二。」
刘卓接过照片,随意看了一眼,旁边有同事凑过来看的时候,他先一步把照片放进了衣兜里。
8
楚鸣死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死在了自己的别墅里,继张诚和黄笑出事,只隔了一个月。
刘卓五点半赶回家,刚下车,听到郑玉的哭声,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往屋里跑。
结果,还是来迟了一步。
推开楚鸣卧室的房门,温嘉倒在血泊中,郑玉跌坐在温嘉身边,哭得不知所措。
浴室里,楚鸣赤裸着身子,浴缸里放满了水,他头朝下已经窒息身亡。
刘卓让人先救温嘉,然后自己先去了浴室,楚鸣的一只手搭在浴缸外,手指弯曲,指缝中露出一点点暗色,刘卓走近,握住了他的手。
楚鸣死的那个晚上,警察抓到了王松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谁也没想到,曾接连出现在胡亚和徐闻身边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楚鸣的女朋友,曲宁。
审讯室里,曲宁丝毫没有隐瞒,十分坦诚地回答了刘卓的所有问题,无论刘卓问什么,她都一脸平静,供认不讳。
「胡亚是我杀的,徐闻是我杀的,张诚和黄笑,还有楚鸣,这几个畜牲,都是我杀的。」
「楚鸣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疑心病很重,为了能留在他身边,我跟他周旋了三年,一开始,我没想杀人的,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江姗死亡的真相。」
「可是他们太谨慎了,无论我怎么诱导,他们都闭口不谈,就像那件事真不是他们做的,偶尔喝醉酒,说出来的也是零零碎碎,虽然我拼凑出了真相,但是不能当做证据。」
「我很生气,我不想再每天面对着那几个恶魔,所以等了三年依旧无果后,我就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鸣很喜欢我,我说我只跟他自己,他答应了,还警告胡亚和徐闻他们不准碰我,胡亚他们表面答应,私下里却并不是很高兴。」
曲宁说,她趁着楚鸣出国,故意勾引胡亚,她特意选了个暴雨天气把胡亚带回家,她灌了他很多酒,事后她告诉胡亚,楚鸣回来了,他必须得赶紧离开,胡亚很怕楚鸣,开车就走了。
之前趁着胡亚洗澡的时候,她提前动了胡亚的刹车,酒驾,刹车坏了,又在暴雨的天气,不出事都难,她以为胡亚是出车祸,没想到他把车开到了河里,也算报应。
至于徐闻,曲宁是楚鸣的女朋友,徐闻很尊重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曲宁说她有朋友想嗑药,徐闻就给了她很多,她寻了个机会,把药全喂给了徐闻。
她原本是想把徐闻带到天台,他嗑了很多药,很兴奋,走路摇摇颤颤,她想让他自己从天台摔下去,她想制造徐闻嗑药意外坠楼。
结果没想到,徐闻去厕所的时候,竟然自己摔倒,一头磕在了马桶上,正好磕到太阳穴,这真是报应了。
至于张诚和黄笑,她先跟黄笑处成朋友,偶尔会去黄笑家玩,她曾故意跟楚鸣吵架,然后到黄笑家借住一晚,趁着黄笑去上班,偷偷配了她家的钥匙。
张诚和黄笑出事的前一天,她提前跟黄笑聊天,知道家里只有黄笑和张诚在,知道两人晚上会通宵打游戏,知道两人第二天肯定会睡懒觉。
所以,第二天她偷偷去了黄笑家,让他们在睡梦中煤气中毒窒息,也算便宜了他们。
她说她一直在盯着王松,她知道王松一直在敲诈楚鸣,她选择作案的这些时间,都故意选在了王松被暴打以后,她想着就算出事,警察第一个要找的就是王松。
曲宁说,每次作案前,她都会提前破坏监控,她会处理掉一切痕迹,她会带走所有证据。
她说她之所以接连杀了四个人,就是想逼楚鸣害怕,逼楚鸣找警察帮忙,逼楚鸣说出五年前的真相,既然楚鸣后来说了,那就没必要留着他了。
楚鸣自从被死亡威胁后,对她很依赖,她用了三年时间取得他的信任,他对她没有丝毫怀疑。
那天下午,她跟楚鸣上床,故意叫得很大声,故意支开警察,然后趁楚鸣不备,给他打了麻醉剂,然后把浴缸放满水,淹死了他。
她说温嘉听到动静,敲门问她什么事,她躲在门后开了门,然后第一时间用烟灰缸砸晕了温嘉,逃走的时候被郑玉看见,一时大意,被警察抓住。
刘卓问曲宁,为什么要杀他们,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曲宁一直平静的神色渐渐龟裂,开始狰狞,脸上全是恨意。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和江姗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孩吗,我就是,我就是那个女孩,江姗是我姐姐,自己的姐姐被那几个畜牲糟蹋致死,你说我为什么要报仇。」
刘卓沉默了许久,看了眼角落的监控,良久才道:
「当时江姗所在的孤儿院,有两个女孩同她的关系最好,你们三个,感情比亲姐妹还深,江姗是大姐,你是最小的,老二呢,老二是谁。」
闻言,曲宁一愣,目光有些躲闪,漫不经心地冷哼一句。
「老二?哼,人家早就被一对国外的夫妻收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她跟我们不亲,当年从孤儿院分开后就没见过,她根本不知道姐姐死了。」
9
温嘉进警局的第一天,刘卓请她吃了一碗牛肉面,温嘉出院的第二天,刘卓又带她去了那家面馆,依旧是一人一碗牛肉面。
温嘉把带来的礼盒放在凳子上,然后两人安安静静吃了半碗面,谁也没说话。
然后,刘卓抽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掐灭烟头,双手环胸,继续沉默。
温嘉吃完最后一口面条,咽下最后一口牛肉,抬头看他,突然笑了。
「师父,案子都破了,怎么还这么大压力。」
刘卓看了她一会,又抽了根烟,跟着她笑了:「怎么看出来的。」
温嘉道:「师父教的,一个人双手交叉抱胸,从行为学角度解释,这是受到强大压力的潜意识肢体表现。」
刘卓吐了口烟圈,从兜里拿了个纽扣放在桌上。
「行为学?你倒是还记得我这一句话,那你还记得,自己是痕迹学的天才吗,前面做得这么好,为什么百密一疏。」
温嘉看了看桌上的纽扣,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掉了一颗纽扣的警服,看着看着就笑了,她问刘卓,什么时候知道的,刘卓面色复杂,不停地抽烟。
「当年,你学的是痕迹学,我执意把你拉过来,亲自看着你,就是想拦住你,没想到,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温嘉从他的烟盒里拿了根烟,含在嘴里,点燃,学着他的样子抽了一口,结果把自己呛个半死。
刘卓夺了她嘴里的烟,掐灭,温嘉给自己倒了杯水。
「师父,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当不了警察,如果你不是早就认出了我,那天,你也不会亲自去孤儿院。」
温嘉知道他还想问什么,连喝了两杯水,双手紧握着杯子,声音平静。
「胡亚的案子,你们找不到刹车系统的问题,找不到他的手机,找不到他和曲宁联系的痕迹,是我动了手脚。
徐闻的案子,你们觉得是他嗑药之后导致的意外死亡,你们找不到曲宁,也是我动的手脚。
张诚和黄笑的案子,曲宁离开后,是我进去毁了所有痕迹,楚鸣的案子,我也参与了。」
刘卓的脸色很难看,他紧绷着神色,额头青筋暴跳。
「你们姐妹两倒是厉害,我用了五年时间,都没让楚鸣松口,竟然真的被你们做到了,值得吗?」
温嘉苦笑,又似自嘲:「师父,我永远相信,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相信法律,但是师父,五年了,依旧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有些事情,是法律给不了的公平。」
她和曲宁等不到正义和公平,所以决定以暴制暴,但是,凌驾于法律之外的以暴制暴,不是正义,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信仰暴力,只会让法律的天平失衡。
她从来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感情代替理智时,她暂时失了分寸。
温嘉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刘卓,她的面色很平静,她说:
「师父,虽然是最愚蠢最不可原谅的办法,但是,有了结局不是吗,这是我的犯罪口供,从胡亚到楚鸣,每个细节我都交代得很清楚,后面,还有楚鸣交代的一些事,我想听听师父的解释。」
10
去孤儿院的那天,曲宁借口把她留下,是她们事先商量好的,一来,是担心院长或者孤儿院的其他人把她认出来,二来,曲宁决定趁着刘卓离开提前动手,她要留下来帮她支开警察,然后帮助她逃走。
楚鸣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曲宁拿着江姗的照片刺激他,说一直梦见这个女人来索命,然后看着墙上的时钟提醒他,距离他死亡的时间还有几分几秒,几番刺激下,楚鸣直接崩溃了。
「你要报仇是吧,好啊,那你去找刘卓啊,当年是他收了老子的好处,所有证据才偏向老子,你不是要报仇吗,有本事你把他也带走啊!」
这么多年,温嘉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怀疑过自己的师父。
听完录音,刘卓的神色没什么变化,甚至,比之前更平静,他吐了两口烟圈,嘴角带着几分自嘲。
「果然,真相不会永远沉默,无论什么事,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温嘉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为什么,他是当初负责江姗案的警察,楚鸣私下找到他,承诺可以给他一大笔钱,说楚家认识警局的大领导,可以帮他升职,让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温嘉摇头:「师父,你不是这样的人。」
刘卓嗤笑,弹了弹烟灰,一脸的讽刺,他说:「为什么不呢?江姗已经死了。
她是孤儿,一个孤儿的死,热度过了,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而我,只是放弃调查,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可以升职加薪,可以前途无忧,为什么不呢?」
温嘉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翻动几下,然后递给刘卓,屏幕上是刘卓和江姗的合影,江姗穿着军训服,刘卓是教官。
「我是该叫你师父,还是该叫你姐夫。」
江姗在出事前,告诉她和曲宁,她见到了她的暗恋对象,她大学时候的教官,她已经跟他表白,两人刚刚在一起,这张照片,就是江姗发给她的。
所以温嘉在警局见到刘卓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那时候,江姗已经死了。
她之所以找上刘卓,是因为她听说刘卓是当时负责江姗案的警察,她质问刘卓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刘卓说没有证据,查无可查。
她想过告诉刘卓自己的身份,但是她想继续追查江姗案,她担心暴露之后,会被要求避嫌,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一直没开口。
隐藏身份,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这几年,她亲眼所见,对于江姗的死,刘卓很痛苦,每年江姗的忌日,刘卓都会请假,她跟踪过他,发现他会在江姗的墓前呆上一整天。
她不相信这么一个感情至深的人,会利用女朋友的死,升职加薪。
温嘉看着刘卓,她说:「姐夫,我想听实话。」
她叫他姐夫,是想他以姐夫的立场,告诉她实话,刘卓沉默了许久,掐灭烟头,又颤着双手拿起一根含在嘴里,点燃。
他说,温嘉,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一个小小的民警,就算以死明志,就算他拿枪指着警察局长的脑袋告诉他们江姗是被害死的,也只会被当场暴毙,不会有人相信他。
他手里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指正楚鸣几人,更何况,楚家权势滔天,他在调查的时候,处处被压制,处处被阻挠,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他甚至收到死亡威胁,如果他继续下去,他会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机灵,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多少回。
他想了许久,他决定向命运妥协,他收了楚鸣的钱,他把一半的钱捐给了江姗以前的孤儿院,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小民警做到专案组组长。
「温嘉,这个社会,没有对与错,只有强与弱,虽然这么说有点偏激,但是,我没办法,我想帮你姐翻案,我只能逼自己往上爬。
我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就像我知道你和曲宁在报复,我知道该拦着你,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帮你掩藏证据。」
他说,温嘉,其实我们两很像,都知道不可为,却还是走了无法回头的路。
11
刘卓问她后悔吗,温嘉说后悔,但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可能依旧是这个选择。
江姗出事的时候,她和曲宁都不在国内,后来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曲宁要报仇,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当年,温嘉知道曲宁跟楚鸣他们混在一起,还曾严厉斥责,姐妹两为此闹翻了。
她告诉曲宁,楚鸣他们是害死江姗的凶手,曲宁不听,非要一头扎进去,所以这几年,她们一直没什么联系。
直到胡亚死的那个晚上,她去找曲宁,她想好好劝劝她,她想跟她和好,结果无意中发现胡亚开车离开。
胡亚离开,曲宁就站在窗前,满脸的恨意,她瞧出来了,意识到不对劲,问了曲宁许久她才肯说实话,知道胡亚酒驾,刹车也有问题,她第一时间追出去想拦住胡亚,但是已经来不及。
胡亚死了,错误已经酿成,没有了回头路,她劝曲宁自首,劝不住,曲宁非要报仇,她想带曲宁回警局,然后,曲宁告诉她江姗死亡的真相。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曲宁说,如果她阻止她,她就去死,就算她把她带回警局,她也有一百种方法自杀,她好不容易取得楚鸣的信任,不能功亏一篑。
温嘉迟疑了,江姗是她最爱的姐姐,曲宁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姐姐惨死,既然劝不住妹妹,她不能再失去妹妹。
所以,她第一时间帮她善后,然后去孤儿院毁去关于三姐妹的所有资料,掐断曲宁可能杀人的一切动机。
温嘉脱下警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推给刘卓,然后拿起桌上的纽扣。
她说:「师父,这颗纽扣,是我故意放在楚鸣手里的,你没有交上去,是想保护我,可是师父,你也说过,任何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感,都无法背负内心的罪恶感。」
「曲宁告诉我真相的那天,我就知道,这身警服早晚得脱下,决定帮曲宁的那一刻,我留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自杀,要么自首,也许您无法理解,就像您无法理解,当年如果没有江姗,我和曲宁根本活不到现在。」
小时候她和曲宁瘦小,经常被人欺负,有一年冬天,被人用石头逼进了小树林的水沟里,差点淹死。
江姗找到她们,把她们拖上去,自己的脚却被水沟里的垃圾袋缠住,差点被淹死,所幸后来有人找过来,但也是那次之后,江姗留下了后遗症,她不敢再下水,所以一直没学游泳。
曲宁每次的计划,温嘉都会详细问一遍,然后她再把曲宁的话对着录音笔说一遍。
待事情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就是主谋,曲宁只是被她威胁勾引了楚鸣几人,罪不至死,她已经给她留了足够的钱请律师。
可是她忘了,曲宁一开始不告诉她真相,就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温嘉是警察,她不想害了温嘉。
所以,温嘉让她按照计划逃走时,她没逃,她故意被警察抓住,主动坦诚一切,就是想保住温嘉,温嘉参与的那些事,她会永远保持沉默。
12
刘卓掐灭烟头,长长叹了口气,又拿了根烟含在嘴里,点燃,慢悠悠地吐了口烟圈,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抽了半盒烟。
最后,他把警服又推给温嘉,他说:
「你虽然是痕迹学的天才,到底涉世未深,很多事情,还是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其实这几件案子,我都有参与,我选择包庇,我的罪比你大。」
「温嘉,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这几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你姐姐,她埋怨我,为什么不帮她翻案,现在你们找到真相,我知道自己该解脱了。」
「我把纽扣带过来给你,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保持沉默吧。
你和曲宁杀人的真相,你们永远保持沉默,楚鸣他们的死,由我结束,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算查到你们,你们也只是被我威胁,没有沾染血迹的帮凶。」
温嘉看了他良久,很平静,似乎丝毫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她轻笑,然后把警服又推开他。
「师父,这支钢笔,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个礼物,只是个普通的钢笔而已,真正的录音,我已经给了郑玉,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是想听你说句实话而已。」
温嘉说,师父,我会让真相沉默,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永远保持沉默。
曲宁知道温嘉把主要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后,气哭了,她大骂温嘉,她说她不认识她,她不需要她顶罪。
她大声交代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杀了人,她跟所有人交代自己的罪行,温嘉只是看着她笑,然后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温嘉被警察带走,曲宁红着眼又蹦又跳,两个警察拉都拉不住,她疯了,冲着温嘉哭得不知所措。
「姐,姐,我错了,我后悔了,姐,我错了,你回来。」
曲宁崩溃了,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一心只想给大姐报仇,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给大姐报了仇,竟然把二姐害了。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她绝对不会这么冲动,绝对不会以暴制暴,她会听话,慢慢等着迟来的正义。
曲宁疯了,刘卓走过来,按住她剧烈颤抖的肩膀。
「任何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感,都无法背负内心的罪恶感,这是你姐的选择,也是她教你的道理。」
曲宁看见刘卓,脸上带着恨意,刘卓看着温嘉的背影,久久一声叹息。
「告诉你姐,别这么固执。」
13
王松死了,警察在出租屋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上完完整整交代了他蓄意谋杀楚鸣的经过,笔迹鉴定结果,确实是王松本人的字迹。
遗书中交代,他利用江姗的死勒索楚鸣,每次要钱都被打得半死,于是他怀恨在心。
他知道曲宁想替姐姐报仇,所以他蛊惑曲宁帮他,他指示曲宁勾引楚鸣几人,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出事的那几天他都会故意去赌博。
遗书的最后,王松还交代,刘卓是江姗的那个神秘男友,他知道刘卓当年被楚鸣收买的事,想勒索他,结果被刘卓威胁,他害怕,就先写下了遗书告诉警察凶手是谁。
刘卓被带到审讯室,他供认不讳,承认了遗书上的事,并坦诚五年前自己受贿的事,同时承认是他杀了王松。
王松确实知道了当年的事,也确实来威胁刘卓,正巧,那天郑玉拿着温嘉的录音笔来找他,她说楚鸣几人死了活该,能不能不把录音笔交上去。
刘卓拿着录音笔去找了王松,他用枪指着王松的脑袋,让他照着录音笔上的内容,完完整整写一封遗书,最后那几句,也是他交代的。
他没杀王松,王松是被讨债的人失手推到墙上磕到了脑袋,他就在旁边看着,他没拦讨债的人,也没救王松,因为温嘉需要一个替死鬼,他供认不讳,因为他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他告诉温嘉,任何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感,都无法背负内心的罪恶感,这句话,其实也是告诉他自己。
温嘉和曲宁逃不开法律的制裁,但至少,她们有活着的希望,他背负了五年的罪恶感,到最后,却还是选择,让一部分真相,永远沉默。
就像,温嘉会为了曲宁沉默,曲宁会为了温嘉沉默,郑玉会为了温嘉沉默,讨债的人会为了自己沉默,他会为了所有人沉默。
作者:尤知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