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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养成手册

我是姻缘神,有一天我突然黑化了。

因为我兢兢业业的工作受到了天帝的否定!

「薛平贵与王宝钏是天定的姻缘,你把他们的红线剪断了是想干嘛?」

我大声反驳:「渣男不值得!」

「我可以给王宝钏配个更好的!」

天帝气极:「冥顽不宁!来人,把她丢入往生台,让她受受情伤,长长记性!」

啊不是,这么草率吗?

求饶的话还没说出来,我就被天兵天将抬着四肢扔进了往生台。

 

我是京城户部尚书沈千林家的庶女沈娉婷。

我出生的那一日,有一个道士正巧路过尚书府。

他指着我娘的房门,大惊失色:「此乃天煞孤星之象,此胎不详啊!」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便传来我娘嘶声裂肺的惨叫,随之而来的,是我的降世。

我娘在生下我的之后就去世了。

因此沈千林更是对我是天煞孤星的说法深信不疑。

我被独自养在偏院,一直到十五岁。

我爹虽然不待见我,但是他依然指望我这个女儿能成为他官场上的助力。

待我及笄以后他便开始为我议亲了。

第一次是跟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可媒人前脚上门说亲,后脚那公子就摔断了腿。

第二次是跟骠骑将军的大公子。

我爹迫不及待地同他家定了亲,可送聘礼当天,那公子却暴毙而亡,死在了青楼妓女的床上。

这门亲事再一次不了了之。

而我天煞孤星的名声也因此在京城彻底传开了。

我倒是无所谓,一辈子嫁不出去反而乐得清闲。

但我爹沈千林就不这么想。

他想方设法地想把我嫁出去,这一次,说的是永宁候家的庶子,秦少安。

他的名声跟我比起来不相上下。

常年混迹青楼赌场,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我俩交换完庚帖,这门亲事也就彻底定了下来。

婚期很近,我还不曾与那秦少安见面,就被人慌慌忙忙塞进了花轿,敲锣打鼓地被送进了永宁候府的大门。

「头号废物娶了天煞孤星,他们俩真是绝配!」

「天作之合!」

至少我一路听过来的贺言还都挺真心实意的。

 

我与秦少安成婚的第二天,永宁候府的候夫人就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她让人在天未亮时把我喊起来,然后隔着窗子递给我一张菜单。

「夫人早上要吃的餐食,少夫人快些去准备吧,时候不早了。」

我迷迷糊糊被人带到了厨房,一声鸡啼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回头冲着那丫鬟笑了笑:「你让夫人等着吧,我这就做。」

那丫鬟估计觉得我还算上道,仰着头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颇为满意。

色香俱全。

我招呼着下人把饭端到了偏厅,候夫人老早就在那等着了。

看我过来,她冷哼一声:「你作为我秦家新妇,做事怎能如此磨蹭?」

我点头哈腰:「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

她有些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拿起筷子正要吃饭。

我有些期待地看过去……

吃吧,快点吃吧,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腹泻套餐。

「哟,母亲和娘子都起的这么早?」

门口一声清朗的喊声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秦少安笑着从门口过来。

我不得不承认,他秦少安虽然名声不好,但的的确确是京城独一份的好颜色。

「这些饭菜莫不是娘子亲自做的?」

秦少安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偏头,故作羞涩:「夫君可用饭了?」

「还没呢,正好来尝尝娘子的手艺。」

他倒是实在,当即坐了下来,在饭桌上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候夫人皱眉看他:「你好歹也是候府世子,行为怎么这般粗鄙?」

秦少安埋头吃饭没有理她。

我站在一旁看戏,这母子俩人前母慈子孝,人后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秦少安的生母是个妓子,是被现在的候夫人亲手逼死的。

若不是侯夫人的亲子在十二岁时失足落水溺死了,他秦少安可能也没命活到现在。

侯夫人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秦少安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再开口时先前的那股笑意已经没有了:「母亲不吃吗?那孩儿就都吃了。」

他吃饭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吃得差不多了。

侯夫人一气之下甩袖就走。

「母亲。」

秦少安喊了她一声:「聘婷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跟您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丫鬟不一样。」

「以后还望母亲能……珍视她。」

我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过正经,与我记忆中的他不太一样。

而且,我从没想过,他会为我说话。

 

侯夫人发了好大一通气,但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秦少安牵着我的手直接走了,留下了一桌子的残羹剩饭。

我看着他的高挑瘦削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他拉着我来到我的院子里,然后转身朝我一伸手。

我愣了一下:「做什么?」

秦少安:「娘子在饭菜里下的药,劳烦给两粒解药吧。」

我跟他对视几秒,然后将怀里的小瓷瓶掏出来扔给了他。

「老夫人年纪大了,娘子若想出气可以寻些别的法子。」

「万一闹出了人命,怕是有些麻烦。」

我笑了笑:「夫君提醒的是。」

看着他温柔的眉眼,我只能称赞一声好演技!

秦少安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了我身上:「天凉了,娘子要多注意身子,快些进屋歇着去吧。」

我微微一笑:「秦世子,眼下也无旁人,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吧。」

「百听间的地址是你故意让我看见的吧?」

「秦少安,耍我很好玩吗?」

 

整个南川国最有望继承皇位的只有大皇子肖亭和三皇子肖觅。

一个占长,一个占嫡。

我爹和永宁候都是大皇子的人。

但我不一样,我非得跟他们唱反调,我投靠了三皇子。

而肖觅最新给我的任务就是探听到大皇子的情报坊百听间的联络点。

洞房花烛夜当晚,我把秦少安灌得烂醉,在他书房翻箱倒柜了半夜才找到了那一点有用的消息。

可结果呢,肖觅的人扑了个空,那地方早已人去楼空。

我若是还看不出来我被秦少安耍了,那我就是真的傻子!

秦少安在我跟前低笑了几声。

「娘子啊娘子。」他的嗓音有些哑,有种莫名的蛊惑人心的意味:「你挺聪明的,但还不算聪明。」

「我常年混迹酒楼赌坊,怎么可能只有那点酒量?」

「你小瞧你相公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猝不及防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

突然的触碰让我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从没有人对我做过这般亲昵的举动。

秦少安这浪荡子!

我与秦少安的第一次交锋,以我的失败告终。

不过不急,毕竟我俩,来日方长。

 

肖觅要纳皇妃了,是丞相家的嫡女,江柔。

江柔出嫁那日,全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去祝贺了。

永宁候府也不例外。

秦少安带着我去丞相府,路上他瞧着我的脸瞧了一路,我实在忍不住,看向他:「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秦少安撑着头靠在马车上,笑嘻嘻地说:「娘子,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我扯了扯嘴角:「哪里的话,三皇子大婚,是大喜事。」

秦少安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啊惯会看人脸色,你现在不开心。」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幸好相府并不远,他说完这话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永宁候府世子和世子妃到。」

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秦少安先跳了下去,我掀开车帘的时候他朝我伸出了手。

看着他带着笑的脸,我不由怔了一下。

周围有人在看着我们,还不停窃窃私语。

「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啊。」

我脸上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将手放在了秦少安的手心。

他扶着我下了马车。

经过他旁边时我说:「世子的表面功夫做的真是好。」

秦少安的脚步顿了顿,随之笑道:「世子妃配合得也很不错。」

他拉着我进了府,还没走多远呢,迎面走来一个娇俏女子。

她是梁老太傅的孙女,梁珊珊。

同时,也是我的死对头。

自我幼时上书院时,她就跟我不对付。

此时她看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沈娉婷你可真是嫁了个好郎君啊。」

这话不是好话,但好像也不是针对我。

我扭头看了秦少安一眼,他笑了笑,解释道:「年少时不懂事,得罪过这位梁小姐。」

梁珊珊也是个识大体的,没再多说什么,仰着头从我们旁边走过去了。

府中宾客众多,秦少安去了男宾席,而我则寻了个角落待着了。

秦少安说的不错。

我今日心情确实不好。

 

喜欢肖觅是我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看着尚书府挂着的红绸,思绪不可抑制地飘出好远。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肖觅的地方也有这么多好看亮眼的红绸。

那是我七岁那年,长姐出嫁,大夫人说我不祥,便命人将我关在了柴房。

我就透过柴房的窗户看着热闹非凡的外面。

人们来来往往估计也忘记了柴房还关着一个我。

我饿极了,便偷偷摸摸从天窗翻了出去。

可还没跑出后院迎面便撞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他被我撞翻在地上,怔愣地瞧着我。

我吓得僵在原地。

他问我:「你跑什么?」

我嘴巴一瘪,金豆子就掉下来了:「我饿了……」

他看着我,递给我一张帕子:「喏,给你,把脸和手都擦一擦吧。」

我接过帕子时又听见他说:「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他走后,我就藏在假山底下,不敢乱跑。

大概一刻钟后他跑回来了,他将手里的鲜花饼递给我:「你慢慢吃。」

我看着他手中的饼,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公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只是,一张饼还没吃完,我们就被路过的嬷嬷发现了。

「啊呀,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把他抱了起来,边走边说:「小公子莫要跟她玩,她是天煞孤星,是个害人精!」

我抬头看向他们。

小公子伏在嬷嬷背上也在看我。

我听见他说:「怎么会呢?她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害人精呢?」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记了他许多年。

我来不及问他的名字,只记得他腰上挂着一个好看的双鱼玉佩。

……

七年后,有客来尚书府。

我无意间再次瞥见那久久不能忘怀的双鱼玉佩。

我把攒下的全部银钱交给了管事嬷嬷,只为了换来一个名字。

嬷嬷说:「那是三皇子,是顶尊贵的人,你莫要肖想!」

再后来啊,我就投靠了三皇子肖觅。

 

府门口陡然放起了爆竹,我被吓了一跳,见周围众人都站起来往门口瞧便明白了,肖觅来接亲了。

新娘子被人从房里接出来,她穿着凤冠霞帔,拿着团扇遮着脸。

经过我身边时,我看见她满面娇羞,低眉垂眼,仿佛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肖觅也被人簇拥着从门口进来。

他身着大红喜袍,脸上带着淡笑,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

他看着江柔,眉眼弯弯,朝她伸出了手,

自始至终他都没瞧站在后面的我一眼。

「把你哀怨的眼神收一收。」梁珊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

我偏了偏头,再转回来时脸色已经如常。

「前院没什么意思,我瞧着后院有投壶,你可要跟我去比一比?」梁珊珊问我。

我笑了:「比投壶?你可从没赢过我。」

她瞪了我一眼:「今非昔比,你莫要瞧不起人!」

我:「好,那就比一场。」

我先转身朝后走,只是还没走两步,身边路过一行丫鬟,我往旁边让了让。

不知是谁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失了重心往湖里跌去。

梁珊珊试图抓住我:「沈娉婷!」

但她毕竟是女子。

我跌进湖里的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有丫鬟惊呼:「啊呀,世子妃掉进湖里了,快来人下去救她!」

一声又一声的扑通声响起。

有小厮跳了下来。

我哪敢让他们碰到我,只能奋力游到了湖边。

我伏在岸边不断喘气,抬头时正好看见对面的肖觅与江柔。

他正耐心安抚着她。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还没来及回头就有衣服劈头盖脸朝我落了下来。

来人是秦少安。

他用自己的外袍裹着我,轻声道:「我来迟了,娘子莫怪。」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也不管旁人如何看,自顾自地抱着我,把我送进了永宁候府的马车。

我本以为他也要上来,可他将我放下后转身就又下去了。

我掀开车帘问他:「你又要去做什么?」

他猛地凑到我跟前,我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说:「去替娘子找回场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怔愣了许久。

后来听说,秦少安回了相府的院子,询问我落水的原因。

没人肯承认推了我。

于是京城第一纨绔便将当时路过我身边的那一排丫鬟全都丢进了水里。

他走的时候,新娘子的脸都黑了。

而他秦少安犯浑的英勇事迹便又添了一件。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抬头看我:「娘子就这般喜欢我这副皮囊?」

他眼睛很亮,嘴角含笑。

我连忙撇开了脸,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我说:「只是突然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这戏做的实在太真。」

别人瞧着,倒真以为我与他伉俪情深。

他看着我,嘴角的笑淡了淡:「怎么?娘子觉得我是在作戏?」

我挑眉看他:「不然呢?」

他说:「难道我就不能真的心悦于你吗?」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秦世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名声我可早就听过。」

「我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秦少安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当天夜里回去后,我就有些头疼了。

仗着自己从小到大身体好,不常生病,我便想着捂一捂,出出汗也许就好了。

只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夜间,我迷迷糊糊转醒,脑袋昏沉地厉害,眼睛也睁不开了。

只感觉有人用冰凉的帕子擦着我的脸和手。

时不时地叹口气:「你这姑娘怎么这般要强?」

「疼了痛了说出来便是,你若跟从前那样,我还能少操点心……」

那人还说了什么,我半点也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院子后门方向响起了一阵乌鸦的叫声。

我坐在床边缓了缓,然后换好衣服独自出了永宁候府。

东街的百味茶楼是肖觅的地盘。

我过去时,他人已经在那了。

他来拉我:「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天受了寒。」

我避开他的手:「劳烦殿下担心,属下没事。」

肖觅看着我:「你在怨我?怨我昨日没有替你出头?」

我笑了笑:「属下不敢,皇妃想教训教训我,我自当受着,哪里敢有不满。」

推我的人是江柔安排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毕竟是相府嫡女,生得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我与三皇子的关系她怕是也早就派人查过。

这不,在自己成亲之日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这位江小姐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的。

「你别放在心上,日后我定会补偿你的。」肖觅说。

我:「属下不敢。」

对于我这般冷淡的态度,他似乎有些不悦:「娉婷,你也知道,丞相一旦站在了我这边,肖亭就再也比不过我了。」

「到时候我成了太子,自会好好待你。」

我没来由地有些厌恶,这么多年跟在肖觅身边,我早就知道他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幼时的那点情谊说到底也消磨了七七八八。

我没回他的话,余光瞥见了他的腰间。

我问他:「殿下以前的那枚双鱼玉佩怎么不戴了?」

肖觅一愣,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个啊,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你记性倒是好。」

我垂眸看向窗外:「今日叫属下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说到这,肖觅的语气沉了沉:「御史大夫何满被人告了御状,说他霸占房田,鱼肉百姓,证据确凿。」

「父皇大怒,已经将他下了诏狱。」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何满是他的心腹,眼下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肖觅竟丝毫没有察觉?

肖觅看着我,突然问:「你猜证人是谁带进京的?」

我没说话。

他说:「是秦少安。」

 

前些日子,我与秦少安成亲前。

有一批从江南来的远亲,因为打的是来永宁候府吃喜酒的由头,所以守城的官兵也没有严查。

肖觅设下的眼线也未发觉有什么不对。

证人藏在车队里进了京,在然后拦了顺天府尹的轿子,顺理成章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我走在回府的路上,突然觉得有些冷。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天都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秦少安此人心思深沉,留他不得!」

「七月七乞巧节那天,你找个由头把他带到钟灵寺,我的人会提前埋伏在那。」

「多雨之季,上山路滑,发生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脑海里回想起肖觅的话。

而我却头一次有些犹豫了。

我开始怀疑,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肖觅要杀秦少安,不仅仅是因为忌惮他,他也想借此机会来探探我的衷心。

他现在……不信任我了。

毕竟我不再是那不受宠的庶女,我现在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

我回去的时候,我院里的小丫鬟急得不行。

她用帕子擦干净我头上沾上的雨水:「刚刚世子来过了,没瞧见您又走了,奴婢瞧着好似不太高兴。」

我太过疲惫,只随口应了声便准备去休息了。

身后丫鬟欲言又止。

我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昨夜世子爷照顾了您一夜,今个天刚亮的时候才回去。」

我脚步一顿,不由想起昨夜模模糊糊中听见那个呢喃细语。

竟……不是梦吗?

 

十一

我站在秦少安的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在做了反复的思想斗争之后,我还是准备先回去。

毕竟面对秦少安,我时常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我运气不太好。

刚转过身,背后的门就开了。

好听但欠揍的声音传来:「你在这当门神吗?」

我扭头看他,本想跟他呛两句,可目光扫过他眼底的两团青色时,又不自觉地噤了声。

「听说你方才来找过我?」

他看了眼我有些微湿的头发,侧了侧身:「进来说吧。」

他的屋子跟他本人不修边幅的模样完全不同,干净的很。

「喝过药了没?」他问我。

我愣了一下:「喝过了。」

他勾了勾嘴角:「还算听话。」

我:「……」

他这话说得我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见他不再出声,我狐疑道:「你方才去我院子就想问这个?」

「是啊。」

我也不说话了。

坐在书桌前,竟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偏偏面前这人许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胸前的衣服松松垮垮,让我不敢多看。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我起身,推门。

外面狂风夹杂着雨点直接扑在我的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竟下得这么大了!

屋门被人从后面压上了。

秦少安跟我离得极近,他说话时仿佛贴在我耳边一样:「雨下的大,娘子还是待会再走吧。」

我还没做声呢,他就直接弯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吓得连忙攀住了他的脖子。

上次在相府我就惊讶,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这般有劲?

我惊恐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说话,几个大步就将我放到了床上。

他俯身时,额头往我额头上贴了一下。

语气嗔怪:「自己还在发热都感觉不到吗?」

我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我还真不知道,我以为我是……

秦少安也翻身躺在了我身侧。

他一扯被子将我俩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说:「你扰了我的清梦,就罚你赔我一个吧。」

声音慵懒疲惫,他将头抵在我的后背,没过一会呼吸就平稳下来。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本想起身离开的,可是他环着我的腰,我半点动弹不得。

而且…他这床有种莫名的魔力,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秦少安不知去哪了,而我衣衫不整,落荒而逃。

回去后,我发现小丫鬟们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有胆大的悄悄凑过来问:「世子妃,咱们永宁候府是不是真要有小世子了?」

我不想说话,转身进了屋内。

 

 

十二

快到乞巧节的那段时间,秦少安经常夜不归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七月七那天。

老夫人那天发了好大的脾气,骂秦少安的声音我在院子里都能听见。

我问丫鬟:「这是怎么了?」

丫鬟说:「今个是大公子的忌日,老夫人每年这个时候脾气都不太好。」

我点点头,便没去触他霉头,坐上马车往西边去了。

路过千娇阁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往上看了一眼。

然后,我就看见了倚在栏杆上,好不风流的秦少安。

「停车。」

我喊了一声。

许是我声音太沉,车夫连忙勒住缰绳,转头问我:「少夫人怎么了?」

我没回他,只是依旧看着上面。

秦少安喝着酒,旁边还有两个貌美女子替他打扇。

他笑着吟了一首诗,底下有人喝彩。

他低头看来,却没想到与我对视个正着。

秦少安愣了一下,当即笑道:「娘子怎么来了?可是专门来寻我的?」

我扯了扯嘴角:「我来看看夫君是不是还活着,毕竟我天煞孤星的名号也凶的很。」

「到时候,夫君若是连累了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倒是暴殄天物了。」

说罢,我把帘子一甩,吩咐道:「去钟灵寺。」

秦少安在上面喊了一句:「夫人这是去哪?」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要你管!」

身后传来秦少安肆意地笑,我觉得他这个人真可恶。

太可恶了!

 

十三

虽然可恶,但我也没想要他的命。

我选择自己一个人去钟灵寺,肖觅罚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都受着。

谁让当初上了他的贼船呢?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肖觅没想打我也没想骂我。

他想要的是我跟秦少安一起死。

马车在半路上就被山上滚落的山石砸中了。

马夫摔在地上,马也受了惊,拉着车沿着山路一路狂奔。

一个转弯,我直接被甩了出去。

更要命的是,前面是个断崖。

临掉下悬崖的前一刻,我脑子里想的是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算的还挺准。

不仅克别人,还克自己。

只是,我没死成……

我看着拽着我衣服,把我使劲拽上去的秦少安,脑中一片混乱。

他咬牙:「你就不能使点劲!」

我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攀上旁边的树藤,三下两下被他拽了上去。

我伏在他身上,惊魂未定。

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围突然窜出来十几个身着黑衣的刺客。

我连忙起身,拉起地上的秦少安就往钟灵寺的方向跑。

没跑两步,迎面又过来十几个人。

我一惊,心道这下完了,真得死在这了,还是跟秦少安一块。

对面带着面具的人朝我们冲了过来,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只是……

他们径直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跟后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场景有些混乱,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跑!」

秦少安反手拉过我的手,这下变成他带着我跑了。

钟灵寺不远,我们跑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就看见一个小沙弥。

秦少安连忙上前求助,而我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方才在断崖处,我的腿磕在了尖锐的山石上。

眼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十四

秦少安低头替我包扎,我看着他有些出神。

「你怎么来了?」

他轻柔的动作顿了顿:「肖觅不是让你把我引来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

我惊疑不定道:「你……」

「我说过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你小瞧你相公了。」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还挺快,没一会儿就包扎好了,还非常贴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好了。」他说。

我小声道:「谢谢啊。」

秦少安靠在门上看着我,没说话。

一旦安静下来,空气中就仿佛多了某种东西,让人莫名焦躁不安,如坐针毡。

我正准备让他出去,他却又开了口。

「腿伤的这么严重不疼吗?」

我愣了一下:「怎么可能不疼,我又不是木头。」

他说:「那你怎么不说呢?」

我低头不语,为什么不说,因为说了也没人会理我。

「你以前饿了不是还知道哭吗?现在怎么这般能忍?」

「小姑娘家家的,太能忍了也不好。」

秦少安啧了一声,低头看我。

我有些不解道:「我什么时候饿哭了?」

他说:「年少时,我见过你一面。」

「那时你还拽着我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朝我要吃的。」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那短短几句话仿佛在我脑海里炸开了无数烟花。

炸的我头晕目眩,心神巨震。

怎么会是他?

当初的那人明明是肖觅!

有双鱼玉佩的人明明是肖觅……

他见我脸色不对,语气严肃了不少:「怎么了?还有哪里疼吗?」

我稳了稳心神,抬头看他:「你以前不是还带着一个玉佩吗?好像是双环佩?」

他笑了:「是双鱼玉佩,你记错了。」

「不过我运气不好,有次进宫时被肖觅等人围住教训了一顿,玉佩也被他抢走了。」

「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

我久久未说话,垂眸盯着地面只觉得荒谬。

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肖觅让我替他做事,又利用我的名声明目张胆的破坏了兵部尚书、骠骑将军和大皇子肖亭的结盟。

他倒是兵不血刃。

我成了彻彻底底的工具人。

多可笑啊。

 

 

十五

秦少安问我要不要另择良主。

我看向他:「跟你一块投靠肖亭吗?」

「肖觅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肖亭呢?」

「他荒淫无道,贪得无厌,比起肖觅也不遑多让。」

秦少安却只是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他。」

「南川国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皇子。」

我一愣,是了,南川国不仅仅只有两个皇子。

除了肖觅和肖亭,还有一个二皇子肖衡。

他是宫女所生,最不受皇帝重视。

在他十五岁时就受命前去镇守边关了,这些年战功赫赫,可皇帝却丝毫没有让他回来的意思。

甚至连下了好几道圣旨,让他待着荒凉的嘉陵关,一步都不能退。

我之前还挺为这位有勇有谋的二皇子可惜的。

但此时,我看着秦少安的脸色,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原来是二皇子肖衡的人……」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秦少安依旧笑着,他又问了我一次:「所以世子妃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说让我好好想想,不用着急给他答复。

可他的手还没有推开房门,我便开了口。

「好。」

……

秦少安把肖亭百听间的地址给了我。

我用这个消息重新得到了肖觅的信任。

一日,他大笑着走进了百味茶楼,语气满是得意。

「百听间被我们的人一锅端了!」他抚掌笑道:「这次我看他肖亭还怎么跟我斗!」

我恭敬地站在一侧:「恭喜殿下。」

他看了我一眼,随手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扔给我。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一片温凉。

是秦少安的双鱼玉佩。

「先前见你对这玉佩感兴趣,特意从府中带来送给你,你可喜欢?」

我勾了勾嘴角,将玉佩放进怀里:「谢殿下。」

「这次百听间一事,你功不可没。」肖觅走到我跟前,摸着我的头发,轻声细语。

「娉婷,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心里惊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是殿下的人。」

肖觅低头笑了。

良久之后,他拿出了一个青色小瓷瓶。

「喝了它,以后我的大业就有你的一份。」他说。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我今天如果不喝,就永远无法让肖觅真正的信任我。

没想多久,我接过他手上的瓷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多谢殿下赏赐。」

 

十六

就这样,我与秦少安在肖亭与肖觅间不停周旋。

无数次身陷险境,又次次配合着化险为夷。

肖亭与肖觅争斗的越来越凶…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与秦少安发现了一个能彻底扳倒肖觅的机会….

 

十七

肖觅按耐不住了,他在六广山上藏了一堆兵器铠甲,并开始秘密训练私兵。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然而,六广山被肖亭发现,他直接带人夜袭六广山,在那抓到了丞相江柯。

皇帝龙颜大怒,直接下旨将江柯抄家。

肖觅也被禁足在府上,等待陛下亲审。

一时间,原本投靠肖觅的大小官员纷纷倒戈,欲向大皇子肖亭投诚。

直到这时,依然没人记得嘉陵关的二皇子肖衡。

「你这一招太险了。」秦少安走到我旁边,与我一道看着窗外繁星点点。

「如果这次被肖觅逃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笑了笑:「事实证明,我运气不错。」

「是啊。」秦少安感叹道:「都说你是天煞孤星,我倒觉得你是天降福星。」

我转头看着他,他的眼底映着天上的繁星。

那么亮。

鬼使神差的,我问他:「秦少安,你先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啊?」

他扭头看我:「什么?」

我低头:「肖觅成亲那日,你在马车你说的那句。」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难道我就不能真的心悦于你吗?

秦少安也想起来了,忍不住笑道:「你不是不信我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再说一遍,说不定我就信了呢?」

秦少安侧头看我,表情变得格外正经。

他说:「沈娉婷,我心悦你。」

月亮似乎都因他的话而害羞,躲在柳树后面不敢出来。

被割裂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

秦少安俯身在我耳边又说了一遍。

我觉得实在磨人,笑着将他推开:「我晓得了。」

「现在信了?」

「信了。」

……

空气都散发着旖旎暧昧的气息。

秦少安的眸色深了深。

他倾身过来要吻我,我却挡住了他的脸,将他推出了房门。

他以为我是羞涩。

可当门掩上之后,我就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偏偏不敢让他发现任何端倪,只能生生忍着。

我蜷缩在地上,浑身一会似火烧一会像寒冰。

痛不欲生。

秦少安有他自己的抱负,我不能动摇他。

肖觅当时给我喝的是无解的毒药。

无论他是成是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活。

 

十八

肖觅被贬为庶人。

皇帝终究没有要了他命。

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最是春风得意的人是肖亭。

全南川国都这么认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皇帝立太子的圣旨却迟迟没有下来。

没过多久,众人就开始坐不住了。

这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变?

当然有。

这皇帝不还有一个儿子吗?

直到这时才有人想起肖衡。

肖亭没想到,走了一个肖觅,竟又冒出来一个肖衡来跟他争这皇位。

他气的将府上的花瓶都砸了个稀碎。

秦少安说:「殿下,臣愿向陛下请命,去嘉陵关。」

他这话可说到了肖亭的心坎上。

在他看来,秦少安是心腹,是幕僚。

是可以放心地让他去嘉陵关监视肖衡动向的人。

他直呼妙哉,连夜命人写了折子递到了皇帝跟前。

所以当秦少安向他提起要把我一道带去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十九

九月初秋,天气凉爽了不少。

秦少安带我出了京城。

越往北走,环境就越恶劣。

我们白天赶路,晚上就找个地方落脚,日子虽没有在永宁候府舒服,但我们的心却是自由的。

离了京城,我们终于做回了沈娉婷与秦少安。

大概行了七天七夜,我们终于到了嘉陵关。

肖衡带人亲自来迎我们。

我弯腰出了马车,握着秦少安的手安稳落地。

抬头看见肖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肖亭根本斗不过他。

他身上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肃杀之气,面容坚毅,眼睛很亮。

跟肖亭肖觅那混浊不堪、满是欲望的眼睛不一样。

「少安,一路辛苦了。」

他笑着下马走来。

秦少安拉着我迎了上去:「嘉陵一切可好?」

肖衡说:「一切都好。」

「先前我还担心你能否成功从京城脱身,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们不像君臣,反倒像是兄弟般寒暄。

肖衡说着就把视线转向了我。

他有些惊讶:「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野草般的丫头?」

「哪里像野草,分明是朵娇花啊。」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秦少安:「野草?」

他脸色一变,一把揽过肖衡的肩膀:「听闻你的嘉陵军又练了个新阵法,快些带我去瞧瞧。」

他打着哈哈,跟着肖衡走远了。

到了晚上,他蹲在我床前解释。

「那是好几年前跟二殿下传信时提过一嘴,没想到他记得这般清楚。」

我躺在床上头也不回:「你跟他说我是野草?」

秦少安的声音有些委屈:「我的原话是,像野草一样顽强的姑娘,二殿下看信走马观花,没看仔细。」

我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他。

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几年前跟二殿下传信?

那时候我与他并未成亲。

他怎会……

秦少安趁我不察,脱鞋就钻进了我的被窝,他用手搂着我。

懒声道:「当年给你送完吃的后,我特意找人问了你的名字。」

「后来啊,偶尔回想,那个饿得大哭却被人说是害人精的丫头怎么样了?」

「再后来,我在一次宴会席上看见了你,你孤零零地站在角落,但瞧着并不孤单。」

「你让我觉得,不是众人抛弃你,而是你抛弃了他们。」

「那个时候我就想,你真是个野草一样的丫头,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成长的很好。」

我转身拥住秦少安的腰,将身子蜷缩在他怀里。

这个人是京城第一纨绔,是人人瞧不起的风流浪荡子。

但也是唯一懂我沈娉婷的人…..

我想,我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二十

十一月。

肖亭按耐不住了,起因是有流言说皇帝已经下了密旨,在驾崩之后,密旨就会公之于众。

说是要立肖衡为太子,继承大统。

按理来说,这般空穴来风的流言根本不足以让肖亭乱了阵脚。

真正让他心惊的是传出这说辞的人。

梁老太傅,梁秋石。

他是天子近臣,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听闻他有一天在夜里被召进了宫,回来时便在院子饮了一夜酒。

梁老太傅是在醉酒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

秦少安这些天一直在肖衡的营帐内。

他回来的越来越晚。

一天夜里,他带着一身凉气进了我的营帐,用一旁的炭火将身上的凉气烘散后才敢靠近我。

他用手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自以为动作轻柔,其实我早在他进营帐的时候就醒了。

我中的毒越来越深,一入夜就钻心的疼,怎能睡得着。

我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怎么才回来?」

秦少安愣了愣:「我把你吵醒了?」

我摇头:「没呢,还没睡。」

他解了衣服躺在我身侧。

「殿下说时机要到了,娉婷,我们要回京城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就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

……

十一月底,京城传来消息。

大皇子肖亭率兵围了皇帝的寝宫,命人将未央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皇帝被他气坏了身子,他的生母赵贵妃劝阻不成日日在寝宫哭。

都说大皇子被那份密旨折磨地要疯魔了。

肖衡清点了嘉陵关的五万兵马,不日就要启程进京勤王了。

出发前一日,我问秦少安:「那密旨到底藏在哪?」

秦少安写信的手顿了顿,抬眸看我:「你真的相信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吗?」

「二殿下缺了一个回京的理由,而这密信就是契机。」

我看着他,几秒后才恍然道:「梁老太傅是二殿下的人。」

 

二十一

京城是个黄金屋,更是一座销魂窟。

而作为这座销魂窟里为数不多的清醒者,梁秋石老太傅死在了十二月初。

那一天,南川国下了初雪。

肖亭为了找出密旨,闯进了太傅府上,将梁太傅抓了起来。

路过宫门口时,梁太傅面对着神武大街围着的众多百姓,高声细数了肖亭的十大罪责。

官兵要来抓他,他挣脱了枷锁,一头撞在了朱墙之上。

鲜血染红了宫门。

也染红了地上一地的白雪。

他这一死,百姓的民愤被彻底激了出来。

乘着这民愤,肖衡的兵马来到了城门口。

我坐在队伍中段的马车上,撩开车帘遥遥看过去。

乌黑沉重的城门紧闭,也没有守城将士对阵,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嘉陵关将士们的玄色铠甲上。

显得格外肃穆。

肖衡没下令攻城,就这么在城门前等着。

一刻钟后,城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来人一身孝服,头戴白巾。

怀里抱着一个木盒。

风雪太大,我眯着眼瞅了好久才看清楚来人。

她是梁珊珊,梁老太傅的孙女。

她的白色孝服上沾染上了血。

往日骄傲的姑娘变得沉寂了。

她在肖衡面前站定然后直直跪了下去,将手中木盒举过头顶:「臣女梁珊珊,恭迎殿下回京。」

盒子跌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城守的头颅。

就这样,肖衡的兵马兵不血刃地进了城。

梁珊珊与我共乘一辆马车,她看着我笑了笑:「沈娉婷,你怎么比我还憔悴?」

我一愣:「这般明显吗?」

她点头:「看起来就跟要死了一样。」

可不是要死了吗….

我有些唏嘘,侧头看了眼前面骑马的秦少安。

我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他难道不曾发觉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吧。」梁珊珊注意到我的视线,她说:「秦少安,是你的好郎君。」

我笑了:「你说的对。」

「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郎君。」

 

二十二

肖衡的兵马在宫门前停下了。

有人出来传话,说肖亭愿意投降,将皇位拱手相让。

只是有个条件,那传国玉玺要秦少安亲自进去拿。

我心里陡然一惊,上前几步拉住了秦少安的手。

传话的人又说了:「永宁候府的老夫人,正跟赵贵妃一块品茶呢。」

我松了一口气,毕竟老夫人跟秦少安的关系一向不和……

可在余光瞥见肖衡难看的脸色时,我的心就再次提了起来。

下一秒,我听见秦少安说:「那就如大殿下所愿。」

我扭头看向秦少安,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抚了几句便随着那小太监进了宫。

我放开了他最后一点衣角,他的温度从我身边尽数剥离。

他的背影消散在高高的宫墙内。

我问肖衡:「能跟我说说他与侯夫人的事吗?」

肖衡叹了口气,跟我说起了一个陈年旧事。

秦少安两岁时被认回永宁候府,那时候,候府里已经有个大公子了。

从小就被悉心教导,生得风光霁月,玉树兰芝。

而那位大公子也是府上第一个肯真心接纳秦少安的人。

他教秦少安识文断字,教他下棋看兵书,偶尔也会带他去郊外赛马,蹴鞠。

他是一位很好的兄长,但好人大多不长命。

那一年,秦大公子十五岁,秦少安八岁。

乞巧节那天。

秦少安为了给兄长摘莲蓬,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

而秦大公子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后来,秦少安被他送了上来,而他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湖里。

肖衡的语气满是惋惜:「他那般惊才艳绝之人若还在世,新科状元怕是要换人了。」

「候夫人先前的脾气还算温和,但自从秦大公子出事后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了。」

因为秦大公子,秦少安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二十三

天色渐晚,秦少安却依旧不见出来。

寂静的深宫内似有若无地传来一阵哭喊声。

梁珊珊快步走到我跟前,手指着东南方:「你看!」

那边火光冲天,夹杂着滚滚浓烟,橘黄的火光照亮了夜晚的半边天。

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秦少安出事了!

我连忙转头去肖衡,没等到我开口,他就朝后一挥手:「攻进去!」

肖亭的私兵跟肖衡的嘉陵军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宫门轻而易举地被攻破了。

肖衡将我拉上马,带着我直直往东南方而去。

那里,是未央宫。

秋冬干燥,那边的火势极大,丝毫不见减小。

战马还没完全停下,我就翻身下了马,跌跌撞撞往那边跑去。

熊熊烈火产生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看见了跌坐在未央宫前的候夫人。

她披散着头发,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火烧毁了一半。

对于我们的到来她好似没有察觉,又哭又笑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猜,她疯了。

尽管此时我的双腿发软,但我还是尽力走到她面前将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蹲在她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秦少安呢?他在哪?」

老夫人不说话,仿佛没听见。

我抓住她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大吼:「秦少安在哪?」

老夫人身子一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开始大哭。

她指着背后的未央宫,哭喊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秦少君!快救救我的儿子。」

秦少君是永宁候府的大公子。

老夫人已经不认人了……

但她也说出了一个信息,秦少安此时还在未央宫里。

我站起来,抬头看向那火光烛天,一把将路过小太监手中的水桶夺了过来,浇在身上。

肖衡让人来抓我:「你做什么!」

我说:「我要去找他。」

我跟着一行人一道进去了。

 

二十四

秦少安说我是福星,现在我觉得也许这话是对的。

要不我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他呢。

他受了伤,躺在地上,而肖亭站在他对面正拿剑指着他。

「秦少安!我这辈子最恨别人背叛!」肖亭嘶吼着喊道:「我就算死,也要你给我陪葬!」

秦少安擦了擦脸上的血,依旧云淡风轻:「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肖亭,你太蠢了。」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肖亭几欲发狂的脸色,笑得格外畅快。

「你还记得秦少君吗?」秦少安问他:「十年前死了的那位天之骄子。」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谣言,说他已经入了肖觅麾下,你就让人给他下了软骨散,又设计让我落水引得他下来救我。」

「你做的这一切,真以为没人知道?」

肖亭的身子晃了晃,滚滚浓烟让他有些站不稳了。

秦少安嗤笑:「你做的孽,是时候该还了。」

肖亭大惊,举起手中的长剑就要往秦少安身上砍去。

只是他的手顿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了。

我的剑先他一步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倒了下去。

秦少安看着他背后的我说:「娘子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一如当年那个倚在高楼上的风流公子。

我说:「是啊,来找你的。」

房梁被烧的塌了下来,堵住了全部的出路。

我们出不去了……

我扶着秦少安,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跟我这个天煞孤星死在一块,你后不后悔啊?」

秦少安猛咳了几声,握着我的手笑了笑:「在下,求之不得。」

 

 

二十五

我一直跟秦少安说着话。

他时不时会应我一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再回应我了……

我伏在他身上,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在这焮天铄地里,放肆地哭了一场。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一根房梁压在了我的腰上,我体内的毒也开始发作了。

秦少安在黄泉路上有些孤单,他在催着我快些去呢。

天上又飘起了雪,但还没落到我们身上就被大火烧化了….

挺可惜的。

我抬头看了秦少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吻在了他的薄唇上。

凉的。

软的。

甜的……

世人都说薄唇的人大多薄情,但秦少安这个人却生得一身反骨。

他重情重义了一辈子,到头来,最亏欠的却是自己。

……

南川合临十九年,皇帝驾崩,其第二子肖衡继位。

次年六月,前太傅梁秋石的孙女,梁珊珊嫁与肖衡,为帝后。

新帝肖衡不事征伐,体察民隐,深受百姓爱戴。

至此,兵藏武库,马入华山。

南川国迎来了真正的太平。

 

二十六

我骂骂咧咧地回了天庭。

这劫历得我心力交瘁。

只是,我本以为我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神仙,历劫归来怎么着也得有几个人来接吧。

当我站在南天门前,看着空荡荡的一片,只觉得心更痛了。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匆忙路过的小仙,我连忙将她叫住。

「这位仙友,这么匆忙是要去哪?」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你是刚历劫回来?」

我:「是的。」

她有些惋惜:「那真是不凑巧,元衡仙君也刚刚历劫回来,眼下大家都在他府上恭贺呢。」

我微微一愣。

元衡仙君,仙界第一战神。

我听过他的许多传闻,但还从未见过他。

那小仙匆匆忙忙告辞,就往元衡仙君府邸飞去了。

我张望了一会,独自往反方向而去。

我要去司命星君的府上,得问他一点事。

例如,秦少安下一世投生到了哪户人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见自己心仪之人啊……

我承认我是个俗仙,我还放不下人间的这段露水情缘。

一路晃悠着来到了司命殿。

出乎我意料的是,司命殿前也有很多人。

我拨开他们往里面挤了挤,司命站在院子里正跟对面的人说些什么。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司命得空。

我耐不住性子,一提裙摆挤了过去,都没看见对面那人长什么样,就直接开口跟司命说:「命命,你帮我查件事。」

啊没错,我跟司命是好朋友,现在正在明目张胆地走后门。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我身后,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这个一脸不高兴的英俊仙君是谁?

「我先来的。」他说。

我撇了撇嘴:「你都问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问了。」

他皱眉:「我还没问完。」

我顶嘴:「那我还没问呢!」

司命被我们吵得脑袋疼,一伸手:「你们都是要查人,说吧,叫什么名字,我一块查。」

我跟那仙君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沈娉婷。」

「秦少安。」

「……」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本想趁众人不注意拔腿就跑,可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他这次的语气就好多了。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值?」

我脑子一热,开口就说:「你难道不知道问姑娘名字的时候,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他笑的时候,像极了秦少安。

我看愣了。

他说:「我是衡元。」

嗯……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战神衡元仙君,一个月后,他被我这个小小的姻缘神给拿下了!

然后他就跟天帝大吵了一架。

因为他也觉得,薛平贵是个渣男!

 

 

作者署名:令人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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