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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年恋

我妈生意最红火时,养了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贫穷,好看,清冷是他所有的标签。

可当我妈浪去国外时,他这位前男友却成了大我七岁的「监护人」。

我相亲时,他便坐在一旁监督,而我则在桌下用脚轻轻蹭着他腿弯。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想撩拨他而已。

1

男朋友生日宴上,和他关系较好的学妹大冒险输了,要当场选一名男生接吻。

学妹红着脸看了一圈,最后亲在了我男朋友脸上。

而我的男朋友林泽,并没有拒绝。

学妹红着脸跑开,而林泽转头看我,象征性地用指腹在脸上揩了下,「只是游戏,别介意。」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果汁说好。

很巧,下一轮游戏我输了。

选择大冒险时,有人起哄让我也在现场选个男生亲。

林泽已经配合地将脸凑了过来。

然而——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捞起左边神色懒散的男人,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起哄声震耳欲聋。

男人愣了两秒,随即单手扣住我的肩,眉心蹙成了个川字。

「陆伊,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啊。」

我仰着脸看他,见他皱眉,我心情忽然大好。

我当然知道了。

岑霁,我妈的前任男友。

2

岑霁冷着脸出了包间。

我用余光瞥着他,仰头将半杯冰果汁咕嘟嘟喝下。

总算走了,真好。

这人责任感超标,自从我妈这只花蝴蝶浪去国外后,他这位前男友便自发地接管起了我的生活。

今天便是如此。

因为人多,担心我喝酒,岑霁便亲自开车把我送来 KTV。

结果遇见林泽后,我才发现,这两人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林泽如今大四实习,刚好在岑霁的公司。

换而言之,岑霁是他老板。

于是,林泽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进了包间。

起初,有老板在旁林泽还有所顾忌,几瓶酒下肚,便也彻底放开。

……

收回目光,我放下空了的杯子,喊大家继续游戏。

右手边,林泽勉强笑了下,脸色极不自然。

也是。

虽说是游戏输了,但女朋友当众亲了自己老板的脸,搁谁面子上都过不太去。

可我心情还不错。

托我妈的福,我性子随她几分——

洒脱,随意。

骨子里又透着几分淡漠。

林泽没有拒绝学妹的献吻,我才不会拽着他的袖口哭闹,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我只会当着他的面,如数奉还。

就像林泽所说,游戏而已,大家不必介意。

虽然……

岑霁这个老古板大抵是介意的。

3

散局时,林泽安排兄弟送姑娘们回去。

到最后,没被安排的只有我、林泽和那个有着一双小鹿眼的学妹。

学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果汁喝多了,有点撑得慌,于是,我也学她的样子,瞪着一双眼无辜地看向林泽。

林泽摸摸鼻尖,然后转头看我,「陆伊,要不我们先送她回去吧?」

我软着声开口,「不顺路。」

学校在北边,而我和林泽各自租的房子,都在南边。

林泽没再说话。

学妹很有眼色,立马轻声说她自己打车。

说话间,我看见一人。

岑霁。

这人竟还没走。

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窗半摇,露出那张淡漠的脸。

岑霁偏头看我,「过来。」

「我送你们。」

我本想拒绝,可林泽不敢,老板开了口,他立马拖着我们上车。

这点出息。

我准备上车时,岑霁忽然开口,「坐前面。」

看了一圈,才发现他说的是我。

林泽毫不犹豫,「砰」的一声关上后座车门,「陆伊,你和你叔叔坐前面吧。」

叔叔……

听着这个称呼,我有些头疼。

岑霁这人,也不过大我七岁而已。

我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岑霁的情景,那时我妈生意正鼎盛,她春风得意,寻了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做男朋友。

那人便是岑霁。

当初身无分文的,岑霁。

第一次见面时,岑霁穿着一件衬衣,衣服很干净,却洗的有些泛白。

他有一张极好看的脸,五官英挺,轮廓分明。

眼神却很冷。

初见时,他轻飘飘地扫我一眼,便让我后背一寒。 

4

人一走神,时间便过的很快。

等我从回忆中抽身,岑霁的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送走了学妹,岑霁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下车。」

我不明所以,正准备开门,却被他拦下。

他自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林泽,吸了烟,又重复一遍。

林泽很在意他这份工作,每天任劳任怨,就是为了实习期结束后能够顺利转正。

此刻当然不会反驳岑霁。

连个缘由都没问,林泽便开门下了车。

站在车门边,林泽探身过来,笑着看向岑霁,「那陆伊就麻烦您了。」

岑霁指尖夹着烟,没有应声。

林泽也知是自讨没趣,客套的道了别,转身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开。

林泽离开后,半晌也没见岑霁说话。

耐心被耗尽,我抢过他的烟扔到窗外,正想质问时,岑霁却开了口。

「分手吧,你的小男朋友又有新女友了。」

我愣了下,「什么?」

岑霁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我,难得话多了些。

「你在前面梦游的时候,他俩在后面悄悄牵了一路手。」

「哦。」

我从他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想要像我妈那样点一根烟,潇潇洒洒的说句「分就分,爱情没有了,生活还在呢」。

可是,打火机还没按下,烟便被他抢了回去。

岑霁的语气像极了老气横秋的家长,「小姑娘,不能抽烟。」

我「嘁」了一声,默默缩在副驾,「送我回家。」

岑霁没动,反倒看向我,「没事?」

我白他一眼,「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许是见我真的不像,岑霁没说话,发动了车子。

……

停车,开门,我快步走回了家。

一居室的房子,还是当初岑霁替我租的。

我没开灯,摸黑向客厅走去。

蓦地。

一双手抵在我腰后,掌心泛着寒,冰的我几乎颤栗。

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被他抢了先。

「是我。」

酒意随着他的呼吸蔓延在空气中。

听到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是林泽。

「你怎么会来?」

我并不记得,我给过他我家的备用钥匙。

可林泽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手上一用力,将我拽进怀里,吻仓促的落下来,还携着屋外的冷气。

我偏着头,用手推他,力道与他相比却有些不够看。

「你和我们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说,是你妈的前男友吗,叔叔辈的人,说亲就亲?」

他喝了酒,话音含着怒气,话也说的不堪了起来。

「陆伊,你一直不肯把自己给我,不会是早就被人染指了吧。要不,你给他吹吹耳边风,让他给我升个职?」

「啪——」

黑暗中,巴掌声格外清晰。

这一耳光非但没能把他打醒,反倒刺激到了林泽,他猛地将我拽到沙发边,推倒,整个人重重压下。

嘴被他用手捂住,只能发出零星地哼声。

我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能感到身上衣服被扯开。

直到,巨大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林泽动作忽地一顿。

停顿几秒,敲门声再度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门外岑霁的声音:

「陆伊,开门。」

我能感受到林泽的紧张。

他今天是真喝多了,不然,平日里在我面前温柔体贴,千依百顺的林泽也根本不敢暴露如此不堪的一面。

可岑霁轻飘飘的四个字,便将他那点酒劲驱散的一干二净。

连带着,捂在我嘴上的手也僵硬了许多。

他慌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岑霁声音的那一刻,我竟不太害怕了。

不得不说,岑霁这人虽冷漠了些,古板了些,关键时刻却还是能给人一点安全感的。

然而,这会门外却没了动静。

我心一沉,这人不会是走了吧?

很快,我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泽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手机,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道闷响——

我那不太结实的门,被岑霁踹开了。

5

岑霁站在门口,走廊里灯亮着,而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

有那么一刻,我竟觉着我妈当初花钱花心思养着的这个前男友,有一丁点像是救世主。

下一秒。

救世主快步进来,将林泽从我身上扯了下去。

他犹豫两秒,将他拽进了卧室。

门重重关上,隐约还能传来林泽慌乱解释的声音。

我坐起身来,拢了下身上的衣服,等着岑霁出来。

也就几分钟,房间门开,岑霁出来了。

他倚在门边看我,眉眼布了一层寒霜,「分了。」

又是这种命令的语气。

我走进卧室,只见林泽手中攥着一张纸巾,正低头在脸上擦拭着。

他流鼻血了。

「林泽」,我走过去看他,「我说分手,你没意见吧?」

林泽没说话。

我笑了,「那我再给你讲个秘密吧,你那个学妹出了名的明码标价,八百一晚哦。」

林泽脸色变了。

「如果你们有过什么了,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林泽脸色一黯,没说话,攥着纸巾转身走了。

而我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笑容一点点抽离。

原来,真的什么都发生了啊。

林泽离开后,这房子里安静的可怕。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窗外。

夜深了,窗外漆黑一片。

而玻璃折射的倒影中,能看见岑霁。

他站在我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吸吸鼻子,才发现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真没出息。

从小耳濡目染,我还是没能学会我妈的洒脱,我的那些淡定都是装的。

怎么会不难过呢。

那个平日里温柔体贴,对我关怀备至的男孩子,那个曾在星空下吻我,哑着嗓子说我们能不能一直在一起的男孩子。

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腐烂变质。

6

岑霁发现我哭时,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意思。

他拧着眉,有点慌。

「你别哭……」

在屋里转了一圈,岑霁捏了两张纸巾,囫囵地替我擦了下眼泪,「别哭,明天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真的?」

我抢过纸巾擤了下鼻涕,泪眼朦胧地看他。

「嗯。」

岑霁语气淡漠,说我为这种男人掉眼泪,真丢我妈的脸。

说完,便将我带去沙发上,给我放了喜剧,摆好了零食。

做好这一切,岑霁正准备离开,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扫了一眼——

是我妈。

岑霁也看见了,这人眉心陡然蹙起,明显有些紧张。

这样的岑霁可不常见,于是我接通了电话。

「妈。」

电话另一端,传来我妈娇软的嗓音,「宝贝在做什么?」

我笑着,抬眼看向岑霁。

在他略微紧张的目光中,我笑着说道:

「我啊,在和你前男友看电影呢。」

我妈似乎有些意外,却并不生气,反倒笑着说,可以让我和岑霁试试看,他是个好男人。

我看着岑霁。

正想开口,手机却被他抢走。

岑霁似乎很生气,他单手攥着手机,因为用力,手背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

「然姐,按咱们过去的关系,陆伊甚至要叫我一声叔,我照顾她,是见她独自在国内,也是念旧情而已。」

岑霁和我妈在一起时,就叫她然姐。

我妈笑了,「别生气嘛,知道你这人执拗,不愿意就算了,我还不想把女儿交给你这种老古板呢。」

岑霁没有说话,可是,我却能够感受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

我妈撒娇一笑,他神色便软了下来。

挂断电话,岑霁将我安排妥当,离开了。

而我吃着零食,看着岑霁给我放好了喜剧,却总是忍不住出神。

鬼知道,当我妈在电话里说让我和岑霁试试时,我的心跳为什么会忽然加速。

7

岑霁这人是真的执拗。

认死理。

本以为昨晚他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只是一句安抚,可第二天下午,他真的带我去相亲了。

没错,相亲。

相亲对象条件看起来很好,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想走,可岑霁不让。

他冷着一张脸,说让我先了解一下,再下定论。

怕我中途跑开,这人甚至直接陪着我相亲。

笑死,岑霁着实把我相亲对象吓的不轻,一见面,这人冷着一张脸,开门见山:

「她胆子小,我陪她相亲。」

「这顿饭我请,你们开始吧。」

说完,他便往我身旁一坐,气势逼人。

对方没被吓跑已经算是胆子大了。

点了菜,倒了茶,相亲也算是正式开始,见对方太拘谨,我便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

对方回答的也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对我也没什么兴趣,之所以还坐在这,估计也是碍于岑霁的压力。

两人都是抱着走个过场的心思,这场相亲饭便更显无聊。

直到——

我注意到了邻桌的一点情况。

隔壁桌是一对情侣和一个女生,三人有说有笑,气氛和谐。

可是,桌下却是不堪入目。

女生的脚,在桌下轻轻蹭着情侣中男生的腿,不断撩拨,勾引。

男生也并未拒绝。

而自始至终,那对情侣中的女生都毫无察觉。

我咬着筷子看着这一幕,感觉有点刺激。

一转头,却对上了岑霁的目光。

这人蹙着眉,满含警告意味的瞪了我一眼。

若是换了旁人,估计要觉着后背一寒,可我早就习惯了。

于是。

我放下筷子,腾出一只手垂在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岑霁手上。

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辗转。

岑霁的身子明显一僵。

他蓦地抽出手,为了掩饰慌乱,还轻咳一声,押了一口茶。

这人慌乱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于是,我在桌下抬起腿,用脚尖轻轻蹭着他的小腿——

8

岑霁这次倒是没动,不过——

我用余光偷眼瞥他,只瞧见他耳根处,一点点红了。

岑霁还真是心口不一。

看他整天一副禁欲系老干部的模样,实际里居然这么禁不住撩拨。

我也没什么旁的心思,就是相亲对象一直捧着手机看,而我太过无聊,想要逗逗他而已。

然而……

几次撩拨后,岑霁坐不住了。

在我脚尖蹭着他腿弯缓缓上移时,这人蓦地站起身,一把攥住了我手腕。

对面的相亲对象吓了一跳,错愕抬头时,手机都掉在了桌面上。

岑霁冷着一张脸,耳根却微微泛红。

「账结过了。」

他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便拽着我离开了餐厅。

被他拽走了几步后,我还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相亲对象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似乎有点开心,又有点错愕。

也是,难捱的一场相亲忽然结束了,搁谁都难免开心。

我就这么被岑霁拽出了餐厅,一路拖到车边,开门塞了进去。

岑霁带着怒气,关门声很重。

「陆伊。」

他低声喊我的名字,声音哑的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真动了情。

「我是带你来相亲的,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冷着一张脸,低声质问。

我窝在座位上,仰着脸看他,「在撩拨你啊。」

「还不够明显吗?」

「……」

许是我回应的太理直气壮,岑霁反倒说不出话了。

车里没开音乐,气氛蓦地有些沉闷。

「我是你妈妈的前男友,」岑霁看着我,「陆伊,你要懂得避嫌。」

……又是这套说辞。

陈词滥调,我耳根都听出了茧。

「知道了。」

我推搡着让他开车,「送我回家吧,老古板。」

明明就只是一时兴起逗逗他而已,可是,被他言之凿凿地拒绝后,我侧头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

还是觉着心头有些泛闷。

9

房租马上到期时,房东忽然说他不租了,原因是他远在国外的儿子要回国,这房子有用处。

我只能默默地收拾东西。

我妈当年在本市是留有一处别墅的,写的还是我的名字,只是,她出国后被我给卖掉了。

别墅太大,我一人住着害怕。

还不如置换点,换成银行卡里的余额让我踏实些。

岑霁消息得的很快,我一个行李箱还未装满,他人便过来了。

岑霁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他有一套闲置的大平层,家具齐全,拎包可入住。

可我不太想去。

一个人生活,住太大的房子总觉着冷清又可怕。

可想到租房买房都太麻烦,而我又向来是个害怕麻烦的人,便同意了。

岑霁不让我动手,打电话叫了人过来。

专业人员效率就是高,早上我接到的房东电话,下午人已经住进了新房子。

房子很大,五室两厅,装修简约大气。

卫生方面也不需要我操心,每周都会有保洁人员上门打扫。

唯一的缺点就是——

一个人住,太过冷清,也有点害怕。

却也能忍受。

不过,我的毕业实习还迟迟没有着落。

其实原本是有的。

我原本进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实习期转正后待遇薪资都不错,不过,老板是个老色胚。

见我是实习生,就总是想方设法的趁机揩油。

最初,我都巧妙的避开,勉强忍了下来。

可后来,有次老板喝了酒,以工作为由将我叫去了办公室,还想霸王硬上弓。

被我抡起烟灰缸砸了头。

然后,我就没有工作了。

其实卡内余额完全足够我混吃等死了,可我实在闲不住。

我没什么朋友,不上班便一个人窝在家里,黑白颠倒,追剧睡觉。

岑霁实在看不过眼,便把我安排进了他的公司,给我安排了个尚算轻松的工作,每天还能蹭老总的车上下班。

日子还算惬意。

直到,林泽来找我。

他和「八百学妹」并没有在一起,听说,还大吵了一架,总之闹得很难堪。

林泽带着花来找我复合,他红着眼,模样认真而虔诚,哑着嗓子说他想我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

这幅模样,像极了当初那个红着耳根向我表白的少年。

可惜。

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烂在了斑驳回忆中。

再回不来了。

我看着他,这种时候真想像我妈一样摸出一根烟来,吸一口,然后潇洒的告诉他赶紧滚。

可惜我没有烟,也根本不会抽。

于是我只能干巴巴的告诉他:「赶紧滚,老娘不吃回头草。」

听起来倒有些中二。

林泽被我赶走了,本以为一切便到此为止了,可第二天晚上,林泽公司有事,送我到小区门口便驱车离开。

我独自走进小区,却被人尾随了。

是林泽。

这小区里多数都是投资用房,住户很少,白天小区里都不见什么人,晚上更是冷清。

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拨通了岑霁的电话。

他这会应该正在开车,却还是很快接通了电话。

「岑霁,」我轻声叫他的名字,「有人……」

话刚说一半,手机便蓦地被人抢走。

林泽戴了鸭舌帽与口罩,将我堵在楼下。

「陆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和好而已。」

我冷笑,「所以,你表白和好的诚意,就是戴着帽子口罩尾随我?」

10

林泽紧紧攥着我的手,几乎声泪俱下。

说他的后悔,说他当时被学妹蛊惑,说他发现仍旧深爱着我。

总而言之,就是打感情牌,求我复合。

其实我知道他求我的真实目的。

不只是因为学妹值八百块,不只是因为他被岑霁开除。

还因为——

当初分手,我气不过,朝他亮了一下银行卡余额。

大四实习的学生们,卡里有个上万块都算不错了,而我卡里,放眼望去一连串的零。

直到分手林泽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富二代。

多可笑。

林泽实在是太能絮叨,我数着时间,他声情并茂的求和了八分钟,然后——

岑霁来了。

岑霁与他身高相仿,可三十岁的人了,体力却几乎吊打林泽。

可怜林泽刚被辞退,复合的小作文还没读完,便被岑霁丢出了小区。

岑霁脸色不太好看。

陪我上楼,他在门口点了一根烟。

最后,他将烟捻灭,决定让我搬家。

搬去,他家。

有人作伴,我乐不得答应,岑霁当即便打电话叫人来搬家。

岑霁似乎不喜欢别墅,即便现在有钱了,他也钟爱平层。

岑霁住在本市某高档小区的洋房中层。

四室的房子,装修特简约。

他似乎很讨厌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绕着房子走一圈,一件多余的物品都看不到。

就这样,在我上班的第一周,又成功地搬进了老总家里。

如果让办公室那些岑霁的梦女员工们知道,估计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11

搬去岑霁家里的第一天。

岑霁系着围裙下厨做饭,我便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喜剧电影,总要配些零食。

于是,当岑霁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时,零食已经被我摆满了茶几。

薯片,奶茶,瓜子……

岑霁看着我,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别吃了,」他从我手中抢过薯片,「少吃这些垃圾食品,吃饭了。」

说着,投影仪也被他关掉了。

我叹了口气看他,「岑霁,我最近在追一本爹系男友的小说,男主特像你。」

岑霁眉蹙得更深了,「爹系男友?」

他顺手又抢走我手中的奶茶,「别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说着,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洗手,吃饭。」

……拗不过他,我乖乖去了。

饭后,岑霁把碗筷扔进洗碗机,开始去书房处理工作。

而我独自在客厅看电影。

快进着看完了一部喜剧,一部恐怖片后,我打着呵欠去洗澡。

岑霁把主卧让给了我,里面有卫生间。

不过——

主卫的淋浴坏了,岑霁说明天叫人来修。

我拎着睡衣去了客卫。

可我做梦都没想到,洗澡洗到一半,我能在岑霁家的卫生间里发现一条蛇。

在朝我吐蛇信的,真蛇。

「啊!」

我连花洒都忘了光,后背紧紧贴着瓷砖,叫声尖锐而颤抖。

岑霁几乎是飞奔过来开了门。

独居惯了,我一时忘了锁门,岑霁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

隔着水雾,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12

他视线滚烫,瞬间堵住了我的惊叫声。

扯起一旁搭着的浴巾围上,岑霁也回过神,飞快移开了目光。

「你别动。」

他低声安抚,然后缓缓俯身,瞬间捏住了蛇的七寸位置,将其带走了。

卫生间门被轻轻阂上,我走上前去锁门,指尖却不自觉地揪着浴巾一角。

心跳如雷。

也分不清究竟是吓的,还是羞的。

……

出去时,我已经换上了睡衣。

岑霁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开门声,岑霁抬头。

我注意着他每一分神色变化,看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好似被烫到般,匆匆移开。

岑霁起身,目光不太自在地落在了别处,「吓到你了吧,蛇是我养的,可能今天喂食时忘了锁,让它爬出去了,抱歉。」

「没事。」

我摇摇头。

岑霁喜欢养这种冷血动物,我很早就知道了。

两句话结束,气氛便再度冷场。

我看着岑霁,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浴室内,仓皇间他看向我的那一眼。

脸不自觉的有些发烫。

担心被他看出些什么,我寻了个借口,匆匆回了卧室。

岑霁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床上。

我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可是,被褥上都是岑霁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让人心生烦躁。

13

深夜,我被岑霁的声音喊醒。

「陆伊——」

他声音响起在门外,罕见的焦急。

我被吵醒,睁开眼,却觉着天旋地转。

愣了两秒,直到房门被重重撞开,我才反应过来——

是地震了。

我们所在的这个城市,山清水秀,却常有地震。

我蓦地起身,却觉着摇晃感愈发强烈。

岑霁这时不逃命,反倒朝我跑来,床边,他一把攥住我手腕,另一手扣在我肩上,护着我朝外跑去。

我与岑霁都只穿了睡衣,单薄材质在彼此的触碰中染上了几分对方的体温。

我有些害怕。

因为,我爷爷就是死在多年前的一场地震中。

那年我才十岁,地震来临时,爷爷就像这样将我护在怀中,在房子倒塌的那一瞬间,将我重重推了出去。

我安然无恙,只有手臂和膝盖擦破了皮,而爷爷——

却将生命埋葬在了那堆废墟中。

我忍着心酸,跟着岑霁的脚步向外跑去。

岑霁的房子在三楼。

说高也算不得高。

跑下楼梯时,他始终紧紧护着我。

一楼大厅里有很多同样忙着逃命的人。

我被岑霁护在怀中,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蓦地摔倒在地。

可后面还有很多慌乱逃跑的人。

此时震感强烈,甚至让人觉着头顶的大厦下一秒就会倒塌,生死攸关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了神,拼命地朝外跑去。

岑霁反应很快,他用身体挡住后面朝我跑来的人,弯身将我一把捞起,几乎是拖着我跑了出去。

冷风拂面,劫后余生。

我想,如果没有岑霁,我恐怕还来不及爬起身,便会被身后慌乱的人们踩踏。

余震已消,岑霁带我找了处安全些的地方坐下。

此刻是盛夏,夜里有风,却算不得冷。

我愣怔了好一会才回神,抬头看他。

岑霁正看着一旁的草丛出神。

我轻轻扯了下他衣袖,「刚才,谢谢你……」

岑霁回过神。

「没事。」

他语气低沉,我下意识的看向他,却发现——

岑霁双眼红得厉害。

「你……怎么了?」

我错愕又惊讶,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我见过岑霁发怒的样子,也见过他红着耳根羞怒的模样,可是,却没见他有过脆弱一面。

岑霁紧紧抿着唇,过了好久才低声道。

「只是想起很久之前,有次地震,有一个女孩子明明那么瘦小,明明怕的要命,却还是硬撑着想要保护我。」

他嗓子哑得厉害,像是在回忆过去,眼底满是动容。

我愣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不会是我妈吧?」

岑霁愣了下,然后被我逗笑。

难得见他笑,颇有种冰川消融后的温柔。

「当然,不是。」

岑霁顺手揪起脚边一颗小草,「是我妹妹。」

我有些错愕,认识这么久,还从没听他提起自己还有妹妹。

岑霁从不是个心事外露的人,他从不与人讲心事,可是今晚,也许是刚刚的地震勾起了他的回忆,他难得开口,主动讲起了从未听他提起过的妹妹。

岑霁说。

他有一个亲生妹妹,与他相依为命多年。

她叫岑裕安,是个瘦瘦小小,温暖可爱的姑娘。

她特别善良,也很懂事。

可是,几年前,她被病痛折磨,从医院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不满 17 岁的生命。

夜风徐徐,提起妹妹,岑霁的语气异常温柔。

可仔细去听,却又带了几分颤抖。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试探性地,轻轻也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今晚的岑霁与平日很不同。

他断断续续与我讲了很多关于他妹妹的琐事。

后来,他又转头看我。

「如果你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点点头,以示认同。

可停顿几秒,岑霁的后半句话和着风声响起,缥缈的有些不太真切。

他说。

「如果她能见到你,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愣了两秒,抬头去看,岑霁却已经拂去衣上尘土,站了起来。

而刚刚那句话,更像是我的错觉。

14

这次地震不算严重,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所以第二天,我们都照常上班。

不过——

早上,我正坐在岑霁宾利车的副驾啃包子时,忽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她向来娇软的嗓音响在耳边:

「宝贝,妈妈要回国了。」

我愣了下,默默咽下口中的包子,「什么时候?」

「明晚八点到机场,记得和岑霁来接我哦。」

说了两句,我妈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隐约听得那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音,我猜,应该是她新找的男朋友。

……

第二天晚。

我和岑霁准时抵达机场,没等多久便看见了我妈,和她身边的中年男人。

她瘦了。

我妈从不是那种娇小可爱的类型,她一米七+的身高,钟爱波浪长发,身材向来丰盈惹火。

我还从未见她这般瘦削过。

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我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国外生活的不好?」

「好啊」,我妈走过来,抬手搂住我的肩,「你妈在国外不知有多潇洒,简直是乐不思蜀。」

我没说话,忍下了余下的话音。

反观一旁的岑霁,从见面后便沉着一张脸。

我原本还疑惑,直到,看见我妈身旁的男人和岑霁说话,却被他冷着脸无视。

这才忽然明白,原来——

岑霁的冷脸,是在针对我妈的「新男友」。

我用余光瞥着岑霁,心里有点闷,又有些烦躁。

我在猜想,岑霁这个前男友,是不是吃醋了。

可我没有问他。

托我妈的福,我什么都没有,倒有一身傲骨。

宁愿憋死,也不愿主动过问一句。

然而,直到我们去了岑霁提前订好的餐厅,我妈才给我介绍她身边的中年男人——

沈从闻。

而我妈介绍他时,我正在倒茶。

手一僵,热茶溢出,顺着桌角滴落在我腿上。

灼烫无比。

岑霁坐在我身边,立马扯了纸巾塞到我手中。

而我攥着纸巾,没有动。

沈从闻……

我知道他。

我妈那个二十来年不知死活的初恋。

曾听我妈说,她当年怀上的孩子,就是初恋沈从闻的。

也就是说,对面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是我那从未谋面的爹。

15

沈从闻有些紧张地看向我,脸上写满了局促。

直到我妈介绍完毕,他才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手,「你是伊伊吧,都长这么大了。」

当爹的和女儿第一次见面,握手这个举动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我打量着他,想要从他眉眼间寻出几分我像他的影子,却是一无所获。

看来,我这张脸还是遗传了我妈。

见我不伸手,沈从闻尴尬的笑了笑,讪讪地缩回了手。

「伊伊,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年轻时的确不懂事,才让你和你妈受了那么多苦,我……」

「没事。」

我抿了一口茶,打断了他的话。

「沈叔叔,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叙旧,有什么话你可以私下里和我妈聊。」

沈从闻面色一黯,犹豫过后正想再说话,我妈却忽然朝他碗中夹了块排骨,「先吃饭吧。」

叹了一声,他点点头,开始埋头吃饭,偶尔会给我妈倒水剥虾,但直到饭局结束,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饭局结束后,我妈和沈从闻回了他在本市的房子。

而我,依旧被我妈安顿在岑霁家里。

当晚,我和岑霁回家,提出想要喝酒。

其实原本是试探性的随口一说,可我没想到,岑霁同意了。

他买了许多酒陪我喝。

夜幕低垂。

我盯着面前正认真倒酒的男人,又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

他难得纵容我一次,是不是他也想喝醉呢?

应该是在意我妈的吧,所以才会在我妈浪去国外后,以拿不出手的前男友身份自发照顾起了她的女儿。

所以才会在和她通话时,言听计从,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冷硬模样。

所以,才会在今天看见沈从闻时,不肯给他半点好脸色。

应该是的吧。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究竟有多少,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隐约记得,喝醉后,我窝在岑霁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脖颈不肯松。

我将脸埋在他胸口,默默地,默默地掉眼泪。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哭我这二十多年没爹的委屈?

哭我发现自己似乎早就在不经意间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我也不知道。

我讨厌沈从闻,也不想接受他。

凭什么,他当年做了甩手掌柜,一走了之,现在一切都好了,他却要回来,白捡个便宜女儿颐享天年?

他做梦。

我永远都记得小时候,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居无定所。

我们受过很多很多苦难,直到后来,妈妈开始认命,她开始交不同的男朋友,打扮的愈发花枝招展,宛如一只花蝴蝶游走在男人堆里。

再后来,妈妈经济上愈发宽裕,便开始借着男友的钱与势开始经商,所幸,她眼光不错,也都赶上了时机,这些年倒也赚了不少。

甚至后来,她完全不必再依附于那些男人,却也几乎没有停止过恋爱。

她似乎,是一个很缺爱的女人。

其实,我也是。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可是,我的确像极了我妈。

有时照镜子,我都会觉着自己像是一个翻版的她。

那么骄傲,却又那么放纵,那么注重感情,那么……假装洒脱。

其实。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慢慢发现,我妈也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洒脱。

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多年过去,在她身边来来走走经历了那么多男人后,还依然愿意为那个曾经背叛她,且并不算出众的初恋停留。

她大抵是不知道吧。

今天在餐厅,沈从闻给她剥虾时,她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

那时候的她,一点都不像是过去那个在爱情里洒脱的要命的女人。

16

周五。

中午吃饭时,沈从闻来找过我。

他说了很多,说到动情处,也声泪俱下。

他和我讲自己当年的懦弱与不懂事,讲自己的无奈,讲自己这些年的后悔与痛苦。

而我自始至终冷眼看着他,对于他那些哭诉,我实在是无法感同身受。

他说的越伤心,我越是能够想起当年和我妈风餐露宿,相依为命的画面。

最后,沈从闻擦擦眼泪,离开了。

 

临走前,他哑着嗓子告诉我,说我妈很不容易,让我有空多陪陪她。

我没做声,他便走了。

沈从闻走后,我心情烦闷,便独自喝了很多酒。

最后,我是被岑霁捞回办公室的。

关了门,他本想将我扶到沙发前坐下,可路过他办公桌时,我忽然停下。

「这是什么?」

我指着他的电脑屏幕,醉眼朦胧。

岑霁怔了下,蓦地松开搀扶我的手,想要去关掉电脑。

却被我拦下。

我瞪大了眼,静静地看着屏幕。

屏幕壁纸是一张照片。

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姑娘笑着看向镜头,算不得惊为天人,却也算明眸皓齿。

笑的格外灿烂。

那张照片,是我。

是两年前的我。

可是,岑霁的电脑壁纸,怎么会是我的照片?

酒精一点点侵蚀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怔了很久,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岑霁的办公椅上。

而后,朝他招了招手。

岑霁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过来。

当他停在我身前时,我忽然抬手,指尖勾住了他领带。

手一攥,便将他拽到了我面前。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我能看见岑霁略微放大的瞳孔,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僵硬的手臂。

「岑霁。」

酒意上头,胆子也大了许多。

我仰着脸,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岑霁没有说话。

可是,他也没有否认。

于是我笑了起来,隔着极近的距离,目光描摹过他眉眼,「那你为什么不敢和我说?」

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于是我推开他起身,反将岑霁按在了椅上。

而我俯着身看他。

「岑霁,我妈都和我说了,你当时只是她名义上的小男友,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还在怕什么?」

岑霁还是不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掠过太多情绪。

隐忍,情愫,与挣扎。

我妈说的没错,这真是一个执拗又死板的人。

岑霁不言语,气氛便暂时僵持住了。

就在我耐心即将耗尽时,忽然——

敲门声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喝了酒的脑子反应本就慢,正保持着原姿势出神时,忽然被岑霁拽了起来。

然后。

这人将我一把塞进了办公桌下。

「进来。」

岑霁哑着嗓子开口。

他在佯装镇定,短短两字,细细甄别却满是情欲。

很快,门开,我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是高副经理,进来和岑霁汇报工作。

我被他塞在桌下,身子微微蜷缩着,而手臂旁,便是他的裤脚。

这姿势未免太过羞耻。

可我不敢出声,悄悄抬头去看,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岑霁的脸。

他一只手抵在下颌处,指尖微微摩挲着。

原本清冷淡漠的男人,此刻眼尾也染了几分欲色。

桌外,高副经理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桌下。

我用目光将岑霁一遍遍打量,然后,指尖拽了拽他裤脚。

其实,我原本是想催他赶紧打发走高副经理,我腿有些麻。

可他轻描淡写的朝桌下瞥了一眼。

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然后,一只手探过来,轻轻覆在了我眼上。

17

我不知道岑霁这个举动究竟是何意。

怕我看他?

还是不敢同我对视?

反正,那只手盖在我眼上,掌心温热,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氤氲在空气中。

有些撩人。

我咽了咽口水,没再动弹。

但是——

这个姿势很容易腿麻,我撑不住,便整个人都倚在岑霁腿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靠上去的一瞬间,岑霁身子似乎僵了几分。

而且。

这人像是不知道下面的空气多闷一般,也不催那高副经理快点结束,反倒不急不缓的听他汇报工作。

那人仿佛念经般,讲的我头晕,再加上酒劲上头,后来我竟真睡着了。

在桌下,倚在岑霁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着身子一轻,似乎被人拦腰抱起。

耳边隐约响起谁的轻笑声,有些耳熟。

……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岑霁办公室的沙发上。

窗外天色已黑,岑霁没开灯,办公室里黑漆漆一片。

「岑霁?」

我揉了揉眉心,见不到人,忽然有点慌。

「我在。」

他的声音响起在左侧。

而我这才发现,岑霁不知何时搬了个椅子坐在沙发旁,静静地守着我。

他连手机都没有看。

所以,他一直在看我?

这个想法使得我脸一红,却没敢问他。

岑霁起身去开灯,复又走回我面前,「走吧,回家。」

回家…… 

我莫名地被这两字戳到,没做声,跟着站起身来。

然而。

许是在沙发上睡了太久,有些腿麻。

站起的那一瞬间,双腿一软,倏地倒了下去。

「啊……」

惊呼声是在岑霁怀中响起的。

这人就站在我面前,一把将我捞入怀中,属于他的体温与气息,铺天盖地,将我环绕。

醉后初醒,脑子有些发懵。

我怔怔的窝在他怀里,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身上好热。

体温因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而蔓延,灼热滚烫。

回过神,我蓦地推开了岑霁。

这人却仍保持着刚刚的动作,顿了两秒,才缓缓收回手。

「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刚出门,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对方竟是沈从闻。

我不想接他的电话,正想挂断,手却僵住。

他说——

我妈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我脑袋仿佛宕机,根本转不过来,「什么不行了?」

许是我这句话彻底压垮了沈从闻,电话中,他泣不成声,「你妈她……在急救室,在**医院,快来……」

我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整个人愣住。

然而,一旁的岑霁也听见了电话中的内容,他一把攥住我手腕,飞快地向电梯跑去。

18

医院。

沈从闻没有骗我,我妈,的确快要不行了。

过去那个能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的花蝴蝶,此刻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而我竟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眼泛泪光。

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可是,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她就这样走了。

在我的面前。

我愣怔地看着她,看她的手从我手中滑落,看她缓缓阖上眼。

「妈……」

我颤抖着回握住她,想要叫她一声,一开口,嗓子却哑的厉害。

根本无法出声。

最后,我是被岑霁搀扶出去的。

他也双眼红红,然后将我按在怀中,「没事,还有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岑霁叹了一口气,「等葬礼后再告诉你吧。」

葬礼。

这两个人深深戳着我的心,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我妈走了。

那个与我相依为命,我唯一的亲人,走了。

直到这一刻,医院的走廊里,我将脸埋在他胸口,终于失声痛哭。

……

葬礼很简单,人也不多。

我妈这一生,没什么亲朋好友,临终时来送她的也只有我这个女儿,岑霁这位前男友,以及……沈从闻这个一辈子对不起她的初恋。

我给我妈选了一处最好的墓地,是墓园里绝佳的位置。

她那人注重享受,总不能让她在下面委屈到。

那天回家,岑霁交给我一封信。

他说,是我妈写给我的。

我接过信,指尖却仍旧有些颤抖。

缓缓展开,我妈那清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伊伊,抱歉妈妈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再见。其实,病情这件事在我回国时就想和你坦白了,可是……怪妈妈实在没有勇气。我女儿像我,镇定,洒脱,爱故作坚强。妈妈真的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和你抱头痛哭,妈妈也不敢,不敢看你难过的样子。」

「你从小跟着妈妈吃了不少苦,又没有父亲疼爱,妈妈就总想尽量的弥补你,可是,两年前,我查出肺癌,在国内治疗一段时间后并不见效,我便去了国外。妈妈也想治好病,再多陪陪你。妈妈特别想看着你嫁人,生子……可是,似乎做不到了。在国外的治疗,也没能彻底根治,在医生说癌细胞还是大规模扩散后,我毅然决定回国,既然治不好,我就想赶快回到你身边。而沈从闻,是我在国外治病时联系到的,妈妈知道你恨他,可是,他是你爸爸,妈妈走后,他就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这样,你也还是有家,有亲人的。」

而信的末尾,我妈又提到了岑霁。

她之前也只是和我提起过,说她与岑霁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却没细说。

而这封信里,她详细的讲解了那段过往——

当年,我妈是在某会所看见岑霁的。

那是岑霁入行的第一天,虽然同样穿着白衬衣,可他背脊绷的笔直,脸上满是冷然,在一行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妈觉着有趣,便点了他。

岑霁很听话,让他倒酒就倒酒,让他喝酒就喝酒。

只是,旁边我妈的姐妹也看中了他,想塞钱和他亲热一下,岑霁却不肯。

我妈觉着这人有点故事,便塞给他一杯酒,问他工作多久。

岑霁面无表情:「第一天。」

我妈笑了,「缺钱啊?」

岑霁也很实诚,我妈问,他便答了。

「嗯,缺钱治病。」

在我妈的追问下,得知了岑霁的过往。

那时他名牌大学毕业,未来一片光明,他踌躇满志,他志得意满,想要努力发展事业,让他唯一的妹妹过上好日子,不必再跟着他颠沛流离。

可是——

他妹妹被查出了绝症。

治疗费用于他而言是天价。

而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即便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挣来几十万。

他空有抱负,却根本没有时间去实现。

只能来了这家会所。

刚巧这时,岑霁妹妹给他打了电话,岑霁看向我妈,而我妈点了根烟,「接吧。」

还停了音乐。

岑霁接电话时,我妈便在一旁听着。

对面似乎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乐观开朗,让她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我妈在信中说,那时候,其实她什么都没想,就想着如果生病的是自己女儿,她该要有多么绝望。

岑霁挂断电话后,音乐继续,而我妈夹了根烟问他。

「跟着我,医药费我出了。」

那时我妈生意做的很大,几十万于她而言,不过是个买包钱而已。

岑霁沉默了。

他以为是要包养,可是半分钟过去,他还是点了头。

也许对他而言,只要能治好妹妹的病,比他一生被毁更重要吧。

但实际上,我妈对这种年下男并不感兴趣,男朋友不过是挂个名头,岑霁年轻又好看,刚好能替她挡一些烂桃花,比如——

那段时间正疯狂纠缠她的某任前男友。

而且,她最近刚好想要找一个靠的住的助理。

而她看人很准,只一眼便知道岑霁可以。

自那天起,我妈便让岑霁去了她的公司,慢慢接手帮她处理一些工作。

而岑霁也果真没让她失望。

他能力强,人品也没的说。

唯一一点就是,这人太执拗,认死理,在他看来,帮我妈处理任务都是他分内事,而我妈出钱,是包,养他的。

所以,岑霁一直把自己放在被养的男朋友身份上,虽然,他们连手都没拉过。

他一直兢兢业业,替我妈处理公司事宜。

再后来——

岑霁的妹妹医治无效,去世。

葬礼那天,他红着眼安葬了妹妹,然后和我妈提出——

解除这段关系。

我妈当然是同意了。

她明白,岑霁这人认死理,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可她没想到,岑霁还离开了公司。

他决定出去单干,而我妈念着多年的情分,给了他很多资源。

靠着那些资源,岑霁很快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并将公司渐渐发展扩大。

直到,我妈被查出肺癌。

她决定出国时,联系了岑霁。

我妈一生没什么朋友,唯一人品上能让她信得过的,便是岑霁了。

她将我托付给岑霁,让他帮忙多照顾。

岑霁毫不犹豫的应下。

在他看来,不论妹妹有没有活下来,我妈于他都有救命之恩,有知遇之恩。

所以,我妈说的话,他从不会拒绝。

而岑霁也当真做到了。

我妈出国后,他以我妈前男友的身份,自发地接管起了我的生活。

我卖了别墅,他便替我租房。

最初是租了间三室的房子,可我住了两天说太大了,一个人害怕,他便又重新给我租了一居室。

我出去聚会,天太晚,或者会喝酒,他这个日理万机的老总便将车停在酒吧门口,无论我多晚出酒吧,他都等着。

而我妈的公司,在出国前也暂交给岑霁代为打理。

这人接管后,更是用足了心思,硬是让原本临近倒闭的公司起死回生。

……

信的末尾,我妈说——

「伊伊,妈这一生,看的最通透的就是感情,我看的出岑霁喜欢你,而你也是。他人品妈妈信得过,你和他在一起,妈妈会很放心,只是……岑霁执拗,或许很难过的去心里那关。」

「总之,妈妈希望你幸福。如果钱能够让你幸福,妈妈给你存够了钱。如果爱能够让你幸福,那就试着去原谅沈从闻,试着朝岑霁迈近一步。」

「如果想妈妈了,就在夜里抬头看看天空,你数到的第七颗星星,一定是妈妈。」

我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将其缓缓对折,收起。

走去阳台,我抬头看向夜空。

一,二,三……

第七颗星星,果然很亮。

它在朝我眨眼睛。

19

妈妈去世的那段日子,沈从闻和岑霁一直都在陪着我。

我还是原谅了沈从闻。

说是原谅,也只是不再将他推开而已。

倒也不是我很想要这份父爱,只是,我总是会在看见他时,想起他们回国,我们吃第一顿饭时,我妈看他的目光。

那么温柔。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应该是真的原谅了他。

这么多年,她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我从未见她看谁的眼里带有这种色彩。

而她谈的那些男友,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沈从闻的影子。

 我过去一直以为,我妈是一个在感情里特别洒脱的人。

她能够坦然的接受任何人的离开,永远可以在一段感情结束后,喝一杯酒,点一根烟,笑着说爱情结束了,但生活还要继续呢。

可我现在才明白。

就像我能够还算坦然的接受林泽的背叛一样,大抵还是因为——

不够爱。

哪有人能在感情里真正洒脱呢。

而我妈,她一生放纵,竟也只是在不断的寻找沈从闻的影子。

我妈去世后,我便很害怕一个人睡。

岑霁便每晚都陪着我。

可他从不逾距。

每晚,他都会坐在床边陪我,而我只有用手紧紧攥着他衣角,才能安心入睡。

甚至,有一次,我攥的太紧,岑霁抽不出,又怕太过用力吵醒我,便倚着床头坐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余晖刚好落在他眉眼间。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

我可能,真的,动心了。

下一秒,岑霁睁开眼,与我视线相对。

「醒了?」

他直起身,掌心落在我头顶,熟稔的揉了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可他刚起身,我便蓦地环上他的腰。

岑霁身子有着片刻的僵硬。

「伊伊?」

他声音很轻,印象中,似乎也很少这样叫我。

「岑霁」。

我轻声开口,「谢谢你。」

隔了两秒,岑霁笑了。

他在我环着他腰的手背上拍了拍,「早餐喝海鲜粥?」

「好。」

20

岑霁的陪伴很有效。

他不善言辞,却用实际行动与陪伴,一点一点的安抚我。

而我也终于渐渐从痛苦中抽离。

我仍住在岑霁家里,占据着他的主卧。

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去过公司了。

直到我状态有所改善,岑霁才开始去公司,这些天他都是在家办公的,我偶尔起夜,出去倒水时路过书房,都能看见里面亮起的灯光。

今天,岑霁打电话说,晚上有个生意要谈,可能会回来晚一点。

我轻声说好,然后钻进厨房开始研究菜谱。

他谈生意一定会喝很多酒,我想给他做一份暖胃的汤,再学着做些饭菜。

然而,晚上 9 点,忽然有人敲门。

「谁啊?」

外面灯没亮,从猫眼看去,漆黑一片。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外卖?

我心中疑惑,自己并没点外卖,但是一想,也许是岑霁怕我在家饿到,这便开了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并不什么外卖小哥,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他戴了口罩和帽子,将自己遮的很严实。

可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林泽。

可我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便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手臂被扎了一个细小针眼,有血渗出。

而面前的黑衣男人,在扎过我之后,转头便朝着楼梯间跑去——

「林泽!」

惊慌之下,我匆匆叫了一声。

那人脚步果真一顿,然后消失在了楼梯间的方向。

手臂上一阵刺痛,我被他这一举动弄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以消失很久的林泽全副武装的出现在岑霁家门口,就是为了扎我一针?

针……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看着手臂上的血迹,我心底一寒。

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学妹。

我当初所说并不是胡诌,的确有朋友和我说,学妹在校外是出了名的交际花,明码标价,玩的特别开。

所以……

我看着手臂上的针眼,忽然觉着一阵恶寒。

匆忙去冲了凉水,我站在卫生间门口,拨通了岑霁的手机号。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

「怎么了?」

电话那边,岑霁声线温和,带了几分酒意。

「我……」

深吸一口气,我佯装镇定,「刚刚林泽过来了,他戴着帽子口罩,冒充外卖员让我开门,然后用针扎了我一下便跑了……」

电话另一端有着大约两秒的沉默。

岑霁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家等我。」

说完这句话,电话便被挂断。

岑霁回来的很快。

大约半小时的路程,他硬是用了十几分便赶了回来。

进门,他第一时间攥住我手腕看了一眼。

脸色瞬间沉下。

「走」,他拎起我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去医院。」

岑霁喝了酒,带我打车去了医院。

一路上,我越想越觉着心慌,便给一位认识学妹的同学打电话,故作随意的打听了几句——

果然。

学妹已经退学了,听说,是因为得了艾 Z。

心也因为对方这话彻底沉下。

我甚至不知道林泽究竟恨我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报复我。

明明劈腿的那个人是他啊。

岑霁也听见了我和同学的谈话,他沉着脸不说话,只将我轻轻按进怀里。

停车。

岑霁带着我匆匆下车,直奔医院。

吃了阻断药,但医生说阻断药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阻断病原。

也就是说,究竟有没有被传染,要等四周后再来检测才能够知道。

四周……

我点点头,失魂落魄的出了医院。

外面风大。

冷风拂过,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便被岑霁拽进了怀里。

他用外襟将我护住,头顶响起的声音很轻,「没事的,相信我。」

我点点头,可实际上,这些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21

岑霁带我回了家。

我本是拒绝的。

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感染,我不想牵连到他。

可岑霁不顾我的挣扎,强势的将我带了回去。

卧室。

他将我按在床边坐下,双手搭在我肩上,俯身看我。

「陆伊。」

「相信我,没事的。」

「这四周我不去公司了,我就在家里陪着你,陪你等四周后的结果,好不好?」

我摇摇头,想说话,眼眶却涩的厉害。

我害怕自己被传染,也害怕会连累岑霁。

可岑霁不听。

他安抚了两句,便去厨房给我做饭了。

饭好后,他来卧室叫我。

见我不肯动,他便俯身将我打横抱起,径直抱去了餐厅。

满满一桌的菜,都是我爱吃的。

可我根本没有动筷的欲望。

「岑霁……」

我艰难开口,「你帮我用盘子单独盛出来吧,我不舒服,想回房间吃。」

可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

「不行。」

将筷子塞到我手里,岑霁按着我的肩让我坐下,「放心,那些是不会通过空气与唾液传染的,所以我们可以同桌吃饭。」

我握着筷子,勉强夹了两片菜叶,便再吃不下了。

我想回房间,可岑霁不让。

他半蹲在我面前,「伊伊,你会没事的,相信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宽心态,好好吃饭,睡觉。」

那双筷子,又被他塞回了我手中。

「乖,吃饭。」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岑霁如此温柔的语气。

被他看着,我只能勉强吃下了半碗饭。

饭后,岑霁陪我回了房间。

我赶他出去,可他不肯,还自顾地在床边坐下。

「每晚陪着你都习惯了,回去睡不着。」

任我怎么驱赶,这人都近乎无赖般坐在床边,被我说烦了,他甚至还躺了下来。

我再去推他时,手腕忽然被攥住。

岑霁略一用力,我便倒在了他怀里。

「太吵了。」

他将我按在他怀里,「睡觉。」

耳边是岑霁强有力的心跳声,我怎么可能睡的着。

相反。

我窝在他怀里没有动,然后,眼泪一点点润湿了他的衣服。

其实我也害怕。

我很害怕。

我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刚刚做好抛开过往,和他在一起的准备。

可我甚至连告白都没说出口,便发生了这件事。

岑霁察觉到了我在哭,他没说话,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掌心落在我肩上,轻轻拍着。

……

那天,我没有再揪着岑霁的衣角,我是在他怀中睡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岑霁真的一直都在陪着我,寸步不离。

对了。

我们报了警,可是林泽在用针扎过我后便逃走了,警方一时还找不到他。

我们只能等。

等林泽被抓,等四周后结果出来。

可是,这种近乎绝望的等待一点点在摧残着我的心防。

我快要疯了。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传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开始抓狂,我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

我开始无端地发脾气。

第五天,我早上醒来便开始疯狂的砸东西,我哭着让岑霁离开,让他离开这个房子。

可他不肯。

他蹙着眉看我,眼底满是心疼。

「陆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说出了这句像极了承诺的话。

可我仍在砸东西。

烟灰缸擦着他眉角砸了过去,我愣住,我不是故意的。

可岑霁似乎并不在意。

他走过来,抱住我。

「陆伊。」

他轻声念我名字的时候,总是很好听。

「哪怕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会默默守着你。」

这是他的第二句承诺。

心里的躁郁也因着这句话,渐渐烟消云散。

可随之而来的,是担心。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情况究竟如何,我害怕,如果自己一旦中招,而岑霁每天与我同吃同住,也会受到牵连。

冷静下来后,我仰着脸看他。

「岑霁,那你答应我,先离开一阵子好不好?等到我出了检查结果再回来。」

「不行。」

岑霁拒绝的很快,「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可是……」

鼻子一酸,眼泪倏地落下。

「我害怕传染你,害怕……」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

被他用唇堵住了。

愣怔过后,我开始用力推他。

他疯了?

可岑霁力道很大,我的挣扎被他轻而易举的禁锢住。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我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扣在我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我和岑霁第一次接吻。

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渐渐地,我也不再挣扎。

岑霁力道渐收,他的唇轻轻辗转,将这个吻变得温柔。

直到我几乎气竭,岑霁才松了手。

我红着眼看他,语气哽咽的厉害,「你疯了吗?」

「嗯。」

岑霁笑着,用指腹替我揩了下嘴角。

「早就疯了。」

「这些年,爱而不得,不敢得,不可得,早就快把我逼疯了。」

他上前两步,将我拥在怀里。

「所以,别再赶我出去了,你知道的,我从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我会留下来,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结果的准备。」

他轻轻摸着我的脸,指腹温热。

「如果你被传染,我也陪你一起。如果检查结果是好的——」

他垂眸看我。

「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结婚……

我有些愣怔,「可是我们还没恋爱……」

岑霁笑了,他再度低头吻我,含糊着说了四个字。

似乎是「先婚后爱」。

22

岑霁就这样陪了我四周。

这期间,我们没有出过这个房子,菜都是岑霁的助理买了送来,然后岑霁亲自下厨。

我们拥抱,接吻,说着那些不曾言齿的内心话。

认识岑霁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原来也和我一样,会伤心难过,会吃醋,会害羞。

他不止一次的吻我,在我耳边告诉我,不要怕,他会陪着我。

他说。

我们只有彼此了。

如果没有岑霁,我想,这四周的时间会让我崩溃。

可是,幸好,我有岑霁。

四周时间匆匆而过。

今天,是我去检验的日子。

我有些紧张,岑霁一直在耐着性子安抚我。

可是——

临出门时,岑霁去了一趟厕所,再出来时,双眼似乎有些泛红。

而我视线下移,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也在替我紧张。

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和岑霁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都看见了紧张。

那张记载着检测结果的纸张摸起来轻飘飘的,却又好似重若千金。

我紧紧捏着检测报告,低头去看——

结论那行清楚分明的写着:

HIV—1 抗体:阴性。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晌,然后蓦地抬头看向岑霁。

他也在看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捏着那张检测报告单,出了医院。

出门,上车。

直到在车上坐了几分钟后,彼此才像是彻底回过神来。

我转头去看他。

而岑霁已经倾身过来,吻也随之落下。

他发了狠的吻我,似乎要发泄掉这些日子的惊慌与忧虑。

而我缓缓抬起手,揽住他脖颈。

青涩的,生硬的回应着他。

那个吻似乎用掉了我们所有的力气,分开时,我已提不起力气。

岑霁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

他捏了下我的脸,「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什么承诺。」

岑霁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如果检查结果没事,我们就结婚。」

23

我和岑霁,在相识多年后,越过了恋爱阶段,直接结婚了。

对了。

林泽被抓了。

而他确实被学妹感染了,所以才会在病态中渐渐变态,跑来害我。

而警方对我说,我之所以没有被传染,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林泽扎我时,那根针上他的血迹已经风干,而仓促中针扎在我手臂上很浅。

不过,具体是为何没有被传染,谁也说不清。

也许,是妈妈在保佑我吧。

岑霁在警局有熟人,他托人问过林泽,究竟为什么要报复我。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而林泽的回答,真的让我觉着可笑至极。

他说——

得知自己得病后,他日夜活在惊恐与愤怒中,他不敢见人,也不敢面对一切。

后来,便渐渐变态。

他将恨意逐渐转移到了我身上,尤其是想到我现在身怀巨款,还和岑霁这种钻石王老五谈了恋爱。

他认为——

如果不是当初恋爱时我不肯将自己交给他,他也不会因为寂寞而去找了学妹,也就不会因此被传染。

呵,多可笑。

听完这个回答,我倒是忽然释怀了。

要什么答案呢,答案就是这个人已经在恐惧与病情的压迫下,变态了。

我和岑霁领证那天,沈从闻也在。

他看着我们的结婚证,双眼泛红,喝了很多酒。

饭后,他捏着那两张结婚证,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不可以让他带去墓园,给我妈看看。

「好。」

我点点头,看着他小心揣起结婚证,转身朝着路边走去。

这时的沈从闻不过五十来岁,心却似乎已经老了。

我完全无法将他与我妈口中那个年轻时风骏潇洒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回过神,岑霁已握住我的手。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十指紧扣的方式。

冷风拂过,他脱下外套罩在我肩头,也不忘再度握住我的手。

「回家。」

我点点头,回握着他的手。

脑中却忽然想起,当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感染,情绪崩溃时,他攥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扣在我脑后。

不管不顾的吻了我。

那个吻热烈,缱绻,而又带了几分决绝。

幸好,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了我一次。

「岑霁。」

我停下脚步,轻声叫他。

「嗯。」

岑霁回身看我,仍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川脸。

可是,那双眼是温柔的。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没什么事,就是想亲你一下。」

其实,我还想谢谢你。

谢谢你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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