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男朋友给我发来一句话:「亲爱的,给你变个魔术!」
「好。」
「砰!我变心了,分手吧。」
「?」
1
在新年的钟声中,这傻 X 把我拉黑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相处半年,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后来他怎么都联系不上,仿佛是……去世了。
一场恋爱无疾而终。
半年后,我接受家族联姻。
跟一个三十岁的商界大佬订了婚。
听说是个风云人物,反正我就看过一眼照片。
他在市中心花几千万购置了别墅,让我住进去,除了每月打零花钱,就没出现过。
于是,我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多金少妇,兼在校大学生的生活。
暑假,漫漫长夜,表姐喊我来酒吧消磨时间。
清吧暧昧的灯光下,我从一堆腹肌帅哥里冒出来。
背后是表姐眉飞色舞的呐喊:
「找男士要联系方式,说一句:叔叔,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女。」
嗯,我大冒险输了,在做任务。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至少没让我抓个男人亲嘴。
目标是斜后方的男人。
西装革履,慵懒地坐在包厢外侧,火星子在手指上忽明忽灭。
清吧闪烁的灯光落在他裁剪合身的西装上,衬出了优越的腰线和长腿。
倒真是个帅叔叔……喊起来也不算奇怪。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在表姐的催促中站起。
鼓起勇气走上前,「您好,能加个微信吗?」
「抱歉,我没——」
他简单地扫了我一眼,突然顿住,掐灭了烟,默默把手机掏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我的眼神,莫名有点冷。
他人站在暗处,明暗交界线滑过他修长的指骨,投在裁剪合身的袖子上。
手腕是名贵的腕表,大概……四百来万,当时我替我爸选礼物时见过。
他好像毫不着急,甚至颇有耐心地等我扫码。
哔一声,界面跳转。
并没有弹出添加好友。
而是——发消息。
我愣住了,我和他什么时候成好友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盯着我,莫名感觉目光有些犀利和审视的味道,让我后脊一凉。
我只想赶紧完成任务,来不及思考,抬起头说:「叔叔,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女。」
话落,四周都安静了。
扑哧……
不知道谁先笑开的,随即他们那桌其他人都开始笑起来。
「周总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
一束强光扫过,突然把男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卧槽!
怎么有点眼熟?
只见他懒懒地坐回沙发,目光锁定我后,慢悠悠开口:
「李应许,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来酒吧了?」
那一刻,我突然心梗了。
我的未婚夫,周聿怀,回来了。
2
多年营造的良好形象,因为玩游戏毁于一旦。
在众人的调侃声中,周聿怀对我招招手,「过来。」
众人好奇,「周总,不介绍一下?」
周聿怀将错就错,「嗯,家里侄女,年纪小,不服管。」
我窘迫地几乎把头低到茶几底下。
表姐见我迟迟没有回去,发消息问我:
「你怎么坐那儿了,让你大冒险,没让你钓男人啊。万一被周聿怀看见怎么办?」
我慢吞吞打出几个字:「我钓到了周聿怀……」
关键时刻,表姐领人撤了,留下孤立无援的我,在周聿怀身边如坐针毡。
他好像在谈生意,语气实在算不上温和,甚至还有点犀利。
等到结束,一群人匆匆告辞。
剩下呆若木鸡的我,和游刃有余的周聿怀。
「回家了,侄女。」
他丢下句揶揄,起身掏出车钥匙抛给泊车员。
见我还愣在原地,问:「拿好东西了吗?」
我一拍脑门,奔回刚才的位置,拎起新买的包包鞋子冲回周聿怀身边。
他双手插兜,瞥了眼我的「战利品」,没说什么,从泊车员手里接过钥匙,「上车。」
路上,周聿怀一直保持沉默。
我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
「我,不总来酒吧……」
「也不轻易跟别人要微信……」
「大冒险输了才要。」
「今天是个意外……」
也不知道周聿怀听没听进去,他打了把方向盘,汽车驶过一片林荫道,停在了别墅前。
临下车前,他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小姑娘,逢场作戏,别太当真。」
「?」
合着他恐吓我半天,是为了在生意伙伴面前演戏?
我亦步亦趋跟着进了别墅,一进屋,灯火通明。
一个半身围浴巾的男人正弯腰在冰箱里找吃的,水珠顺着后背的肌肉线条,汩汩流进浴巾里。
他听见动静,才回头。
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
真是巧了,我前男友还阳了。
还出现在我和周聿怀家。
周聿怀不慌不忙地介绍,「这是我侄子,周培。周培,这是你婶婶。」
啪嗒。
周培手里的香蕉掉在地上。
真是天大的缘分。
找了这么久,终于让我给逮住了!
我主动走过去,握住周培的手,「你好,侄子。」
随后,我用了大力气捏紧,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喜欢变魔术,以后请多多指教。」
3
周培在经历短暂的迷茫后,开始瞳孔地震。
他记起我了。
「你给我松手!」
由于用力过猛,腰间的浴巾下滑了几公分。
「哎呀!」我尖叫一声,捂着脸跑回周聿怀身边,「他怎么不穿衣服……」
「周培,我说过,家里还有别人。」周聿怀淡淡发出警告,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刚好挡住我的视线。
被甩的怨念促使我悄悄探出头去,对着周培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开战!
周培跟我处过半年,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他眯起眼,扶着腰间的浴巾转了转,「小叔,我跟你说,她——」
「老公……」
一声颤音打断了周培的话。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我眼含泪水,如泣如诉:
「老公,他是不是不欢迎我……」
「我从小爸妈就在外面做生意,我这个『留守儿童』,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家,如果得不到你家人的认可,有什么意义?」
「李应许!」周培脸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你过来,来——」
我对周培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像朵柔弱的小百花儿,瑟缩了一下,继续躲后面。
「他好凶啊……我好害怕……」
「周培。」周聿怀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上压出的红印,慢条斯理地下达了通牒,「与其闲着找你婶婶的麻烦,不如找点事做。」
「小叔……不是,我——」
「明天去公司报到吧。」周聿怀无情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笑开了花。
周培志不在此,他以前为了躲活,甚至过年都没回过家。
周培愣了一秒。
「草!」他气急败坏地剜了我一眼,蹬蹬蹬上楼了。
「满意了?」
我沉迷于捉弄人的快乐中,一抬头与周聿怀来了个对视。
他藏在眼镜后的审视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在说:戏不错。
客厅里恢复安静。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松开周聿怀的胳膊。
他平整无痕的衬衣从肘部出现了细纹。
周聿怀收回视线,嘴角扯出微不可查的笑,嘱咐我:「早点睡。」
说完,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主卧……
等等,主卧?
我刚收了衣服还没收拾啊啊啊啊!
我狂奔到二楼,推开门。
只见周聿怀背对我,上衣已经脱掉一半。
肩宽窄腰,手臂都能挂着让我荡秋千了。
由于身材过于优越,以至于他单手挑起我的贴身衣物时,显得它……格外渺小和脆弱……
我的……vm 限量款……
背后几根纯洁的羽毛戳在周聿怀的肌肉上,委屈地弯下了腰。
视觉冲击过于强烈,以至于我当场大脑宕机。
周聿怀转过来,不动声色地拢好衣服,遮住了令人血脉喷张的景色,眉尖轻轻一挑,「有事?」
「我忘记收衣服了……」
「没关系。」他十分体贴地替我把羽毛捋顺,放在一边,「我去洗澡,这里交给你。」
「哦……」我面红耳赤,低着头,听浴室门被他合上,里面传来水声,才悄悄松了口气。
别人都说周先生温文尔雅,不战而屈人之兵。
眼下不就见识到了。
我埋头收好衣物,又开始整理包包和鞋子。
一些是远渡重洋的爸妈买给我的,一些是我自己买的,不知不觉,在地上堆砌了一座小山。
刚好我妈打来电话:
「应许啊,周先生这次回国就常住了,你要听话。人家帮了咱家不少忙,不能给人家惹麻烦,知道吗?」
面对老套的说教,我早就认命了,「知道了……」
从懂事起,爸妈就常把我寄住在各种各样的人家里。
这次,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大家长。
我知道怎么应付。
今晚把主卧让给周聿怀,我自然要睡到客房去。
抱着被子路过客卧时,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我抓了进去。
等回过神,周培早就把我堵在墙上,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李应许,你胆儿挺肥啊,有人撑腰了是吧!」
我眨眨眼,一脸无辜,「怎么不是呢……」
周培怒极反笑,「不怕我把咱俩的事捅出去?」
「说啊,把你去年请假出校,跟我过情人节的事一起说了。」
周培当时跟导员请假,用的理由是「给小叔奔丧」。
面对周培黑得不能再黑的脸。
我不怕死地补上一句,「孝死我了。」
下一刻,砰!
周培黑着脸推我出去,当面狠狠甩上了大门。
好在二楼房间多,我睡在了主卧隔壁。
周聿怀表示没什么意见。
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我迷迷糊糊摸到了门把手。
一进屋,空气冷了不少。
我冻得哆哆嗦嗦,一掀被窝,低头拱进去。
拱到一半儿,被人拿手摁住了。
我在被窝里差点窒息,绝望地扑腾着。
突然,有人拽着我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空调的风刚巧吹到我脸上,把我给吹醒了。
只见周聿怀坐在我面前,睡衣半开,下摆出呈现一个可疑的人造窝型。
我睡衣被拦在腰窝处,肚皮凉飕飕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把周聿怀的浴袍当被窝拱了。
气氛极其尴尬,一片死寂。
周聿怀眸色黝黑,盯着我,「怎么过来了?睡不着?」
我难堪地垮着脸,「走错了……是个意外……」
暗夜中传来周聿怀温醇悦耳的笑声,「小姑娘,你的意外,会不会太多了?」
其实我胆子挺大的,但在周聿怀面前,就像老鼠遇见猫。
他把我卷起的睡衣整理好,让它自然地垂过腿部。
不经意间的几个动作,指腹轻轻滑过我的肌肤,我忍着颤栗和心底的异样,咬唇不敢吱声。
这个男人不同于我沉迷在小屏幕里的腹肌哥哥,他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就能撩拨得人心烦意乱。
「我……我回去了……」我下床,穿好拖鞋。
周聿怀倚着靠枕,没有整理自己,盯着我嗯了一声,表示默许。
等我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说,「睡前关好门窗,最近小偷比较猖狂。」
我突然想起上次表姐说起,有个人半夜被尿憋醒,一睁眼,和床边的小偷来了个四目相对。
脚下突然生了根。
好半天,又灰溜溜地折回去。
「床好像挺大的……我认床……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说完,也不管这是个多无理的要求,抱着枕头麻利地滚进了床里。
周聿怀无奈地笑了笑,关掉床头小灯,替我拉好被子。
我背对着他,听后面短暂的窸窣后,没了动静。
都说夜晚最容易胡思乱想,我睁眼闭眼,都是周聿怀宽阔的后背,和修长笔直的腿。
连梦里都是。
4
第二天一早,我在餐桌上见到了周培。
他眼下乌青,显然没睡好。
周聿怀西装革履的,戴着眼镜,温文尔雅。
侧影投在玻璃桌面上,显得清隽温和。
「今晚家宴,你有空吗?」
周家的家宴,我至今没去过。
「好,有时间。」
作为周家的准媳妇,出席的正装周聿怀一早就让人送了来。
我懂!
尽量在他家人面前扮演好乖乖女形象,这样对双方都好。
晚上六点,我穿着不符合身份的正装半身裙,挽着周聿怀走进了周家的别墅。
周聿怀父母去世了,如今整个周家除了他,就剩下他大哥大嫂,和不省心的侄子,周培。
大哥不掌家,说了算的就是周聿怀的大嫂,也就是周培的妈妈。
所以,家里的饭局也不大。
只是我没想到,除了已经见过的周家人,还有一张陌生面孔。
是个皮肤很白的美人,黑色的长直发顺在耳后,一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样子。
美人抬头,看见周聿怀的一瞬间,突然站起,喃喃道,「聿怀……」
「好久不见。」周聿怀只是冷淡地点点头,随后领着我入座。
周培妈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笑着说:「李小姐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
她话里有话,听得我一愣。
再看跟在旁边的周培,他低着头,一副理亏的样子,我就知道,周培肯定跟他妈提过我。
现在我摇身一变,成了周聿怀的未婚妻,她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我呢。
果然,周培妈拉开周聿怀旁边的一个凳子,
「来,以峤,你跟聿怀多年没见,正好挨一起叙叙旧。」
「李小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投缘,你介意坐我这儿吗?」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在我和周聿怀中间,隔了她们夫妇,比鹊桥还宽。
「不介意。」
周培想挨着我坐,结果被赶到对面,跟林以峤坐在一起。
我知道周聿怀有个青梅竹马,还一起出国留过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周聿怀订婚,是找得我。
家宴开始,林以峤有些羞涩,坐在旁边,总是不经意就帮周聿怀盛碗汤,或者倒个水。
偶尔红着脸,小声说几句话。
周聿怀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淡,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
汤更是一口没动。
可能是我的目光过于热烈,周聿怀望过来。
我翻了个白眼,正好被周培妈撞见。
她笑着开口:「聿怀,这次回国,你和以峤多深入交流一下,订婚了,也别丢了朋友。」
深入?
有多深入?
明摆着没把我放在眼里。
面对我下刀子般的视线,周聿怀笑笑,反而点我,「应许,少喝点酒。」
不知不觉,我手边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大半。
周培妈还不死心,「以峤这些年一直等——」
「嫂子。」周聿怀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应许好像醉了,我先带她上楼。」
众目睽睽之下,周聿怀硬是把我捞起来。
我脚步虚浮,酒劲上头,说话开始密集起来。
突然,我拍了下周聿怀的屁股,笑嘻嘻地问:「哥们儿,你要老婆不要?」
5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人难堪,有人复杂,有人恼怒。
只有周培爸拍腿大笑,「哎哟,这小年轻……哈哈哈哈……」
周聿怀推了推眼镜,「失陪。」
说完撸着我上了楼,林以峤紧随其后,「聿怀,需要我帮忙吗?」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我烦躁。
我还在为刚才神奇的手感回味,又问了一遍,「你要老婆吗?」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聿怀低头,跟我靠得很近,声音优雅又迷人。
林以峤好像受到了鼓舞,自作主张走过来,去扯我另一条胳膊,
「聿怀,这里交给我,你陪家人重要。」
我哪里还顾得上林以峤,满眼都盯着眼前的帅男人。
「已婚啊?可惜。」我大方地拍着他后背,「不然啊,我能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关键时刻,周聿怀猛地捂住我的嘴。
「抱歉,我太太喝醉了,我照顾她就好。」
林以峤愣了,很快眼眶变得通红,「对不起……打扰了。」
我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到气味,迷迷瞪瞪起身,「不行啊……你不行啊……」
他把我拖进了卧室。
屋里没开灯,周聿怀反手将我压在门框上,热气铺面,「李应许,有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反应迟钝,不怕死地笑嘻嘻开口,「让你三天——唔唔唔——」
周聿怀不由分说地堵住了我的唇,湿热强势入侵,卷走了我的理智。
我像个溺毙的旅人,徒劳地抓住他的衬衣,可怜地汲取一点点空气。
最后,我呜咽一声,软了腿,挂在他身上。
「就这点本事?」
我两眼发昏,嘴硬道:「你别小看我……不信问我老公……」
我愣了一秒钟,突然像钻进大钟里,被人撞了一下。
脑瓜子嗡嗡响。
「我好像……订婚了……」
「订了?」他语气跟逗猫似的。
「订了……可没用,他要跟别的女人深入交流了……」
熏黄的小夜灯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浅薄的眼皮微微低垂,视线落在我的唇瓣上。
他靠得近,清冽的酒香铺面。
「谁说的?」
「我亲耳听到的。」
「可是我只想跟你深入交流……」
我屏住呼吸,那只修长分明的手指抚上我的侧脸,冰凉的指腹搓着我火热的唇。
「好……」
「李应许,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呼吸乱了,微微低头,眼底欲色翻腾。
我浑身都要热炸了,那张脸越来越近。
他吻住我的那一刻,我笑着说:「我在偷 q……真刺激……」
瞬间,周聿怀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潮水退却。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浓重的欲色,低头平复了几下呼吸,拉开距离。
「我真后悔,没给你录下来。」
没等我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周聿怀突然勾住我后领的拉链。
我束腰的裙子便松松垮垮地垂落在洁白的床面上。
他抱起我,塞进了浴室。
「要是吐了,就睡马桶吧。」
……
6
清晨,我是被摔在地上摔醒的。
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还是高奢品牌。
起了皱,好像被人放在洗衣机里绞过。
外间传来财经新闻的声音。
我头疼欲裂,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去。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地下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我的连衣裙,丝袜,小手提包,还有高跟鞋。
包倒扣在地上,口红掉了一地。
不远处的架子上,搭着一套男士西装和领带,看起来有些眼熟。
「醒了?」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周聿怀已经穿戴整齐,晨光穿透了淡白色窗纱,男人骨感分明的手正在有条不紊地打领带。
动作间,隐约露出手腕上的粉兔子头绳。
是我的……
「我们昨晚干了什么?」
周聿怀头也不回,透过镜子看着我笑,「你认为呢?」
他微微侧颈,好像不经意地露出脖颈上的牙印儿。
淡淡看着我。
似乎在朝我讨说法?!
我顿感内疚,掀开衬衣偷瞧,发现自己完好无损。
纯属周聿怀单方面受到了骚扰。
我刚想道歉,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哥们儿,你脖子看起来挺白的……」
男人回应,「怎么说?比鸭脖好吃?」
「应该是……」
「那你尝尝,免费。」
「嘿嘿,那我不客气了……」
我沉默了。
周聿怀,他,居心叵测。
一脖子战绩,都是骗出来的!
还以为多正人君子呢,不过是个斯文败类。
突然有人敲门,「聿怀,你在吗?」
耳熟,这不是林以峤的声音吗?
我看了周聿怀一眼,自觉地走进浴室洗漱。
浴室门留了个小缝,刚好能听见他和林以峤的谈话声。
「聿怀,昨晚她喝醉了,没闹你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给你惹乱子……」
「没事。」
「对了,我亲手做了早饭,是你最喜欢的——」
我没心情听林以峤打感情牌,夹着嗓子喊:「老公……人家洗好了,你快回来吃呀……」
林以峤突然打住了。
周聿怀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她身体不舒服,你们先吃。」
林以峤语气有些生硬,「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们……改天聊。」
随着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我敷着面膜,走出浴室。
路过周聿怀身边,他突然俯身将我困在他和桌子中间。
我被迫倚在桌沿,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无辜眨眼:「怎么了?」
他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深沉。
「你刚才说,什么洗好了?」
我从旁边的果盘里,抓起一颗苹果,咔嚓咬上一口,塞给他,「苹果呀……」
随后灵活地钻出他的束缚。
周聿怀背对着窗台,面孔隐匿的晨光里,无奈地看着我:「就这?」
「啊,不然呢?」
咔嚓。
周聿怀就着我咬过的地方,咬出了更大的缺口,「谢谢,挺甜的。」
我脸瞬间烧起来,匆忙抓起小提包,换好衣服逃跑了。
7
昨夜醉酒,头一直疼到现在。
看见周培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借过啊……」
手腕突然被拽住。
「干吗?」我有些不耐烦。
他把东西往前一递,「药。」
以前我喝醉了,都是周培背我回去的,久而久之,他身边总是习惯性地带着胃药和解酒药。
「我挺好,没有不舒服。」
周培蹙蹙眉,「我没时间跟你耗,拿着。」
「不用了。」我笑笑,「半年了,没有这个,我也没死不是。」
周培一噎,「你昨晚跟我小叔在一起睡的?」
「没错。」
「你喜欢他?」
「喜欢啊。」
「李应许,你又不缺钱!」
我淡漠地看着他,
「我缺什么你不知道?」
「我从小就没爸妈管。在学校打架,他们只会给我打一笔钱,让我息事宁人。不问我占不占理,需不需要主持公道。」
「别人有家长撑腰的时候,我没有。别人有人嘘寒问暖的时候,我也没有。」
「我守着一大笔零花钱,半夜高烧开不了门,是警察把门撞开的。」
「周培,这些你都知道,可是有用吗?」
「你还是把我扔了。分手都不敢当面说,变个魔术就人间蒸发,就算你要死,也得给我留个遗言吧?这是基本礼貌。」
「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跟我有关系吗?分了就是分了,饭吐了能吃回去吗?」
「好,就算你缺爱。」周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你凭什么以为我小叔能给你?他陪得了你吗?」
「你管我!我就爱钱!我死了,拿他的钱打棺材,我乐意!」
「应许,你们这是?」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僵持。
一道白裙子出现在视野里,林以峤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旁边跟着周培妈。
她看见周培落在我手腕上的手,疾言厉色:「你给我撒开!」
周培似乎铁了心,「妈,你别管我。这次我不想让。」
「你和周培处过对象?」林以峤问。
周培面沉如水,没有回答。
我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用力甩开周培的手,对周培妈鞠了一躬,「嫂子,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再管脸色惨白的周培和一脸复杂的林以峤,出门打了个车,扬长而去。
入伏后连风都是热的,车里没开空调,车里像桑拿房。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的烦躁。
他们周家渣男基因不会遗传吧?
车停在家门口,我付好钱下了车。
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
穿工作服,扛摄像机,一看就是记者。
我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呼啦围上来。
「小姐您好,请问您是周总家人吗?」
我淡定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麻烦让让,我要回家。」
我目不斜视地经过家门口,准备掏出手机联系周聿怀避难。
谁知道打开屏幕,手机热点新闻弹出一条消息:「周先生未婚妻被爆与多名男子有染。」
点开后,是我去年在海边拍的艺术照。
还附赠我在学校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但凡与我接触过的异性,都被打上了「男朋友」的称号。
就连我们校门口看门的 70 岁老大爷,都被打上码,没能幸免。
我暗道不妙,来不及跑,就被紧随而来的记者包围。
「李小姐您好,请问新闻所说属实吗?」
「您曾被所在高校评为校花,生活条件优渥,是不是因为周先生给你提供了帮助?」
「请问您与周先生之间,是否存在不正当金钱交易?」
突然有个不一样的声音插进来,「您高中时期曾经霸凌过同班同学,请问你还记得吗?」
这个声音藏在一众八卦问题中,格外刺耳。
我几乎瞬间锁定了问问题的人——一个略显稚嫩的青年。
这个话题引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将话筒对准我,等我回应。
我正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霸凌过任何人。」
「没有,为什么要花钱息事宁人?」
这要归功于我那对老好人爸妈了。
他们怕事情闹大,影响公司生意,于是第二天,对方父母的账户上就收到了大笔的钱。
而罪魁祸首呢,笑嘻嘻地把我堵在门口,说:「保护费我们收到了,以后给我小心点。」
寒冬腊月,我被关在男厕,浇冷水的事情,就这样被一笔带过。
后来感冒发高烧,也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高级病房过的。
男人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我,甚至把话筒怼在我脸上,
「我的当事人因为你产生了心理阴影,你不该道歉吗?」
在众人的注视中,我眼眶飞快地红了。
我啜泣了几声,突然拉开防晒服,露出小臂一道丑陋的疤。
「我才是被霸凌的那个……」
我抬起头,好让摄像机清楚地录下我晶莹的泪水。
「他们用刀割我的手臂,冬天泼我冷水,后来我得了肺炎住院,现在还能查到就诊记录。」
「我爸妈怕我有生命危险,才不得已给他们钱,息事宁人。他说,这叫保护费,要我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青年涨得脸通红,「你放屁!没有的事!」
「你是当事人吗?」我哭得好不可怜,「为什么要来揭我伤疤?我从小没有爸妈陪伴,还要受他们欺负,现在你听信一面之词,就来质问我,太过分了。」
「我亲耳听我的当事人说——」
「你有证据吗?还是仇富心里,就想毁掉我?」
「我没有!你污蔑我!」青年被拱起火来,对着我大吼。
我吓得瑟缩一下,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我看你好像很眼熟啊,没天理呀,你就是那个霸凌我的人吧!假公济私没人管吗?」
他气昏了头,抄起摄像机就朝我砸过来。
突然,一只胳膊拦在半空。
周聿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有暴力倾向的话,先生,我劝你好好治病。」
周聿怀眼神中露出一丝凌厉,平静的语气下酝酿威胁。
青年怒驳:「我仅仅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来问的!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我!」
「哦。」周聿怀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轻轻一掰,镜头咔哒掉下来。
镜片碎了一地。
「仅凭一面之词,诘难他人,并且使用暴力威胁他人人身安全,我认为您已经违反了基本的职业道德和法律,这个行业,应该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抱歉损坏了您的东西,您可以跟我的律师商议赔偿事宜,顺便,准备一下答辩状,因为我的律师会起诉您。」
说完这些,周聿怀推了推眼镜,反手抓住我,拉着走出人群。
「周先生,对您太太牵扯校园暴力的事,您有什么看法?」
仍然有记者不死心,追在我们屁股后面问。
「我相信她。」周聿怀轻轻一句话,重若千斤。
「可是没有证据——」
周聿怀脚步一顿,冷眼扫过提问的人,「我是法官吗?」
「你跟一个丈夫讨要正义,不觉得可笑?」
「如果要公平正义,大可去问别人,我这里只能告诉你,我无条件偏袒我太太。说清楚了吗?」
记者被堵得哑口无言。
周聿怀似乎想起什么,补充一句:
「我太太还在上学,今日诸位在未取得我同意的情况下,贸然上门采访,我不建议各位撰写任何形式的通讯或稿件,除非你们想接到我的起诉。」
说完他搂住我的腰,「回家。」
直到进门后,我仍然没从刚才的冲突中回过神。
周聿怀把外套随意搭在衣架上,转身撸开我袖子,「他们割的?」
「不是。」我抿唇,犹豫再三后,认真盯着周聿怀说,「我说谎了。他们只是泼过我的冷水,那个记者……也不是当年霸凌我的同学。我这么做,就是想报复他。」
说完,我垂着头,静等周聿怀的反应。
他啧了声,笑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好人?」
「嗯……坏得很。」
周聿怀浅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微微弯腰,撑住门,将我压在一个小空间里,只能直面他。
「刚才我的态度也很明确,你怎么做都没关系。如果以你的标准来定义坏人的话,我觉得坏人是个褒义词。」
我耳根渐渐红了,周聿怀的笑声像根羽毛,挠得我心里痒痒的。
「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处理。周家虽然人员简单,但我不建议你跟他们深入接触。我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要顾及他们。」
莫名我的一颗小心脏,开始咚咚跳起来。
周聿怀说完,正准备起身。
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领带,拽低,垫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聿怀愣住了。
「谢礼。」
我笑了笑,飞快地逃脱了他的控制范围。
8
那天之后,周聿怀突然变得很忙,几天都没回来。
周培也人间蒸发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趁这个时间,我准备写一写暑期实践报告。
这天晚上,室友问我:「班里组织学前出游,提前一周返校,你来吗?」
要是放在以前,我铁定一早就欢欣鼓舞的收拾行李,现在……
想起周聿怀的身影,我笑了笑。
「我有点忙,你们玩吧。」
「你有情况!」
我被她敏锐的嗅觉吓到了,「你怎么知道。」
她兴奋大笑,「快说,是不是有男人了。」
「也不算吧……没得到……」
「几班的?我帮你打听打听。」
「社会人士……奔三了。」
闺蜜突然住了嘴,
「应许,你……可千万别被老男人迷了心啊。他们吃的米比咱们吃的盐都多,你不是他的对手。有钱吗?」
「有。」
「你确定你不是被包 y 了?」
「……」我尴尬地挠挠头,「应该……确定。」
「我劝你慎重考虑。虽然上头,但也危险。」
挂掉电话,我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中。
的确,她说得不无道理。
周聿怀在外做生意多年,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林以峤,那别人呢?
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不涉及那方面的事?
当晚,我洗了澡,手机准时受到了爸妈打来的钱。
我看都没看,躺在床上玩手机。
短短几天,我的八卦被删得一干二净。
不到半个小时,我困得眼皮子打架,索性关机睡觉。
通常,我习惯把空调调得很低。
可不知怎么的,今晚是被热醒的,身上像裹了层棉被。
我踢掉了被子,翻了个身,床陷进去了一半。
睁开眼,周聿怀正坐在床边,好像刚回来。
「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聿怀的眼神褪去了清冷,显得格外温柔。
我动了动,「热……都是汗……」
「空调坏了,要不要洗澡?」
我懒得动,闷声闷气地说:「不要。」
「那我给你擦擦?」
我点点头,重新闭上眼。
不大一会儿,就觉得一条温度合适的湿毛巾滑过我的颈部和四肢。
我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只好任由自己在半梦半醒中游荡。
「你怎么才回来?」我嘟嘟囔囔的。
周聿怀动作一顿,「你希望我回来?」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问我,瞌睡一扫而空。
黑暗里,周聿怀深深望着我,眼底浓得像一摊化不开的墨色。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腰侧,温度贴着睡裙,一分不落地传来。
「还好。」
周聿怀好半天没说话。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我偷亲他那次。
气氛暧昧,我身上更热了。
再待下去,我大概会直接失去理智。
「我……去个厕所——」
我半撑起身子,肩带滑下去。
经过周聿怀身边时,他突然喊了我一声。
「嗯?」
不等我反应,周聿怀突然将我拉入怀中,低头封住了我的嘴。
整个人瞬间被清冽的气息包裹,柔软微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心率直接登顶。
他撕碎了斯文儒雅的面具,疯狂地侵占我的理智。
周聿怀身上这股清冽的薄荷香掺进一丝酒味,像个诱人深入的陷阱,一旦落入,就再无挣脱可能。
关键时刻,我仰头,深吸一口气,抵住他的胸膛,「你和林以峤有没有奸情?」
「没有。」周聿怀呼吸乱了。
「接受查岗吗?」
「无条件接受。」
「那我需要人陪的时候呢?」
「我的私人时间,都是你的。」
周聿怀回答得很干脆,「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那……看看腹肌……」
周聿怀攥住我的手腕,移到衬衣的第一个扣子,「我全身上下,可不止一处能看。」
不得不说,周聿怀是我见过最贴切的老禽兽。
他所有的不体面都放在了卧室里,说得我面红耳赤。
他伏在我耳边,轻声问:
「上次酒会,你说要瞒着老公把自己介绍给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想找野男人?」
我底气不足地狡辩:「野男人也是你。」
周聿怀扬眉,「谢谢,我有身为野男人的自觉,看这时间,正牌老公该回来了吧?」
「?」
周聿怀抱紧我,「那我尽量赶在他之前离开。」
「周聿怀!你不要脸——」
9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班长打了申请。
表示我要提前返校,参加这次的出游。
跟班长聊天时,周聿怀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做早饭。
光影顺着他笔直的后背,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倒影帅气迷人。
我缩在沙发上,无论哪个姿势,都难掩腰酸背痛,最后索性光着脚跑到厨房门口,哀怨控诉:
「我腰疼。」
周聿怀把煎蛋倒进盘子了,窄袖半挽,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上面有我昨夜羞愤交加赏他的牙印。
「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话是这么说,可他语气可没多少抱歉,甚至蕴含了淡淡的笑意。
「那这次呢?」我傻眼了,「你不管了?」
「我给你按按。」
周聿怀说到做到,盯着我吃了饭,就让我趴在沙发上,掌根不轻不重,力道适中地落在我腰部。
昨晚本来就没睡几个小时,不大一会就开始眼皮发粘。
可是,周聿怀的手,怎么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喂,你摁哪儿呢?」我哼唧一声,迷迷糊糊地问,「再这样我不给小费了——」
瞬间天旋地转,周聿怀欺身而上,拉着我的腰一提,眼底墨色浓郁,「不好意思,忍不住了。」
「?」
「老禽兽!你没人性!」
周聿怀微微一笑,「谢谢夸奖。」
那天之后,趁周聿怀上班,我拎着行李箱,亡命天涯。
离出游不到两天,我暂住在闺蜜家。
她看我神色憔悴,问:「应许,你去工地搬砖了?」
我头晕眼花,「你的床借我睡一下。」
晚上八点,穿戴整齐的闺蜜把我从睡梦中薅醒,「走啊,咱们出去玩。」
结果是还没睡醒,就被闺蜜带到了联谊会现场。
「大家好,我闺蜜,单身可撩。」
我吓得精神一震,扭头就跑,闺蜜力大如牛,给我一把抓回来,「跑什么?」
「我有对象了。」
「在哪儿?」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周聿怀的微信聊天界面,「他……」
闺蜜一个字没信,「叫他出来啊。」
我不想活了?
私自离家出走,这会儿把他叫过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见我犹豫,闺蜜放声大笑,「小样,跟我装,进去吧你!」
我摔进沙发,刚好跟一个清秀斯文的男生挨着。
他耳朵都红了,「你要喝饮料吗?」
「不用了,谢谢……」
好死不死,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周聿怀打来的电话。
现场气氛高涨,一对情侣正在情歌对唱,你侬我侬。
我被堵在人里出不去,只能挂断,回了个微信:「有事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方便。」
「不在家?」
「昂……出来玩了。」
「在哪?结束后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住闺蜜家。」
「好。」
周聿怀的回复极其简短,没了下文。
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客套一下。
本来因逃离周聿怀而愉悦的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霾,后半场别人找我说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中途,我去了趟卫生间。
这里还算安静,思前想后,我还是给周聿怀打了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他温润的声音。
「喂?」
我抠着洗手台,「你在哪儿?」
「在家。」
「哦。」
把天聊死了。
几秒的沉默后,周聿怀突然笑着开口,「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嗯,不想……」
「那为什么打电话?」
我被他的笑声撩拨得心跳都快了。
镜子前,脸慢慢变红。
「查岗……」
「要不要回来,我全身查给你看。」
糟糕……脸开始发烫了。
周聿怀敛去笑意,「应许,地址告诉我,我想你了。」
我后知后觉,他刚才是欲擒故纵,我挂他一次电话,他就要让我亲自给他打一次。
明白有什么用?
已经上钩了。
我支支吾吾报出了 KTV 地址,周聿怀沉默了几秒,轻声问:「你说……联谊?」
「是她们联谊啦,不是我……我是被迫。」
那话那头传来周聿怀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李应许,我建议你,在我到达前不要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伴随着嘟嘟嘟的忙音,我傻眼了。
连全名都叫出来了,他生气了。
闺蜜推开卫生间的大门,「你杵在这干什么?学弟都找你好几遍了,好好把握啊。」
把握什么?
再把握我小命就交代在周聿怀手里了。
她拽着不情不愿地我回了包房。
包房门口站着一个清隽的少年,个子高高的,白衬衣,一头干爽的碎发,干净清秀。
闺蜜挤挤眼,丢下我离开了。
我没敢上前,「有事吗?」
他扭头看见我,眼睛一亮,「应许,我有两张电影票,你明天有空吗?」
面对他满眼希冀,我挠挠头,「我没空。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
徐骏卿。
大一学习部部长,责任感很强,人比较稳重,特别受女生喜欢。
他在短暂的失落后,重振旗鼓,「没关系,改天也是一样,看你的时间。」
「最近都挺忙的——」
「我喜欢你。」
他目光认真,打断了我拒绝的话,「从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了,我想追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我有些不知所措。
「应许。」
一道温润好听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后腰自然地贴合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周聿怀出现在我身边,「该回家了,这位是?」
他温柔地笑着,却让我警铃大作。
徐骏卿在经历短暂的蒙圈后,突然直起腰,严肃地盯着周聿怀,鞠了一躬,
「叔叔好,我是应许的同班同学。」
周聿怀的笑突然僵在嘴角,「叔叔?」
徐骏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本正经道:
「叔叔您好,我虽然喜欢应许,但知道分寸。您放心,我肯定不做出格的事,初次见面,没有准备礼物,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一连串的说辞抛出来,周聿怀目光渐渐阴沉,手越揽越紧。
我憋着笑,仰头,无辜地朝他使眼色,「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聿怀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应许这么乖巧,同学也不会差的,改天到家里玩,我和应许,一定招待到底。」
徐骏卿又鞠了一躬,「时间不早了,叔叔,您带她回去吧。」
徐骏卿离开后,我忐忑地抬头,发现周聿怀也在笑着看我。
KTV 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金光闪闪的眼镜框上,禁欲又迷人。
「叔叔?」他反问。
我急忙反驳,「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认错了。」
「确实,那就说说你离家出走的事吧。」
「我没有。就是出来玩而已。」
周聿怀淡淡瞥了我一眼,
「你是想说,趁我不在家,你把几千块的行李箱,几万块的衣服,都捐了做慈善吗?」
「不行吗?」
周聿怀没理会我的狡辩,拉着我上车。
他俯身替我系好安全带,起身时,侧脸擦过我嘴唇。
我心漏了一拍,周聿怀猛地捧住我脸颊,凶狠地吻住我。
我来不及把气喘匀,就掉入他精心编制的大网。
直到我上头了,周聿怀轻飘飘抽身离开,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
我嘴唇火辣辣的,哀怨地盯着他。
周聿怀好像完全没发觉,发动了汽车。
最终我还是被带回家了。
刚进家门,周聿怀将我拉进去,带上门,顺势把我顶在了门上。
他失去了有条不紊的气度和节奏,随意扯了几下领带。
「我管你太严了?」
「没有……」
「那跑什么?」
我拽着他松垮的领带维持平衡,他提起我的腰,把我放到餐桌上,强迫我与他对视。
「应许,如果我哪做得不好,你可以说。」
我羞愧都抬不起头来,半天,慢吞吞说:
「你以后……能矜持一点吗?我白天还要上学,以后可不能……毫无节制了。」
短暂的愣怔后,周聿怀眼底一层层染上了墨色。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你,很难矜持。」
也就是,没法改。
「你不喜欢?」
我撇开头,「也不是……可是我还要早起……我还有功课……」
「好,明白了。」周聿怀轻轻吻在我耳边,说,「以后尽量改到周末。」
他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趁此机会,我揽住周聿怀的脖子,说:「可是我两天后,就要返校了。」
「不是还有一周吗?」
「额,我……报了学前出游,就是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
周聿怀没说什么,在经历短暂的思考后,说,
「我不反对,但是一周的话,是不是应该给我点补偿?」
「你想要什么?」
周聿怀一把把我抱起来,「洗完澡就告诉你。」
10
两天后,我顺利返校了。
周聿怀还有工作要忙,于是安排司机送我。
班级活动地点定在 A 市郊外的一座小山。
暑假尾声,暑热还没散去,鹿鸣山成了周边人节假日期间的避暑胜地。
白天有不少团体聚集在鹿鸣山的野营区,安营扎寨。
我起了个大早,到校门口后,又跟同学一起乘坐大巴抵达。
一路上昏昏欲睡,下车后跟闺蜜被派去周围捡柴火。
半路突然遇到一队人。
里面的女人对着我招招手,「应许,好巧,你们也在。」
定睛一看,是林以峤。
她身边还有周培。
闺蜜怼了怼我,悄悄说:「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你死去的前男友吧?」
「嗯,是他。」
林以峤一改忧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刚好,周培也在,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给周培打电话。」
被 cue 的某人双手插兜,沉着脸一言不发。
自从我俩上次吵架后,很久没见了。
林以峤心情大好,拉着我来到周培面前,
「你们就不用我介绍了,应许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说完人消失在森林深处。
周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突然脱下外套,「你穿这么少干什么?」
闺蜜赶在他之前,把一件夹克披在我身上,「不麻烦你了,我都带着。」
她捆粽子一样把我一包,拽着往河边走,边走边说,
「你还喜欢他吗?给我句话,要是喜欢,现在就把衣服给我,我也怪冷的。」
「我订婚了。」
「好,那就好——」她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你说什么?」
我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挂在吊坠上的钻戒,「我跟人订了婚,有未婚夫了。」
「谁?」
「那个老男人。」
「我不信。」她岂止是不信,表情快崩溃了。
仿佛我背着她,私自嫁入了狼窝。
我掏出手机,打开周聿怀的对话框。
「我想你了。」
对方很久没有回复,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界面突然蹦出一条:「那你先想一下。」
闺蜜指着对话框咆哮,「我说什么来着!男人都是薄情负心汉!他这是什么态度!」
周聿怀紧跟着发来一条,「我晚上到。」
?
我和闺蜜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她喃喃问道:「他不会以为你在学校吧?」
市区到鹿鸣山,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
周聿怀怎么可能翘班来看我。
我以为他开玩笑,所以理都没理。
晚上,林以峤突然给我发了个截图。
林以峤:聿怀,山里很冷,我没带御寒的衣物。
周聿怀:我今晚到。
林以峤跟着发给我一条:「他今晚来,你要来我们这边吗?」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我气笑了,周聿怀是群发吗?
紧接着,我打开周聿怀的对话框,「哥哥,我冷。」
结果半天没等到回复。
我跟闺蜜说:「我现在觉得,你说得话真对。我就该抛下老男人,远走高飞。」
入夜后,我们班举办了篝火晚会。
年轻人火力旺盛,守着火炉喝点酒,再安排几个节目,说笑之间,并不觉得冷。
周培不知道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让驴踢了,一直坐在远处的大石头上静静看着我。
我喝了点酒,神志尚且清醒,端着酒杯来到周培面前。
「你想干吗?」
周培垂着头,「我后悔了,跟你分手是我做过最傻逼的决定。」
我也在旁边坐下来,「嗯,继续说。」
周培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咱俩走到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和你分手后,我常常一个人晚上想你想到失眠。」
「应许,你知道异国他乡的月亮有多冷吗?我根本放不下你,这次回国,我想把你追回来,我小叔根本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他说完很久,我才认真看着周培,说:「你上哪抄的词,就不能找人润色润色吗?」
「知乎上抄的,好几篇呢。但我表达的感情是真的。」
「那我也跟你表达表达感情。」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这事,我不打算瞒着周聿怀。你想吃后悔药就自己吃,我不奉陪。」
跟周培说完,往回走的时候,我突然被人拽进一片小树林。
我以为有人为非作歹,刚想叫,蓦地被人堵住了唇。
湿热的触感传来,轻柔的撕磨。
周聿怀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短暂接吻后,放开我,喊:
「应许。」
冷白的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清隽温柔。
周聿怀掀开自己的冲锋衣,「不是冷吗?过来。」
「原来你手机没丢啊。」我无视唇瓣上的热度,说出的话带了一股酸味。
「对不起,进山的时候没信号。」
的确是这样,有一段路,是收不到任何消息的。
可我心里也憋屈,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好好沟通。
我从兜里掏了一小瓶焐热的矿泉水给他。
「我同学还在等着,今晚没法跟你们一起了,你先回去吧。」
周聿怀接过水,愣了下,说:「好,那你把衣服穿着。」
说完开始脱衣服。
「不用了,我们那边有篝火,冷了我会去找你的。」
周聿怀动作一顿,点头:「好。」
我转身,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心情低落到极点。
「应许。」周聿怀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就见他两三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我想你了。」
浑身如电流般划过,我仰望着天空的弯月,突然眼睛酸酸的。
他没有要我的回应,只是静静抱着我,脸埋进我的发丝里,轻嗅。
「喂,周聿怀,我想看你手机。」
「好。」
周聿怀摸出手机交给我。
我打开微信。
林以峤的对话框就在前几个,备注是她本名。
林以峤:聿怀,山里很冷,我没带御寒的衣物。
周聿怀:我今晚到。
周聿怀:李总说这次活动,你负责统计人数,十分钟内把需要风衣的人数统计给我,物资进山需要时间,我让人准备。
林以峤:好~等你~房间都给你订好啦!我没想到你会来哈哈哈!
周聿怀:谢谢,双人房吗?我夫人也在。
林以峤:单人间……
周聿怀:没关系,抱着也能睡。
看到这,我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林以峤的心思。
情侣之间的睡觉姿势,放在平常,周聿怀打死都不会往外说。
周聿怀回头,笑着看我,
「我手机里有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我眨眨眼,「笑话啊。」
还没笑完,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聿怀敛去笑容,起身,「我送你回去。」
这时我才发现周聿怀的掌心又大又暖,我快跑几步,扎进他怀里,「哥哥,我要跟你睡。」
周聿怀呼吸一窒,嗓音低沉,「你不是要回同学那边吗?」
「她睡了,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面对我可怜兮兮的卖惨,周聿怀无奈笑出声,「放心,哪怕我喝西北风,也饿不着你。」
他背对着我弯下腰,「上来。」
「算了吧,怕你腰受不了。」
「应许,你最该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我愣了一秒,脸渐渐胀得通红。
突然跳上周聿怀的背,「我们快点回去吧!」
山里到了晚上确实冷。
单人间的窗户贴满了透明胶,才勉强暖和了点。
我灌了碗热姜汤,趴在床上,捏着手机,给闺蜜发消息。
隔壁浴室,周聿怀正在洗澡。
突然,听到敲门声。
我喊了周聿怀两句,他没听见,于是下床开门。
打开门,林以峤站在门外。
手里拎着两瓶啤酒,笑容僵在嘴角。
「你也在啊……」
外面温度少说有十二三度,她穿着一条仅仅垂过大腿的连衣裙,V 领……
我装作惊讶的样子,转头朝浴室里喊,「老公,你请以峤姐来喝酒了吗?」
「没有。」周聿怀简单干脆。
「哦,那我让她进来了。」
说完不等林以峤反应,一把将她抓进来,顺手关门上锁。
林以峤后退两步,贴在墙上,「我……我改天再来吧……」
「别改天了,看你想这么干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今天。」
林以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跟聿怀只是简单聊聊工作,如果你连这种醋都要吃,那你不适合跟他结婚。」
我笑了笑,「要不,去床上聊?」
「你——」
伴随着门咔哒一开,林以峤眼眶瞬间红了。
「聿怀,她不欢迎我的话……」
我猛扑向周聿怀,捂住他耳朵,垫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周聿怀愣在原地,知道林以峤在,他裹了浴巾,严严实实的,就差在脖子上围个围巾了。
眼下衣服被我弄乱,他轻轻提住我的腰,轻叱:「别闹。」
我松开手,泫然欲泣,「以峤姐说,她要脱了衣服去床上跟你聊工作。」
「你胡说,我哪有!」
「她还说我连这种醋都吃,不如跟你解除婚约,她当你太太。」
林以峤慌了,「你怎么能添油加醋!」
我叹息一声,捂着撑得滚圆的肚子,「老公,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林以峤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表情像被人喂了口屎一样难看。
周聿怀揽住我,语气沉稳:
「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深夜穿成这样来敲门,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太太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不仅我,我们整个周家都对这个孩子翘首以待。我周聿怀的太太,只能是她。」
「?」
周聿怀一脸严肃的样子,哪里像演戏?
林以峤哭了,「对不起,我真的是想找你聊工作。」
周聿怀神色更冷了,
「工作时间要求着装得体,请问林小姐,如果你是在加班,为什么不穿体面一点?我付得起加班费,但这钱你是不是拿得问心无愧?」
林以峤羞得满脸通红,「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想回去了。」
我指指门,「请便。」
林以峤在我的注视中,灰溜溜走到门口,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住脚步。
似乎酝酿了很久,才回过头,
「聿怀,我没别的意思。你太太以前是周培的女朋友。周培后来出国,她被迫分手,才跟你订婚,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我在林以峤眼底看见了同归于尽的阴毒。
周聿怀护着我后腰的手骤然收紧,面上不动声色:「这是周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提醒。」
林以峤一噎,转身狠狠甩上了门。
伴随着咚一声巨响,屋里重归沉寂。
我没有解释,周聿怀也没有问我要解释。
「要去洗澡吗?」他问。
「嗯。」
我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周聿怀也往门口走。
心里一扎,我握紧了门把手,问:「你要去哪儿?」
周聿怀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声线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放心,烟瘾犯了,我出去抽根烟。」
周聿怀烟瘾不算大,至少跟我在一起后,没抽过。
况且这人有洁癖,洗完澡再抽烟,会染一身烟味儿。
可我没有阻止,也不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周聿怀穿上鞋,出门时嘱咐我:「洗完记得吹干头发,不用等我,早点睡。」
「好。」
最后,他都是目送着我进了浴室,才离开的。
站在温热的浴头下,我心里乱糟糟的。
不想知道周聿怀的想法,也不想尝试辩解。
就跟二十多年来一样,等个结果就好了。
继续在一起,或者再次被抛下。
很正常,我都习惯了。
墙上的时钟渐渐过了 12 点,新的一天到来,周聿怀没有回来。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深埋进被子里。
11(周聿怀视角)
这是周聿怀回国后第一次来鹿鸣山。
夜里风大,气温降到了 10 度以下。
这里靠近小溪,风里夹着一股青苔的腥味儿,手里夹杂的一点星火,随风跳跃燃烧。
他靠在一处石头滩边,一动不动已经坐了半个小时。
手机放在旁边一处石头平坡上。
屏幕亮着。
是他给周培发去的消息:「出来。」
风是冷的,周聿怀闭了闭眼,觉得连思绪都清晰不少。
方才那股沉甸甸的闷意和怒火,被顺进肺里的烟压平,再缓缓吐出,随风消散。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
大学第一年,沉迷搞对象,差点挂科。
第二年,渣了一个女孩子,为摆脱人家的纠缠,求他带他远渡重洋。
周聿怀还记得去英国的飞机上,他拒绝了来要联系方式的路人,周培笑嘻嘻地给他支招。
「小叔,你就是太绅士了,总给姑娘留体面,你看我,变了个魔术,就把她甩了。」
当时他跟周培没什么共同话题,顺耳一听,皱了皱眉。
行为再不妥,毕竟是他哥的孩子,他没有说教的义务。
可今夜,许是被山风吹醒了大脑,当时周培一言一笑,极为清晰地重现出来。
他洋洋自得的,自傲的,自负的嘴脸,以及欣喜的眼神,无不让周聿怀后悔,没有当时给他一拳,揍得他哥都不认识。
周聿怀最后猛吸一口,掐灭了烟,「你以前跟应许处过。」
周培顿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是……」
隐在黑暗中的手骤然握紧,骨节都泛了白。
周聿怀缓缓吐出烟,语气冷淡,「为什么把她甩了?」
「不懂事。」
以前他们是叔侄。
可今夜,将心剖开了,挑明了。
就是前任和现任,没什么情分可言。
周培咽了口唾沫,直视着周聿怀的背影,「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应许的好,我后悔了。」
「后悔?」周聿怀蓦地溢出一声冷笑,转身,眼神凌厉,「你有脸后悔?」
周培从来没这么大胆过,心脏砰砰跳起来。
他知道他小叔的手段,也知道他一旦盯上一块肉,绝不松口。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快疯了,他就要说。
「应许从小没有爸妈陪着,缺爱。以后我能给她陪伴,小叔,你日理万机,忙起来几个月都不回趟家,她跟你在一起,没法长久。」
周聿怀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唇角溢出一丝讥嘲,「你能给她陪伴?变魔术吗?」
「那时候年纪小——」
「距离分手,也才一年而已,现在能有多大?」
「小叔,你跟她在一起也才几天,有什么资格说我?」
「就凭我动动手指,就可以给你扔到国外,自生自灭。」
周聿怀第一次在侄子面前展现出锋锐冷厉的一面,「以后离应许远点,她只可能是你的婶婶。」
的确。
他小叔是周家的后起之秀,如今的家族顶梁。
他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如何抢得过?
周培泄气了,「小叔,你到底喜欢她哪儿啊?」
「你呢?」周聿怀反问。
周培想都不想,「她学习好啊,还好看,人有趣,我跟她待着就开心。」
周聿怀点点头,丢下句「以后离她远点」,转身就走。
「哎?小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周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周聿怀脚步没停。
他大概还要很多年,才明白情绪价值对伴侣的重要性。
周聿怀抬手,发现刚才由于愤怒,掌心划在岩石上,破了个口。
还不轻,他不禁皱起了眉。
也好,带点伤,小姑娘一眼就能发现。
12
凌晨一点,我的枕头湿漉漉的。
明明我从来不哭的,被人欺负的时候没哭过,被周培扔下的时候,没哭过。
可今晚,话憋在心里,仿佛不哭一场,都没法迈过这个坎。
我躲在被子里,鼻子被鼻涕塞着,喘不动气。
明明周聿怀已经在极力掩饰他的反常,可我常年借住在各种亲戚家,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林以峤的话,确实在他心里产生了波澜。
我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了。
也许是跟林以峤了解细节,又或者,直接找到周培,更有可能已经回了 A 市,找我父母商议退婚的事。
我咬着被子,忍不住地抽噎。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
「应许,你没睡吗?」
我顿住了,一动不敢动,闭着眼,像个缩在被子里的可怜虫。
紧接着,头顶的被子揭开了。
月光穿透了眼皮,洒下光明。
我闭着眼,安安静静的,假装熟睡。
周聿怀身上的烟味浓重,哪怕鼻塞都闻得出来。
一只挂满薄茧的手指触上我的脸颊,将湿意晕染开来。
伴随着一声叹息,周聿怀开口,「我知道你醒着,我们谈谈好吗?」
我没有了装下去的必要,睁开眼睛,周聿怀半蹲在床边,看不清脸。
「你要退婚吗?」我问。
「为什么要退?因为你曾经有过前男友?」周聿怀笑了,「那也太过分了。」
「那你想谈什么?」
周聿怀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说,结婚能不能提上日程?」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结婚?」
周聿怀有些无奈,「是,因为我发现,你似乎一直对我不放心,即便我很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你还是能敏锐地感知到,怕我言而无信。」
「你当时是生气了。」
「嗯……我气炸了,人在生气的情况下,会口不择言,当时离开,是最明智的抉择。」
「所以,你说不介意周培,是假的。」
「我只是为周培对待你的方式而愤怒。我清楚他是什么性格,也知道他惯用的分手伎俩。」
「你出去是找周培?」
周聿怀显得很平静,「嗯。」
我腾地坐起来,摁亮了台灯。
一束暖黄色灯光自床头,逐渐播散到整个室内。
我最先发现的,是他蹭在手背上的鲜血。
「你打架了?」
怎么去找个周培,还把自己弄伤了?
「石头划的。」
周聿怀难得乖巧,目光跟随我的脸,片刻不离。
「疼不疼?」我戳了戳他的伤口。
周聿怀嘶了声,「疼。」
我跟民宿老板要来了碘伏和棉签。
周聿怀就势盘坐在床下,伸着脸让我帮他处理伤口。
屋里很安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哪怕我们一句话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结婚的事……我再考虑考虑。」我一边涂药,一边回应周聿怀刚才的提议,「我还在上学,将来还没有定数。如果出国留学,可能要分开更久。」
「我明白。」周聿怀笑笑,「你怕我变成留守老人。但追寻智慧和学识上的登峰造极,永远是一个人的闪光点。你很优秀,我也期待未来你变得更优秀。」
月色悄悄隐入云海,周聿怀眼神温柔。
我捧住他的脸,轻轻印下一吻。
「周聿怀。」
「嗯?」
「我爱你。」
13
暑假结束,正常返校。
我很快又进入了忙碌的学习生活。
周聿怀偶尔会来学校,带我出去吃饭。
时间久了,学校里就流出一个传言。
我被包了。
「每次豪车都不一样,说不定有好几个金主呢。」
这场流言蜚语,在林以峤作为校友访校后,达到了高峰。
因为她在校友会上,公然代表没能到场的周聿怀发表讲话。
还说:「我们关系一直很好,他日理万机,只好由我代劳了。」
一时间,学校里所有人嗑起了他们两人的 CP。
有心者扒出了数月前的八卦,「校花李应许和商界大佬周聿怀有一腿!」
帖子附赠采访现场,我被周聿怀护在怀里的场景,低下炸开了锅。
「原来真的是给人做三啊。」
「以峤学姐是来学校示威来的吧……可怜的原配……」
「她怎么有脸继续在学校里待下去,开除吧!」
当晚,有个人匿名发表了一段稿子。
「作为两位多年的好友,我亲眼见证他们一起从小到大,感情日益深厚。可就是这样的感情,抵不过某人的蓄意勾引。以峤没做错什么,大家不必为她感到惋惜,我们只想曝光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整整一周,我走在学校里,四周会投来众人异样的目光。
而我的留学申请,也被迫延缓。
当天下午,我来到学校外的一家咖啡店,见到了林以峤。
她还是那副精致小白花的样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还不错。」
林以峤笑笑,「周姐最重视家族名誉,你要好好努力了。」
「是啊,不太容易。」
我当着林以峤的面,掏出手机。
「你想干吗?」
我拿起手机,「当面对质啊。」
说完,摁下了发送键。
从我跟周聿怀订婚那天的照片,到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所有能证明我们关系的,都发在了社交平台上。
最后,附上一张匿名 ID 的后台截图。
显示跟林以峤是同一个账号。
「林小姐,我开撕了,拿出你的证据来,否则,就是我这个原配撕你。」
林以峤气急败坏,「周家是体面人家,你把事情闹大,让周姐把脸放在哪儿?」
「我管她放在哪儿。」我笑着起身向前,贴脸露齿一笑,「林以峤,你个傻 X。」
林以峤气疯了,眼泪瞬间涌出来。
「哭啊,脱水了我给你点饮料。」我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把后台激增的评论展示给林以峤,「林小姐,你完啦……」
「你删掉!删掉!」
她从没想过我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要体面,可是我从小没有爹妈护着,我不要。
有架我就吵,气什么时候出够了,什么时候算。
我当着咖啡厅众人的面,给林以峤浇了个透心凉。
水滴滴哒哒地从黑发上落下。
我扔掉杯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说完,扬长而去。
林以峤最终也没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她唯一挂出周聿怀送温暖的聊天截图,也在被我补全后续后,被骂得狗血喷头。
当晚,我给周聿怀打了电话。
「出气了?」
「嗯。」
虽然周聿怀出面更为妥当,但我和林以峤之间,就该打一架。
谁来都不好使。
「你和家里那边,怎么说?」
周聿怀轻笑,「还能怎么说?你是嫁给我,好不好都我说了算。」
14(两年后)
大四这年,我拿到了去英国深造的 offer。
当晚,我给周聿怀打去电话。
他似乎有些忙,响了很久才接,「应许,我猜你有好消息告诉我。」
他声音依然温醇悦耳,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我要去英国了。」
周聿怀在那头笑出声来,「恭喜你,今晚带你出去吃饭。」
「嗯……」喜悦的同时,我又有点伤感。
和周聿怀相处两年,我们很少红脸,多半时间,是周聿怀在迁就我。
如今,我要远赴英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
这种伤感一直持续到吃饭结束,周聿怀没有开车,而是拉着我,走在安静的林荫道下。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突然意识到,周聿怀已经三十二了。
而我,不到二十四。
「去到那边,要注意安全,遇到不能解决的事,给我打电话。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睡觉要关好门窗,记得每天都来电话。」
他越说,我越想哭。
为了怕被他发现,我主动要求周聿怀背着我。
于是,我们从两人并肩,变成周聿怀背着我走。
他似乎有嘱咐不完的话。
从衣食住行,到消防安全。
我猛地把头埋进周聿怀的后颈,眼泪再也忍不住扑扑簌簌地落下来。
周聿怀声音一顿,少顷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说下去。
我只记得我哭了多久,周聿怀的林荫道就走了多少遍。
回家时,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周聿怀用毛巾沾了冷水给我敷眼,第二天才没有肿得更难看。
行程敲定后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到了出国前夜。
周聿怀早早回家,和我一起蹲在行李箱边收拾行李。
他蹙眉看着我满满一整箱没什么用的小玩意,有些好笑又无奈,「都可以再买。」
可买来的,跟周聿怀送给我的,是不一样的。
我抱着粉色兔子挂件不松手,周聿怀夺了半天,突然抱住我,顺势压在床上,
「李应许,你就差把我装起来带走了。」
「行吗?」
「行。」周聿怀亲亲我,「我明天买个大点的行李箱,钻进去。」
我被逗笑了,揽着他的脖子,「你说……万一,我在英国,遇见了小帅哥怎么办?」
嘶……
周聿怀突然掐住了我腰上的软肉。
我笑得更厉害了,「痒……轻点……」
「李应许,我看你是欠收拾。」他如今已经轻车熟路,两三下就弄得我缴械投降。
我急忙呼喊:「行李还没收拾呢!」
「没关系,基本证件带齐就够了。」
由于第二天还要早起,周聿怀早早放我睡了。
清晨,外面下起了雨。
一路上,雨势越来越大,有一瞬间,连车挡风玻璃都看不清了。
下车时,周聿怀递给我一把伞,自己则从冒雨走向后备箱,将我的行李箱搬下来。
虽然我急赶慢赶替他遮雨,周聿怀还是被淋湿了。
天气预报显示雷阵雨,航班因此延误。
再恢复就不知道几个小时了。
周聿怀和我坐在 VIP 接待室,他半身都湿了,黑发凌乱,贴在他前额,此刻,他正低头,认真擦拭着镜片。
而我,仅仅湿了一小角裙摆。
我接过别人递来的毛巾,站起来,盖在周聿怀头上,轻轻替他擦头发。
周聿怀坐在,到我腰的位置,一动不动。
他两条长腿岔开,将我夹在中间,期间不时用毛巾擦一擦我打湿的裙摆。
候机室里很安静。
落针可闻。
不远处,雨过天晴。
航班开始播报,呼唤乘客登机。
我动作渐渐顿住,一束阳光穿破云层,落在周聿怀半张俊俏的脸上。
他没戴眼镜,眼底的不舍一览无余。
这一刻,他不再体面,而是像扑通被雨浇透的行人一样,有些狼狈和好笑。
隔壁候机大厅里,传来一对中年夫妻拌嘴的声音。
女人不满道:「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新裙子都湿透了!」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给你买新的。」
「买什么买!早让你买个大点的伞,这下好了,你跟落汤鸡有什么区别!」
「嘿嘿,我不是怕你淋着吗……」
「那感冒了还不是我照顾你……烦死了,这么多年了,还得替你操心。赶紧把衣服换了……」
他们声音渐渐远去,我看了周聿怀一眼,后退两步,说:「你等等我。」
周聿怀提醒道:「马上就登机了。」
「别废话!等着!」
我飞快地跑出候机室,在一番热切搜寻后,突然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自动贩卖机。
两分钟后,我背着双手,走回候机室。
周聿怀的黑眸自我出现,便立刻锁定,仿佛看一眼少一眼。
我来到周聿怀面前,说:「伸手。」
周聿怀听话地伸出,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我从背后掏出一个易拉罐环,郑重其事道:「这位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周聿怀似乎突然被人打蒙了,表情空空如也。
他定定望着我,嘴唇张了张,在理智尚未恢复的情况下,呆呆地回应:「我愿意。」
我飞快地把易拉罐环套在他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个塞进他掌心,「快点,给我也带上。」
周聿怀眼神渐渐变得明亮,欣喜,他颤抖着手,带了两遍,才将它套在我手指上。
我满意地亲了亲他的唇,「真乖,现在我们就是夫妻了,在我出国期间,你要好好在家等我,我会不定时回来查岗的。」
「好。」周聿怀勾起一抹笑。
「我会保证每天一个电话,不许嫌我烦。」
「好。」
登机已经开始了。
窗明几净的室内,周聿怀抱着我,热吻。
窗外出现了彩虹。
经此一别,相隔万里,终有一日,我们会久别重逢。
番外:伦敦之约
十月之后,伦敦进入了漫长的雨季。
随着月份逐渐增长,跟随潮湿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冷。
十二月,周聿怀结束了国内的一切事务,飞到伦敦陪我过年。
异地恋一年,我裹着厚实的夹袄,在出口翘首以盼。
随着密集的人群涌出,我一眼就瞧见了周聿怀的身影。
高冷清隽。
他的身高,哪怕放在一众外国人中,也鹤立鸡群般显眼。
「这里!」
我像个兴奋的小炮弹,撞进周聿怀怀里。
他一把抱住我,被惯性带得后退两步,笑着说:「应许,你好像……沉了。」
闻着久违的气味,我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抱。」
「好。」周聿怀托着我的后腰,往上窜了窜,好让我跟他脸对脸。
我细细打量着他,没变,还是那么帅,连细纹都一样。
他眉开眼笑,「飞这么久,不给我点奖励?」
我上道地亲了一口,周聿怀满意地放下我,跟着我回了租住的公寓。
周聿怀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简单巡查一番后,问:「你就吃这个?」
「嗯……平时我都吃学校食堂,偶尔在家做饭。」
他弯腰,清理了一堆过期食品,全部收拾妥当后,才分出时间,将我拎到他面前,细细打量。
「我收回刚才说得话,你瘦了。」
说完,眼神往我胸前一扫,蹙起了眉。
我捂住胸口,警惕地盯着他,谁知周聿怀和二话不说,夹着我出了门。
他去了一家超市,采购了足量的食材,路过一家服装店,还给我添置了一堆过冬的衣物。
店员闲谈时,笑着打趣:「你叔叔真好。」
他当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却在下一个路口,突然拉着我打车,直奔奢侈品店。
从店里出来时,我们已经带上了情侣戒指。
「叔叔,我饿了。」
面对我的调侃,周聿怀淡淡瞥我一眼,「没有叔叔,饿着吧。」
我仍然不死心,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叔叔……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周聿怀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气又笑,「快点跟上,晚了没饭吃。」
其实我的心思不在吃饭上,我馋了这么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周聿怀表现得无比正常,一改在国内的作风,真成了居家好男人。
他看我吃饭时心不在焉的,以为我没胃口,还特意给我做了开胃汤。
无聊的晚餐时间终于结束。
周聿怀又去厨房刷碗,我扒着门口,问:「洗澡水热好了。」
「嗯,我待会洗,不急。」
他不急,我急啊。
我在厨房晃悠一圈儿,端着一盒牛奶,突然脚下一滑,牛奶尽数洒在周聿怀的高领毛衣上。
「啊呀,我没站稳……你……你快去洗澡吧,我给你把衣服洗了。」
周聿怀就这样被我推进了浴室。
随后,我溜进卧室,准备给周聿怀的礼物。
香氛蜡烛就位。
在昏暗暧昧的烛光中,周聿怀披着不见脖子的加厚加绒浴袍,走出来。
全身上下,除了常见部位,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一截骨突分明的脚踝。
周聿怀自然也看见了我,视线上下扫了眼,便重新回到我脸上,「碗还没刷,你先睡。」
我要是放他走,名字倒过来写。
说是迟那时快,我赶在周聿怀出门前,一把推上了房门。
将他壁咚在门板上,眯眼:「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我装糊涂?」
周聿怀的视线透过眼镜,露出淡淡的笑意,「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哦,不明白是吧。」我手攀到周聿怀的领口,用力一拉,「今天我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周聿怀轻声笑起来,好听得过分。
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给他推倒了。
我狠狠地趴在他身上,感受片刻,笑了,「周先生,不是很有骨气吗?有本事别露怯啊。」
周聿怀单手压在我后腰,笑着说,「没本事,实在惭愧。」
我摘掉了他的眼镜,露出一双清冷狭长的眼眸,他眼底深藏的欲色终于在此刻跃然而出。
「应许,你还记得半年前,你说过什么吗?」
「半年前?」
我细细回想,突然抓住一角模糊的回忆。
大概是七夕节,我跟周聿怀打视频电话。
聊着聊着,就聊到年龄上了。
我当时叹息一声,「等我毕业,你也老了,你可一定要锻炼身体啊……」
周聿怀当时冷笑一声,「不用担心,够你用的。」
我闹了个大红脸,非要争个高下,「年轻就是体力好!」
「明天我亲自飞过去试试?」
我哼了声,趴在屏幕前放狠话,「你敢来,我就敢让你在屋里躺着,三天爬不起来。」
糟糕……
我都快忘了,周聿怀这厮,还记着。
此刻,他两手一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李小姐,我想看看,你是怎么让我躺三天起不来的。」
事实证明,周聿怀从不食言,而我,都是放屁。
我怨声载道地躺了三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直到除夕夜,周聿怀才将我从睡梦中挖起来,「应许,今晚守岁。」
以前在国内时,也守过两次,每次都以我睡着告终,所以后续周聿怀有没有睡着,我也不知道。
这一次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找到了春晚的转播,我看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昏昏欲睡。
可时隔很久,才见到周聿怀,我不舍睡着,只好靠着他胳膊,硬撑着,半迷糊半醒的一直到 12 点。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突然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应许,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接着,手里被塞进一个袖珍红包。
我清醒了些,盯着手里的红包愣神。
跟周聿怀在一起后,年初一早上新来,我总能在枕头下发现这样一个红包。
我一直以为是周聿怀趁我不注意,偷偷放进去的。
谁知道,他是掐着准点给我的。
这一年,周聿怀 34,我 26。
比起年轻人,新年于周聿怀来说,是奔四的钟声。
而我,正处于生命中的大好年华,可以肆无忌惮挥霍青春。
他给了我太多的包容和理解。
我突然跳起来,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也只找到零星几枚硬币。
周聿怀乐得看我折腾,只是没想到最后几枚硬币落入了自己的掌心。
「喏,压岁钱,希望周聿怀青春永驻,身体健康!」
我说完,有些惋惜,「只是钱不够多,没法要更多的愿望。」
「你还想要什么?」
「我希望周聿怀心想事成。」
他突然笑了,摸了摸我的头,「我已经实现了。」
多年以后,我清理家中书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小木盒。
边边角角已经陈旧,掉了漆,颜色暗淡。
打开后,就摆着几个零星的小东西。
一个易拉罐环,几张我在英国留学时,寄回来的明信片,两三枚钢镚,和一张心愿签。
心愿签背面,有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冷暖有相知,共度日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