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那天,男友的绿茶师妹,送了他一件 3M 的听诊器,售价:5439。
他没拒绝。
「她爸是院领导,我想留在这家医院,不能得罪她。」
我呵呵一笑,没告诉他:「这事,大概是我爸说了算。」
1.
七夕那天,我帮导师处理完两个热射病的病人,急忙去找男友宋熠过节。
我们考的是同一家国际医院的专硕,今年研二,他读心外,我读急诊医学。
可他比我还忙,我们至少有一周没能在一起吃饭了。
医办室的门大开,宋熠正坐在电脑前埋头写病历。
后背上墨绿色的手术服被汗水打湿一大片,估计是刚下手术。
几天不见,他又瘦了。
幸好,我提前订了餐厅,今晚要给他好好补补。
「师哥,你主动脉夹层的手术做得太漂亮了,连师父都忍不住夸你了。」
一个梳高马尾的女孩背对着我,和宋熠并排而坐,热络地挽住他的胳膊,上半身几乎贴在他身上。
而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腻得让人心烦。
「一助而已,还差得远。」
我看不到宋熠的表情,但听他语调却洋洋得意。
「可师哥在我心中就是最棒的。诺,快吃块黑巧回回血。」
那女孩边说边撕开包装,拉下宋熠的口罩,将巧克力递到他嘴边。
宋熠身形一顿,手指停在键盘上。
「吃嘛吃嘛,一会儿低血糖了可没人管你。」
宋熠还在犹豫,那女孩又添了一句:「怎么,不给面子?」
娇嗔的语气裹挟着愠怒。
最终,宋熠还是偏过头,接受了那女孩的投喂。
我的心咯噔一下。
在异性相处中,宋熠一向都很有边界感,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对了嘛。诺,看你这么乖,奖励你个礼物。」那女孩说着,将一个崭新的听诊器挂在宋熠脖子上。
「3M 的?」
我注意到,那是 3M Littmann 的心脏专科听诊器,既经典,又轻巧,价格肯定不便宜。
我查了下,嚯,好家伙,售价:5439。
研一那年,我爸出国谈项目,顺便给我捎回一个 3M Littmann 3200 型的电子听诊器。
它能降低 85% 的背景噪音,既不会过滤掉重要听诊音,又能将声音放大 24 倍帮助听诊。
很适合学急诊医学的我用,只是售价两千多美元,我嫌太招摇,所以随手扔家里了。
「这个……」
「哎呀,我特意让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好的听诊器,能让你早期识别许多不典型的先心病病人。」
「可是……」宋熠欲言又止。
「太贵了,宋熠不能收。」我径直奔过去,抻起听诊器,扔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宋熠猛然站起,慌乱间蹭翻椅子,砰的一声巨响,让他的尴尬无所遁形。
「怎么不提前发个微信?」
他的这一声质问,让我的心骤然跌入谷底。
他是怕我突然出现,影响了他和小师妹腻歪?
「学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来,尝尝这巧克力,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国内买不到的哦。」
那女孩转过身,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噙着笑挑衅看我,目光之下都是揶揄。
我这才认出,她叫苏晓溪,是宋熠的同门师妹,我们曾在一起吃过饭。
听说,她爸是副院长,家里很有钱。
「怎么会贵,我家边牧脖子上戴的项圈都比这个贵呢。」苏晓溪将听诊器塞回宋熠手中,偏过头居高临下望着我。
「也对,像学姐这种一有时间就必须去做促销员和家教贴补生活的穷人,温饱都解决不了,自然是买不起的。」
从大学开始的每个暑假,我爸都会让我去人流量最大的商场去做各种促销员,让我学察言观色,写识人心得。
去年,我在化妆品柜组碰到了苏晓溪,却被她一顿明里暗里的瞧不起。
一个月前,堂弟期末考,拜托我补课,我不好推辞,也不想张扬,便随口和宋熠说了句是去做家教。
可这事,我只和他一个人说过。
平日里,我勤俭节约,为了健康特意低糖低脂饮食,在她看来,却是寒酸透顶。
可现在,苏晓溪拿这些来攻击我,以彰显自己的有钱和高人一等,未免也太低级了。
「学姐,你可别误会哦,师哥平时很照顾我,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从始至终,我都把他当亲哥哥而已。」
苏晓溪假睫毛下的卡姿兰大眼睛忽闪忽闪,泪眼汪汪,无辜可怜得好像是我欺负了她一般。
哎。
这样的小手段,我还真看不上。
「苏晓溪,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年,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吧。」
「可为什么你刚刚 25 岁,眼角的皱纹都这么多了。」
「果然,心美人才会美。再昂贵的化妆品,也遮不住丑陋恶毒炫耀的心。」
苏晓溪气得跺脚:「宋熠,你女朋友欺负我!」
我懒得理他,挽过宋熠的胳膊,眼波流转:「亲爱的,今天七夕,我们去吃饭。」
可宋熠望着手中的听诊器面露难色,似恋恋不舍,又好似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拽了拽我的衣角,在我耳旁小声低语:「小小,你向晓溪道歉好不好?」
「你这样闹,我们是同门,以后如何相处啊。」
「更何况,她爸是院领导,我想留在这家医院,不能得罪她。」
我呵呵一笑,没说话。
苏晓溪她爸说了算不算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爸说了,肯定算。
2.
宋熠斯文帅气,又沉稳上进,惹女生喜欢,再正常不过。
女孩子少女情怀,偷偷暗恋,我也能理解。
只是,他们都失了分寸感,我很介意,也很不爽。
但若以此为借口,众目睽睽之下,大发雷霆开撕,我觉得自己太失体面。
所以思量之下我决定先冷处理,拉宋熠去吃饭。
可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东西砰然倒地。
「师哥,我喘不上气了。」
苏晓溪半跪在地,呼吸急促,眼泪在眶里打转。
我却看到她暗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宋熠很慌乱,本能地想去扶她。
我抢先一步迈了过去,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手指抵在她的桡动脉处:「心率 70 次/分左右,不快!」
又给她急测了血糖,量了血压,做了心电图,一切正常。
「可我还是觉得胸闷、周身麻木啊。师哥,要不你给我听听,我是不是心脏出问题了?」
正值夏天,苏晓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针织镂空半袖,刻意将自己曲线优美的身材暴露出来。
想让我男友将听诊器放在以胸口为中心的心脏瓣膜的五个听诊区?!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勾引嘛。
我抻起听诊器,一一听了听,毫不客气地将听诊器怼进苏晓溪的耳朵里。
「来来来,用你这 S.T.C 软触听诊头型的 3M 听诊器好好听听,心脏搏动铿锵有力,没有丝毫杂音,有什么问题?」
「你一个心外的,比我急诊的要专业吧。」
「闭上嘴,深呼吸,调整呼吸频率,把呼吸调得绵长,一会儿便能缓解你这过度换气造成的呼吸性碱中毒。」
「至于过度换气么……」我尾音故意拖得很长,凑到她耳旁,一脸讥讽,「原因,你懂得。」
「把口罩捂严,会加快你的缓解哦。」说完,我狠狠捏了一把她鼻尖的口罩。
苏晓溪身子猛然一滞,脸色涨红,嘴唇嗫喏,最终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在急诊科里,情绪激动的人比比皆是,假装昏迷抽搐的也有不少,在小爷我的专业领域里动土,你还是嫩了点。
「晓溪,你没事吧?」宋熠脸色焦灼。
比起苏晓溪的绿茶白莲花手段,我更在意的是宋熠的态度。
他性子一向沉稳,怎会如此慌乱无措?
「小小,多亏了你,还是你反应迅速。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心梗、肺栓塞、先心病这些危急重症。」
心梗,她大好年华,无基础病,哪来的这些高危因素。
肺栓塞,她身体康健,无手术外伤骨折史,怎会突发?
先心病,她爸是医院领导,她口唇无紫绀,跑跳正常,无杵状指,哪个指征符合?
我和宋熠相爱三年,感情深厚,彼此信任,是所有人眼中艳羡的对象。
现在绝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的挑拨,便失了阵脚。
「宋熠,我订了火锅,你的最爱。」说完,我拉着宋熠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熠!」背后是苏晓溪不甘的哀嚎。
3.
火锅店里。
宋熠一本正经,表情严肃。
「小小,我和苏晓溪真没什么,她对谁都这样。」
「大小姐嘛,性格是骄纵任性了些,但她心地真的非常善良。」
我抿嘴微笑,内心暗想,你们这情况,好像不是你说的这样吧。
可这不重要了,只要苏晓溪不再作妖,我便不会找她麻烦。
「尝尝,这家的毛肚,又鲜又嫩。」
我夹了一筷子,放在宋熠的油碟之中,他吃得心事重重。
饭吃到一半,隔壁桌乱哄哄的。
「这位置是我们辛辛苦苦订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隔壁桌的一帮小年轻义愤填膺,服务员唯唯诺诺。
「不好意思,有个小女生要过生日,您看,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怎么,这是要赶我们走?还网红餐厅,我们可是付了钱的!」
我觉得无趣,正准备低头吃饭,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身旁响起。
「今天,我就是看上你们的位置了!」
「这样,你们可以滚了吧。」
眼角的余光恰巧瞥到有人将一沓百元大钞摔在桌上。
那群小年轻冲甩钱的人点头哈腰,拿着钱转身吹着口哨走了。
其实,这家网红餐厅的位子很不好定,我在网上抢了好久也没抢到。
但这家店的火锅食材是出了名的鲜嫩,宋熠很喜欢这种原滋原味的东西。
回家时偶然向我爸抱怨位子难定,我才知道原来店老板是我爸以前的一个老战友。
那叔叔非得给我留个 VIP 包间,但就我和宋熠两人,实在是浪费,最后我只要了一个安静的二人座位。
「师哥,好巧啊,原来你们也在这吃饭呀。」
我抬头望去,又是苏晓溪,她真是阴魂不散。
还巧合,骗鬼呢。
是高马尾嗲精,化作跟踪狂还差不多。
「师哥,去我们那桌。」苏晓溪边说,边拽起宋熠,「今天我生日,你必须帮我庆祝。」
「不了,我们快吃好了。」我白了苏晓溪一眼,想让她识趣些。
「学姐,师哥平日里总夸你温柔善解人意,今天我生日,你不会连面子都不给我吧。」
「再说,我是诚心想借这个机会给学姐道谢,可师哥你看,你女朋友连机会都不肯给。」
苏晓溪变脸之快,和刚刚在科室的时候,判若两人。
宋熠瞧瞧苏晓溪,又看看我,有些不知所措:「小小,要不我们过去?这么多人看着呢。」
七七八八的人开始落座,大部分是医院的师哥师妹,目光纷纷向我们投来。
我不想宋熠难做,也想看看苏晓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应了下来。
「师哥,坐这。」苏晓溪不动声色地将宋熠拽到她身边,见宋熠没拒绝,扬起头,得意洋洋地瞥我一眼。
鼻孔都要朝天了。
「学姐,来,你坐这。」大家知道我和宋熠是一对,将宋熠另一边的位置主动让了出来。
只是,我觉得很别扭。
吃饭的人气场不对,胃口真的会减半。
为了缓解尴尬,我频频给宋熠夹菜,却被大家打趣起来。
「小小学姐,好羡慕你们啊,你和宋熠师哥好恩爱,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小小学姐不仅温柔体贴,关键是人还长得这么漂亮,皮肤吹弹可破诶。」
苏晓溪却不知怎么回事,在大家聊得气氛刚刚融洽时,摆起了大小姐架子,横挑眉毛竖挑眼,什么冷饮上慢了,红油不够多啊,油碟不够香啊。
还使劲用筷子杵着碗。
「学姐,你平时都是用什么化妆品和护手霜。」有人偷偷问了我一句。
「大宝和开塞露。」
对方很是惊讶。
而苏晓溪噗嗤一声讥笑出来,故意大声问我:「学姐,刚才我没听错的话,你说你用大宝擦脸,用开塞露擦手?」
我瞥了一眼苏晓溪,没搭理她。
然后偏过头向刚才提问的女孩子不慌不忙地解释:「急诊接触的病人比较杂乱,所以经常用消毒水洗手,时间久了我皮肤很容易干裂。开塞露里的甘油和山梨醇,能很好地滋润皮肤,缓解干燥和皮肤皲裂。」
众人恍然大悟:「学姐不愧是学急诊医学的,学有所长,用这个擦手,可比护手霜便宜多了。」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就是金钱。」
我急忙摆手:「没那么夸张的,不过是科室的护士姐姐经常用,我才仔细研究了下。而且,每个人皮肤特质和敏感程度不一样,也不一定都适合。」
「不过是穷鬼一个,还粉饰得这么高大上。」苏晓溪鼻腔冷哼,嘟囔着,「这么便宜的东西,估计你也舍不得花钱买,拿的是科室的消耗吧?!」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桌上的每个人都听得到。
「苏大小姐,还真是让你失望了。这些东西,还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公家的东西,再便宜我也一分都不沾。」
「你要么?要的话回头我也给你买点。」我没给她好脸色,句句怼她。
「师哥,我就说你女朋友对我有意见!非得在我生日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题。」
「开塞露可是用来润肠通便的,她这是故意给我添堵,不让我生日过得痛快。」
刚刚问我化妆品牌子的女孩脸色煞白,给晓溪夹了一个虾滑,嗫喏着嘴唇:「晓溪,你尝尝这虾滑,很好吃的。」
宋晓溪直接用筷子挑了出来,扔在桌上:「你干嘛这么没素质,不用公筷,用你吃过东西的筷子进我的碗?!」
「真恶心。服务员,赶紧给我拿套新的碗碟。」
「还有,锅都快干了,汤都不知道加,服务这么怠慢,是不是不想干了?」
4.
服务员恭恭敬敬地加汤,可是汤都快溢出锅了,苏晓溪不仅不让停,还大声叫嚣:
「加这么点汤,抠抠索索,怕我们付不起钱?」
苏晓溪颐指气使,服务员面露难色。
我实在看不过去,便添了一句:「再倒下去,溅到大家就不好了。」
「溅到了我们心外的也能处理,用不着你这个急诊的!」苏晓溪语调陡然升高,很愤怒,大家纷纷不作声,低头吃饭。
似是赌气一般,苏晓溪抓起服务员的胳膊,哐哐往里倒汤。
可是壶嘴正对着我,汤汁溅出来好几滴喷到我脸上,脸上一阵灼热,我急忙拿湿巾擦拭。
我再迟钝,也能看出苏晓溪这是明显针对我呀。
「我让你倒你就倒,你哪那么磨蹭。」
服务员越挣扎,苏晓溪的动作幅度越大。
争执之间,服务员一个身形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见情势不妙,我急忙起身,抵在她的身后。
可苏晓溪不知道抽什么风,竟将锅子扬了。
「啊啊啊!」
汤壶和鸳鸯锅同时落地,滚烫的红油泼洒到服务员的身上,腿上,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大片。
因我在服务员身后,只受了些轻伤。
有些星星点点也喷溅到苏晓溪的胳膊上。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
但只有她一人发出了惨叫。
「苏晓溪,你疯了!」我朝她怒吼。
「这位客人,你有什么不满意,非得拿锅子烫我?」服务员疼得跺脚,眼泪直流,满脸痛苦地质问苏晓溪。
「我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弄的。分明是你自己干活不小心,别冤枉我。」苏晓溪结结巴巴,然后指着大家,「你,还有你,你们谁看到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我很想甩苏晓溪一巴掌,但眼下服务员的烫伤,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处理不及时,会很危险。
我抄起桌上的冰水,朝服务员上的身上腿上泼去,抽出毛巾,裹住冰块,立马给她冷敷。
「再拿些干净的毛巾!」
「拿冰桶来!」
「立刻打 120,联系烧伤科!」
在我的指挥下,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服务员的双腿放在冰桶里,抬她去洗手间,我拿凉水反复给她冲洗,又喊人去旁边的药店买了湿润烧伤膏给她轻轻涂抹。
条件有限,只能如此了。
但很快大片的水泡泛起,有的地方成片的皮肤开始剥脱下来,皮肤发白甚至发灰,服务员没了痛觉,我心中大呼情况不妙。
而苏晓溪不仅不帮忙,还拿出手机在录视频:「来啊,大家都看看啊,这个叫孟小小的,连执业资格证都没有,还给病人处理伤口,就是非法行医。」
「是犯法,是草菅人命!」
「病人要是留下后遗症,伤口感染了,她可是要负全责的啊!」
关掉手机后,苏晓溪又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半躺在座椅上。
「喊你们老板来,我胳膊都被烫红了,我要毁容了,你们要给我赔偿!」
「这事要是让我爸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如果现在我手头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朝苏晓溪砍过去。
服务员不觉得痛,已经是三度烫伤了,形势很严峻。
而她还像个烦人的苍蝇在我耳旁乱飞乱叫,我极度焦躁:「苏晓溪,把嘴给我闭上!」
苏晓溪一脸冷意,还装出一脸委屈:「孟小小,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瞪了她一眼,大声吼她:「枉你也是学医的,还有没有良心!」
「人家服务员 II°烫伤+III°烫伤,双下肢加身上的烫伤面积至少 20%。」
「你的连 I°都算不上,赔你妈呀。」
「你除了能拿你爸说事,还能干嘛?」
「既然你离不开你爸,出门怎么不把你爸拴在裤腰带上?」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爆粗口,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苏晓溪的胳膊上,全加起来,不到三个米粒大小的红点。
「小小……别这样,惹恼了她,她告诉她爸,我们……」宋熠拽了拽我的胳膊,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宋熠,我们能不能留在医院,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靠是非黑白不分的随意攀附!」我担心服务员的伤势,对宋熠也没好气。
都这个时候了,宋熠还在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我对他真的是太失望了。
宋熠是小镇做题家,拼搏努力,做题做到晕厥,只求知识改变命运,这是他最吸引我的点。
而且我父母也是从小镇走出来的,他们伉俪情深,不怕辛苦,携手并进,虽然现在身价至少在九位数以上,可我仍记得初中时,我们家可怜得连续一个月都吃不上肉。
我以为我和宋熠也会如此携手,可今天他的表现,让我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和他的关系了。
师哥师妹纷纷站起,护着苏晓溪,都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大概,都是怕得罪她那个当副院长的爸吧。
苏晓溪装作吓得缩在宋熠怀中,死死拽着他的胳膊,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师哥,人家好疼……」
「服务员比你更疼。」我没好气地怼她。
「服务员的烫伤,有些皮肤呈灰白色,说明局部组织已坏死,失去痛觉,代表神经已毁,III°烫伤确诊无疑。至少 20% 的烫伤,面积这么大,若是感染关过不去,她的命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而苏晓溪你,还在这里犯矫情病,不恶心么!」
苏晓溪被我怼得脸色涨红,哑口无言,胸口还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良久,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大不了截肢啊。」
「本来就是她不小心没拿好汤壶,没扶好锅子,能怪得了谁。」
5.
服务员被 120 接走,我也逐渐冷静下来。
「第一,苏晓溪,我看到是你扬的锅子,你可以不承认。但报警后,我的口供,我想警察不可能会不在意。」
「第二,你可以继续胡搅蛮缠,不承认,但你别忘了,餐厅是有监控的。监控是不会撒谎的。」
对于这个恶心的人,我完全没了好脾气。
「师哥,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一直喜欢的女朋友啊。咄咄逼人起来,真狠哟。」
苏晓溪从宋熠的怀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走到我身旁。
然后故意凑在我耳旁小声低语。
「孟小小,我就是故意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你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研究生而已,没钱没权没势,可我爸是副院长,分分钟就能碾死你。」
「服务员那,大不了赔点钱,拿钱打发了就是。钱嘛,我家多的是,我才不在乎呢。」
「只是没让你毁容,真是可惜了。所以,人家服务员是为你受的伤,该愧疚的也应该是你啊。」
「孟小小,你给我等着。今天你让我下不来台,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苏晓溪一边说,只有在我能看到的角度,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阴毒至极,让我脊背发凉。
6.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心烦意乱,辗转反侧。
今日的种种,让我感觉,宋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总觉得,我们的价值取向出现了分歧。
7.
一夜未眠,凌晨五点,天光大亮。
因担心服务员的伤势,我索性爬出被窝,出了宿舍,去了烧伤科。
「小孟医生,当时你处理得很及时,病人的情况没有恶化。」值班医生微笑着对我说。
服务员也很感谢。
从她口中我得知,她婆婆去年刚查出肺癌,为了看病几乎快掏空了家底。
她老公前段时间在大雨天跑外卖摔断了腿,现在还没钱动手术。
她每天要换药,控制感染,后期还要植皮,现在住院费已经欠下不少了。
真是祸不单行。
而苏晓溪从昨晚到现在,连面都没露过。
「要报警吗?我可以为你作证。」我看着服务员疼得在床上冷汗直冒,心里很难受。
毕竟她受伤,或多或少与我也有一点关系。
服务员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听说,那个苏晓溪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的。」
「报警了又能如何,我只希望她能赔我点钱,哪怕够我住院费也行啊。」
服务员说完,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
我去楼下自助银行取款机取了两万块钱的现金,强塞给了那个服务员。
她推辞不要:「小孟医生,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这个……说什么我也不能要啊。」
「好好养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离开时,我心中五味杂陈。
穷人就该死么?就没尊严么?被欺负了就活该卑微地忍气吞声、苟延残喘么?
不。
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8.
晨交班前,我顶着黑眼圈进了急诊科的医办室。
大家见我进来,纷纷噤了声。
却又时不时偷偷打量我,见我想探究,他们又顾左右而言他。
刚交完班,导师就把我单独喊到办公室。
「小小,你是不是还没看热搜?」
「啊?」我一头雾水,急忙打开手机。
「某某知名国际医院,无良医生孟小小,私自收受病人红包。」后面附赠了一段医院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妇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她家的男人。
然后便是,她把钱塞到了我白大衣的口袋里。这个动作被特意放大放清晰。
我想起来了,这个妇女,是昨天上午其中一个热射病病人的家属。
她家是农村的,老公高热昏迷,危在旦夕,非要塞五百块钱给我。
我不收,她就跪在地上不起来,说我看不起她,不是真心诚意给她男人看病。
为了让她放宽心,我假意收下,转头将这五百块钱给了护士长,特意嘱咐护士长把钱充到她老公的住院费里。
这是常规操作。
既不违反医德医风的原则,又能让病人心里踏实。
可这并不是最让人气愤的,因为紧接着,发布帖子的人,又爆料出了在火锅店里,我为服务员处理伤口的视频。
「这个孟小小,连执业资格证都没有,就是非法行医,草菅人命!」
这声音被特殊处理过,听不出原声,但声音很大,众人很快就被这条吸引住了目光。
下面评论一片大骂。
「这样的医生,就该死,不看病,要红包,还在外面非法行医,简直丧尽天良!」
「就是,就是。简直是泯灭人性,祝她全家都死绝!」
「今天医师节,一大清早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事件,简直是震碎三观,这是医生,还是刽子手?」
「为了钱,失去底线,真该回炉重造,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医风医德。」
「那个病人那么穷,呜呜呜,好可怜。这样的医生,还研究生呢,就该将她除名,不让她毕业,滚出医院,永远都不允许录用!」
「感谢这位发帖人,她才是人间正义的勇士,祝好人一生平安。」
也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处理伤口的不仅仅孟小小一个人啊,她身旁长得比较帅的那个男生是谁啊,不会也没证吧?」
我看了一眼,是宋熠。
的确他去年医师资格证没过。
「看这服务员伤得够重,正常人也会帮着处理吧,有没有证,不重要吧。第一时间及时处理,才更重要吧。」也有冷静的吃瓜群众提出了质疑。
很快,发帖人又扔出一个惊天大雷。
「现在这个叫孟小小的,知道自己非法行医,处理不及时,造成患者伤口感染加重,现在已经拿钱去收买病人了。」
「有图有真相哦。」
马上,一张几个小时前我去探望服务员,强塞她人民币的照片被爆了出来。
看角度,应该是有人在走廊外用手机拍的。
但,照片很清晰。
下面的评论,骂声升级。
他们全然不顾事情的真相,大肆宣泄自己的愤怒,甚至恨不得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用刀一下一下把我凌迟处死才觉得痛快。
「小小,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搞啊。」导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嗯。」我点点头,脑海猛然浮现出苏晓溪那阴狠恶毒的眼神。
一个个细小的念头,在我心里逐渐串联起来,我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
以红包事件为诱饵,先是挑起人们的好奇和愤怒。
再抛出非法行医的视频,加剧对我的憎恨,有人质疑时,赶紧上图,用图说话做证据。
能轻松拿到医院的监控录像,又有火锅店录制的视频,还有闲情逸致凌晨五点在医院偷拍我的照片。
除了苏晓溪这个高马尾嗲精,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谁能这么做。
「小小,这次事件太大,舆论如果控制不住,我怕会影响你的职业生涯。要不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导师是这家医院唯一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没事,现在我还能应对。」我刚说完,就接到我爸的电话。
「闺女,我看到热搜了。点名道姓搞我女儿,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闺女,我先帮你把热搜撤下来,剩下的事我们一点点解决。」
我鼻头一酸,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没事,爸,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们曾约法三章,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留在这家医院,你不能插手的。」
「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些坏人,还有没有后招。」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癫狂。
「爸,有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9.
导师想给我几天假,让我避避风头,我拒绝了。
即使遭遇再大的挫折,我也得把我手头的病人处理好。
好在,这两个热射病的病人,都恢复得不错。
高热退了,神志转清,脏器功能也在逐渐恢复。
可我没想到,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时,我在抢救室处理一个低血糖昏迷的病人,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医生,快,救命!」
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被人抱进来,呼吸表浅,心跳几乎停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马胸外按压,心肺复苏,大约按压了十几次后,我看到心电监护上显示心跳回来了。
还好,还好。
慢慢地,病人的呼吸逐渐平稳,紫绀的皮肤开始红润起来,瞳孔逐渐缩小,有了对光反射,连神志都开始渐渐苏醒。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受再大的委屈和舆论风暴,都是值得的。
我无比热爱我的事业。
可没想到,第二天我来上班的时候,却发现我电子病历的帐号和密码都被停用了。
很快,我便接到副院长苏茂强的电话。
他就是苏晓溪的爸爸。
「孟小小,你心肺复苏时,把病人的肋骨按折了,你知道么?」
「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这才想起,昨日在抢救病人时,我确实听到了骨头好像咔嚓的声音,当时也未多想。
毕竟,这个患者将近 90 岁的高龄,骨质疏松严重,又骨瘦如柴,即使有肋骨骨折,也再所难免。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办公室里,苏茂强一副大爷姿态,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老谋深算地盯着我。
「嗯。」我点点头,「这是技术事故,我承认。但我在做心肺复苏时,动作很规范,按压深度是 4 公分,是严格按照指南和培训来的。」
「可现在老太太的儿子死咬着肋骨骨折这点不放,你说怎么办吧?」
我继续解释道:「昨天,我陪老太太去做了头部和胸部的 CT,肋骨确实有些裂缝,但没错位,也没有外伤性的血气胸。」
「也特意向家属告知了,家属当时很理解啊。」
因为家属在抬架病人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病人的胳膊,胳膊也不幸骨折了。
而且病人家属当时也极为客气。
「没事的,孟医生,老太太去年不小心咳嗽了几下,肋骨就折了一根。」
「年纪大了,我们能理解。」
「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就没有办法再陪陪老母亲了。」
所以现在对于苏院长的质问,我有点懵逼。
前脚病人家属还千恩万谢,后脚就反咬一口?
可我见昨日那家人说话谈吐,很有文化素养,不像这出尔反尔的小人啊。
10.
「病人的儿子,是个大人物,和我们院长关系很好。现在院长也知道这件事情了,让我一定要严肃处理。」
「你,退学吧。」
敢情,让我成背锅侠?
我拳头攥紧,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我恢复了理智:「这是技术事故,不是主观的责任事故。」
「一,因为心肺复苏,我把患者救活了。现在病人恢复得很好,都可以在床上遵嘱做简单的动作了。」
「二,并发症的轻重程度。有肋骨骨折我承认,可骨折的地方没错位,更没有刺入肺脏,造成血气胸。」
「三,对于当时的并发症,我第一时间向患者家属告知了,没有刻意隐瞒,也客观及时的记录在电子病历当中。当时家属是理解和认可的。」
「如果家属有质疑或不满,我可以向家属道歉,甚至经济赔偿,这都可以的。」
「完全没必要让我退学这么严重。」
退学,这无疑是断我职业生涯,彻底让我滚出医生圈啊。
六岁之前,爸妈在这个城市打拼,没时间照顾我,我和奶奶在老家相依为命。
她很疼我,也不重男轻女,因为读过几年书,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看书写字。
她说,女孩子一定要有文化才行。
我和她感情很深厚。
可暴雨的那个下午,她忽然倒地抽搐,我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喊她,她却怎么都不应我。
我光着脚去拍赤脚医生家的大门,回来时奶奶却彻底离开我了。
「应该是心源性猝死。」那个赤脚医生说。
我抱着奶奶冰冷的身体,哭成了泪人。
倘若,当时我会心肺复苏,奶奶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要学医,即使爸妈阻拦,我也要。
我不想人生再留遗憾,更不想再有亲人倒在我身边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赔偿?」苏茂强的话,将我的记忆扯回。
「你一个连生活费都需要去做兼职的人,能赔得起?」
「医院的很多投资都是人家拉来的,你觉得人家会差你这点钱?」
「再说,因为你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到我们和人家的合作了。你还想舔着脸去道歉,纯粹是激化矛盾!」
「连个心肺复苏都做不好,简直是给我们医院丢人!」
「红包是你收的吧,给烫伤的病人处理不到位,拿钱去封人家的口,也是你干的吧。像你这种道德败坏的人,留在我们医院,就是害群之马!」
「多亏了你,让我们这么注重医学技术发展和服务的人,上了热搜。为了平息这些,你知道医院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么?!」
「所以,给你一周时间,立马滚蛋。」
我听明白了,苏茂强就是一心想让我滚出这家医院。
他是苏晓溪的亲爹,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无稽之谈。
他们父女就是一丘之貉。
一个技术事故,在临床工作中,有时是无法避免的。
偏要借题发挥,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不想再浪费口舌,直接离开了副院长办公室。
这个苏茂强公私不分,仗势欺人,今日逮着我便往死里逼我,对别人恐怕更是如此……
导师外出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能给他打电话,让他分散精力。
「爸,你调查一下苏茂强吧,我觉得他有问题。」
11.
研二在急诊呆的这一年里,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开始,心梗病人溶栓用的药物是第三代,也就是最新的溶栓药物,注射用重组人尿激酶原。
相对便宜,在医保范围内,效果也好。
当然,大部分心梗病人是紧急做冠脉造影、介入治疗的。
但也有一些,反复室颤,院外心脏骤停没有自主呼吸不适宜上介入室手术台的,我们会选择就地溶栓。
后来这两个月,不知道为何,突然换成了一个国产的,价格昂贵,医保又不报销的新品种。
这几例,溶栓效果都不好。
可病人家属在生死关头,有些是慌乱的,有些是没有选择权的。
我曾隐晦地问过主任,主任提及了一两句,频频叹息,又很无奈。
「这个药物,是不做临床的,即使做临床,费用也到不了我们手里。」
「我们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急诊的正式职工曾相互抱怨,如果不用,就克扣绩效,甚至拿职业生涯说事。
「不服管教的人,随时可以自行调岗。」
「你干不了,有的是人愿意干。」
我曾旁敲侧击,大家说得很隐晦:「我们的直属领导,除了主任,在上面的,还能有谁。」
只有苏茂强,他是副院长,对急诊有直接管辖权。
我觉得,病人不是他敛财的温床。
不能让他得逞!
12.
我要被赶出医院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看到我,纷纷绕道而行。
网络上的暴力,铺天盖地朝我席卷而来,谩骂声不绝于耳。
甚至有不良媒体蹲守在急诊科门口,非要采访我,甚至将摄像机怼到我脸上,我开始失眠,精神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连续三天,我都滴水未进,暴瘦许多。
而宋熠,这三天都没联系我。
视频的评论里,有人提及,他是否有证行医的问题,我真的挺怕网友人肉他的。
研一快结束的时候,我们都报名了执业医的资格考试。
但那天考试时,他为了给我买早饭,不小心出了车祸,没能参加。
这事,我一直很愧疚。
所以后来,他问我考试通过没有时,我怕他有压力,所以撒了谎说没通过。
我本想,等今年他考过,再告诉他真相的。
他从小镇走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中午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在食堂见面。
我提醒他多提防苏晓溪,可他却义正言辞地批评我。
「小小,你误会了。你的事绝对不是晓溪爆料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心思真的很单纯的。」
「而且就算是她做的,也不是故意的。前段时间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和晓溪作对,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被我说中了吧。」
我和她作对?
分明是她在为难我,好么。
「小小,晓溪这人很大度的,她是不可能和你一般见识的。不如你去和她道个歉,让她跟她爸求求情?」
哼。
这事就是她和她爸联手做的好戏。
我去认输,无非是自取其辱。
「可是,小小,因为你的缘故,晓溪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
「你怎么那么倔强啊,认个错,服个软,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么?」
我诧异地看着宋熠,质问他:「是影响了你留院的机会了,是么?」
「没有苏晓溪,宋熠你凭自己的本事,就留不下么?」
宋熠握住我的手,却被我不动声色地抽离出来。
「小小,你别误会。我不过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必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呢。」
「我要是能留下,肯定比那些领导子女们做出的成绩多吧,你不会是见不得我好吧。」
「再说,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是富二代,享受那么好的资源?从小到大,我的学习成绩就没比别人差过,要是让我有了这些资源和靠山,我肯定比他们厉害,比他们强百倍。」
「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么?」
所以,你拿我的尊严,委屈,去换你的职业生涯,让我成为你辉煌人生开始的垫脚石?
宋熠,你好算计,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猛然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大五,我和宋熠初识在读书社,我以为我们是有相同的爱好,可现在细细想来,大概是那天我接到了我爸的一通电话。
他怕我考研压力大,想在我实习的医院附近买套单身公寓给我。
我拒绝了。
「公寓的水电费贵一些,买来不划算的。」
「再说,遇到困难就退缩,就不是我孟小小了。」
「你是本地人?」那是宋熠问我的第一句话。
后来,他曾多次试探过我,是不是有房子,还调笑我是不是落难的公主。
但看到我寒暑假总是去打工,他就很少再问了。
其实,我爸曾在很多场合见过宋熠,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总说宋熠的眼睛里充满了自卑和算计,我却不以为然。
最近我甚至还在担心他被网曝,想着弥补他。
等研究生毕业结婚时,把我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他两套,给他买心心念念的奥迪 Q7,再向我爸申请一些资金支援,作为我们小家庭的婚姻启动资金。
可在苏晓溪和我之间,他从来都没站到过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过。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只不过是因为,苏晓溪有一个当副院长的爹。
现在想来,我觉得宋熠真可怕。
「小小,要不最近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等明年毕业我留在医院,就娶你。到时候,你就可以跟着我过好日子了。不用像现在这样又辛苦,压力又大。」
「好呀。」我微笑着点头。
可内心早已将他彻底剥离出去。
我已看透他的本质,便不会再去眷恋。
我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缅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睁眼时,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13.
「晚上我得上夜班,那我先走了,小小。」
等宋熠离开好一会儿,我才离开。
可刚出食堂门,就遇到了苏晓溪。
「哟,几日不见,学姐清瘦了许多呢。皮肤,也不吹弹可破了哦。」
「苏晓溪,你真以为你赢了么?」
苏晓溪捂着嘴,笑得前合后仰:「不然呢,你都是丧家之犬了,名声臭了,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医生了吧。」
「还有,你的男人,不也刚和你分手了么。」
我瞬间了然:「所以,是你撺掇的?」
「哈哈哈。孟小小,你还不算笨么。」
「来,发你个有意思的视频。」苏晓溪冲我摇晃了下手机。
「宋熠,早就被我睡了。为了我,他心甘情愿变成一条狗,看着他咬你,我别提多开心了。」
「你不知道,他好会的哦。」
「只可惜,你这个老女人,是没机会体验了。这年代,还想将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真是封建他妈给儿子开门,封建到家了。」
「对了,实话告诉你,那张你强塞给服务员钱的照片,也是我派人跟踪你偷拍的。」
说完,宋晓溪甩着高马尾,趾高气扬地走了。
她却不知,我录了音。
微风袭来,我极其冷静地点开了视频。
那视频,是由宋熠和苏晓溪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多个玩耍的片段,剪辑合成在一起的。
内容,很劲爆。
花样之多,震得我的三观,七零八落。
我很庆幸,是在婚前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14.
回到宿舍后,我本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可醒来,已是傍晚七点多了。
我发烧了。
踉踉跄跄去了急诊,拿了退烧药,准备回宿舍休息,却看到宋熠穿着便装,站在行政楼门口。
他不是上夜班么。
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躲在柱子后面,悄悄打量着他。
不一会儿,从行政楼门口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打扮性感妖娆的中年妇女。
这……不是我们人事科科长么。
很快,他们二人上了同一辆车。
大晚上的,他们要去干吗?
很幸运,我拦到了一辆刚刚送病人下车的出租车。
一路尾随。
他们的车子停在了路边,一旁是荒无人烟的漫洼野地,另一边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
一人多高的玉米杆,玉米快要成熟了。
是天然的遮挡物。
我蹲在玉米地里,忍受着密不透风的燥热,借着还未完全退去的天色,欣赏着不远处车里两人的疯狂大战。
他们宣泄着人类身体里最本能,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
毫不遮掩,肆无忌惮。
「亲爱的,我留院的事情……」
「放心吧,你把我伺候得这么开心,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宋熠,找苏晓溪和人事科科长两个女人做靠山,你还真是聪明啊。
可我不会让你这个渣男美梦成真!
15.
这几天,我也不用去急诊科报到,很有闲情逸致跟踪宋熠。
而我爸那边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他们在不少地方都留下了汽车的轰鸣声。
唯有在这次驶入小区私人地下车库的时候,我才准备行动。
车库的卷帘门,被缓缓放下,只留了一个十公分高的缝隙。
我趴在卷帘门上,侧耳倾听。
车子还在启动,也是,这么大热的天,正常人都会开车载空调,紧闭车窗。
里面,欢声笑语,想必很开心旖旎吧。
我,盯着手表。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够了。
我把卷帘门轻轻放下,他们还在忘我地嬉戏打闹,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很刺激吧。
一会儿估计更刺激。
二十分钟后,我听到了那些只有在人最欢愉时才会发出的声音,才拨打了报警电话。
「有人聚众赌博。」
这个小区,离警局有点远。
半个小时后,警察才赶来。
没发现有人赌博,却发现在一个私人车库,有一男一女,没穿衣服,昏迷了。
我看着警察将他们送往了医院,这才抠掉电话卡,扔到垃圾桶,火速前往急诊科。
这样的大戏,我怎能错过。
16.
「一氧化碳中毒。」
宋熠和那个人事科科长,被紧急送去了高压氧舱。
只是,此时他们二人已被套上了病号服。
但这爆炸性的新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
病人昏迷了,需要签病危,通知家属。
人事科科长的老公来了,是个大肚腩秃顶的中年男人,但看上去很老实。
我告知大家自己已经和宋熠分手了,拿起电话,拨给了苏晓溪,宋熠的现任女友。
苏晓溪,万分焦急地赶来。
宋熠刚被推回急诊科的抢救室,就被苏晓溪甩了一巴掌。
「宋熠,是你苦苦哀求我,让我爸给你一个留院的机会,你连我家的一条狗都不如,还敢背叛我!」
「那个老女人,就是个破鞋,有什么好的,你竟然去给她……!」
「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
说完,苏晓溪又疯狂地捶打宋熠。
宋熠刚强撑起来的身子,又有气无力地跌回床上,最后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苏晓溪:「是你先勾引我的,拿你爸诱惑我。」
「苏晓溪,我受够你这嚣张跋扈的样子了,你不就是爹比我厉害么,如果我有你的出身,比你要强一百倍,一万倍!」
「再说,我可从来都没和别人说过你是我女朋友,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正在此时,医院大群里,我让人发布了一条视频。
正是苏晓溪和宋熠滚床单的剪辑视频。
大家一片哗然,纷纷下载。
「她或许没有资格,但我有吧。」女科长的老实丈夫,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将宋熠拖下床,几乎是往死里打。
而苏晓溪又在疯狂嚎叫,这次她是彻彻底底,丢人丢到家了。
现场,一片混乱。
好在,医院很快就封锁了消息,在微信群里发布了紧急通知,将事态的恶化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但,那些被每个职工下载的小视频,又有谁舍得删呢。
17.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一边欣赏着我为他们策划着的这场闹剧,一边在前几日红包事件的热搜底下发表澄清说明。
一、我上传了为热射病家属充值住院费的缴费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充值的时间,具体到分钟。
缴费的时间在监控视频之后,但在这个事件曝出之前,说明,我不是为了弥补和迫于舆论压力才做的。
二、我晒出了执业医师资格证,上面的日期,显示为去年 12 月份。
医学上的执业资格证,在大学毕业一年后才允许考,研一下半学期末,我有了报名的资格。
研二,一把过了。
三、我上传了服务员澄清声明的视频。
视频里,服务员痛哭流涕地详细讲述了火锅店那日的事情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苏晓溪故意为之,还拒不负责。
另外,服务员还说:「要十分感谢那日在火锅店及时出手相救的小孟医生,让我病情没有恶化,而且她人美心善,看我家庭条件困难,苏晓溪又一分钱不赔付,特意拿了两万块钱给我。」
「对于苏晓溪故意伤害我的恶毒行径,我已报警。」
意外之喜的是,热射病的家属也站了出来:「俺是农村妇女,啥都不懂,有个叫苏晓溪的女人,说她爸是副院长,给了俺两千块钱,只要想法把五百块钱塞进孟医生手里,剩下的就归俺。」
「俺要是不照做,她就让她爸把俺们赶出医院。」
「可孟医生对俺一家实在是太好了,俺男人现在活蹦乱跳的,都是孟医生给俺男人治得好。」
在最后,我上传了火锅店里的监控录像,它将苏晓溪不把我们当人看、倚仗她爸欺辱我们普通人的豪言壮语都淋漓尽致地展现给广大网友。
四、最后我揭穿了发帖人就是苏晓溪,附送了她亲口承认派人偷拍我塞钱给服务员的录音。
「大家快看热搜,红包事件又有了新的进展。」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苏晓溪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恶狠狠地朝我扑来,我一个敏捷侧身,她摔了个狗啃泥。
「孟小小,你不要以为你赢了?」
「你马上,就要被赶出医院了!」她愤恨地拿拳头捶地。
「是么?」我望了望不远处行政楼的领导层都纷纷赶来,笑着说。
18.
「爸,你怎么才来,快把这个穷逼赶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苏晓溪踉跄起身,扑到她爸怀里,指着我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孟小小,今天是最后一天。虽然事情澄清了,但给我们医院造成的影响和损失都是无法估算的。」
「你是罪魁祸首,这个责任必须由你来承担。」
苏茂强冷着脸对我说完,转头又卑躬屈膝地冲院长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点头哈腰:「您看,这样处理,还满意么?」
「让您母亲遭受了肋骨骨折的痛苦,我们医院会尽最大努力去补偿。」
这,应该就是那个老太太有钱有势力的儿子吧,只是我见他,怎有些眼熟呢。
那中年男子看着我,眼神复杂,一脸沉重:「这个人,我说了不算。得请示我们大老板。」
话还未落,他接了一个电话,语气毕恭毕敬。
「我们老板来了。」
「谁?」苏茂强一头雾水。
院长很快明白:「您是说,一直给咱们医院投资的最大股东么?」
「不是说,他老人家最近一直在国外,最近回不来么。」苏茂强一头雾水。
此时,一辆黑色的低调商务车停在急诊门口,我看了眼车牌,笑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穿中山服,从车上霸气走下。
大家纷纷朝他望去。
「老板。」老太太的儿子恭敬地喊了一句。
苏茂强满脸谄媚,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您……您来了。」
院长神色一凛,伸出手,想去握手,却被那个中年男人径直掠过。
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到我身旁,捏了捏我的脸庞,语气极其宠溺:「小小,有没有想我?」
「原来是被包养了啊。」苏晓溪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
那声音很大,当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面前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苏晓溪,不知为何,她慌忙闭嘴,猛然踉跄后退两步。
「爸,有人说你是老人家喽。」我热情地挽过中年男人的胳膊,悠悠开口,「半年不见,你又年轻了。」
爸???
!!!
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孟小小,你开什么玩笑,给我们医院投资的最大股东,是你爸?」苏晓溪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得前合后仰,「干爹还差不多。」
可笑着笑着,她就不笑了。
因为,每个人看向我爸的目光,既尊敬,又拘谨。
「怎么可能,你姓孟,我听说,大老板姓陈啊。」苏晓溪脸色煞白,惊得瞳孔震动。
一直未开口的我爸终于说话了:「我的确姓陈,我闺女随她妈的姓,毕竟是孟子的后人嘛。」
众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不过何经理,我记得吩咐过你,让你照顾好我的女儿啊。」我爸微微笑着对刚才老太太的儿子说道。
可我总感觉,我爸周围的气压很低,还阴森森的。
「听说是您的女儿救了我母亲,我特意嘱咐院长要好好照顾的。」老太太的儿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冲我微微颔首。
我猛然想起,他是我爸公司的业务部经理,曾来过我家给我爸送过文件。
难怪,我觉得他眼熟呢。
院长脸色尴尬,额头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偏过头怒斥着苏茂强:「苏院长,你都是怎么办事的啊?怎么能如此怠慢咱们大老板的女儿呢?」
「我……我……」苏茂强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院长,明明是你说要我给她点颜色瞧瞧的。」
「胡闹。我分明让你好好照顾的。」院长瞪了苏茂强一眼。
我抿着嘴,看着我爸冲我调皮一笑,敢情这是他故意吩咐业务部经理给院长们制造的烟雾弹啊。
为的就是让苏茂强放松警惕,尽快露出狐狸尾巴。
倘若,苏茂强本身正直善良,又怎会对我赶尽杀绝。
我挣脱了我爸的胳膊,走到苏茂强和苏晓溪的身旁,微微笑道:「爸,他们父女,将我照顾得很好呢。」
「您看,这事闹得……误会误会,就是个误会。」院长还想解释什么。
我爸神色一凛,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和你无关。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院长这才放心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恭敬地站到了一旁。我爸又扬了扬手,他们公司的律师走了过来。
「苏茂强,经我们调查,你以权谋私,收受不良药商、器械商的高额回扣;利用职务之便,潜规则女下属;以人事调动为由,非法牟利……」
「这些,给医院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名誉损失和财产损失。」
「我们已经报警了。」很快,警察就将苏茂强带走了。
苏晓溪跌坐在地上,白色的碎花裙子湿了一片。
导师风尘仆仆赶来,正瞧见这一幕:「小小,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老何,来,我正要和你说说,你新科研启动资金的事情。」我爸揽过导师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百草枯肺移植这个课题,我还是蛮期待的。」
他们二人,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
可我的导师,却从来没有因为和我爸的交情,就放松了对我的严格要求。
19.
「小小……」抢救室的宋熠,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他从床上爬下来,拖着血痕,一路爬到我身旁,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脚踝。
我盯着他的手笑笑没说话,他又仓皇地放开。
「小小,是我有眼无珠,你原谅我,好么?」
「我是爱你的。」
「哦?爱我?」
「嗯嗯。」宋熠点头如蒜,「是苏晓溪和那个老女人勾引我的。」
我蹲下身来,看着他鼻青脸肿的面庞,哪里还有平日的帅气,只觉可笑:「你是爱我,还是爱我爸啊?」
宋熠哑口无言。
「宋熠,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你咎由自取!」
「人啊,想要得到什么,最好还是靠自己的努力。」
「恶意攀附,把别人的真心当做你人生路上的垫脚石,你不觉得恶心么。」
「瞧,连上天都看不过去,让你一氧化碳中毒了。」
说完,我冲他微微一笑。
所谓一氧化碳中毒,无非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天气炎热,是天时。
环境封闭,车窗紧闭,是地利。
偷摸刺激的激荡,是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而到达人生巅峰时刻的喘息,急促的呼吸,会让人吸入的氧气更少,呼出更多的二氧化碳。
持续开启的空调,将倦怠的发动机产生的不完全燃烧的一氧化碳再次抽回车内。
但这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人性的贪婪和恶意的攀附,又哪里来的自食恶果呢。
20.
一个月后,我听说,宋熠迟发型脑病,傻了。
不过是昏迷了数十分钟,又如此年轻,如此低的并发症概率,怎会发生在他身上。
无非是他的不甘,悔恨,挫败,身败名裂后被大家讥讽,瞧不上,这些心魔困住了他吧。
痴痴呆呆,对于一个从小学习便好,想做一番成就的人来说,大概是最大的惩罚了吧。
苏晓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度,会让蛋白质变性。
而骄纵任性,近乎变态的控制欲,烧灼着她,塑造了她高人一等、嚣张跋扈的公主性格。
可苏茂强的资产被冻结和牢狱之灾,让苏晓溪从有钱的公主瞬间变成穷光蛋。
服务员的三度烫伤,面积至少 20% 以上,已然够上了轻伤害,苏晓溪最终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出狱后,还有巨额的赔偿款等着她去支付呢。
她被开除了学籍,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技能,骄纵的性格又让她吃不下去苦,大概她会去某些场所去赚钱还账吧。
而那个一直潜规则男下属的人事科科长,被老实老公打了个半死,禁锢在家里,被老公精神操控,最终不堪其辱,自杀了。
而我,继续在急诊科当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工作的小工。
只是,大家对我的态度,变了。
有卑微和讨好,也有尊敬和崇拜。
可我仍旧是当初的那个孟小小,低调内敛,勤奋上进,我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救更多的人。
若是还有人在途中恶意作妖欺负我,那我依旧会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