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清华那天,校长亲自来我家送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学校奖励的 50 万。
钱已经存进我卡里了,他送来的是一个广告公司做的巨大牌匾。
校长十分郑重地当着父老乡亲和媒体的面,将那个牌匾递给我。
我妈被请出来和我们一起合影。
人群中,我看见我爸的现任,眼中的嫉妒之火快要将其吞灭了。
1
几天后,后妈当街拦住我,要我拿钱给她女儿做手术。
我说钱花完了。
她不相信,「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就花完了。」
我笑了笑说,「我给我妈买了套房子。」
她愣了一下,又说,「就算买一套房也花不完啊。」
的确,我们县城一套房也才三四十万。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还给她买了名牌包包、香水,还报了一个马尔代夫的旅游团。你当初不也是这样花我爸的钱吗?」
「不可能,你把钱都花完了,上学怎么办?你肯定得留钱上学!」
我掰开她的手,大声回应她:「没留!再说,我上学也不用你操心,我还有我爸呀。」
我爸最爱面子了。
他亲儿子考上了清华,他不拿钱供我去上学,会被乡亲们戳断脊梁骨的。
所以,哪怕是去借钱还是贷款,我爸都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点,我后妈很清楚。
再说,就算我爸不管,我考上的可是清华,助学体系最完善的高级学府,清华的学子怎么可能缺学费呢。
后妈不肯松手。
我爸最近因为她女儿的事,已经不怎么爱搭理她了。
她现在需要钱,只能从我这出。
毕竟在她眼里,她女儿的事和我脱不了干系。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她拉扯着我,贴在我耳边问我:
「你真不肯出钱?不要逼我,你知道的,一个当妈的为了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没回应。
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态度,我的钱,她们母女一分钱都别想花。
后妈瞪了我一眼,从我身旁滑了下去,躺倒在地。
她紧紧拽住我的裤腿,对着周围的人群开始哭喊:
「他是强奸犯!他强奸了我的女儿,还让她怀孕了!乡亲们,一定要帮我抓住他呀!」
「呜呜呜……家丑不可外扬。可我女儿去打胎,大出血了,人现在就在医院躺着,需要急救,请市里的专家来一趟就要十万块钱。周旭却不肯出钱,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呀。」
一时间,周围的人群,对我指指点点。
她想毁了我,一早就设计好了,哪怕鱼死网破。
只是她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为了妈妈,我也不怕两败俱伤!
2
发现我爸出轨,是在初三那年的中秋节。
当时妈妈正在给奶奶切月饼,弟弟忙着摆桌子、瓜果和饮料。
我在调电视。
那时在乡下,网络电视还没普及,我们家还用的老式的大肚子电视,带天线的那种。
奶奶喜欢看点歌频道。
就是那种花钱点歌,全频道放送,可以留言送祝福、或者打广告的那种。
那天我调好电视,第一首歌的广告是爸爸做的。
他当时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卖兽药、猪饲料、农药、肥料的店铺。
我下意识地就想叫妈妈他们看,却瞥见广告落款留的联系人是周先生和何小姐。
我爸姓周没错,但我妈不姓何,她姓李。
但我确定没看错,周先生的电话号码跟我爸的手机号码是吻合的。
店铺地址也是爸爸的。
甚至何小姐的电话号码也有些眼熟,是他隔壁那家理发店老板娘何惠的。
一般这种广告,都是会留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我妈有个小灵通(注:零几年的一种类似老式手机的通讯工具),爸爸为什么要把那个隔壁何小姐的电话留上去?
那个何小姐,在镇上的风评一直不好。
我那时就读的学校就在镇上,中午放学不回家,在爸爸店里吃饭。
关于她的事,我听说了很多。
结婚很早,十七八岁就生了孩子,理发的手艺都是后来学的。
老公是个混混,吃软饭的,不常回家,回来就是管她要钱。
长得一般,但是身材很好,而且好打扮。城里女人穿什么流行什么,都能在她身上看到。
爱和男人厮混,裙下之臣很多,毕竟还年轻,三十出头,又很会耍手段。
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和我爸的摆在了一块儿。
直觉告诉我,这事不一般。
我爸最近行为反不反常,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不过今天是中秋节,我们这里人很看重的大节,天都黑了他还没回家,这就不正常了。
问我妈,她说是因为有个朋友在他那里耍,要喝会儿酒再回来。
我不相信。
这个点,这个节气,哪个朋友这么不长眼,要在他店里喝酒?
我们家离镇上很近,骑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拿出自行车,跟我妈说去镇上接爸爸,便骑着自行车去了。
果不其然,看到的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何小姐。
两人在何惠的发廊里,已经喝到微醺,抱在一起,我爸的手伸在她的领口里。
玻璃门是半掩着的,屋里灯光昏暗。
何惠的头亲密地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正软语嗔怪调笑着。
酥胸半露。
可能对我爸来说,一切氛围恰到好处。
但对我来说,只有恶心。
我想冲进去,撕烂那个女人的脸。
可是我也清楚,爸爸会护着她,死不承认。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会信一个小孩的话。
也想等一等,到捉奸在床的时候,大叫几声,引出街坊领居来做见证。
然后怎么办?
闹到人尽皆知,把我妈又置于何地?
这件事,选择权应该在她那里。
况且自从奶奶病了,这些年妈妈都在乡下照顾她,养猪、做农活、给我和弟弟做饭洗衣。
家里的钱财,都在爸爸手里。
就算我妈知道后要离婚,也得保证她的权益最大化。
3
不管我妈是选择原谅我爸,还是要跟我爸离婚,我清楚,今晚不是戳破他俩奸情的最佳时机。
于是我把自行车搬到街道路口处,故意在那里的石头上绊倒了自己,然后尖叫一声,大喊我爸。
动静足以引起街道两边人家的注意,我爸和何惠也一样。
在其他人开门出来之前,我爸迅速从何惠的发廊里出来,又装作听见动静从他店门里跨出来。
有人问他:「老周,你怎么还在店里?」
他讪讪地笑:「刚刚有个朋友在这,喝了两口。」
转过头又来问我:「你不是在家吗,怎么来了?」
我仰着头,龇牙咧嘴地说:「我想来接你。」
那些邻居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们:「老周,你养了个好儿子,够孝顺。」
说完就打着哈哈,跟他一块儿来扶我和自行车。
我摔伤了膝盖,他们把我扶到我爸背上,我看见何惠冷着脸在发廊门口晃了一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我爸摩托车后座上,他似乎在想什么,那天车子骑得格外慢。
我猜他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也该想到些什么。
我从九岁开始在镇上读书,那条路我骑自行车走了无数遍,路口的大石头,我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如此,我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他吧。
我对他说:「爸爸,来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打的广告了。」
他「嗯」了一下,没了下文。
想蒙混过关,怎么可能呢。
「咳咳……我看见你在联系人处,留了何阿姨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不留我妈的电话号码?」
此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他脊背一僵。
嗫嚅了几下,才说:「那个……那个啊。是因为我偶尔会去看他们打牌,或者有事出去了,留你何阿姨的电话,方便她帮忙叫我一声。」
借口!
就算是出去了,手机总该在他身上。
不对,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不在时,何惠能去他店里,帮他给顾客拿东西。
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如果他俩已经到我猜想的,可以把店铺钥匙给何惠的阶段了。
那他们在电视上留下何惠的电话号码只有一种可能了:昭告天下。他们想把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
如果是这样,那就得尽早让妈妈做打算了。
但怎么跟妈妈说她才会相信我,这是个问题。
我得争取点时间。
于是我对我爸说:「爸爸,还是把何阿姨的电话从广告上取消吧,你们又不是生意合作伙伴,这样容易让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夫妻俩呢。这种情况在法律上,可以定义为重婚,是犯法的。」
我爸啐了我一句:「混小子,别乱说。」
我知道,他打定主意要离婚了,自然是在意法律上的说法。
只是我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这边搞定了我爸,那边何惠开始作妖了。
她着急宣示主权了!
4
星期六那天傍晚,我看见我弟周东,把一辆很新的玩具警车扔进了门前的池塘里。
我问他:「周东,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扔了?是不是今天爸爸进货给你买的新车?」
一般爸爸去县城进货,都会叫我妈去看店,而我留在家里照顾奶奶。
弟弟有时候跟着妈妈一起看店,有的时候会跟爸爸一起去进货。
弟弟一脸的不高兴:「不是爸爸买的,是别人买的。」
我起了警觉,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不管是谁买的新玩具,他都应该保有很强的好奇心才对。
除非那个人做了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细问之下才知道,玩具车是何惠买给弟弟的,买玩具的条件是让弟弟叫她一声妈。
这话听了让我血气上涌,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耻?
我看了看正在猪圈给猪喂食的妈妈,将弟弟拉到一边,让他详细地将今天发生的事给我讲一遍。
原来早上,爸爸带着弟弟座上去县城进货的面包车后,还让司机等了一会儿,说是还有人。
过了不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何惠也上了车,挨着爸爸坐下了。
司机顺口问了她一句,也是去进货吗?
她嗯了一声。
谁知下车后,她全程跟着爸爸和弟弟。
爸爸进完货之后,还带着何惠去买了衣服鞋子。
期间,有人错把他们当成一家三口。
何惠就着这个误会,以买玩具车为条件,和爸爸一起起哄让弟弟叫她一声妈。
最重要的事,中午吃过饭后,他们在一家宾馆开了间套房午休。
让弟弟坐在外间看电视,困了就睡沙发。
而他们俩,当着弟弟的面进了里间……
弟弟说到这里都哭了,他说:「哥哥,我看了,那里边就一张床,爸爸是不是和何阿姨睡了一张床?」
「何阿姨进去之前,还揪了一把我的脸,她说,让你叫我妈你还不肯,现在我马上就要进去当你的妈了。」
弟弟一脸蒙,他显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进去都干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不是夫妻俩是不能睡一张床的。
他的难过就来源于此:「哥哥,爸爸跟别的女人睡了一张床,妈妈怎么办?她还能当我们的妈妈吗?」
而我的气愤在于,他们怎么能猖狂成这样,连一个小孩都不肯避嫌!
这件事,无论如何得让妈妈知道了。
我怕再不说,那个女人还会干出更疯狂的事。
提前说也好让我妈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受太大刺激。
我拉着弟弟,去叫住了刚从奶奶房间换下脏衣服,准备摸黑去洗衣服的妈妈。
我妈很瘦,生了我们兄弟俩之后,依旧很瘦。
加上常年操劳,她的脸看起来也比平常人老了许多。
看着她满头的汗,以及脸上、手上、身上多处因辛劳留下的印记,那些话我真的说不出口。
她手里依旧端着装了脏衣服的盆子,催促我:「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要忙呢。」
我拿下她手里的盆子,端过一个矮凳让她坐在堂屋门口,这样屋里转动的风扇可以吹到她。
然后将弟弟推到我们中间,郑重地对她说:「周东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但你别太难过,不管如何,你还有儿子我呢。」
最后我叫周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再讲一遍。
5
我妈显然之前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关于我爸和那个女人的风言风语。
这也能理解。
镇上的人对于我妈在这个家的付出,对我爸的爱,都是看在眼里的,谁也不忍心去伤害她。
也许大家都认为,何惠这次和我爸,像往常跟其他男人那样,只是玩玩而已。
谁成想她这次是来真的,想踢掉我妈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妈听到他们俩开了一间房的那里,就哭得连坐都坐不稳了。
我在一旁扶住她,一只手不断上下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我知道,稚子的话在别人那里不可信,但在至亲这里却有很大的可信度。
此刻弟弟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利刃一样剜在妈妈的心头。
妈妈几乎是跪倒在地,双手揪住我的袖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
「你爸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看她这么难过,我也十分心痛,对伤害她的那两个人充满怒气。
弟弟也被吓哭了。
奶奶在房里也听见了动静,拍着床沿叫我妈的名字:「秀芳,秀芳,你怎么了?」
我妈听见她的叫喊,只喊了一声「妈」,便又是一长串恸哭声。
奶奶十分着急,开始喊我:「周旭,你妈怎么了?她怎么在哭?」
奶奶是疼我妈的。
她们婆媳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因为怕奶奶着急,妈妈强制让自己的坏情绪平息下来。
我以为她会要我们把这件事瞒着奶奶,没想到她带着我们兄弟二人,直接去了奶奶床前,把爸爸出轨这件事说给了奶奶听。
奶奶很气愤,摸着床边她的拐杖,就掷出了老远,嘴里直骂爸爸是畜生。
回过神来,抓住妈妈的手,满是皱纹的眼眶中都是浑浊的眼泪。
她拖着老人哭喊时特有的腔调,一边哭一边唱念:
「秀芳呐,是妈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这个老婆子拖累你,你就可以去镇上和周旭他爸住一起。有你在一旁盯着,也不会发生这档子事。」
我妈也哭了,对着奶奶连连摇头:「妈,不是你的错,这件事,是……是周泰做错了。」
说完,婆媳俩哭在一处。
六年前奶奶摔断了腰就一直瘫痪在床,这些年都是妈妈一手一脚伺候着她。
每天端屎端尿,按摩手脚,翻身,换洗床单,里里外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还丝毫没有落下对两个儿子,以及晚上才回家的丈夫的照顾。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换来的还是丈夫的背叛。
我真的想冲出去,找到那个渣男人,狠狠揍他一顿。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十五岁的我,不一定打得过他。
即使打过了,对我妈来说也于事无补。
等妈妈和奶奶都冷静下来了,我问:「妈,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我妈还没开口,奶奶就说:
「怎么处理!当然得打你爸一顿!这种事捉奸拿双,明天你去叫上你舅舅,把这事跟他说一遍。再抓准机会,闹他一场,男的女的都好好收拾一顿!」
她狠狠呸了一口,又软下口气来对我妈说:
「你想离婚,妈也赞成,到时就把妈拉到镇上去,让那个女人服侍去。你不想离婚,就把大队的人叫来,让周泰给你跪着认错,写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
我也同意去找舅舅。
不管怎么样,那对男女都要为自己越矩的行为,付出世俗的代价。
6
妈妈带着我去找的舅舅一家。
对于爸爸出轨,我们计划着要去捉奸一事,舅舅和舅妈有着不同的意见。
舅舅的意思是肯定要逮着机会好好把我爸给狠揍一顿。至于揍了之后该怎么办,他没想过。
舅妈还没去捉奸呢,就在劝我妈要聪明点。
「女人遇上这种事,要想开点。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做下这种事都是正常的。」
「打一顿,要个态度,还得把男人收回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千万别蠢到要离婚,离婚了就是便宜了那个外面的女人。你家周泰生意做得那么大,那么好,多少人眼红着呢。你跟着他,有的是好日子过。」
「要是离了婚,两个儿子,你带哪一个,还是都带着?住哪?儿子长大了结婚要车要房的,靠你去挣,挣得到吗?」
她说话连珠带炮的,一口气功夫说了一大串,我妈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舅妈的态度很明确了。
她支持我妈去闹一下,出口气,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如果我妈非要硬气跟我爸离婚,娘家是没有容纳她的地方的。
现在舅舅家是她说了算,所以我妈没吭声。
出嫁了就没有家了,这大概是很多女子的现状吧。
这大概也是奶奶的意思,闹一场,气出了,她还是希望儿子和儿媳在一块儿过日子。
我不知道妈妈怎么想的,但在我的计划里,捉奸这一步是一定要有的。
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一天中午,弟弟和爸爸在店里。
两人趁中午没人时在店铺隔出来的小楼里厮混,让弟弟在半掩的店门处玩耍。
我提前跟弟弟打过招呼,要是再看到爸爸和何阿姨睡在一张床上,要给家里打电话。
他借了同学爷爷的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我们通知了舅舅,就叫了一辆摩托车往镇上赶。
舅舅也住的不远,还叫上了几个堂舅,一人一辆摩托车,齐刷刷地赶到镇上和我们汇合。
总共七八个人,一窝蜂似的冲进爸爸的店铺,将没穿衣服的两人堵在了小楼上。
厮打是不可避免的。
女的打女的,男的揍男的。
我因为未成年,没让我入内。只是捂着弟弟的耳朵,站在楼梯处听两人的惨叫。
打到我爸没了声息,那女的只剩拉长声调的哭喊时,街坊邻居都围满了。
他们才发觉小楼太窄了,逼着他们俩人下楼了接受审判。
何惠自然不肯下来,尖叫着,哭喊着,四处打滚。
据说白花花的身子,就在众人脚下滚来滚去。
冷静下来的几个大男人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退无可退地从楼上撤了下来。
这时,一个人拿着菜刀,从人群中往里边冲,嘴里还大声喊着:「放了我妈,放了我妈,不然砍死你们!」
是何惠的女儿,披头散发,浑身颤抖,像疯了一样。
有人试图拦住她,被划伤了手臂。
堵在楼梯处的人瞬间散开。
何惠就那样,被她女儿护着,光着身子从店铺后边的小门跑出去了。
忘了说了,那时镇上的房子,外间是商铺,后边是储物间加灶房,灶房外有个小坝子是连通了整排商户。
何惠就这样回到了她的发廊里。
很快,看热闹的人就堵住了她发廊的前后门。
妈妈的哭声很凄厉,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裹了条毯子的爸爸身上,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积怨发泄出来。
人们议论着,要让这对野男女,给妈妈这个正牌媳妇一个说法。
正僵持不下时,警察来了。
7
是何惠女儿报的警,她来之前给镇上派出所打了报警电话,说有一群人在打她的妈妈。
警察因此把我们家所有人,连带着何惠和她女儿带去了派出所。
有人觉得报了警也好,两人通奸,是大家亲眼所见,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治那个女人一番。
了解事情原委的警察们有些头疼。
都在一个镇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
所长把我和妈妈,还有舅舅舅妈拉到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让我们去私了这件事。
我坚持要求派出所要给我们做笔录,我在网上查过,笔录可以作为我爸外遇的证据。
所长告诉我可以作为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定性,赔偿什么的让我们自己协商。
舅舅舅妈听见还要赔偿,就不高兴了。
只有我知道所长是好心,因为捉奸这事从道理上我们占理,但从法律上可以判定我们是寻衅滋事。
只要对方以这个为由头,在场所有人都会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低声给舅舅舅妈解释了,他们就带着堂舅等走了。
警察也劝他们,剩下的事,让我们一家人自己处理。
也许大家都默认,男人出轨,女人至少要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问题是,我爸没有丝毫悔意。
在奶奶的床前,他坚称只是昏了头才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的,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妈离婚。
他甚至还数落了我妈的许多不是。
说我妈不是每天忙到很晚,就是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要么就是晚上一趟趟地往奶奶房间跑。
他转着眼珠子看我和弟弟,语气十分奇怪地叫我妈的名字:
「秀芳,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我不好说,可我今年才三十七,是个正常男人。」
奶奶低声问了句:「他说的是实话吗?」
我妈听到这话,瞬间红了眼眶。
我虽然听不大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我能感觉到我爸在甩锅,他把错处都归结到我妈身上了。
我还想说什么,被奶奶喝止了。
她对我说:「从现在开始,这件事让你爸和你妈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周旭你管好周东就行。」
大意就是,夫妻打架,床尾打架床头和。
我看了一眼我妈,她什么都没说。
我想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是好事。
但回房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让我妈跟我爸待一块儿。
我妈受了委屈,应该有人替他撑腰才是。我是她儿子,我不保护她谁保护她。
我和弟弟那间卧室有两张床,我俩挤一挤,就能腾出一张床来。
于是我准备叫妈妈去我们屋里睡。
谁知刚好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8
「睡什么睡?你白天才碰过那个女人,洗澡了没,别碰我,我嫌你脏!」
妈妈的语气,是盛怒的。
爸爸语气丝毫不弱,反而责怪妈妈:
「你带那么多人去捉奸,闹得那么凶,让我往后还怎么在镇上做生意,怎么,你是铁了心想毁了这个家吗?」
妈妈呸了他一口:「周泰,这件事你不做出来,我有机会去捉你的奸吗?你少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这些年,你妈瘫痪在床,我在家服侍她,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忙里忙外,累死累活。你分担过吗?当着妈的面,你还好意思说我没尽到做妻子的义务?」
「今天的事,还有你和那个女人对外以夫妻相称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爸爸不耐烦了,提高了音量:「今天你还嫌闹得不够,还要什么说法?我说过我和那个女人只是玩玩,从没想过要离婚,别人也没找我要过名分。你现在什么意思,要离婚吗?」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离婚我会怕了你?我告诉你,离婚我两个儿子都不要,你都带走。我还得照顾我的瘫子妈,没能力照顾他们,法律上我去咨询过了。到时候,法院判我一个月给两娃一千块生活费,我看你怎么养活他俩。」
「这还是轻松的,等娃长大了,还要上大学,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就凭你那点能力,他们跟着你只有吃苦的。」
「离婚我是不会离的,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不想家里好过,尽管闹去!」那个男人做了最后陈词。
「周泰,你要不要脸?你都去咨询过了,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你没想过离婚?」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助,她似乎因为我和弟弟,被那个男人的话打动了。
她说:「那你至少要像妈说的那样,当着大队的人的面,给我认错写保证书,保证不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了。」
我爸哼了一声,没吭气。他明显不同意。
我知道这场话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在外边喊了一声:「妈,弟弟有些咳嗽,你过来看看吧。」
妈妈以为弟弟真的生病了,立即起身跟我去查看。
她一边抹泪,一边飞快地走在我的前面。
我跟在后边有些心酸,这就是当妈的,孩子永远在第一位。我突然理解了她的抉择。
关上门,我对正在摸弟弟额头的她说:「弟弟睡着了,我跟他一起睡,妈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她身影一顿,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就势靠在弟弟枕边躺下了。
嘶哑着嗓子低声说:「我和你弟睡,你明早要上早自习,早点睡吧。」
我知道她在哭,关了灯,摸索着从床缝里掏出我存下的零花钱,放到弟弟的床头上。
「妈,这是我存下的一些钱,你受了委屈,我和周东都知道。你明天去许敏阿姨那里住几天,散散心再回来吧。」
「趁着这个机会,你也好好想想和爸爸的关系,你想怎么处理?以你自己的想法为主,我们跟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没关系。」
许敏阿姨是妈妈的闺蜜,几年前搬到了市里。
她没回应我,只是压抑的哭声变得明显了。
9
第二天一早醒来,妈妈已经不在我们房间里了。但我看到她给我留的纸条了,说她去散心了。
锅里温着她给我和弟弟做的早饭。
我叫醒弟弟,和他一起洗漱完,吃完早饭就去上学了。我骑车带着他,刚好。
这一次奶奶算是实现她当初的愿望了,让爸爸来照顾她。
果真,中午的时候,我们去爸爸店里吃饭,他没有开门。何惠的发廊也关着。
估计要关好几天,昨天她脸上和身上都被抓伤了很多地方,头发也被揪掉了许多。
有街坊邻居看见我们兄弟俩没饭吃,就叫我们在家里吃饭。
我拒绝了,我有爸爸店铺后门的钥匙,就带着弟弟去一人下了一碗面吃。
期间有人问我弟弟,「你爸和你妈呢?」
弟弟说:「爸爸在家,妈妈走了。」
「走哪去了?」
「不知道。」
我听见那人猜测说:「秀芳这次硬气了,估计是要离婚。」
她家里人答:「那两个孩子就可怜了。」一边问弟弟:「你爸和你妈离婚,你跟谁?」
弟弟说:「跟我哥。」
把对方逗笑了好半天。
这些话是我教弟弟说的,上学路上我就跟他好好谈过了,爸爸妈妈的事,让他们大人自己处理。
他只管跟着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昨晚爸爸的话我好好思考过了,我不会让妈妈被他拿捏的。
就算他离婚不要我们兄弟俩,我们跟着妈妈,我会帮她照顾好弟弟,从生活到学习,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妈妈勤劳能干,走哪都不会挣不到一碗饭吃,我相信我们娘三不会过苦日子的。
但如果她不离婚,爸爸也给她公开道歉了,并且往后的日子不给妈妈气受,我也尊重妈妈的选择。
一切都等妈妈散完心后回来定夺。
谁知最先乱阵脚的是爸爸。
下午弟弟放学,我趁吃晚饭的时间,骑车把他送回家,却发现家里乱做一团。
猪在猪圈里饿得嗷嗷直叫。
奶奶屋里的床单被扯出来一半,散发着臭味。
奶奶在叫骂和哭泣,爸爸蹲在一旁胡子拉碴的闷不吭声。
见我回去了,他叫我收拾屋子。
我把弟弟的书包递给他说:「我还要回去上晚自习,三节晚自习,爸你是不是忘了?」
「请个假吧,我给老师打电话。」他跟我商量。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
从前我没怎么觉得读书重要,现在我觉得读书十分重要。读书能让我改变命运,让妈妈以后的人生能有更多选择。
当然,我还是很好心的给了他指导:「奶奶一般两小时上一次厕所,你得用盆接着,接完要给她擦洗干净。一天最少按摩三次,上午下午和晚上各一次,一次半小时。」
「她不能吃生的冷的硬的和咸菜,每顿饭必须炒个菜给她下饭。夏天容易出汗,她不喜欢吹风扇,出汗多,要随时检查衣服有没有湿,湿了就要换。妈在家就是这么做的。」
「哦对了,喂猪要去地里割红苕藤子,切细了拌上糠喂,吃完了干的再给猪添上一槽水。弟弟还没吃晚饭,他不怎么喜欢吃面。我的晚饭你不用管,这会儿回去,食堂应该还有馒头。」
说完我骑上自行车走了。
留下一地鸡毛,让这些年过得跟个城里人似的周泰同志,好好体会人生。
10
晚上下晚自习回家,看到弟弟正在做作业,桌上摆着吃完饭的碗筷和盘子。
去奶奶房里,臭味已经没有了。
床单和奶奶的衣服都换过了,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温水。
看到那杯水,我就知道不是爸爸做的,他没有那么细心。
问过弟弟才知道,他把大姑叫过来了。
弟弟说,大姑来了,一边干活,一边骂爸爸,说他不知好歹,放着我妈这么能干的媳妇儿不要,要去招惹外边的狐媚子。
那个女人,像是会替你照管瘫痪妈的样子吗?
成天穿金戴银的,你娶回来养得起吗?
大姑干完活就走了,还警告爸爸别再给她打电话来替他收拾烂摊子,早点把秀芳接回来才是正事。
我检查完弟弟的作业,带他去洗漱时,惊动了喝了酒正在打瞌睡的爸爸。
他红着眼问我:「你知道你妈去哪里了吗?」
我点头,「知道。在许敏阿姨家。」
他笑了笑说:「好小子,没撒谎。你还是不想我和你妈离婚吧。」
我没吭声,我一切以妈妈的幸福为主。
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说还想耍两天。家里的事你也别担心,我会看着办,你好好上学就对了。」
他话里话外都很有感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我和弟弟的原因。
我也很想问一句他知道错了吗?但他闭上眼睛又躺回藤椅上,就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准备带弟弟去学校,却被他叫住了。
他递给我五十块钱,又把弟弟从我自行车后座上抱了下去。
他说:「你要上早自习,就别带周东了,我一会儿骑车送他去上学。这钱拿着,要吃早饭,中午就和弟弟一块儿买着吃。」
我接过钱,骑车走了。中午依旧带着弟弟去他店里煮饭吃。
听见邻居在议论,早上看见我爸骑车送弟弟上学了,还来店里开了一会儿门,像是有人提前给他打过电话要来买东西。
他锁门那会儿,何惠装模作样地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拿眼睛试探着看了我爸几眼,他都没有回头。
锁好门,拔出钥匙就走了。
邻居们因此得出结论,我爸浪子回头了。
这一天他在家照顾奶奶比第一天顺利得多,虽然许多事依然做得磕磕绊绊。
之后就一天比一天熟练起来。
第三天我下晚自习回家,锅里还给我留了米饭和蒸好的腊肉。
第五天是周六,我们不上晚自习,但那天该我值日,回家也是傍晚了。
远远看见家里来了很多人,有村长、队长和我们这里几个很有威望的长辈。
搭了一张八仙桌在院子里,许多人围坐在那里。
爸爸和妈妈并排坐在下首。
就连奶奶,都被抬出来躺在藤椅上。
一切庄严的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我知道,他们是来见证爸爸给妈妈道歉的。
他按妈妈的要求给她写了保证书,并且当众表示他往后不会再做对不起她的事。
并且听了村长的建议,在镇上租了两间房子,把我们一并接过去住。
妈妈负责照顾一家人吃喝,他负责赚钱养家,两个人过日子,吃住在一起会少很多话说。
11
我们很快就搬到镇上去住了,租的房子离爸爸店铺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两间房子,一间我们兄弟俩住,一间用来存放爸爸店里的物品。
而原来存放物品的店铺的里间,就腾出来做了奶奶的卧室,方便妈妈照顾她。
小楼上依旧是卧室,爸爸和妈妈住。
搬家那天,街上许多人家来围观,要么搭把手帮忙搬东西,要么帮着我妈归置东西。
何惠一家是那天下午出现的。
她和老公俩人手里都拎着从县城超市买的东西,她女儿走在前面吃着冰淇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第二天,我爸的店铺和何惠的发廊都正式开门做生意。
再没有人在公开场合提及那场捉奸。
我妈每天一边照顾奶奶,一边跟着爸爸学习打理店铺的生意。
她也是高中毕业,没多久就能独当一面了。
何惠那边,她老公也经常回来。
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变得寻常起来了。
初三下学期,我们市里的一诊考试,我从区里的第 176 名一跃成了全区第一名。
按照惯例,一诊考试成绩,会成为我们县城最好的中学预录取的依据。
成绩出来不久,县一中招生办就打来了电话。
校领导很高兴,认为今年我有望替学校冲刺一个全县中考前十的好成绩。
为了激励同学,决定在第二天升旗仪式上让我做国旗下的讲话。
以前我也作为全校第一演讲过,但这次同学们的反应不同,毕竟我们学校在本区的教学成绩排名比较靠后的。
那天过后,我收到了很多信,来自许多女生写的信,其中包括何惠的女儿叫何姗姗。
她跟我同年级,在初三五班,成绩垫底的那种。
我没回信,一封都没回,没那工夫。
但何姗姗来找我了,假模假样地拿着两本练习册,在课间休息时来在我们班走廊里堵我,要我给她讲两道习题。
我拒绝了。
她很生气,质问我:「周旭,考了全区第一了不起了?为什么不回我的信?还不愿意给我讲题?」
我都觉得有点搞笑,「何姗姗,我们什么关系,非得给你讲题?」
我故意把「关系」二字咬得很重,希望她能回想起她妈做我爸小三这事,赶紧滚蛋。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又笑了,眼神让人有些不舒服。
「会读书,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我们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很快就有关系了。」
她话里有话,我又不笨,自然听得出来。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拉住了转身要走的何姗姗。
她甩了甩手,没甩开,然后喊了一句:「周旭,你放手,你捏疼我了!」
这时,走廊上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的同学们都将目光投向了我们。
先前我爸被捉奸的事,在小镇上早就传开了。
许多同学都知道我讨厌何姗姗,只有何姗姗不自知,偏要送上门来。
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让大家看见我们拉扯的样子。
她的目的得逞了,脸上又绽出笑意,踮起脚尖靠近我小声说:
「一个月前,你爸去省城培训七天,你以为他真是去培训的吗?」
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浑身湿冷且厚重,压得我无法呼吸。
12
自从捉奸过后,我和妈妈一直盯爸爸盯得很紧。谁知道,他为了偷情把花样玩到了极致。
从何姗姗那里,我听到了很多不知道的事。
爸爸和何惠从来没有断过。
他甚至又买了一个手机,办了新号码,专门用那个手机跟何惠联系。
何惠早就和她老公离婚了,先前那大半年,她老公都只是收了钱陪她回镇上演戏给我们看的。
他们依旧在爸爸单独去进货时幽会。
就连那所谓的公司培训的七天,也只是为了陪何惠过生日,带她们母女俩出去旅行了。
何姗姗为了气我,什么都说。
连他们住在哪里,去过什么地方,我爸给她们买了什么礼物,她都一一说给我听了。
就在学校操场边,我拉她去的。只不过她讲话的全程我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她说:「周旭你好可怜,拼了命想维系你爸和你妈的关系,表面上你爸跟你们一片祥和,背地里却在筹划着娶我妈。」
「知道他为什么要和你妈和好吗?我告诉你,是为了保护我妈,他不希望我妈受苦受累去照顾你奶奶。」
她很骄傲,说话都扬着下巴。
大概在她十几岁的人生的认知里,她妈和我爸一定是真爱吧。
这一次我没选择隐瞒我妈,回家后找到机会,我就把何姗姗说的都跟她讲了。
最后我跟她说:「妈,离婚吧。」
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
她说:「自从知道你爸出轨之后,我就当他是个搭伙过日子的。生理上用来解闷,心理上他就是张掉进过粪坑的钱,还有用,但已经失去了当另一半的资格了。」
「离婚也好,到时候我要跟他分家,这半年我已经掌握了农药和肥料的进货卖货的本事。离婚后,我会要求他把农药和肥料的经营权从他店铺里撤出来,我再单独开一间。他若不同意,就再另做打算。」
我点点头:「妈妈你这么能干,到哪都能找到事做的。」
何姗姗说过,爸爸现在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奶奶。不过奶奶什么时候死,他应该无法预测。就目前情况来看,他应该没做什么转移婚内财产的事。
我和妈妈决定请律师来帮忙打离婚官司,速战速决。
果然,根据我们提供的信息,律师很快查到了他和何惠一同出去旅行的车次、开房及相关消费信息。
加上之前捉奸留下的笔录和保证书,爸爸婚内出轨过错方实锤。
根据妈妈这些年为家里做出的巨大贡献,律师提出孩子一人一个,财产平分的诉求。
我永远记得法院传票送到爸爸手里时他的表情,大概从来都没想到妈妈会主动提出离婚,他惊讶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良久很生气地问了我妈一句:「李秀芳,你想干什么?」
当时我妈正在给奶奶换床单,头都没回:「我想干什么,上边写得很清楚了,你不认字吗?」
奶奶看见爸爸那么生气,也问了一句:「秀芳,那是什么?」
我妈耐心地给奶奶解释:「妈,那是传票,我要和周泰离婚。」
「为什么?」奶奶和爸爸异口同声。
妈妈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与爸爸四目相对,
「为什么周泰你心里不清楚吗?当初你指天誓地说会跟那个女人断来往,不然就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我就想问一句这大半年你跟她鬼混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被雷劈被车撞呀?」
爸爸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但他自信自己隐藏得很好,于是死鸭子嘴硬:「你在胡说什么?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嚼舌根的话?」
我妈被气笑了,她呵呵笑了两声,指着传票说:
「法律是讲证据的,我有没有胡说,到时开庭你就知道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家产平分,孩子一人一个,我要带周东走。」
奶奶气得不轻:「不行,谁都不能走,更不能把我周家的孙子带走。」
她伸手想去抓住妈妈:「秀芳呐,秀芳呐,周东还那么小,不能跟你去吃苦呀。」
爸爸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点似的,他大声说:「离婚可以,但是你不能带周东走。」
13
我和妈妈原本商量好的是我跟爸爸,弟弟跟妈妈。因为他年龄还小,离不开妈妈的照顾。
而我有这么大了,不会在后妈手里吃亏。
但爸爸执意要弟弟这事,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律师说,一般有两个孩子的离婚夫妇,原则上都是自己协商好孩子跟谁。
那些年幼的孩子,法庭上会询问孩子的意愿,但更多会参照经济条件来进行判决。
根据目前情况来看,弟弟判给爸爸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些年妈妈没有工作,家里的经济来源于爸爸的店铺经营。
妈妈有些不解,如果家里的存款和店铺经营权可以平分,那她后续经济来源是可以保障的,为什么不能争取弟弟的抚养权。
律师说目前诉求只是我们按照自己意愿提出的,对方有权提出异议,妈妈不一定能拿到店铺的一半经营权。
果真如律师所说,庭前调解时,爸爸的律师提出了不同的方案。
存款平分,弟弟跟爸爸,店铺经营权归爸爸,他会另外补偿一笔钱给妈妈。
调解自然没有成功,法院决定一个月后开庭判决。
律师建议妈妈可以利用这个月时间去找工作,一定要签好劳动合同。
妈妈有些为难,我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她怕耽误我学习。
我跟她说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好弟弟,学习上也没问题。
那天起,妈妈就正式离开我们原来的家了。
她去了市里,许敏阿姨在那边给她介绍了一个工作,说是让她去承包她老公公司的食堂。
妈妈做饭很好吃,这工作对她来说很合适。
妈妈走后没几天,爸爸就迫不及待让何惠入主我们家了。
奶奶那边她照顾了两天,借口奶奶不高兴看到她,转手就请了个她一个远亲来照顾奶奶。
是个将近五十岁的农村妇女,矮胖矮胖的,说话声音很大。何惠叫她表婶。
一个月工资一千块(当时月平均工资八百左右)。
爸爸「新婚燕尔」,自然是何惠说什么是什么。
她也给我和弟弟做饭,但是明显刻意讨好弟弟,带他去买了很多新衣服和新玩具,还特地交代何姗姗要对弟弟好。
我有次听到何惠和那个远亲说话,在讨论为什么我爸要弟弟不要我。
何惠说:「周泰的意思,我年纪大了,再生养一个伤身体。周东还小,养几年就跟我亲了。我觉得他说得对,不能要老大,老大一心都向着他那个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到这里,她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说:
「我也不想给他生孩子,听说我这个年纪身体不容易恢复,还会影响那个的体验感……」
只可惜,弟弟不买她的账。
吃饭时,她给弟弟夹一筷子菜,弟弟会当场翻脸,连碗带饭菜一起扔进垃圾桶。
爸爸见到这种情况,自然是护着何惠的,他一吼,弟弟就哭。
如果爸爸动手打了他一下,他会撒泼打滚闹到邻居都来劝解的地步才收场。
何惠给他买的衣服,他要么闹着不穿,要么早上穿出去,中午回来就破了,还是破得无法修补了再穿的地步,自然又免不了一顿训斥或者是挨打。
玩具在他手里也过不了一天。
何惠倒是好脾气,弄坏了又买,买了又弄坏,成了恶性循环。
越是这样,弟弟就越恨何惠。
有时爸爸一边打,他还会一边拿眼睛狠狠瞪着何惠喊:
「臭不要脸的,你等我长大,看我长大怎么收拾你!」
但是再有耐心,也架不住弟弟天天这样闹。
他不仅闹,还变着花样闹,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弟弟见弄坏东西起不到作用,便每次挨了打就到奶奶床前哭:「奶奶,我要妈妈,我要我妈妈。」
他一哭,奶奶也跟着哭,不仅哭弟弟没了妈,还哭他儿子不要良心撵走了她的好媳妇。
这些日子我观察了一下,何惠的远亲照顾奶奶不够细心,也不愿陪奶奶说话。
奶奶对她和何惠十分不满。
还怨何惠怂恿爸爸打她的孙子。
弟弟一般哭闹累了,入夜就睡了。
但奶奶不一样,她每天躺在床上没事就睡觉,晚上精神头可好了。她晚上还能扯着嗓子骂我爸。
我爸好面子,许多事还是很顺着奶奶的。
每当她生气,他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就跑到她床前去认错。
这样白天晚上的折腾,他终于受不了了。
一天,我正伏在书桌上复习,我爸走过来问我:「周旭,我和你妈离婚,你愿不愿跟我?」
14
「什么意思?」我抬头问:「爸爸不是想要弟弟吗?」
他讪讪地坐在我的床边,咳了两声说:
「是这样的,这些日子我也考虑过了,你弟弟还小,的确离不开你妈的照顾。」
「何阿姨那边呢,她什么意见?」我问。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的。」
他摸了摸鼻子说,语气虽然轻松,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为难。
这可不行,那个女人不喜欢我,我得先从爸爸这里要到确切的保证。
我放下手中的笔,转过椅子和他面对面做好,严肃地对爸爸说:
「作为子女,我是不愿意看到你和妈妈离婚的,但是既然你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也无话可说。」
「让我跟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第一,高中我要去市里 XX 中学就读。」
去那所中学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妈妈以后要去市里工作,在市里上高中,方便我和她见面。
二是我听说那所中学的高中生只要能考上名校,都有丰厚的奖励。
「第二,你和何阿姨结婚之后,我要在家里要有独立的房间。采光要好,隔音要好,我学习时不能有人来打扰。」
我先前就听说,爸爸和何阿姨结婚后会在县城买房子。我高中大学还要和他们相处七年,有些事早说断比较好。
尤其是何姗姗那个头脑简单的缠人精,我得防着她来我跟前找事。
「第三,往后我上学以及生活上的一切开销都从你这出。我不管家里谁管钱,但我需要的花费你必须预先留好。还有,何阿姨那边你要去说好,是你主动要我跟你的,不要到时候她有情绪。」
这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到时候被那个女人在钱上拿捏。
说这话也是想提醒我爸,不要笨到把所有钱都交到那个女人手里,让自己亲儿子在花钱上受罪。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跟她说。」爸爸十分高兴地出去了。
很快,隔壁传来了两人的争执声。
何惠很不高兴:「说好的是周东,现在怎么变成周旭了?」
爸爸小心地赔不是:「我也想带周东,你看这段时间他闹得多凶。小孩精力旺盛,这样一直闹下去,要把这家闹成什么样子。周旭多好,他马上就要出去读高中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我不同意。」何惠坚持己见:「小孩子嘛,闹一段时间就不会闹了,我们再养他些年就跟我们亲了。周旭再等几年就是大人了,养他就是白给李秀芳养儿子。」
「怎么能算白养,他也是我儿子……」我爸依旧陪着笑脸。
何惠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不分你的儿子我的女儿嘛,你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娇嗔中带着怒意。
这就是何惠的高明之处,她从来不会跟你真的吵起来,但是自己要说的从来不会落下一个字。
这时,何姗姗的声音响了起来:「周叔,我有话要跟我妈讲,你先回去吧。」
爸爸回来了,隔壁母女说话声也小了。
不知道何姗姗给何惠说了什么,第二天,何惠同意我跟我爸,并且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15
很快,法院开庭了。
由于爸爸这边改了主意,妈妈也拿到了为期五年的劳动合同,养育弟弟没有后顾之忧,法院当庭就判了。
我跟爸爸,弟弟跟妈妈。
何惠母女在法庭外等爸爸。
法院的阶梯下是一条横向的马路,弟弟跟妈妈向左走,他们要去车站坐班车。
弟弟因为能跟着妈妈了,十分高兴。他牵着妈妈,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妈妈很舍不得我,她总觉得把我丢下,是她做的不对,转身时朝我挥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水。
我和爸爸向右,何惠叫了车,已经在路边等着了。我们直接坐那辆车回去。
爸爸上了车,我没动。
他叫了我一声:「周旭,上车,还等什么?」
我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妈妈说:
「你们先走吧,我跟妈妈和弟弟坐班车回去,她不是要回去给弟弟收拾衣物嘛,我去陪他们坐车。」
何惠说:「周旭,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两家人了,你要习惯。」
她语气很温柔,却像利剑一样扎在我的脚下。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骂人。
我没有说话,她还想说什么,被我爸一只手按住了。
他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我说:「去吧,和你妈你弟吃了中午饭再回去。」
弟弟吵着要吃肯德基,但是我点的炸鸡套餐妈妈一口都吃不下。
她借口说吃不惯。
但是我知道她是因为难过。
我其实也很难过,但我是男子汉了,要做妈妈的精神支柱才对。
我将橘子汁插上吸管递给她说:「妈,喝点吧。」
她只「嗯」了一声,眼眶就红了:「小旭,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不能带你们两个一起走。」
我说:「妈,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看现在事情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了,很快我也可以去市里和你们见面了,别哭。」
说到这里,我觉得嗓子有点哑,眼眶也有些发酸。
停了一会儿,我又说:「三年,妈妈,再等我三年就好了。三年后我就十八岁了,那时我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了。我会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离他们远远的,每年寒假暑假都来陪你。」
她哭着说:「好。」
弟弟也哭了,一声一声的叫我:「哥哥,哥哥,哥哥……」
我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餐厅里的人都望向我们母子三人,有好心人还叫服务员给我们拿了纸巾。
下午回去后,我和妈妈一起收拾好了弟弟的衣物,我亲自送他们上车离去。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暮春午后的阳光,晒在白色的路面上,车子从我眼前开走,扬起一片厚厚的尘土。
妈妈和弟弟将头探出窗户,使劲朝我挥手。
我看着他们的脸,从清晰到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去,何姗姗搭了板凳坐在我的必经之路上,穿着她今天新买的白裙子。
见我回来了,十分高兴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周旭。」她叫了我一声。
我不想理她,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她伸手拉住我的衣服后摆,又提高了声音:「周旭,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放开你的手。」我转头警告她。
她仰着头,很骄傲,一副胜利者的样子:「不放又怎样?你这没礼貌的家伙。」
我一使劲就挣开了她的手,继续朝里间走去。
她也不恼,在我身后喊:「周旭,我说过我们会成为一家人的,你看,现在成真了吧。」
里间的小门外,何惠正端着一盘水果看着我和何姗姗。
那时我年少无知,不知道人心险恶无底线。
没有听出何姗姗话里有话,也不知道何惠的眼神另有深意。
16
中考前一天,是个良辰吉日,我爸和何惠就挑了那一天去领证。
领证回来后,他们和何姗姗一起端了喜糖瓜子去给邻居们散,我就关着门在屋子里复习。
最后剩下的糖,何姗姗挑挑拣拣后,何惠端去了奶奶房里。
吃午饭的时候,何姗姗把糖拿给我,说那是最好吃的糖。
那年我窜了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何姗姗刚刚一米六,看我时总得仰起头。
她还爱冲我笑。
以前还爱满世界跟人说她喜欢我。
传得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她喜欢我。
现在倒好,她成了学校的笑柄。
可她却丝毫不觉得成了我继妹有什么不妥。
我就觉得她跟个傻 X 似的的,分不出好歹。
我踏马哪根筋没搭对,会觉得我爸和另一个女人的喜糖好吃?
我爸还在旁边帮腔:「妹妹给的,你就吃一颗吧。」
我真是,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笑,但是我没有。
也没接何姗姗手里的糖,只是冷冷地说:「考试前我不乱吃东西,怕拉肚子。」
但是我还是给那对二婚男女说了恭喜,我说:
「爸,恭喜你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早……哦,不能祝你们早生贵子了,毕竟你已经有俩儿子了。」
然后坐下来开始吃饭,谁的脸色也不看。
X 的,跟我玩膈应人,我能比你们膈应一百倍!
考试很顺利,考完我买了答案估了分数,就给妈妈打了电话报喜。
她说挺好的,她那边工作也理顺了,只是现在房子还没找好,还在许敏阿姨家借住。等找好房子了,我就可以过去玩两天了。
我说不着急,我叫我爸给我报了初高中衔接班,等上完课就去找她。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只要没学死,就往死里学。
我一定要把书读出个名堂,早日长成能给我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6 月 22 日,中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全区第一,全县第三,超额达成校长预期。
分数出来那天下午,就有很多学校的招生老师给我爸打电话,公立的私立的,县内的县外的,还有邻市的学校都有。
包括我要去的 XX 学校,还开出了学费全免的条件,入学后还有根据成绩排名的不等额奖学金。
我爸高兴极了,认为我给他挣足了面子。
升学宴不仅大办了三天,还奖励了我两千块钱,让我出去玩。
我带着钱去了我妈那里,给妈妈买了衣服,还给弟弟买了他一直想要的变形金刚。
那几天我过得很开心。
尤其是许敏阿姨跟我聊天,告诉我的一些人生道理,我真是受益匪浅。
回去的时候,我还特意给爸爸和何惠以及何姗姗都挑了礼物。不贵,但是每样东西都是适合他们的。
许敏阿姨说得对,高手过招都是不见血的,让我好好跟何惠学学她的处事方式。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果真,礼物带回去,他们三个人都很高兴。
爸爸说:「好,一家人就是这样和和睦睦的才好。」
我表面笑着,心底只有呵呵两字。
好不容易熬到要开学了,以为可以远离那讨厌的一家亲三人组了。
不知道何姗姗哪根筋没搭对,非要跟我上一个学校。
我爸嫌一年两万的学费有些贵,不想让她去,但架不住她哭闹上吊三件套,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妥协了不说,还跟我美名其曰兄妹俩在一个学校好互相照应。
我真的只剩一万个草泥马……
17
开学报到那天,何惠带着何姗姗,我爸带着我,各自以家长的身份替我们办完了入学手续。
等我们在寝室安顿好后,又在校门口的饭馆一起吃了饭,然后就开着我爸新买的车走了。
不得不说,他跟何惠在一起,生活档次提高了不少,听说这次回去就会去看房子。
他们走后,我也准备回寝室了。
何姗姗拦住我,要我加她的 QQ 好友。
对了,为了联系方便,我们俩都有了新手机。
我不想跟她有过多牵连,直接拒绝:「不加。」
她问我:「为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我要学习,没时间上 QQ。」
说完准备走,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说:「周旭,你能跟你爸这事,不得感谢我?我知道你想跟你爸,想让你弟跟你妈,你教他怎么在大人跟前闹事,我都看见了,才帮你跟我妈说话的。」
我怕她在学校缠我,不想跟她虚与委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妈不先拆散我的家,能有后边的事?」
「周旭你怎么说话呢,我妈和你爸是真爱。你爸都不爱你妈了,不离婚还在一起多……」她瞪圆了眼睛,替她妈洗白。
「以后少来烦我。」我甩开她来拉我的手,转身走了。
谁知她比她妈能作妖。
军训期间,没事就跑我面前来刷存在感。不是来给我送水,就是来拿防晒霜给我。
我一大老爷们,需要涂防晒吗?
但我越是拒绝她,她越是上瘾,几乎每次训练后休息的间隙,都要从他们班那里往我这里跑一趟。
很快,高一 9 班的何姗姗喜欢高一 1 班的周旭这事就在新生里传开了。
寝室有同学问我:「何姗姗长得还行,你就是对她没好感,也不至于态度那么差吧。」
我把我俩的关系跟他们都说了一遍之后,他们都惊叹于何姗姗的厚脸皮。
之后班里再有人起哄,他们还会帮忙解释我不喜欢何姗姗。
正式开始上课之后,何姗姗改在我们班教室外堵我。
每次她来,我都不出教室,有时午饭都是让同学给我带的。
她大概是被我逼急了,开始疯狂给我发短信。
我们管得严,按照规定周一到周六手机都是上交了的。
其他班收不收手机,班主任说了算,学校也从不过问。
每次我拿到手机一开机,短信提示音能响一两分钟。
寝室同学都觉得何姗姗有病。
有人说她就是传说中的病娇型,不得到誓不罢休,让我得想想办法,再这样从生活到学下习我都会受到影响。
我觉得也是。
恰好风声传到班主任那里去了,他找我去问情况,问我是不是在跟外班的一个女生谈恋爱。
我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给他说了。
他为了帮我,让何姗姗请了家长。
当然,来的是我爸和她妈,没啥毛病。
我爸听了这事之后,脸色十分不好看。
何惠全程面不改色,还微笑着跟老师说她会好好管教何姗姗。
班主任十分严肃,且不留情面地说:
「你们家长是什么关系,我们当老师的也无权过问。但是周旭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他来了我们学校,来了 1 班,我这当老师的就得为他的未来负责。我希望他以后不要受到任何学习以外的打扰,家长能做到不?」
「能,能,能。」我爸和何惠异口同声。
从我班主任办公室离开之后,他们去找了何姗姗。当时她在上体育课,听说就在操场边上,何姗姗跟他们大哭大闹了一场。
何惠心疼她,还跟我爸说在她们老家那边,像她和我爸这种重组家庭老配老小配小很正常。
我爸有被气到,直接吼了她一句少打我儿子主意。
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
18
请家长事件过后,何姗姗消停了许久。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因,她们班有个小富二代同学在追她。
高一下学期,我听说他们正式交往了,在班里和社交网站上都以男女朋友自称。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问就是我们寝室有个同学,和何姗姗班上的劳动委员是好哥们。
出于正义,他们全程给我直播了何姗姗和那小富二代的恋爱动态。
刚开始两人的互动比较甜,在班里同学面前撒了不少狗粮。
但总的来说,还是小富二代舔何姗姗多一点。
慢慢地何姗姗被富二代的攻势拿下了,时常在人前炫耀这炫耀那的,班里同学都有些看不惯她。
毕竟能进我们学校,又不靠分数的同学,大多家境都还是不错。
而何姗姗完全是靠她妈拿下了我爸,我爸又打肿脸充胖子,才送她来读现在的学校。
所以何姗姗大多数行径,在其他同学看来都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小富二代的哥们儿都觉得何姗姗配不上他的喜欢。
但小富二代却认死理,觉得何姗姗就是他心仪的女神。
就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到了高二,当然中间也少不了一些吵闹作死的秀。
高二上学期,何姗姗爆了出轨门。
情节有点狗血。
小富二代在国庆假期时,带着何姗姗和他的表哥表姐们一起出去游玩。
何姗姗看上了他表哥,确切地说是看中了表哥的家境,因为表哥家更有钱。
何姗姗加了表哥的 QQ 之后,时常给对方发消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的心意。
表哥不胜其烦,把何姗姗的消息截图,悉数发给了小富二代。
两人狠狠吵了一架之后,小富二代气急了,把何姗姗之前发给他的内衣照爆在了学校的贴吧群里。
还把她谈恋爱期间的拜金行为,通通爆了出来。
那个帖子很快大热,几乎引起了贴吧全员参与讨论。
然后事态升级,惊动了学校领导。
学校禁止早恋,尤其禁止这种影响恶劣的早恋行为。
最后处理结果是何姗姗退学,小富二代因为家里有些关系,留校察看。
何姗姗退学后,何惠把她转入了我们县城的职高。
一开始她不肯去上学,在家里闹了一阵,觉得待着无聊就又去学校了。
很快,又交了校霸男朋友,学会了抽烟喝酒当大姐大。
违反班纪校规是家常便饭,班主任德育处三天两头让请家长。
总之是她人在学校,家里也不能清静。人在家里,就更闹腾了。
折腾多了,我爸对何惠管教孩子的方式意见很大。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对比,还破天荒地时常打电话给我班主任关注我的学习生活动态。
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少交不三不四的朋友。
废话,这两年少了何姗姗的纠缠,我状态好得不得了。
成绩从入学排名的第 36 名,直升到班级前三。班主任预估,我这个成绩冲清华北大基本稳了。
就连每次回家何惠态度不冷不热的,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在我这就算个屁。
好在她被何姗姗折腾的够呛,也没啥精力在我和我爸跟前闹幺蛾子。
明里暗里我都省了不少力气。
进入高三后,学习更加紧张了,我就更没时间关注她们的事了。
直到我因为阑尾炎手术要回家休养几天,发现家里的氛围怪怪的,何姗姗也没去上学。
19
奶奶告诉我,何姗姗的校霸男朋友跟人打架伤了人,何姗姗也参与了。
对方家长报了警,学校和参与打架事件的人都赔了钱,然后开除了带头的那几个人。
「听说赔了五万多,何惠手里的钱不够,回来跟你爸要。你爸发了好大的火,两人从晚上一直吵到天亮。」
何惠自从跟我爸结婚之后,也不怎么用心打理发廊了,生意都被新开的那家抢走了。
「你爸最后还是给了钱,但是也放了话,何姗姗再闹事,他不会管也不会出一分钱。两人为这事,许多天都没好好说话。」
我那几天也没见到何姗姗,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闹着要去见她那校霸男朋友。
何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得没日没夜地守着,精神状态不好,人也老了不少。
可到底还是没看住,让何姗姗跑了。
何惠动员所有认识的人找了好久都没音讯,她天天哭,整得家里愁云惨淡的。
心情不好,也顾不上装贤惠了,时常和我爸发生争吵。
后来是警察找到了何姗姗,具体是什么原因,因为她还未成年,出于保护只通知了家长。
人是何惠去带回来的,她什么也没说。但何姗姗瘦了一大圈,吃什么吐什么,用我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厌食症,说是因为情绪巨大起伏造成的。
这事后来传开了,许多人说三道四。
我寒假回家时,何姗姗还在和何惠关系依旧不好。
何惠变得小心翼翼,何姗姗要么不说话,要么开口就是跟她吵架。
十几岁的少女,看上去跟个泼妇一样。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还有没有别的事,总之何姗姗怨气很大,认为是她妈害得她名声尽毁。
寒假时,我们老师来家里家访了一次。
当时我们坐在客厅里,何姗姗没有出来。
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希望家长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好我的后盾,不要让我为学习分心。
我爸十分高兴,连连称是。
何惠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对比太强烈了,但不耽误我笑得很开心。
送走老师后,何姗姗出来了,站在她房门口看着我。
何惠问她:「姗姗,饿了吗,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她语气中有隐藏的欣喜。
何姗姗没有看她,而是问我:「周旭,上学好玩吗?你是不是成绩挺好。」
我太久没跟她对话,愣了一下。
我爸据实替我回答了:「还不错,老师说努努力能上个清华啥的。」
何姗姗勉强笑了一下说:「那可得恭喜你了,周叔。」
说完又笑了,这次自然得多,她朝何惠挥了挥手:「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惠哎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进她房间去了。
我自然没心情关心她们具体说了啥。
寒假开学后,我就一直没有再回家。
五一时,奶奶过七十九的生日。
老家的习俗,女的过八十大寿要提前一年过,所以七十九要大办。
爸爸亲自开车来接我回去,说是放松放松。
那天来了很多客人,闹到很晚,有客人回去了,回不去的客人就在我家留宿。
我的房间也安顿了一个何惠的亲戚。
看书的间隙,我有点口渴,出来找水喝。
何惠说开水没有了,她还没来得及烧水,递给我一杯果汁。
我拿到果汁后不久,何姗姗叫我去她房间,帮她看一下电脑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脸颊红嘟嘟的,让我想起了她穿白裙子,仰头冲我笑的那个午后……
现在想来,有问题的是那杯果汁。
20
因为那天的情况特殊,何惠说我睡了何姗姗这事,我百口莫辩。
她说她有人证,她的亲戚能证明那晚我根本没在自己的房间睡。
还说何姗姗因为害怕,一直瞒着她。月经十多天没来,才在网上搜了方法,用验孕棒一验才知道怀孕了。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人不信。
我被围在人群中央,说再多我没做也无济于事。
最后,经人提醒,何惠报了警。
那人告诉她,用何姗姗打胎下来的胚胎,可以鉴定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如果是我的,就不要放过我,书读再多,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我妈是在我们都去派出所后才知道的消息。
一路跑来,鞋都跑掉一只,她拉着警察一边哭一边说她的儿子不会干这种事。
她说:「周旭很乖的,从小就乖,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民警说:「会不会做这种事,验一验就知道了。如果你儿子是清白的,你该庆幸,胚胎还没被处理掉。」
我走过去,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妈,你别哭,别忘了我叫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让她有面子,我特意问了校长来的时间。
我把妈妈叫回来,是为了让她享受我的荣光的。
亲子鉴定最快 6 个小时出结果,妈妈在派出所陪了我 6 个小时。
期间我爸从没出现。
尽管从我家到派出所只需要十几分钟。
民警看我是未成年,让我仔细想想,那天有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
他说,拿过来的胚胎组织已经不全了,不一定能出准确结果。
但我还是坚持等到结果出来。
事实证明,我的运气比较好,医生说拿过来的胚胎组织足够做亲子鉴定了。
我和胚胎的基因相似度是百分之 95.7,我不是孩子是父亲。
何惠拿着报告,拉着医生,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意思就是他和胎儿是兄妹。一般兄妹的基因相似度就是百分之九十五到九十八。」
这话让当场的人都愣住了。
何惠要抓到凶手是我爸。
她的状态有点难以形容,拉住我不肯松手:「是他,是他,我能确定是周旭。」
民警听出了什么,追问她:「为什么你能确定是周旭?」
为什么?她动的手脚,她自然有数呀。
何惠沉默了。
我对民警说:「你刚刚不是问我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有人证。」
那晚我拿到果汁,喝了一口,突然尿急,就把果汁放在餐桌上去上厕所了。
等我回来,果汁已经全部被人喝完了。
正当我拿着空杯子疑惑时,何姗姗叫我去帮她看看电脑。
去她房间后,看她穿着薄薄的睡裙,又有意无意地往我跟前靠。
她脸色潮红,呼吸粗重。
叫我的名字也是软软糯糯的口吻。
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对母女跟我生疏了那么久,今晚的事就太过巧合了。
我立刻借口上厕所,回房拿了手机就出门去了。
出去之后立即给我初中的好友发了信息说我家睡不下,我今晚要去他那边睡。我会打车过去,叫他提前下楼等我。
所以那天我打过车的司机和同学家的人都能证明何姗姗说的那个时间段,我根本不在家。
我原本只想金蝉脱壳,让她们无计可施。
没想到我走后,还有人替我续上了剧情。
所以何惠来当街拦我的时候,我只是想刺激她报警把事情闹大,让她们颜面尽失。
毕竟那天在我家留宿的,都是她何家的亲戚。
谁会想到,那晚进何姗姗屋的是我爸。
21
我爸被带来派出所,与我和我妈打照面时,人已经灰头土脸了。
我妈很气愤,指着我爸骂:「你这畜生,连自己亲儿子都害。要不是你做下那种脏事,孩子能被人冤枉成这样。」
说到这里,她狠狠瞪了何惠一眼。
何惠没空理我妈,看见我爸就像兔子急红了眼,扑过去对我爸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她哭了,是真正的痛哭:「你做下这种事,这些天是怎么面对我们娘俩的?」
说完,又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骂自己:「都是你笨的,难怪这些天他对你这么冷淡,你都看不出来问题吗?」
「姗姗哪,姗姗哪,是妈对不起你。」她哭着并不在这里的何姗姗,像疯了一样的咒骂我爸。
我爸也捂着眼睛,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我知道他在哭什么。
他该哭的。
他这一生十分在意的面子,这一次,全部丢光了。
我不知道他进去后会跟民警怎么说。
但我特意跟民警说了,我觉得何惠给我的那杯果汁有问题。
我上厕所回来在门口看见我爸的身影了,当时房间里没别人,只有他还在和几个叔叔在外边醒酒聊天。
我想我爸也不至于会下作到对一个小姑娘动欲念。
顺着我的方向,民警果然从何惠那里问出了果子里下了药。
何姗姗也喝了的。
一个喝了酒又喝了药的人,加上一个别有用心喝了药的人,出什么问题都不足为奇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何惠只能撤案,但她也没法再平和地跟我爸过下去了。
两人整天争吵打架,我爸要离婚,何惠不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拖着。
他们每次动手,都会闹出很大动静,动刀也是常有的事。闹到警察那里很多次,管我们辖区的民警都很头大。
劝离婚的很多,但是只要有人劝离婚,何惠就又哭又骂,往日的解语花彻底变成泼妇。
她为什么不离婚,可能想要的还没得到吧。
何姗姗出院后,状态很不好。闹了几次自杀,但都被救了回来。
最后一次有点厉害,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我爸受不了了,净身出户跟何惠离了婚。
其实我爸没什么钱了,但是何惠那种人,跟蛇蝎一样,不狠狠咬他一口是不会松手的。
她跟我爸办了离婚手续,要带何姗姗走。
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何姗姗走前来找过我一次,整个人瘦得像一片薄纸,手腕上还缠着纱布。
她看着我,目光再没有往日的骄良。她脆弱的笑了笑说:「周旭,你是对的。」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妈和周叔那样的爱情就是真爱,现在才知道,都是狗屁。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终归会以各种方式失去。」
「我也不该喜欢你,你那么好的人,我配不上。尤其是我败尽自己的人生之后,还妄想用那种方式绑住你……呵呵,真的很可笑。」
我什么都没说,何姗姗还有何惠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她们走后,我爸的店也开不下去了。
那件事传出去之后,他的名声彻底臭了。
人们宁愿绕远去另外的镇上,也不肯去他店里买东西了。
他只得把店铺经营权转让给我妈,自己远走他乡去打工。
跑了几年,过得不甚如意,时常跟我妈联系,借口孩子大了,单亲家庭不好结婚,想跟我妈复婚。
我妈来问我的意见。
我叫她不用考虑我们,但是有一点她得明白,他渣过你一次,也就还有可能渣你第二次。
谈完话第二天,我妈就把他拉黑了。
我举双手赞成她拒绝我爸,她接手店铺后,把店铺扩大成两间,一间专门卖兽药和饲料,请了一个兽医专业毕业的大学生看店。
另一间卖她农药和肥料,她自己打理,生意比我爸开店的时候好了不知几倍。
有钱了,男人要不要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个渣男。
我呢,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考了硕士。
毕业后,回市里进了一家合资企业,年薪很不错。
弟弟也很争气,马上高中毕业了,成绩排名在年级上前十。
这两年,妈妈也有了新恋情,是她承包食堂时认识的一个叔叔,听说是许敏阿姨家公司的合作伙伴。
我催着她让我和弟弟见一见那个叔叔。
她说不着急,等什么时候我带女朋友回家给她看了,她再让我见那个神秘的叔叔。
我其实已经有心仪的女孩了,正准备发力去追呢。
我相信,我和妈妈还有弟弟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