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忍无可忍

「老师」并未一同前往。

两辆集装箱车一起出发,我跟陈哥在后面这辆上。

因为先前的小插曲,其他人显然对我们反抗「老师」的举动不满,刻意避免与我们交谈。

在我们两个与其他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鲜明的真空带。

我跟陈哥乐得清闲,闭目养神。

大约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

察觉身下的车在减速,我睁眼时,刚好看到陈哥递过来的棒球棍,这是出发前发放的道具,人手一根。

跟着人群下车。

仓库并不显眼,白色的卷帘门放到最底下,里面寂静无声,只有门前整洁的台阶,表明这里确实有人居住。

嗅到活人气息,三三两两的丧尸围过来,还没等我跟陈哥动手,其他人群起而攻,几棒球棍挥出,丧尸已然倒地。

卷帘门从里面锁住,想暴力打开并不容易。

皮衣带头,走近仓库,态度粗暴地用力拍着卷帘门,「里面的人听着,我倒数十个数,再不开门,后果自负。」

十个数倒数完毕,门依旧没开。

他扬声骂了几句,举着棒球棍开始砸,「都给我砸,我就不信今天砸不开这个破门!」

皮衣虽然莽撞,但在这些人当中颇有威望,他一发话,大多数人都围了过去,开始砸门,将仓库前堵得严严实实。

虽然人多,奈何仓库的卷帘门本就有防盗效果,所以收效甚微,复合材料的卷帘门只是出现凹陷,根本没有破碎的迹象。

足足半个小时,凹陷也只是加大了些许。

我摇头,迈步上前,拽住了皮衣挥棒的胳膊,「不如让我试试。」

棒球棍嗤笑,「你?你怎么试,给里面的人下跪,求人家开门吗?」

周围响起零散的嘲笑声。

我盯着他,等笑声消失才接着开口,「按照你们的攻击效率,最少要砸上五个小时,卷帘门才有可能会破洞,而考虑到你们的体力,时间只会更长。」

「老师要求速战速决,拿到物资就回,按照你的做法,确定能在天黑前赶回去?还是说,天黑前回不去的责任,你来承担?」

皮衣莽撞,却并不愚蠢,瞬间就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变了脸色。

法不责众,但枪打出头鸟,他最先站出来砸门,如果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当然也要因此负责。

他神情坚定地往后闪身,砸门的动作也随之停下,刚才听他号令的众人,也跟着退开,让出被砸得凹凸不平的卷帘门。

没人阻拦,我这才清了清嗓子,朝仓库里说话。

「我们来自商业街的庇护所,商场地方很大,物资充足,收容了很多寻求庇护的人,你们人数不多,如果想要安全,最好跟我们走。」

里面没有动静,皮衣冷笑,出声讥讽,「小白脸,你这计划,好像也不怎么靠谱啊。」

我没理他,继续朝里面说,「仓库虽然有物资,但你们人多,总有吃完的一天,且周围的大小商场早被搬空,你们人少,连寻找物资都成难题,不如加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活下去。」

这句话说完,里面终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们真的只是来救人的?」

皮衣见状,察觉说话之人态度松动,拼命朝我使眼色,要我赶紧答应下来,安抚里面的人。

我依旧没理,自顾自地说,「不是,我们这次来,主要目的是搜集物资,救人只是顺便,我们有两辆车,四十个人,全都是壮年男子,且携带武器,也就是说,仓库里的物资,一定会被带走,至于你们,愿不愿意投奔庇护所,可以自行选择。」

皮衣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质问「你干什么!」

显然对我将实话全盘托出的举动,十分不满。

陈哥的棒球棍从斜里伸出,撞向皮衣手上的麻筋,逼着他不得不松开我。

皮衣瞪眼挥拳,眼看要跟陈哥动手。

但在这时,仓库大门响动。

卷帘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身灰色运动装,稍长的头发撇在脑后,虽然手上没拿武器,但浑身的气势却不可小觑,显然就是刚才跟我说话的人。

而仓库的西南角,铺着一片被褥,十几个男人肩并肩,把老人孩子还有女人护在中间。

我朝面前的男人伸手,「庄钦,学生。」

他回握,「周成跃,医生。」

是个练家子。

怪不得仓库里老幼居多,壮年男子不足一半,却能安然无恙一直到今天。

门既然开了,皮衣只能被迫收回拳头。

他压着怒火,不甘地瞪了陈哥一眼,指挥道,「搬东西!」

仓库的物资数量称不上多,中规中矩,但难得的是,竟然有一整套净水器和水泵,这东西在这儿用不上,但搬回庇护所却是个宝贝。

有了「老师」临走前那一番话,皮衣等人并未动手打架,只是听话地搬运物资。

周成跃见我们并无伤人之意,也指挥着他的同伴,开始帮忙。

人多干活也快,东西很快就都装上了车,只剩下最后那套净水器和水泵。

剩下的活不多,大多数人都靠在车上休息,懒得再动,只剩三个人合力去抬。

没想到竟出了问题。

水泵和净水器太重,三人中,一个在下面托,两个在上面拽,没想到上面两人有一个手滑,水泵竟然直接朝着下面那人的胸口砸去。

一片惊呼,奈何距离太远,下面那人眼看就要丧命。

斜里忽然飞出一根棒球棍,将水泵往上撞了一下,不过两三厘米,上面的人就抓稳了,把水泵顺利搬上车,周围人呼啦围过去询问,下面那人死里逃生,大呼幸运。

周成跃耸了耸肩,似乎只是不小心将棒球棍脱手,转身进了仓库,帮老人搬被褥。

但我总觉得,那根棒球棍忽然飞过来,并非巧合。

陈哥附在我耳边,解释,「别小看那几厘米,准头,方向,力道缺一不可,不管差上哪一点,要么水泵损坏,要么底下那小子没命,绝对不是偶然,连那几个人的剩余力气都能计算在内,简直不是人。」

我问,「如果刚才真的打起来?」

陈哥毫不犹豫,「胜负不好说,但如果任由那蠢货砸门,在门砸开的一瞬间,这人就能秒掉至少三个,而且他还有帮手……」

眼看周成跃一脸平静的忙碌,把小孩和老人都带上车,之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才问了句,「为什么要开门?」

他笑了笑,「因为你没说谎,根据人数判断,你们确实是来拿物资的,救人只是顺便。」

我沉默,对刚才的直言不讳,生出几分庆幸。

刚才被救的那个小伙子凑过来,千恩万谢地给他鞠躬,末日混乱,性命最贵重。

他摇头称是巧合,自我介绍是医生。

我跟陈哥默默听着,谁也没揭穿他。

他或许会治病,但绝不仅仅是个医生。

周成跃救下的小伙子叫李超,是个话痨,三五不时就会冒出几个新问题,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所以回程倒比来的时候要热闹。

下车,卸货。

「等等,不许进!」看门的两个人举着棒球棍,一脸煞气地阻止。

从仓库带回来的人,果然成了问题。

但我也早有预料,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老幼病残,对那位「老师」来说,是完全无用的人,要将他们安置下来,恐怕没那么顺利。

包袱和被褥卷扔在地上,两个看门的堵在门口,态度坚决,「你们房子都租不起,凭什么进庇护所?」

周成跃疑惑,陈哥叹了口气,凑过去跟他解释何为租房子,何为扑克牌。

李超为人直爽,有些不满地站出来,「他们的物资都被搜救队带回来了,怎么不能换扑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小心我去找老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看门的,虽然听到了李超的告老师言论,但轻蔑的表情不变,显然毫不在意。

我摇头,李超还是太过天真。

那位老师虽然没出面,但庇护所上下皆听他指挥,现在仓库这批人被拦在门口,恐怕就是听了他的命令。

但周成跃毕竟是听了我的话,才打开了仓库大门,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

我扬声发问,问的却不是两个看门的,而是暗中观察的人,「那你们的意思是,只要他们租得起房子,就能进去庇护所?」

大头有点怪异地盯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就问你行不行。」

见我咄咄逼人,大头视线往楼上瞟了一眼,才试探着点头,「应该……可以吧。」

「那事情就解决了,我会借扑克给他们。」

我上前一步,把之前那次带回物资,换的扑克都塞进了周成跃手里。

有五十多张,虽然不多,但用来租房子肯定是够了。

「现在他们有能力租房子,你们也没理由再拦着他们。」

大头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门口退开了。

我没再理会那些卸货的人,带着周成跃去物资交换处租房子,剩下的青壮年就在原地,守着老人和孩子,显然对这个庇护所也十分戒备。

等一切办妥,从物资交换处拿到钥匙,周成跃才忽然出声,「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回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句。

却见他警惕地看着我,「据我所知,扑克牌在庇护所就等于物资,很珍贵,你没必要帮我们……」

原来是误以为我有所图谋。

我摇头,反问,「你身手不凡,不管投奔哪个庇护所都能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带着那些老人和孩子拖累自己?」

他眉头紧锁,「情况危急,既然有救人的能力,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把钥匙递过去,「巧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但问题是,有些人不这么想,天灾来临,恰好给满足了一部分的野心,人命,物资都成了棋子,刚好用来满足私欲。」

我抬头,扫了一眼顶楼装修豪华的家居店,继续说,「我帮你确实有目的,但也只是想救下更多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加入我们,或者明哲保身,都没关系。」

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了顶楼,若有所思的接了钥匙。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我跟陈哥先回了服装店。

薛雪早就把饭准备好了,小胖笑嘻嘻地迎上来。

「辛苦两位顶梁柱了,今天的工资发了没有!」

陈哥笑笑,「哪有那么快。」

小胖也只是问问,听说没发也不失望,「也是也是,至少得明天才能发下来。」

「来来来,快吃饭,今天是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了凉皮。」

薛雪一面给小童洗手,一面解释,「他找隔壁借了厨房,做了好多。」

我摇头,「你们先吃,我得出去一趟。」

「刚回来就走,你要去哪,我亲手做的凉皮都留不住你吗!」

小胖身上围着围裙,一脸落寞的样子,像极了我的糟糠之妻……

被刚刚的想象吓得一激灵,我赶紧摇头,甩开可怕的想法,跟薛雪和小胖,简单解释了一下周成跃一行人的事情。

「他们虽然安顿下来,但物资却都被拿走了。」

小胖藏不住情绪,愤怒拍桌,「这庇护所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通融一下,哪怕先借给他们一点,以后再还也行。」

薛雪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小胖。

我跟陈哥也是一样的表情,盯着小胖没作声。

他被我们盯得心虚,犹豫着坐下,「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我表情严肃,问他,「小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到庇护所的第一天,在物资兑换点,你说了什么?」

小胖表情茫然,但还是听话的回忆那天的事情,「我说……房租太贵了?」

「还有呢。」

「物资……物资也贵。」

我点头,继续问,「那你现在,还那样觉得吗?」

小胖愣了一瞬间,似乎很久没考虑这个问题了,「还……还好吧,反正咱们现在不需要去杀丧尸,更不用兑换庇护所的物资,加上你跟陈哥都加入了搜救队,一天两百张扑克,轻轻松松也能过得很好……」

气氛沉重。

小胖似乎也察觉刚才的话有问题,小声解释,「我也不是想待在庇护所当闲人,让你跟陈哥辛苦,要不,我明天就去地下停车场打工?」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这个庇护所的目的,只是为了看情况,而不是长期居住?」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那个老师也罢,那些搜救队的保镖也罢,只要肯想办法,不合理的统治总能被掀翻。

但问题却是,任何一种制度,无论是否合理,都会有一批得利者。

这些得利者并非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坏心,可一旦享受过制度带来的利益,就会下意识认同这套制度,以及带来利益的统治者。

甚至成为制度的维护者,助纣为虐。

小胖初来庇护所时,能清晰地认识到庇护这套制度的漏洞,甚至强烈地抨击它。

可短短两周,他却完全接受并认同了这一套制度。

否则他不会理所当然地说出,要庇护所通融,先「借」再「还」,以及要去打工。

而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身份置换,我们成了制度中的得利者……

小胖尚且如此,那这偌大的庇护所中,又有多少跟他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被洗脑,心甘情愿维护这套制度的人呢?

我不敢想。

还好小胖中毒不深,陈哥和薛雪轮番上阵,终于把他的想法扭回了正轨。

不过我的心情并没轻松多少。

搬着一箱泡面,还有不少其他食物,往周成跃一行住的地方走去。

他们租下了一间珠宝店,比起服装店来说,家具太少,没有能拿来拼凑床的东西,但好在地方够大,他们把柜台堆到了角落,被褥并排铺上,倒比仓库好得多。

我把泡面放在门口,敲了一下透明的玻璃门。

周成跃抬头,见我过来有点惊讶。

他叫其他人继续收拾,拉开门跟我出来,掏出一支烟递过来。

我摆手,「不用了。」

他见状,也没把手里的眼点燃,淡声说,「我本来也不抽的,但有些事,不抽烟似乎挺不过去。」

我看他神色落寞,没出声,静静等着。

「我以前是开武馆的,有个妹妹,她跟我们一起逃到仓库,那时候管事的不是我,青壮年要去找物资,女人孩子老人留下做饭洗衣服,那天轮到我跟兄弟们去找物资……」

他声音发哑,发颤,「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下,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那些人都她妈是禽兽……我回来的时候,连尸体都凉透了,割腕自杀,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要我救救仓库里的其他女孩。」

他手上紧紧攥着拳,极力克制情绪,「我把那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只剩下老人,孩子还有女人,我跟武馆的兄弟们一起护着他们,也算是,圆了小婷的生日愿望。」

「你之前说他们是我的拖累,其实恰恰相反,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们要保护,那早在那天,我就跟小婷一块走了。」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会揭开他的伤疤。

太过残酷的事实,让一切安慰都显得苍白。

我试探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她怕你跟那些人同归于尽,这才写下那封信,作为你的顾虑和牵绊,只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周成跃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应声,「我明白。」

他倚在栏杆上。

我低头思考,这件事实在危险,或许莽撞地找到这个男人,打破他妹妹留下的计划,太自私了些……

他却忽然抬头,「我加入。」

大概是我脸上的歉意太明显,他出声解释,「小婷挖空心思希望我活着,不因她的死而消沉,所以哪怕为了让她放心,我也不能再堕落下去。」

他话锋一转,面容肃了几分,「而你们要做的事……似乎很有挑战性。」

 

下雨了。

从凌晨开始,混着漆黑的夜色,雨水悄悄到来。

因为是特殊时期,并不清楚雨水有没有别的影响,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敢出门,躲在庇护所里,连日常搜查物资的搜救队,都放了假。

工资照发,每天两百张扑克的肥差,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清闲度日。

我跟陈哥倒是第一次有时间,去地下仓库看看。

通往地下有直达电梯,但因为供电紧张,所以电梯没开,只能走下去。

小胖领路,在前面念念叨叨。

「地下车库的工作特别累,主要是工资太低了,拼死拼活才能混个温饱,我觉得不合理。」

一边念叨,一边暗示般地拿眼睛瞄我。

我好笑地踢了他一脚,「知道了,不是让你去干苦力。」

小胖这才嘿嘿笑着,放了心。

「我知道我知道,庄哥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接近地下的缘故,温度逐渐降低,楼道里鲜有几盏灯亮着,昏昏沉沉,看来早在末日之前,走楼梯去地下车库的人就很少。

走到尽头,沉重的木门关着,几人合力推开,这才到了车库。

车库很大,且结构简单,昏暗且直白的宽阔感,更让人觉得压抑。

车都被堆放到了一边,清出了一片空着的地方。

空地整齐地放了一百多辆动感单车,是健身房常见的型号,但跟健身房不同的是,单车的动力部分都被一根铁杠杆,连在了一个同步转动的设备上。

现在几乎所有单车上都有人在骑,旁边还有不少人靠墙坐着,应该是在等。

想来这就是之前李栋书所说的,人力发电。

第一次亲眼见到,难免觉得神奇。

陈哥也咋舌,探头仔细观察,「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俩小声问答间,小胖的脑袋凑过来,「或许你们知不知道,安培环路定理?」

我跟陈哥动作一致地回头,盯着小胖,等他继续解释。

小胖挠了挠头,「其实就是高中物理,很简单,闭环电路的一部分,切割磁感线的时候,会在导线内部产生电流,所有发电机的原理都是这个,比如柴油发电机,消耗化学能转化成机械能,通过高速旋转的电机切割磁感线,产生电能并存储起来。」

他边说边指着动感单车后面的部分,「那玩意就是从柴油发电机上拆下来的,直接省略了消耗化学能的步骤,粗制滥造,效率特别低,既然打算用人力发电,传动比就不该这么低,至少得用上杠杆和齿轮……」

小胖的语气中满是嫌弃,而我默默向高中物理老师道了个歉。

陈哥也后退了一步,离动感单车远了点。

「你们也是,来干活的?」

周成跃远远走过来,打断了小胖对发电设备的改良计划。

他的那些朋友站在原地,远远地朝我摆了摆手,应该是在感谢我上次送过去的食物。

我摇头,「就是觉得好奇,所以来看看,你们要在这找活干吗?」

「嗯,我们人数不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没想到忽然下雨,来干活的人翻了好几倍,怕是一会排不上。」

他跟着我们三个站到角落,压低声音,但脸上的表情跟闲聊并无区别,「你们打算杀了那个人,控制整个庇护所?」

他问得太直接,以至于我吓了一跳。

但见地下仓库人多,且大多都三两成群在聊天,我们聚在一起也不会引起怀疑,这才放宽了心。

「杀人并非最优选,但一定要控制住他,才能改变庇护所的规则,而且那个人多疑,庇护所又人多眼杂,这件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庇护所里,除了搜救队,「老师」还有专用的保镖,平时住在家居店旁边,一旦出门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保护之意明显,而且那人野心这么大,难保没有其他自保的招数。

周成跃沉吟,点了点头,「听你安排。」

陈哥忽然抬头看向周成跃,发问,「你之前说你是开武馆的,武馆位置在哪?」

周成跃愣了一秒,沉着地回答,「不在 s 市。」

「在哪?」

「杭市。」

陈哥步步紧逼,「但听你的口音像京城人。」

「老家在京城,为了创业才搬到杭市。」

陈哥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为什么?」

「很少有人会选择离家这么远创业,而且杭市跟京城一南一北两个极端,你又为什么会带着妹妹来 s 市?出事之前,你真是开武馆的吗?」

陈哥的质疑在我预料之内,他早就怀疑周成跃的话,其实我也有所怀疑。

他动作低调,力道精准,绝非花架子,反而像是无数次战斗中近身磨炼出的技巧,实力甚至在陈哥之上。

周成跃难得沉默,有点歉疚地摇头,「涉及隐私问题,恕我无可奉告,但我可以发誓,既然选择加入你们,就不会中途退出,或者损害你们的计划。」

 

几日后我们才得知,原来淋雨会生病。

先前冒雨外出的人高烧不断,性命堪忧,已经确定雨水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所以整整一周,庇护所都没人再敢外出。

随之而来的麻烦也逐渐显现——普通人的物资见底,生存艰难。

在这期间,小胖终于如愿兑回了一个投影屏,现在就连接在他的平板上,展示着庇护所,也就是整个商场的三维结构图。

「我们需要等到下一次搜救队外出,庇护所的守卫最薄弱时行动。」

「那人谨慎,守在家居店的保镖太多,我们只能提前埋伏进电影院,在他看电影时控制他,不过需要潜伏两个小时以上……陈哥会带队。」

「商场的供电装置在地下,平时有三个人看守,但每隔十个小时就会进行换班,那时会有五分钟空隙,我们需要无声无息地接近,并确保彻底切断电源。」

小胖提醒,「只要掰断总闸,瞬间就能断电。」

李栋攥着妻子的手,紧紧抿着唇坐在角落,身形消瘦,但眼神坚定,早在被陈哥点醒,看透那位老师的野心之后,他就选择了加入我们。

周成跃一直听得认真,到等我说完才出声,「潜伏,切电源都不算复杂,但要如何确保行动失败后,其他人的安危?」

一旦失败,对方群起而攻,哪还有办法逃脱。

我沉默了一会,摇头。

「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就会全军覆没,那个「老师」极其谨慎,身边的保护堪称毫无漏洞,如果不是骤然雨季,庇护所内情况严峻,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冒险。

许是想到了地下车库里,密密麻麻排队等兼职的人,周成跃抿唇,没再说话。

计划一遍一遍推演,敲定细节。

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我的中二魂虽在燃烧,但更多的还是不确定,整整四个小时过去,众人才散开,收了投屏准备填饱肚子。

周成跃一行人没有食物,每次送过去也很麻烦,索性每到饭点,大家都聚到服装店,统一吃饭。

小胖经常帮厨,举手投足间也有了几分大厨的气势,竟然指挥我去楼下接水。

庇护所有电,但水资源反而紧张,只有一楼供水处能接水,一张扑克五升。

周成跃提出帮忙,我两个一起提着空桶下楼。

但刚走下电梯,便听到一阵吵闹,大头一改平时的镇定,惊慌地往电梯上冲,「人呢,快来人,都带着武器下来,丧尸闯进来了。」

一楼大厅,明晃晃地横着一具尸体,是之前跟我起过冲突的皮衣,他脖子扭曲,歪向一旁,半边脸都被咬没了,只剩下破碎的五官,以及满地的鲜血,胸前一丝起伏也没有,显然是死透了。

门口腐烂的丧尸身首异处,估计是刚才被大头和皮衣联手砍倒,也不动了。

皮衣死状凄惨,吓坏了不少住在一楼的人,他们尖叫着躲进了居住的店铺,不敢出来,我也扭开头,不忍心再看,毕竟几天前还好好的人,现在就成了一具狰狞的尸体……

但视线转开的那一瞬间,我竟然发现皮衣的尸体在动,眼皮猛地一跳,我吼道。

「不好!把他扔出去。」

被丧尸咬过会被感染!

周成跃反应极快,在我出声的同时已经冲了过去,用水桶抵着尸体,将其推出了庇护所大门,而我赶紧跟上,把玻璃门关上,用身体抵住。

果然,被推出门后没一会,皮衣的尸体趴在地上,头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抬了起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没有丝毫聚焦,僵硬地转动。

幸好……

我长舒一口气,却听到身边传来周成跃震惊的骂声,「艹,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抬头,却看到远处,大批丧尸一改白天僵硬迟缓的动作,循着地上的血迹追来,密密麻麻,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叫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商业区的丧尸,不是早就被清空了吗,甚至方圆百里都不该再有,那这些又是从哪来的,而且天还没黑,他们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灵敏?

大头去而复返,从电梯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一群人,虽然攥着武器,但有人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怎么回事?」

「好久没紧急集合了,搞什么?」

嘈杂的询问声由远及近,惹得门外的丧尸更加躁动。

周成跃眉头紧锁,压低声音提醒道,「都安静!」

「你凭什么发号施令……」

大头不满地反驳,我直接拽着他的小臂,把人按到了门上。

隔着一道玻璃,跟外面张牙舞爪的丧尸对视。

他面上的不屑节节碎裂,只剩下惊恐,「怎,怎么这么多。」

这次没人再敢出声。

我拧着眉心,观察丧尸群,其中鲜血淋漓的几个异类十分明显,从衣服的破损程度就能确认,除了刚才死掉的皮衣,还有不少都是刚被感染的。

也就是说,附近可能还有其他庇护所,被丧尸入侵了。

观察就能轻易发现,这些丧尸不光速度变快了,甚至连听觉感知都更加灵敏,哪怕有玻璃门相隔,但只要轻微碰撞,依旧能引起外面的动静。

一楼没人敢再住。

用铁架衣柜堵住玻璃门,住户也都无声地迁到了二楼,有人因为租不起新的住处,只能在地板上席地而睡。

狼狈打地铺的人群中,零零散散地混杂着几个帐篷。

一时间,人心惶惶。

书店里,货架都被清到了角落。

空荡荡的室内,只摆了一把老板椅,搜救队的人围成圈,一片静默。

我跟陈哥站在最外圈,听着那位「老师」审问大头。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陈彪那小子,非要上厕所,我叫他回庇护所里,他嫌麻烦,说附近很安全,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就被丧尸追着了,我当时手里只有一根棒球棍,他拿着斧头呢,我吓坏了才往回跑。」

陈彪是死的那个皮衣的名字。

老师面无表情,来回盘着手里的两个核桃。

他旁边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上前一步,递出一个手掌大的玻璃瓶。

我这才注意到,今天开会的人,不光是搜救队的外勤部,还包括之前李栋提起过的——教授们。

说话的男人三十出头,衣着妥帖,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

「李老师,据我们初步观察,丧尸的变化似乎跟雨水有关,虽然无法测定雨水中具体含有的元素,但可能跟辐射有关。」

「可能?」那位老师出声,似乎压着火气,「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们从 s 大的实验室救出来,要的可不是似乎或者可能,我要明确知道,到底怎么解决。」

男人噤声。

教授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气,「小李,我早就劝过你,情况特殊,对这种丧尸病毒的研究,早就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还是尽可能联系京城,求助国家研究所比较好。」

「放屁!」

老师「啪」地把核桃拍在椅背上,怒意汹涌,「我努力了这么久才建立了根据地,成立了搜救队,凭什么要给那些废物作嫁衣,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们研究出怎么彻底解决病毒,只要你们告诉我,怎么才能避开丧尸的骚扰,继续搜集物资。」

老人面色凝重,「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天不彻底解决丧尸,人类就找不回平静。」

但听到这话,老师却冷笑,「那又怎么样,整个 s 市的物资都在我的掌控下,哪怕拼命挥霍,也足够数百人衣食无忧,冯教授,您今年六十八了吧,还能活几个十年?只要你全心服从我,我能保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人类的平静,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表情平静。

「你这人……」冯教授叹了口气,没再劝,满脸失望地转身出了书店。

我下意识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这个冯教授,似乎能联系上国家研究所。

老师仍在夸夸其谈,等我回神,只听到了个尾声,「……李某人不逼你们做选择,但该怎么做你们也清楚。」

我问陈哥,「他说什么?」

陈哥撇嘴,轻声解释,「一派胡言,威胁不听话就滚出庇护所。」

三天后,雨终于停了,但庇护所里的物资短缺却越发严重。

丧尸在门口游走,淋雨之后,哪怕是白天,灵敏程度也提升了一大截,没人敢轻易出门猎杀丧尸,或者寻找物资,地下停车场的兼职又过于火爆,所以很多人只能强忍饥饿。

一楼危险,所以物资兑换点也挪到了楼上,正对服装店的收银台。

「滚开!说了多少次了,一张扑克什么也换不了!」

兑换处的寸头暴躁地吼道,哪怕距离服装店还有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听到。

「怎么回事?」陈哥被吼声吵醒了。

小胖叹气,「每天都有,兑不起物资的人去兑换点求通融,一般都会被打一顿赶走,平时薛雪看到了,都会过去送点吃的,今天……欸,薛雪去哪了?」

我出声,「她有点事。」

却眼看兑换处的寸头,把那个女人推倒在了地上,一只手高高扬起,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有完没完。」

我皱眉,朝那头靠近。

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动手打人。

女人跪在地上,不躲不避,连声祈求,「小哥,求求你了,只要你能通融通融,叫我干什么都行,我男人前天出去淋了雨,现在还在发烧,我们真的没法凑到扑克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就给我们几块饼干也行,我倒是无所谓,可我女儿还小啊,她才十四岁,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那寸头打人的动作一停,「你说你有个女儿,漂亮不?」

女人面上一僵,显然听出了寸头话里的不怀好意,愣愣地跌坐在地。

「我看你长得还行,你女儿应该也不错。」

寸头嘿嘿干笑了,「叫你女儿陪我玩几天,我就借扑克给你们。」

女人向后躲去,已然退缩,「不行……不,不漂亮,而且她还小,才十四啊。」

但却被拽住了头发,寸头语气恶劣,「你说的,只要能通融叫你做什么都行,怎么,叫你女儿陪我玩会游戏,就不愿意了?」

我忍不住攥拳。这是什么畜生!

一拳挥过去,寸头倒地,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碎牙。

他捂着嘴怒视,「你哪来的,多管什么闲事!」

「因为你恶心,你这种人,就是社会的残渣,死了都没人可惜!」

我拉起女人,把之前发的胸牌扔到寸头脸上。

「你……你是搜救队的?!」

寸头看了半天,似乎在辨别胸牌的真假,脸色变了又变,半天才爬起来,捂着嘴跑了。

看来在庇护所里,搜救队的名号,比我想的还有用。

女人低声啜泣,连声道谢。

我叫小胖给她食物,问问她丈夫的情况,再把人送回去。

服装店里只剩下我跟陈哥。

我出声,「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无辜的人会死的更多。」

陈哥拧上瓶盖,半天才点头,「好,那就听你跟周成跃的。」

小胖半天才回来,进门后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念叨,「那一家三口实在太可怜了,搞得我差点哭出来,下次这种事别叫我去了,叫薛雪去,那丫头看着软萌,其实心如玄铁,比我理智多了。」

我跟陈哥都没出声,小胖自顾自接着说,「对了,薛雪到底干吗去了,连续好几天,吃完就带着小童玩消失,一直到晚上才回。」

我也拧开一瓶水,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是在庇护所里交了什么朋友吧。」

陈哥却愣了一会,随即苦笑。

「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如果我要是继续反对,你们这是打算不带我,直接行动?」

我摇头,「你不会反对。」

陈哥又是沉默,半天才说了句,「也是。」

小胖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满脸疑惑几乎凝成了实体,有点好笑。

我把没喝完的水瓶扔进他怀里,问他,「叫你研究的那个,提高人力发电机效率的装置,进度怎么样了。」

小胖单纯,听到问话立刻骄傲地扬头,三层下巴都成了双下巴,「当然做完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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