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和他的恋爱，
源于一次光明正大的偷吻。
其实……
我们原本是都想报北大的，因为未名 bbs 特好玩儿，看十大都能乐呵半天，感觉跟小时候看江南那本《此间的少年》差不多。
他是我中学同学，我们读的都是五年制的实验班，从小学五年级一路读上来，关系好的就特别好，恨不得一直能好到天荒地老
他这人的是出了名的温文有礼，虽然完全有资本心高气傲，谁不知道一中有个篮球打得不错竞赛也拿了一堆奖还不准备出国而想给母校刷 kpi 的叶从森呢？
可是他突然就不理我了。
从暑假那次生日聚会之后。
#1
「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
贺佳坐在我对面，拿了根我面前的薯条。
「我听说你那天强吻了他。」
「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周遭投来异样目光。
我压低声音：「怎么可能？」
贺佳继续面无表情。
「那天的聚会又没有我，不如你从头说起。」
有两类人最招我们普通高三狗恨，一种是类似叶从森这种已经保送的，第二种是类似钟野这种情况敲定出国的。
但叶从森还是选择参加高考，据说是为了给学校刷新纪录。
所以，我觉得他招人恨的程度比钟野更胜一筹。
扯远了。
钟野定在 8 月出国，那天是他生日，为了给好基友面子，我穿得很淑女。吃完饭，钟野闹腾着要去唱歌，拉着我在路边拦车。
叶从森跟我们一辆车。
帮忙把钟野塞进车里之后，他做了个动作。
帮我挡住头顶。
我愣了愣，跟他说了句「谢谢」，钻进后排。
心里却在想，他这么有绅士风度的么？
钟野很吵，在我身旁不停念叨出国好孤单寂寞好冷。
叶从森很安静，在前排时不时提醒师父注意路边的情况。
我看着叶从森的后脑勺。
不知道他下车的时候会不会碰到头。
结果他没碰到。
但我碰到了，得到钟野疯狂嘲笑。
……真不知道为什么班花会喜欢他。
哦对，那天班花也来了，KTV 很吵，班花主动跟我坐在一起。
她问我：「钟野今天心情怎么样？」
我说不错啊，他还夸你衣服好看来着。
班花矜持地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
这时候，寿星叫我，我坐到他身边，围观叶从森在点歌器上翻来翻去。
从华语翻到欧美，漫无目的。
我忽然问：「你见过叶从森脸上有除了微笑和平静之外的表情吗？」
钟野表情凝重，「你想干什么？」
「是好奇。」我的表情也跟着凝重。
「你这样很危险。」钟野忽然说，「不过我支持你。」
我拿了酒过去，叶从森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怎么看？」
我摘下他的眼镜。
他没有慌，他那双眼透出中正平和的眼神。
我几乎能听到他内心的 OS：宁想干啥？
我失败了。
甚至，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眼睛。
我可耻地心跳加速了，肯定是因为怕输才这样的。
不过我这个人，优点就是越挫越勇。
大家喝得上头，就有人起哄玩用手机玩国王游戏。
可是第一轮没人敢来，好在我敢为人先。
一片鬼哭狼嚎的起哄声中，我定睛看向手机屏幕。
上面的底色和汉字变来变去，终于定格。
那两个字是：接吻。
钟野帮我打圆场，说：「喝酒也可以！」
我却说：「喝什么酒，要玩就玩儿个刺激的。」
然后，我走到钟野身边，吻下去。
#2
我好像还记得那个吻的触感。
他的嘴唇没什么酒气，他好像一直在喝柠檬味的苏打水。
所以这个吻也是柠檬味的，带着冰凉。
而我的嘴唇滚烫，脸颊滚烫。
心跳急促。
我闭着眼睛，不管不顾。
虽说已经打定主意，还是不由自主发慌。
直到吻完我才睁开眼睛看他。
他现在不知为何取下了眼镜，一双眼明亮澄澈，就那样看着我。
我抿着嘴唇和他对视，他面无表情，场面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才听到钟野带着几个男生救场起哄。
「要不我帮你发个消息问问他？」贺佳说着要拿我的手机。
我按住贺佳的手。
「你不是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我没有怕！」我强作镇定。
「没怕我就发了。」贺佳笑，此时我的手机却响了。
钟野的电话救了我，他约我吃饭。
我拿着包逃之夭夭，隐约听见贺佳的嗤笑。
「佩服佩服。」钟野见面就开始对我嬉皮笑脸，「有关你强吻叶从森这件事，我们男生都十分敬仰，简直就要传为美谈。」
我捂着耳朵，试图把他的数落当成耳边风。
这些死党，关键时刻都在落井下石。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那可不好说哦。」钟野一边玩手机，一边吊儿郎当地帮助我回忆：「你是不是忘了，那天你本来就在跟我打赌来着。」
「我喝了酒……而且你明明也在打赌！」
「那我也没去亲他。」钟野直戳痛处。
「他该不会生气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钟野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虽然我觉得男生不吃亏，不过你也知道，他对很多事情很认真的。」
叶从森初中的时候其实成绩不算特别好，特别是数学。
那时候他就把所有错了的题目，一道一道抄在错题本上。
所有的错题都做到全对为止。
初一的错题本有八个，初二的错题本变成了六个，再后来，他几乎不失分。
那些错了的题目，他都会想办法，不管是自学还是找同学、老师去问，都会一道道逐一解清楚。
他不太喜欢用电子设备，以前钟野问过他，他说还是用手写的能加强记忆。
所以，一贯认真的叶从森会怎么看待我的恶作剧？
「那个时候他什么表情？」
「你自己没看？」
不敢说话.jpg
「你这怂包，说得那么起劲，结果不敢睁眼睛。」
我没话讲，只好翻叶从森的朋友圈。
最近的一条，就是钟野生日那天的凌晨。
一个句号，发布时间在 5 点 20 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回过我消息。
我发的红包他也没收。
我翻着聊天记录，忽然冒出另外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发红包给他？」
钟野说：「你真断片了？」
「是有点……不过我记得是你送我回家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记得有人背我，还用什么凉凉的东西帮我擦脸什么的……」
我笑眯眯地拍了钟野一下：「关键时刻你还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钟野的表情却变得古怪：「送你回家的不是我。」
？
「是叶从森。」
？？？
#3
眼见为实
他为什么要送我回来？
该不会我在路上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帮我擦脸是不是为了整我？
背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我越想越后怕，跑去问我妈。
「您还记得……钟野生日那天……？」
「记得啊，你还好意思说！」我妈放下手里的 pad，反应比我想象中大多了。
「幸亏是我给你开门，你一个人倒在门口！喝成那样，换成你爸肯定把你打死。」
等等？她没提到有人陪我。
心头大石落下。
「手上还抓着一瓶水，都喝光了还不许我扔，就这个！」
我定睛一看，是瓶柠檬味的苏打水。
……这让我想起那个吻。
心头大石又提起。
「我说，钟野生日也好要出国也好你喝这么多干嘛？送瘟神？」
我尬笑两声，逃避这个话题，妈妈的絮叨被我抛诸脑后。
「你才刚成年……」
既然如此，要找到真相，只剩唯一的办法。
向本人求证！
我打开微信，翻到叶从森的名字。
他的头像是一片森林，静谧，森然。我的思路是这样的，先道个歉，再问问怎么回事。
不过，如果他真的很生气，我这么轻飘飘道歉是不是很没有诚意？
我妈突然敲门：「吃饭！」
这打岔了我缜密的思路。
我站起来，走来走去。
死就死吧。
我把消息发了出去。
我妈和我把轮番在饭桌上数落我，表示我没个女孩子样子。
我辩解说我都穿长裙子了！
我妈一边无语一边跟我爸交换眼神，问我：「你是为了钟野生日才穿的裙子对吧，你该不会……」
我放下筷子：「他要出国了。」
吃完饭，我鼓起勇气打开手机，上面几条消息充满幸灾乐祸的吃瓜气氛。
包括钟野【傻了吧】
贺佳【到底问了没有】
再往下翻，叶从森的头像旁边有个小红点。
他发来了。
我抿了抿嘴。
这条消息简短明了，符合他给我的一贯印象。
与我的慌乱成鲜明对比。
【什么事】
他回得冷静。
【没什么，就问问你……填好志愿没有？】
【我觉得上次应该多找你请教一下】
我开始东拉西扯，废话连篇。
他终于打断我。
【你就想说这些吗】
我的心跳忽然顿了一下，又开始狂跳。
是心虚。
是心虚。
我编辑了好几遍「要不我请你吃饭」？却不敢发。
手机震了一下。
他说：【见面说吧】
我已经磨蹭了十分钟。
没有好看的衣服；
没有好看的鞋子；
没有好看的……
算了，重点是我不好看。
我妈敲门进来：「程菲你干嘛呢乒乒乓乓的？」
「没事……」我垂头丧气随便穿了一套衣服出门，破罐破摔。
妈妈忽然拉住我，扶住我的肩膀，认真看了看我，笑了。
「我女儿不打扮也好看，去吧。」
叶从森来得比我早，他穿着件普通的优衣库白 T，拿了本小说站在书店门口。
我好像第一次和他面对面走过去，他那样高，低头看书的时候的表情认真，抬头看我的时候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你好。」我不自觉抓紧了背包的带子。
他招呼我去书店的茶歇区坐下，「喝冷饮吗？」
我跟在他身后，心想这一幕被钟野看到一定又会狂笑不止。
我，程菲。
什么时候这么亦步亦趋过。
还是对……一个同龄人，一个男生。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的背影，看他衣服背面的纹路。那些纹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皱褶阴影都逐渐变幻。
像我莫名起伏的心绪。
「哇——」小孩大叫着冲向我，手里拿着个巧克力甜筒。
叶从森眼疾手快，把我拉到一旁。
他情急之下，拉了我的手。
他手心好烫。
#4
他现在还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即便手心滚烫。
就像那天吻过他之后，我的脸。
「愣着干什么？」
我以攻代守：「你在看什么？小说吗？」
叶从森把正面翻过来：
卡耐基，《人性的弱点》，成功学名著。
说不意外是假的。
「我去换本书，你身上……要不要处理一下？」
他指了指那处污渍。
我去了卫生间，然而发现并洗不干净。
徒劳地加了水搓来搓去的结果是衣服变成咸菜样，最后到干手机下面烘干时，引来小朋友奶声奶气解释：」姐姐，这是吹手的，不是吹衣服的哦~「
我心浮气躁地又看了眼手机，消息接二连三。
这是钟野：【你真就 A 上去？可以啊】
妈妈也给我发了条消息：【加油】
……不是，怎么就加油了……
还有，妈……不要发那个默认的微笑表情。
简直就像在嘲讽我。
我放下手机，盯着镜中的自己看。
那团污渍既然已经存在，就坦然接受吧。
反正再尴尬也没有我那年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尴尬。
伴奏放错了，结果我套着知名不具的伴奏把《处处吻》唱了一遍。
第一排的评委老师表情很精彩。
后来我才知道，放错的伴奏也也有个」吻「字。
是关淑怡的《处处吻》。
我回到书店找到叶从森的时候，发现手上换了本书。
这次不看成功学了，在看一本东野圭吾。
推理小说好！
他看我坐下，合上书：「看过么？」
我点头：「这本凶手是作家的朋友。」
叶从森看了眼手里的书，又看看我。
「你这种行为叫剧透。」
……不，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套近乎。
「你想问什么？」叶从森站了起来，「我一会儿还有点事，不会呆太久。」
叶从森拿起书，往书架里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终于开口：「那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吗？」
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是。」
果然，背我回家和给我擦脸的果然也是他？
「那你为什么送我？「
「顺路。」
胡说。
钟野明明告诉我——
「你家住城东，我家住城西，我们不在一个方向。」
他转过来看我：「那你为什么知道我家住哪儿？」
「有……通讯录。」我急中生智。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搬了家？」
他转向书架，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你搬家所以顺路了？」我恍然大悟。
「没有。「
「？」
」我只是提醒你要考虑这种可能性。」
叶从森把书放回书架。
……这家伙是在报复我剧透吧？！
我们走到文史类的书架。
他的手指停在书脊上，轻轻划过去。
就像划在我心上。
「你……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很醉，需要人抱上车。」
「……人？」
「就是我。」
我几乎要当场捂脸。
「你可以把我交给钟野啊……」
「他？比你还醉。」
「那还有校花他们……我们都是女生，更方便？」
叶从森的手指轻轻扶住书架，居高临下问我：
「你是不是对我送你回家有什么意见？」
我摇头。
我不敢。
他拿出一本《疯癫与文明》。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理我了？」
叶从森随意地开始翻书：「因为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
他把书放回书架，腾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忘了？」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间逼仄，而他挡住了光。
他侧过脸，吻下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05
半小时后，我回到家里。
贺佳和钟野又在同时给我发消息，问后续情况。
想也知道，所有吃瓜群众的重点都是：
他到底有没有亲下去？
我必须说，叶从森的动作控制得很好：
他手放在书架上，用极其暧昧的姿势看着我。
恰好踩着暧昧的线，再过一点就是失礼。
钟野干脆建议我拉个群。
什么还需要给你们同步八卦吗？
钟野：【当然是因为关心你。】
才怪！
不过群还是建起来了。
他们前后脚在群里发消息：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也不会告诉你们。
我摸着脸颊岔开话题。
【没有啦，后来他跟我说要去见老杨。】
贺佳：【老杨？！】
老杨，班主任，英语老师。
口头禅跟所有班主任一样：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是个啰嗦的中年男子，而且英年早秃。
叶从森提到老杨的时候，把书脊往书架里推了推，用食指，中指架在书脊上，曲成赏心悦目的弧度。
「怎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看着他的手指在出神。
原来叶从森不止是个绅士，手也很好看。
我回过神：「其实那天……我……跟人打了赌。」
「赌什么？」
「没想好。」
「也没想过后果？」
我鞠躬下去：「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
「就这样？」
我偷偷瞄他：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为了打赌，就可以随便亲一个人么？」
我张口结舌：「也不是随便……」
「那你是故意的？」
他又用那种灼灼的眼神看我。
这……怎么说呢……
像是看出我的窘迫，他没有再一步紧逼。
只是说：「不是很明白你们女孩子在想什么。」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啦。」我忍不住摆着手纠正他。
「我又不在乎别的女孩子在想什么。」
我在空中挥舞的手停住了。
「别多心。」他说。「你真要是在意那个红包的话，找个时间也送我回家就好。」
他这是暗示我们还要出来见面吗？
这次都这么尴尬了，还有下回？
不是，好像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因为拉群之后贺佳和钟野两个人忽然怼起来了。
而且我在疯狂被双方@，你们是什么小学生啊？
我看了下聊天记录。
钟野的意思是不要想太多，反正以后不见面了。
贺佳则反复强调：不要听傻直男瞎说。
我给贺佳发了条消息，让她来我家。
直觉告诉我，贺佳更靠得住。
不一会儿，贺佳在我书桌旁看着我把班里发的纪念册摊平，放在床上。高考完那天下午，老杨愣是把所有人集合到满地狼藉的教室，发给我们这本又厚又重的大册子，里面有从初一到高三的合影。
「你在看什么？」贺佳问。
「没看什么，随便……看看。」
我在找他的样子。
「是吗？」贺佳走到我身边，拿起初一秋游的大合影。
「咦，这是我们去东湖的时候？」
「钟野在这里，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一个个点出人名，「嗯……」
「叶从森在这里。」贺佳轻轻点了点第一排。
我定睛一看，眉目是他，不过——
「他初一个子这么小吗？」我有点震惊。
「你果然在找他？」贺佳拿起照片，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正要反驳，妈妈突然敲门说：「你同学到了。」
大家猜猜，来的是谁？
#6
同学？什么同学？
难道是……我看了眼贺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如果真是叶从森的话……
对，他毕竟也送过我回家，认得录也不奇怪，但是……总有点……
就在我心存疑虑之际，钟野跳了出来：「当当——惊不惊喜？「
……你是小学生吗！
我在心中呐喊。
再看我妈，她对我悄悄使了个眼色：「那你们先聊。」
那表情好像意思是，妈可是给你创造了机会哟孩子。
误会好像更深了，而且她老人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
我只好盯着异常兴奋的钟野：「你为什么要来？」
钟野拿起手机：「贺佳说在你家，我身为你的死党，怎可以甘于人后。」
我懂了，这不是小学生戏码，这压根就是宫斗吧，这是争宠吗？
我本想向钟野解释你这样会把情况搞复杂，但想想搞不好他知道这个误会反而会更上头更嘚瑟，还是算了吧。
钟野来了之后，我就只能把门打开以示清白，然后一个人默默看照片。好在除了初一的叶从森之外，另外几张大合照里的他我都不怎么费力就认了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高，五官轮廓也更加明显。
合影时，从第一排的中间，到第二排的左侧，右侧，再到最后不得不站到最后一排的旁边去。
「以前我也觉得老杨好土啊，都什么时候了不能弄个电子相册吗，现在谁还打印照片……」钟野一边吐槽，一边拿起一张合影欣赏。
「现在打脸了？」贺佳不留情面。
「是修正了我的看法。」钟野边吃我妈端来的冰镇西瓜边评价。
虽然我有千万句吐槽，但就对实体合影照的观点来说，我附议钟野的话。
如果不是这些从初一到高三的合照都一一呈现在面前，我也不会这么清晰地感知到时间带来的变化。对所有人，对我，对钟野，对贺佳，对……叶从森。
原来他以前是这样子的？
他什么时候就从可爱的小男生变成了眼神坚定的少年？
他竟然有这么高啊……怪不得上次在书店我得仰着头看他呢。
我的手指滑过相片，食指在他的脸颊边轻点。
就是这样一张脸，不久之前还和我近在咫尺，我——
「喂，程菲同学。」
「有！」我下意识地回应，一看，贺佳和钟野都看着我。
「你该不会是……」
他们异口同声：「动心了吧？」
「我没有！」我几乎跳了起来，「你们懂什么？」
钟野翻了个白眼。
「这是好奇，是好奇，好奇。就亲、亲了一下而已、动心、什么的……你在想什么？」
贺佳扭过头去懒得理我。
「随便猜猜，你反应那么大干嘛？」钟野贼兮兮地笑。
我干咳了两声，把照片从他们手里收过来，夹好。
西瓜吃完，合影看完，钟野又开始他的畅想：
「……我走之前，还想帮着弄个谢师宴。」
我觉得不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因为等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太难熬。
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感觉跟叶从森没关系，他不太掺和这种事。
贺佳表示无所谓。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都来帮忙，那我们四个人应该能把这个事儿张罗起来。」
「四个人？」
我反复点了点钟野，我，还有贺佳。
哪来的四个人？
「叶从森啊。」钟野漫不经心地回应我。
「叶从森也要来？」
「有什么问题？人多力量大嘛。」钟野看着我，「还是说……你很介意？你不是没事吗？为什么介意？你说，程菲，你说？」
「没……没什么问题，我也没说有问题。」
我故意用大声说话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
「你真能约他来？」贺佳也有点不相信。
钟野拿起屏幕，上面有一段私聊记录。
钟野：【你跟老杨他们这帮老师比我熟，谢师宴要不你来帮个忙？】
叶从森：【可以试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天之后，学校门口快餐店，谁不来谁是小狗。」
钟野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
无聊！
只不过……又要见他了……嘛……
#7
「你确定两天之后我们能凑齐？」我问他。
忘了介绍，我们启明中学，虽说是全省第一批国家级重点中学，民国时期建校，历史悠久。但美中不足在于，学校不在主城区内。所以我们要到学校去，要么打车，要么做到学校的班车。现在已经是暑假，班车停运，又不想麻烦家里出私车，所以我们的路线是地铁转公交。
钟野非常自信：「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赌——
我被钟野挑衅地刚有点上头，看到贺佳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迅速冷静下来。
上次就是因为和他打赌，我才做了蠢事，这劲儿还没过去。
现在，必须要吸取教训，不能轻易上了贼人的当。
不就是一起忙活点事儿吗，也没什么。
我百无聊赖地又把合影拿了出来：「你们说，这合影大家都有吗？」
钟野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基本上每年搬一次家……」
「炫富。」
「我是陈述客观事实，我可能找不到合影了……」
钟野的口吻颇有点遗憾。
「既然这样，我们在班级群里问问有没有人想看，我们给发到群里吧？」
照片当然有趣。
我不止在上面找到了叶从森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我自己。
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原来初二的时候好像也长高了一点点。
咦？高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贺佳和钟野莫不如此，然而现在他们帮着我参考角度。
「就这个角度，拍！」
我们打开班级群，把合影发了过去，上面还打上了时间戳。
过了一会儿，班级群里开始此起彼伏：「卧槽！」「这是我？！」
钟野带头把自己初一的位置圈了出来：【我果然一如既往帅！】
好多同学纷纷开始有样学样，把自己的位置圈出来发到群里。
也有人还在猜别人的名字，猜对了，猜错的，纷纷@来@去。
忽然有猛士表示：
【@杨老师 您以前还有头发呢！】
班级群开始热闹起来。
「都这时候了，我得先走了。」钟野看了眼时间。
贺佳也表示一起走人。
走到门口，妈妈忽然走出来问：「不再玩会儿？」
「下次下次。」钟野赶紧套磁，「不过阿姨，您怎么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关键时刻还真会讨好人啊？
「钟野是吧，嘴真甜。」妈妈在他们走后不无感慨。
「真甜也快出国了，以后就会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我一边说帮着妈妈收拾刚才的杯盘狼藉，妈妈摘了手套表示——
「没关系啊，当今社会，科技发达，要见一面很容易嘛。」
「再说如果感情好，妈妈支持你出国。」
您倒是想得很开啊！不过嘛您要失望了！
「我跟钟野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再次强调。
「是吗？不过妈妈跟你说啊，珍惜现在吧。」
妈妈顿了顿：「你以后会想他们的。」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伤感。
我看了眼手机，叶从森在班级群里什么都没有说。
「想不想他们我不知道，不过妈妈……我有点想这个巧克力棒了。」
我终于确认了高二合影时我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个啥。
妈妈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不是你们学校卖的那个么？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我理直气壮地回应。
作为我校知名零食，也是学校小卖部知名畅销产品，该巧克力棒包装朴素，颇有上世纪末风范，可是味道真是特别棒。我想我就算过了很多年，就算记不住中学校门往那边开，校歌怎么唱，也一定会记得学校的巧克力棒特别好吃。
【想念学校小卖部的巧克力棒，想吃。】
我发了朋友圈，配上了合影上的截图。
一刷新，就看到了叶从森的朋友圈。
他圈出了他在初一合影上的自己。
钟野欠兮兮地在下面说他怎么当时那么矮。
我想点个赞，但是忍住了。
「妈，我去洗澡。」
睡前，我那条巧克力棒的朋友圈下面，来了一堆嘲笑我是吃货的家伙。
我正想回应，就看到了叶从森的点赞提示。
怎么？学神也喜欢吃巧克力棒么？
我打好了这段回复。
#8
商量谢师宴安排的那天，我们确实都如期到了。
我一边看着跟钟野并排坐着的、和钟野的滔滔不绝形成鲜明对比的叶从森，一边心想幸亏当时没有继续上头打赌。
我发消息给贺佳。
我：【谢了，你阻止了第二次悲剧】
贺佳：【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你到底有什么周密计划？非要当面聊？」
我们终于是到了学校，可以说是舟车劳顿。
钟野竖起一根手指：「完全没有。」
我：？
钟野：「所以要当面聊！公开公平公正！」
我捂脸：「难道不是吃顿饭而已吗？」
「而已？」钟野站了起来，慷慨激昂。
「万一大家有什么别的安排呢？必须说返校游之类的？」
「要不我们先从职能分一下工？」贺佳看不下去钟野的发散思维，发话了。
「计划方面我们先定下午自由活动和晚饭。」叶从森也开始发表意见，「晚饭可以稍微提前一些，很多同学住在主城区，到时候方便回家，不要太晚。」
我开始略微有点放心：幸亏有他们在。
「行，怎么分工？」钟野倒是答应得痛快。
「要有个心细谨慎的管账。」叶从森看了一眼钟野。
心细谨慎……我指了指贺佳。
「我也觉得贺佳比较适合，钟野，你看呢？」叶从森很自然地接过话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纸和笔来，用笔轻轻敲打着桌面。
「好，就她管钱。」钟野勉强接受。
「还有，预定场地有可能需要垫付费用。」叶从森又指出新的问题。
「那就我来啊。」钟野满不在乎地回答。
真是豪气干云，看来他也不是一味的瞎胡闹。
「我猜班费里说不定还有余量？」贺佳认真回应，「我去找班长了解一下。」
叶从森在本子上写了两笔表示确认，继续推进下一步：
「除了钱之外，还要联系人，确认场地……」
「人员联系我来吧？」我主动表示，「要不地点就定在学校附近？方便老师。」
大家表示赞同，钟野尤为兴奋。
「好，建个群！」
钟野还在抓耳挠腮给群想什么名字，叶从森又说：「趁今天人齐，先动起来。」
钟野很明显僵住。
我看了眼手机，马上快到一点。
「程菲，辛苦你去群里收集下大家的意见，贺佳，麻烦你去询问班费的情况。」
「我和钟野，我们去附近看看比较合适的地点，我们全班是——」
「五十八人。」我举手回答。
钟野作为组织者确实不靠谱，叶从森很有章法，但是呢……
好像强势得有点不近人情。
叶从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看了大家一眼。
我持续举手，主动吸引火力。
「快到中午了，我有点饿了，要不，我先请大家吃好吃的？」
我指了指旁边的餐牌。
「叶同学，你也饿了吧？」
幸好，叶从森没有拒绝我的建议。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餐牌上的二维码扫码点餐。
……四个人的午饭，比我想象中还是贵一些的！
等餐途中，我们这桌有种迷之沉默。
可能这个组合看上去还是有点奇怪吧？
真正说得上熟的，只有我和钟野，我和贺佳，钟野和叶从森。
手机微微一震，我收到了钟野的信息。
钟野：【幸亏有你！不然我感觉那家伙会一直拖着我们把流程走完……】
现在钟野明白了，我最近不太敢见叶从森，除了之前那些事之外，还有他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就怎么说呢……
还是想躲一躲。
我：【那你还找他帮忙？】
钟野：【他脑子就是很好用啊，不过，一会儿要辛苦你了】
我：【？】
等我去了个卫生间回来，我终于知道钟野说的要「辛苦我了」是什么意思。
桌面已经被收拾得非常干净，正在收拾的人是叶从森。
「人呢？」
「钟野说先去看场地。」
「那贺佳呢？」
「他说定场地可能要付款，带上贺佳会比较方便。」
钟野，你……
「那我们开始征集大家的意见吧。」叶从森坐下，重新拿出笔和本子。
……我忍。
在群里发消息不难，整理也不难，对于这种事，大家还是比较积极。
方案最后确定得比较笼统，下午聚会，晚上吃饭。
「大概就是这样，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叶从森停下记录的笔，忽然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你是不是不舒服？刚才开始就觉得你怪怪的。」
「我没事啦。」
「你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不自在吧。」
他直戳要害。
我小声嘟囔：「目前来说确实比较羡慕贺佳一点……」
「你说什么？」叶从森的笔停了下来。
凶什么凶嘛！
我岔开话题：「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给钟野发了消息，然而没人理我，鬼知道他在哪儿偷懒。
事情很快确认好了，我趴在桌上有点犯困。
可是叶从森在我面前，我并不能安心睡下去。
过了会儿，我感觉到桌上传来的微微震动，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有悦耳的韵律感。
叶从森在写字，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然而他这样的动作，吸引我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偷偷打量他。
少年的下巴上有微微的泛青，嘴唇微微抿着，是在想什么呢？
「你在偷看我？」明明是个问句，他却说得很平静。
我对上他的眼神。
他微微颤动的笔尖停了下来。
#9
「观察，是观察。」我试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对面的人嘴角在若有似无的上扬。
不管了。
我支起下巴，「总感觉你对这些事应该没有兴趣。」
「很少，一般不做。」叶从森的回应很肯定。
「那你为什么来帮忙？」
「那你呢？」他采取反问。
「等录取通知多无聊……」
我换了个姿势支起下巴，用手沾了可乐杯外的冰露，在桌面上画圈圈。
「就因为这个？」叶从森追问。
「还有，钟野要走了呀，给他帮个忙，搭把手。」
「是因为钟野？」
「嗯。」我回答得漫不经心，心想你不也是被钟野撺掇来的么？
「我可是……」
他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
你可是什么？我没有等到答案。
他站起来：「贺佳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有点奇怪：这是怎么了？
直到贺佳他们回来，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贺佳偷偷问我怎么了？我简单复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这人怎么老这样？上次也是，这次也是。」
贺佳抿着嘴低下头，我发现她在笑：「喂你笑什么？」
贺佳看了看我：「我们还是走快点吧，不然钟野又要啰嗦了。」
钟野和叶从森在树荫下站定，他们在等老杨。
没过一会儿，老杨真的来了，他标志性的秃头还是那样引人注目。
「杨老师！」钟野抢上前去。
然而老杨对着叶从森表情比对着钟野好看，钟野在明显感觉到差别对待之后暗暗退了下来翻了个白眼。
「你就别垮着个脸了。」我戳了戳钟野，「叶从森可是市第二外加区状元，老杨今年的业绩靠他完成了一半吧？」
「是是是，我不配有情绪。」钟野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他下手挺重。
我痛得叫了一声，跟钟野追打了两下，忽然感觉到好像有谁的目光在盯着我。
然而结果是，大家都很正常。
尤其是叶从森，他由始至终认真和老杨在讨论，而老杨的表情俨然父爱如山。
那天回家的时候，钟野打车先走，我和贺佳叶从森一起坐地铁转车。
贺佳忽然问我有关朋友圈那张巧克力棒的图，我和她感慨起来。
「我就特别想念它……不过我妈说我就知道吃。」
「我理解你，我也想吃，我们应该买些回家。」
我和贺佳相视一笑，有点遗憾。
车从地上转入地下。
隧道中的黑暗透过车窗，形成静默的底色。
而在这底色之上，映照出不远处沉默的身影。
叶从森虽然和我们一起上了车，却好像和我们刻意保持着距离。
为什么呢？
到站了，贺佳提前下了车，现在只有我和他。
我向他走去，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地铁却启动了。
我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到旁边人。
好在是熟人，叶从森轻轻扶了我一把。「站稳了吗？」
我点点头，明亮的站台景象很快过去，车窗外跑过一段五光十色的广告。
我看着广告，问他：
「果然……你还是不喜欢办谢师宴这种事吧？我就说嘛，钟野这个家伙，就喜欢勉强别人。」我从玻璃窗的倒影中，观察着他的表情，「其实……如果你不想做的话，真的不用勉强自己，这些事情这么琐碎，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对吧？」
我看着他。
「程菲，你跟我说这么多，就是怕我不开心？」
我点点头：「是啊。」
叶从森忽然说：「你有办法让我开心么？」
其实说真的，我想不出来。
叶从森注视着我，忽然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很轻，可是我很意外。
「疼吗？」
我摇摇头：「就还好，不过……好突然哦？」
叶从森真的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嘛……很好看。
地铁从地下又转向地上，玻璃窗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倒影。
但我现在可以看着他本人。
「今天我不开心，跟钟野没关系，是我觉得自己犯了点蠢。」
学神怎么会犯蠢？
「不过……现在我很开心，不用担心我。」
果然是学神，心情转换深不可测。
「我到站了。」
叶从森指着华润广场那一站，原来是到站了开心？
「程菲。」
我看回他。
叶从森朝我挥挥手，「谢师宴那天，别迟到。」
#10
谢师宴当天，我们四个人，包括班长，作为筹办方提前到了。
我和叶从森一人拿 PAD 一人拿签到本，进行土法核对。
今天我们听了钟野的鬼主意，都穿了夏天的本校校服。
然而……
「叶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傻？」我盯着 PAD 屏幕。
「还好。」叶从森似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你穿这身挺好看的。」
……谢谢您了！这是夸我平时的衣服比校服还丑吗？
下午算是半自由活动，把人凑齐就差不多了。至于内容，大家打麻将的打麻将，打王者的打王者，说八卦的说八卦。现在大家差不多零零碎碎收到录取通知书，几家欢乐几家愁。
我远远看着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同学，忽然感觉有点饿，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怎么了？」他问我。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拜托你个事儿。」我把话题扯远。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提起钟野生日那天的事情……」
「你说你亲我那件事？」
我手上的 PAD 差点没拿稳。
等我定住心神，才回他：「对对，就是那个，你……能不能……」
「当没发生？」
「对对。」
不愧是学神，真是善解人意。
正在这时，物理老师来了，他见到叶从森，似乎惊讶得合不拢嘴。
显然，是个人都觉得叶从森根本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然而，叶从森本人好像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待人接物意外的周到，我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
物理老师忽然上下扫了我一眼：「程菲啊，你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第一志愿问题不大。」我非常乖巧。
「你跟叶从森同学一起……可不要欺负他哦。」
等等，老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印象？
物理老师刚走，叶从森忽然又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才回过劲来，他是问我为什么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
「当然是……没有那个必要啦，你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吗？」
「确实没有。」
「对吧？」
「可那是事实。」
我的 PAD 又要掉了！
「你今天穿得很少吗，手这么抖？」
来自学神的蔑视.JPG
语文老师来了，非常热情地看了看我。
哼，这次是我的主场，这次她问我语文成绩，我答得还算骄傲。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叶从森的语文成绩竟然也不错。
「是老师您讲得好，让我对语文产生了兴趣。」
听听，这场面话说得，是个狼火。语文老师还说完，又一道声音出现了。
一道充满八卦意味的声音，来自班花。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不会是……」
我赶紧拿着 PAD 迎上去：「签到签到。」
幸亏我随机应变，迅速把她架到旁边的茶歇区，等我回来，语文老师也已经撤离。我长舒一口气，把 PAD 放到桌台上。
「你就这么怕么？」他真是穷追不舍。
我拿出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是在专注工作。」
「是吗？」他平静的语气下依然还有疑惑
人逐渐到齐，我偷偷摸了摸胃。
完了，刚才这么紧张，现在更饿了。
我听到一阵声响，扭头一看，叶从森从包里翻出花花绿绿的包装来。
——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等等，这不是小卖部卖的那种巧克力棒？！
他轻巧地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你看我干什么？」
我立刻转回头，可是，用听的就知道很好吃……
「你早上没吃饭吧。」他沉静地说。
「是啊……」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听说不吃早饭容易得胆囊炎。」
？
「然后是胆结石。」
咒我吗？我重新转过头看他。
「想吃吗？」叶从森亮出他的库存，好家伙，还有好多！
我总感觉前面有坑。
「你要是愿意跟下一个来的人坦承你做过的事，我就给你。」
#11
这属于趁火打劫吧！
叶从森把巧克力棒拿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又放回自己口袋里。
我咽了咽口水，试图想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学校唯一的小卖部离高三楼很远，旁边是个小篮球场。
初一的时候我们就在小卖部旁边的小白楼，当时简直无比幸福。
小卖部会在每天早上下午的两次课间，还有中午和晚上开放……
不行，我想不下去了。
饿。
但不能失去气节。
「真的不吃？」恶魔在发问。
我斩钉截铁地摇头。
三根巧克力棒忽然并排摆在我放在签到台的 PAD 上。
「那我去找下钟野，现场再去看眼人到位的情况，这边先拜托你了。」
这一定是个阴谋，我看着叶从森离开的背影想。
可是真的好香，而且我很饿。
反正这里也没人，我就，偷偷吃了吧。
我打开一根，刚咬了一口，就听到脚步声。
「我问了下问题不大，我们差不多可以过去了。」
我嘴里鼓鼓的，不知道该不该吞下去，就那么盯着他。
叶从森用本子挡了一下脸，又放下，面无表情地说：
「我再去找钟野确认一下。」
趁他走，我赶紧把嘴里的巧克力棒大力咀嚼，吞了下去。吃得太快，有点哽。
我看到贺佳正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我赶紧向她招手：「贺佳，这里这里。」
贺佳看到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巧克力棒包装：「咦，这是……」
我还没回答，钟野跑过来招呼：「人齐了，快过去坐吧！」
我们班占了个小厅，五六桌，大家先坐过去，桌上已经放了两荤两素的开胃冷菜。流程安排是班主任和各位科任老师讲话，讲话途中服务生鱼贯而入上热菜。
等老师讲完，然后开吃。
最开始大家还有点矜持，不过没多久动起筷子，开始敬酒流程之后，整个局面就变了。不论同学老师，都开始变得豪放了起来。大家开始起身串桌，好像吃饭本身并不重要。
确实，并不重要。
比如现在我面前就站着一位我都有点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学。
他已经在我跟前晃了几分钟，他大概是想跟我说点什么。
「程菲！过来过来。」钟野忽然出现，把我拉到一边。
我摸了摸自己手腕：「干嘛，一惊一乍的。」
「我靠，我在帮你解围好不好。」
「解围？」
「你没看出来他想跟你说点什么吗？」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这样，你看我都帮过你了，一会儿你帮我也挡一波，怎么样？」
「……你就这么自信有人要找你告白吗？」我的眼神中满是不相信。
「我靠，你野哥很有人气好不好，目测今天少说有几个。」
「那也得有人来啊。」
「有人来你就帮我？」钟野的眼神里是殷殷期盼。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钟野往回望了一眼，「难道你想当面拒绝，那多尴尬。」
我摇摇头：「逃避才更不尊重人吧？人家喜欢你又不是错。」
「那你倒是过去面对……」钟野小声发着牢骚。
「好。」
我在人群确认，刚才那位同学就在附近，似乎也在看我。
「我要过去啦。」我拍了拍钟野的肩。
我向那位男同学走过去的时候，与叶从森擦肩而过。
果然，钟野猜得没错，男同学红着脸向我表白。
我认真地拒绝了他，然而他却如释重负一般：「没事没事……我还以为你躲着我，现在你回来了，至少说明你不讨厌我吧？」
我点点头：「都是同学嘛。」
「程菲，谢谢你。」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冷静了许多，「我的中学没有遗憾了。」
遗憾？
「老杨在你们那桌敬酒，你要不要过去？」我伸手指了指，他笑了笑，离开了。
我也回到我的座位上，倒了一点果汁。
「被告白的感觉怎么样？」叶从森在我旁边坐下。
「你在偷听吗？」我转过身对着他，「看在巧克力棒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钟野什么话都说了，哪儿需要偷听。」叶从森开始给自己倒酒，顺带无视了有关于巧克力棒的话题。
倒下酒液的声音莫名安静，我注视着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水平面慢慢上升。
直到，倒酒的人轻轻把酒瓶挪开。
「被告白的感觉啊……」
什么叫做没有遗憾呢？
应该不是因为有或者没有接受他的心意。
应该是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我晃了晃空了不少的果汁杯，轻轻碰了碰他的。
「你不喝酒？」叶从森似乎有些意外。
「不喝了不喝了。」我摆了摆手。
还喝呢，回头又闹点什么事儿出来可怎么办。
叶从森好像兴致还不错，和我又碰了一次杯。
可我却在走神。
我的脑海里全是疑问：那位同学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或者说，男生喜欢女孩子的时候，都会是什么原因呢？
「你在想什么？」
「叶同学，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把空着的果汁杯举起来，对着叶从森。
「你会向喜欢的人告白吗？」
#12
透过空着的玻璃杯看过去，我面前的少年，眼中有光。
「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呢？」旁边忽然来了两个男生，开始起哄。
这二位显然是知道上次那回事，我刚准备开口，叶从森站了起来。
「要喝酒？」他在身高上气势上就压了对方一头。
「学神啊，我们不找你，找你老婆。」
叶从森表情不太好看：「你说什么？」
叶从森是个认真的人，他并不喜欢被不熟的人开玩笑。
显然这两个男生，跟他并不熟。
我赶紧隔开他们：「找我干嘛？」
「真心话大冒险啊！」他们笑得贼兮兮的，「你不是上次很猛吗？」
「不就是要喝酒吗？来来来。」我拿过他们手里的酒瓶，倒在喝空的果汁杯里。
「你不是说……」叶从森看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没事儿，来，喝酒。」
人被打发走了，我也有点晕，靠在椅子上。
「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帮你演戏么？」叶从森看着我，递来一杯水。
「我只是不喜欢节外生枝，又不是怕事，别担心我。」
我挥挥手。
「我没担心你，就是看看你今天又准备干点什么。」
敢情看我热闹呢？
「放心吧，今天不会亲你……」我接过那杯水，水温正合适。
「上次是我错了，可是你也别这么小心眼儿。」
真难为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竟然这么细心。
「我发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谢谢啊。」我一边喝水，一边赞许。
「别喝醉了。」他轻声说。
「放心啦，我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我竖起两根手指，把剩下的温水都喝了下去。
「我可不太相信。」
「大不了，我让你亲回来咯。」我放下水杯，笑眯眯看他。
他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异色，可接下来说的话却很气人。
「你这种情况，叫做酒壮怂人胆。」
……你！
「干什么瞪我，真要亲我？」
叶从森用手指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似乎还笑了笑。
这下我真的有点晕了。
有人叫走了叶从森，我趴在无人的角落睡了会儿，直到老杨过来叫醒我。
虽然上头，可是这不过是啤酒，劲儿来得快，也去得快。
「程菲，怎么在这儿睡啊？」
一抬头，老杨的光头熠熠生辉。
「喝多了？」
我赶紧解释没有这回事，请班主任相信我。
「都毕业了，我也不是你们班主任了。」
「你别喝太多，也别在这儿睡，空调吹着凉了怎么办？」
我忽然鼻子有点酸。
虽然平时觉得老杨啰嗦，可他现在这么说话，真像爸爸妈妈。
「杨老师，你觉得我们这次谢师宴怎么样？」
「嗯？你想说你的表现？」老杨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了，「挺好，看到你跟叶从森一起弄签到，挺有模有样的，以后也是大人了啊。」
「对呀，我开学就满 18 岁了。」
「程菲，你在同学里算年级稍微小一些的，比较活泼。我今天就觉得，你跟叶从森的个性稍微中和一下，那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我倒是希望我的成绩可以和他中和一下。」
老杨笑得很慈祥，笑完他就展开讲述了对叶从森的称赞。
果然，学神是每个班主任的业务指标。
老杨话锋一转开始夸我：「程菲，听说你歌唱得不错，以后有机会还是多展示。」
我暗自想，以后再也不叫他秃驴。
「您还记得这个呢？」
「当然，我是班主任啊！」老杨故意瞪着我，「就算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算了，还是保留这个外号吧。
谢师宴一分一秒过去，老杨站在宴会厅中间，举起手在空中拍了拍。就像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大家安静下来。老杨建议合影，这次所有人一边喝倒彩，一边却口嫌体正直地纷纷聚拢。
我后面人头窜动，换来换去。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我回头一看，是叶从森到了我身后，我正要问他怎么回事，他却提醒我看镜头。
「三二一！茄子！」
合照拍得很愉快，有人跳了起来，有人蹲了下去，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人群聚拢，人群散开。
钟野开始嚷嚷照片已经发到了群里，我看着照片里的我竟然稍微向后看，而叶从森弯腰下来，我们好像相互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问叶从森：「对了，你为什么带巧克力棒？」
「怕饿，而且我喜欢吃。」
「那巧了，我也很喜欢。」
「我知道。」他小声说，「我看过你朋友圈，」
……？哪条？
钟野忽然站到椅子上：「好，马上进入下一个环节！」
#13
「我看钟野是喝多了。」叶从森说。
「我觉得他比我可危险多了。」我摇头晃脑，「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像是为了验证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叶从森走到我身边，认真打量我。
「真的？」
我点头。
然后，叶从森伸出手。
这是要戳我的额头么？
不，他摸了我的额头。
「不要像摸小动物一样……」我大起胆子推开他的手。
我的脸上有些发烫，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问：「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么？」
「什么事？」
我问话的时候，钟野在周遭的起哄声中，「咚」地一下跳上了桌子。
桌子好可怜！
我捂住眼睛，挪到旁边的位置，力求让自己遗忘和钟野的任何交情。
「大家跟我一起合唱校歌，怎么样！」
钟野到底从哪里拿来了无线话筒？
「……今晚有这个环节么？」我小声自言自语，并且往后退。
「应该没有吧。」叶从森和我一起后退。
「对了……你说我答应你什么来着？」
「送我回家。」
竟然真有人跟着钟野的拍子唱起校歌来。
朝迎东升，夜驰星辰，莘莘学子，共聚一堂……
我和叶从森四目相对，氛围被歌声渲染，我们无法正常交流。
我在微信上打下一排字。
【什么时候？】
叶从森也拿出手机，打下两个字。
【现在。】
【现在？】
我看了看左右。
【不敢？】
我们是一边唱着校歌，一边偷偷从人群中消失的。
到了街上，好不容易叫上车，我脑海里还回荡着这首歌的旋律。
哼着哼着，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忙问旁边的叶从森。
「跟师傅说去哪儿了么？」
「说了。」
说了就好，我重新靠回椅背。
「不过我改主意了。」
我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他定定看着我，「回学校，敢不敢？」
学校？
「有时候看书看累了，就会去操场上找个地方躺下来，用校服垫着看看星星。」
这感觉我也有过。
不过——
我摸了摸他额头：「叶同学，你不会也喝多了吧？」
「对，我喝多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胡说，你脸都没红。」
我正想抽回手，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有些人不上脸。」
我的手贴着他脸的弧度，他现在坐在我身边，歪着头看着我。
「去吗？」
学校暑假锁着大门，我们躲过大爷的看守，翻墙进了操场。
我们出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现在已经黑尽。我们蹑手蹑脚跑进去，叶从森比我胆子更大，我有点意外。
天边亮起启明星，忽隐忽现。
可是美中不足，操场的草坪在养护，看来只能躺在跑道上看星星了。
叶从森看我一脸不情愿，也没勉强我，径自走向主席台。
「你这次是全校第一吧？」我看着他。
「有很大概率是。」这发言真的很叶从森。
「那……开学那天，你就会站在那里。」我指了指主席台的方向。
现在主席台没有灯光，没有横幅，看起来孤寂又黯淡。
我将手握成话筒的形状：「下面让我们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叶从森同学！」
叶从森笑了笑，没理我。
「叶从森同学好像不太愿意分享经验，没关系！我们还有启明的保留节目——」
我伸手扬向空中：「放飞——和平鸽！哗啦啦啦啦——」
我开始模仿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以我拙劣的模仿来看，鸽子应该飞得不太好。
不过，哗啦啦的声音着实从细微变得明显。
是雨声。
下雨了。
是夏夜的阵雨。
#14
我们趁着雨没变大之前又跑了出去，脚步用力踏在积水上，水声在雨声中也清晰可闻。我们躲在校门外的文具店，放假了，这里也早就关了门。好在店外的雨棚还是提供了挡风避雨的功能。
「手机没电了，我去那边叫车。」叶从森建议。
「外面这么大的雨……？」我看着外面的雨，有些担心。
「总不能让女孩子陪我一起淋雨吧？再说，鸽子淋了雨可飞不高。」
叶从森比了个扑拉翅膀的手势，我知道他在拿我开玩笑，可也忍不住笑了。
「你给我取外号？」我瞪他。
他笑，笑声刚落，他就冲了出去。
等打到车的时候，他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狼狈得要命。
出租车师父都看不下去，说：「小女朋友都不心疼你？」
「没事，我乐意。」他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此时此刻依旧云淡风轻。
叶从森坐在前面，我就后排。
和钟野生日那天一样，可是感觉又不太一样。
现在是我在送他回家，是吧？
大雨模糊了视野，窗外的一切都变成了光点。我收回视线，看向叶从森的侧脸，他抿着嘴，头发还有些湿漉漉贴在脸上，明明很狼狈，我却看得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在路边
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我这就算送你到家了？」
叶从森打开车门，却让我等等。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还拿了把伞给我，叮嘱我回家小心。
我有点感动：「今天的巧克力棒，和伞，都谢谢你。」
「那你最好再谢谢我的柠檬苏打。」他摸摸鼻子。
？？？
「还有，钟野一个人在那边，你不担心有人找他告白吗。」
「我担心他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他——阿嚏！」
我打完喷嚏，揉了揉鼻子。
「赶紧回家，别感冒了。」他关上车门。
到家之后，我毫无悬念地先被妈妈说了一顿，正在她滔滔不绝之际，我手机却响了——是叶从森的电话。
我愣了一下，赶紧冲回房间。
「程菲？是你么？」
「是，是我……」
「是你就好，到家了吧？」
「还不出来洗澡！」门外在咆哮。
我压着嗓音：「叶同学，我们发消息吧？我妈妈……有点生气。」
那边也愣了一下，说：「语音？」
我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
明知他看不见，可仿佛觉得他就在身边。
「好。」
放下电话，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有发烧，但是好像脸有点烫。
叶从森发来一条只有几秒钟的语音消息：
「早点睡。」
带着点鼻音。
我：【你是不是感冒了？】
叶从森：【没事，别担心，睡了】
谢师宴筹备群里，我发现半小时之前贺佳发的消息。
贺佳：【大家都回了吧？明天我要去结算，有人跟我一起吗？】
钟野和叶从森都一直没有回话。
我打开私聊，打下三个字：【我去吧？】
#15
第二天见到贺佳，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所以我说这些男生就是不行，关键时刻还是我们女生靠得住，对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吧，叶从森他是淋了雨感冒了，所以才……」
贺佳忽然打断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昨天是不是在一起？」
我点头。
「他淋雨了你没有？」
面对名侦探贺佳持续的灵魂发问，我干脆和盘托出。
「你们两个人回了学校？你就不怕月黑风高，他对你图谋不轨？」
我无语：「你觉得叶从森像是这样的人么？」
「这倒是，他好像对那种庸俗的事情没有兴趣。」
贺佳说完，把对好的账单递给我的，我们我们分别核对了一遍，开始找老板结账。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看着白天的宴会厅，昨天这里可是有够热闹的。
「对了，那钟野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没来？也是故意偷懒吧。」
「啊，那个，他就是喝多了……」贺佳解释。
果然没有酒品，我想到这里摇摇头，余光却瞥见贺佳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
咦？是我看错了么？
我正想着，又听见她问：「你觉得钟野这个人……怎么样？」
「哈？什么怎么样？」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贺佳含糊其辞地收拾着东西。
一定不是随便问问，我的直觉告诉我。八卦的雷达开始启动，鉴于她对我我的穷追猛打，我也反复明示暗示了贺佳了好几遍，她终于告诉我：「昨天钟野是故意喝多了，把自己灌醉的。」
「他那个人就是酒品很差吧？」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贺佳的表情。
「不，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自己太伤感。」贺佳很肯定。
这么……细腻的吗？好像和我印象中的钟野也不太一样。
我摸着下巴。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哈？
「我好像开始对钟野有兴趣了。」
我下巴掉了。
「他问我：为什么女孩子会因为好奇而喜欢一个人呢？我还没回答，他好像就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究竟他有没有睡着，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都很在意。」
我歪着头表示贺佳同学你实在太在意细节了，而贺佳却反问我：
「细节才说明一切，为什么你喝醉了要亲叶从森，而不是钟野呢？」
我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讨论钟野吧！」
我记得贺佳脸上的羞怯和勇敢，就算再过几天钟野就要离开国内，她也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心意。她不逃避，也不抗拒，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喜欢钟野的。
就算是前景并不明朗，也不会畏惧。
不管怎么说，离钟野出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我想做点什么。
我能做点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好几天。
包括和叶从森见面还伞的时候，我还在想。
刚下过一场阵雨，空气中有湿润的味道。
我把伞交到他手里，在树荫下并排走着。今天我也带了伞，那是一把便利店里买到普通透明小伞。我们客套地说了几句话就再也没有交谈，叶从森本就话少，我们之间显得有默契地沉默。
面前的人行道上有小小的凹陷，因为阵雨而积起的雨水还未来得及疏散。
我拿起伞，故作轻松地跳了过去。
「要开学了……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成功越过水坑，我回头，看着叶从森。
「看看相关新闻，预习一下。」
「预习大一的课程？」
「大三的。」
话题死了。
「你呢，你学工科，是不是要学高数四？」
我点头。
「是不是想找人补习？」他指了指自己，「找我？」
我赶紧摆手：「不是啦，你不要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还在想学习。」
「对我来说是放松。」
……
「我可是金牌家教。」
……
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程菲，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
他看出来了？
「没有没有，这种事怎么敢麻烦你。」
「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不要笑哦？」
「我想帮贺佳。」
我小声把她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我低下头，用伞尖点着水面，不规则的水面反射出斑驳街景。
接着，我抬头看他，叶从森眉眼弯弯，似乎在笑。
只是他下半张脸被他用本书遮住了。
「你笑什么？」
「笑这本书。」叶从森的食指点了点书脊。
那本《超杀人事件》的封面名目惊悚，其实是东野圭吾的游戏之作。
我才不信。
我收起伞，转身往前走，他的脚步声跟进。
「程菲？」
我继续往前走，没搭理他。
「程菲。」他伸出双手拦住我，雨伞挂在臂弯。
我试着闯，左右试过，未果，只好说：「早知道你会笑，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站到路边，刚才那些雀跃的心绪，忐忑的迷思都消失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可能只有我才能明白贺佳。
我为什么会想找男生商量呢？为什么找叶从森呢？
我也有点搞不明白我自己了。
「等等程菲，我没有笑你。」
我严肃地看着他，甚至是瞪着他：「真的？」
他点头：「真的。」
我摇摇头：「很傻对吧，不过希望你不要告诉钟野。」
「我当然不会。」他很认真地说，「我笑只是觉得你……人很好。」
「只是这样吗？」
他表情恢复一贯的严肃，又想了想：「而且，这说明你对钟野没什么兴趣。」
？这重要吗？
我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
「既然钟野就快出国，现在贺佳应该很需要和钟野相处的机会。」
我还没反应过来，叶从森已经在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最终的结论是，我们需要给贺佳和钟野下次的见面制造机会。
「看电影？」
「不太好，而且人多的话会变成吐槽。」
「逛街？」
「男女生之间对逛街的偏好完全不同。」
「那干什么？」
「去他家。」叶从森翻了翻微信记录，「他下周约了我去他家看球。」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高二那年，叶从森在讲台上，用解析几何做物理题的那一幕。当时的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对物理老师的盛赞有点似懂非懂，但现在我明白，叶从森同学，着实是个直指重点的狼人。
「既然筹办谢师宴的都是我们四个，那这次我们四个也一起，很合理。」
「还生气吗？」他问。
……我不是我没有。
#16
钟野家以一年一次的搬家速度在我心中占据土豪的牢固地位。最近他家从近郊的双拼别墅搬了大平层，在市中心江景有非常好的 view。对于第一次来到他新家的贺佳，钟野像是攒着劲儿要给贺佳展现自己的藏品
什么塑料小人，什么游戏主机，什么绝版典藏 DVD，什么球鞋。
总之不管烧钱不烧钱，宅不宅的爱好，一股脑地往人面前砸。
而我和叶从森这种来过他家无数次的游客在公共区域四处游荡，并且和主人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影响他滔滔不绝的发挥。以及……按照叶从森的说法：「这样容易看得更全面。」
叶从森手上拿着柠檬苏打，和我手上的椰子汁碰了碰。
柠檬苏打缓缓冒着气泡，澄澈透明，有微微的酸，很适合夏天。
外面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江景，江风徐徐。
夕阳西下。
「你觉得有没有戏？」我问。
「他们？很合适。」他答。
我震惊。在我的震惊中，叶从森把他的理解娓娓道来。按照他的说法，钟野这种性格跳脱天马行空的，要贺佳这种沉静的才压得住。
那班花呢？
「她确实漂亮。」
我听到叶从森夸班花，内心不知道怎么忽然有点不对劲。
叶从森也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只有漂亮，并不够。」
颜值高还不好？
「研究表明，虽然短时间内外表的优势会形成强烈的吸引力。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加成效应会逐渐减弱。也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好像有些道理。
「但是钟野对贺佳是服气的，之前谢师宴的时候你没看出来么？」
我对学神的记忆里表示佩服。
「我还记得钟野是你初一的同桌，你们那时候关系就很好吧？」
好像还真是这样，我不禁频频点头。
叶从森：「那你记得我什么吗？」
「有啊，你做题很厉害。」
「……其他呢？」
我搜肠刮肚，寻找答案。
「喂，二位要不要先吃饭？」钟野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
那一晚我们都没有回家。
男生等着半夜看欧冠，而我和贺佳住在客卧。
半夜，我忽然醒了，可能是因为认床。我轻手轻脚起身，贺佳似乎睡得很安稳。
去客厅想问问哪里能拿水喝，隔得很远就看到男生们在看球。
站在那里的我其实我并不喜欢足球，可是莫名其妙地却好像被吸引了
后来我想，也许吸引我的并不是球赛，而是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的那两个人吧
「谢谢啊，三木。」
两个男生很有默契地拿着易拉罐互相碰了一下。
「为什么谢我？」
「害，谁还不知道你。」
钟野放下易拉罐，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
「你平时对我这种人来疯攒局的事儿能有什么兴趣。」
「也不能这么说，毕业了，大家聚一聚也好。」
「以后去了大学，你说我们还会保持联系吗。」钟野伸了个懒腰。
「现在想联系一个人很简单。」叶从森表示乐观。
「想忘记一个人也很简单……要走了才发现真舍不得啊。」
这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我和钟野从初一开始就是同桌，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哥们儿。可是到现在他要走了，我现在才意识到他要出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失去了一个陪伴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见就见。
我的鼻子忽然有些酸，而钟野还在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啊，三木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候，点球开始了。
男生们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而我则被拍了拍肩膀。
是贺佳。
「你在这儿干嘛，水呢？喝了吗？」
「钟野，你家水放哪儿了？」
我故意高声说话，钟野和叶从森两个人同时转过身。
钟野伸手指了位置，我和贺佳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饮用水
冰箱的暖灯映照下，贺佳的脸颊红扑扑的。
我小声打趣：「拿个水不用这么脸红吧？」
「我是觉得……钟野刚才说话的时候懒洋洋的，好苏。」
我回想了一下，也就还好吧？
「比叶从森好看，特别是侧脸。」
我忽然不服气了：「怎么可能，你去看，叶从森的怎么会不如钟野？」
带着莫名的胜负心往回走，我们准备偷偷的近距离再观察一次。
我们蹑手蹑脚，沙发近在眼前，却不见观察对象。
「哇！」
钟野突然从沙发后面探出头。
「钟野你搞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刚才在厨房鬼鬼祟祟议论什么呢？」
「你管我们啊！」我没好气地回他。
然而我实在是低估了钟野死皮赖脸的程度，在他反复追问之下，我表示刚才我的观点是叶从森比他好看。反正，好像视野里也没有叶从森。
钟野却冲着沙发那头说：
「三木，你别装睡了，过来挨夸。」
#17
我绕到沙发那边，果然看到叶从森就在沙发上——这是故意的吧！
「啊，我好痛心，都要走了还要被这样诋毁。」钟野做出老泪纵横的动作。
「好了，那我给你个美好祝愿吧——那就……祝你成为花街精英，什么高盛大摩，都不在话下？」
钟野咧嘴笑：「那我就目标远大一点？争取成为高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
「这算是许愿了吧？那我没这么夸张，希望我大学五年顺利毕业，可以跟厉害的老板，争取做古建保护的专家。」
我说完，看着贺佳：「贺佳你呢？」
「我想好好学民商法，以后做融资并购。」
「咦，那不是很可能跟我打交道？」
钟野貌似发现了交叉点，大大咧咧拍了贺佳一下。
「你干嘛动手动脚的？」我有点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轮到你了，叶从森，学神，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不过……。」
钟野瞪眼。
「那就……是个未知数？」我在手心画了一个 X，「总有一天有真正答案。」
叶从森似乎对这个回答若有所思。
那天的最后，我们看着窗外的满月，想到今天是农历十五。
月光皎洁，映照在江面之上，波光粼粼，像星辰散落。
「希望我们的梦想，都能实现。」
钟野举起啤酒。
——-
「你们这些梦想很远大嘛。」妈妈给我塞了颗荔枝过来，「这就是你夜不归宿的原因？」
显然，她对我昨天没回来还是很不满意。
「还有你这嘴上是什么？」她老人家说着，还动上手了。
是唇彩。
水红色的唇彩。
「干嘛去了？」
我躲闪着，脑海里闪过回忆，「去逛了商场。」
今天早上，我们四个一起去给钟野挑了件正装作为他临别礼物。
钟野这家伙，非要说自己一个人试衣服太无聊，拉上了叶从森。
不知道男生是不是在换衣服这件事上格外缺乏耐心，他们很快换好。
明明今天的主角是钟野，我却不自觉地看向叶从森。
明明只是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他穿着就是特别好看。
我的思绪飘远：什么场合他才会穿这样的衣服呢？
正式的场合吧？比如开学发言？毕业发言？
或者婚礼？
那他穿成这样的时候，身边站着谁呢？
会不会身边有个盛装打扮的她？
「你们女生要不要也配合一下，穿个小礼服？」钟野的吆喝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我和贺佳被迫营业，穿了小礼服裙，还留下合影。我刻意和叶从森保持距离，却忍不住偷看他。临到快出门的时候，路过化妆品柜台，我拿起一支唇彩。
我想象的画面中，那个女孩子，嘴唇上涂着美丽的唇彩。
「是不是想学化妆？」妈妈笑嘻嘻打趣我。
「妈妈，我告诉你个秘密。」
妈妈的笑容凝固。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妈妈表示惊讶，我飞快地告诉她前因后果。
从那个乱七八糟的开始，到后来，我一步步发现他的光芒。
说完了，我看着妈妈。
她却说：「很好啊。」
很好？
「说明我的菲菲长大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喜欢一个人，很好。」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和他一起开心吗？」
我点头。
现在想到叶从森，我的眼前就出现他早上试衣服的那个样子。
「我可以看看他吗？」
#18
我拿出手机，打开那张照片，递过去。
她打量了一会儿，带着微笑。
我和妈妈说，我羡慕贺佳的勇敢。
妈妈却只是说，你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思考怎么面对。
「毕竟你是大人了。」她说，「是要停留在这里，还是再进一步，都是你的事。」
不过她也提醒我：「要开学了，给自己定个期限，不要让它一直困扰你。」
和她聊完，不知道为什么，我确实平静了很多。
激动，雀跃，不知所措，这是这段时间里我最大的感受。
我要回归我正常的生活，因为我的人生不是只有这场暗恋。
我给了自己一个期限，把时间定在了为钟野送行的那一天。
到那一天，如果我还想表白的话，就去表白。
如果我还是没有勇气，那就珍藏这份回忆。
我想到这里心情又安定了下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不仅是要送我最好的朋友离开，也可能是……对我的初恋说再见。
「你在想什么呢？」
抬起头，是贺佳在招呼我。
这一天，天气很好，我们和钟野的父母一起，陪他到了机场。
快安检了，叶从森和钟野勾肩搭背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钟叔叔笑了笑，我知道是分别的时刻了。
「那我祝你……前程似锦？」
「老套。」钟野用鼻音哼出不屑。
叶从森：「我也一样老套。」
钟野翻了个白眼。
贺佳呢？
我眼神暗示她。
然而贺佳上前一步，扔出直球：「我可以抱你吗？」
钟野一愣：「可以……吧？」
眼睛却偷偷看了旁边的父母。
贺佳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勉强。
「钟野，我们可能只是普通同学，只是知道班上有这么个人。」
听上去像是客套的表扬却急转直下——
「其实我是想说，钟野，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瞪大眼睛，看了眼旁边的叶从森，他看了我一眼，表情显然冷静得多。
「我觉得……很不错啊，你毕竟是程菲的朋友。」
钟野说完，瞪了我一眼。
「程菲，你是不是要跟她一起商量了要整我？」
我退开半步：「不关我事！」
「钟野……我，喜欢你。」
她说得很小声，但是很清晰，很坚定。
钟野愣了一会儿，问她：「这是在表白么？你没有逗我？」
贺佳点点头：「钟野，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生，我现在很喜欢你。」
贺佳的洒脱反而让钟野有点无所适从，他看了下老爸
钟叔叔十分识趣地走向一边。
钟野又看向我们，我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叶从森退开半步。
钟野终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问题。
钟野非常认真地放下了行李箱：贺佳
贺佳：？
催促登机的广播响起。
看着航空 APP 上显示的航班起飞时间，我们站在航站楼一楼的玻璃窗往外远眺
夕阳日落，晕染出很漂亮的天空色彩，一架又一架飞机在此起落。
我们猜测哪一架会是钟野的航班。
暑假要结束了。
意识到这点的我，看着夕阳的余光慢慢下沉。
贺佳先走了，走之前，她给了我个很要命的拥抱
然后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提醒：
「勇敢一点，程菲。」
#19
勇敢？
我看着她。
「你喜欢他，我们都知道。」贺佳顿了顿，又问：「你在怕什么？」
「你说，是不是这样就很好呢？」
「好什么？你是觉得享受暧昧很好，还是不愿意面对？」
「我真羡慕你，贺佳，你很勇敢。」我真诚地说。
「不，我是悲观主义者，从来不觉得可以成功。今天他没拒绝我，也不代表什么。因为只有时间，只有时间能够检验成果，但是啊……最重要的应该是过程。我们还年轻，没什么输不起，要敢去输。」
她说得平静，却温暖。
「我也不知道叶从森在想什么，我只能说，程菲，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
又剩我和叶从森独处了，从最开始的心虚，到后来的好奇，到害羞，再到现在，我似乎已经可以坦然地一边看着我喜欢的男孩子的侧脸，一边想着我的心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应该回家了。
回家之后，我会开始被妈妈催着做开学之前的准备。
我拖着一直不去做这些准备，只是因为我不想这个暑假过去。
因为我不想长大。
这样我就可以停留在我的朋友，我喜欢的男孩子身边。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确定他的心意，我在犹豫，我在徘徊，
但时间总会过去，暑假总会结束。
我喜欢他。
人人都看出来我喜欢他。
明天之后，钟野可能就到陌生的国度和城市。
明天之后，贺佳应该会开始为开学做准备。
明天之后，叶从森会干什么呢？
会开始参与各种需要他的社交活动吗？
他会被学校和老师们叫去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讲座吗？
他也许什么都会做，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做。
最重要的是，他要做的一切，都跟我无关。
我跟他曾经是同学，我的朋友曾经是他的朋友。
可是，从谢师宴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同学关系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共同的朋友离开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程菲，你是不是很难过？」这是我喜欢的男孩的声音。
他在关心我。
「还好……」我摇摇头。
「是因为钟野，还是贺佳？」
傻瓜，是因为你。
但我没办法说出口。
「怎么，你也在意我不开心？」
我转过来，伸了个懒腰。
「对，就像之前准备谢师宴的时候你在意我一样。」他的回答很合情合理。
「 那你……帮我个忙吧？」
叶从森点头：「什么忙？」
「告诉我，那天我到底是怎么被你送回家的？」
按照推理小说的说法，这算案件重演。不过我们要重演的案子既没有出现人命，也不复杂。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是怎么从 KTV 被他送上出租车，又回了家。
到 KTV 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月亮已经升起，隐约探出金色的笑脸。
路灯光昏黄，照在街道上，路上行人纷纷。
这家 KTV 旁边有个老年大学。
白天朗朗书声，晚上鬼哭狼嚎，不知道附近居民作何感想。
「打车吗？」
「我去买瓶水。」他说。
车到了，我坐在后排，而他也按照那天的情况，来后排照顾我，非常还原。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只听叶从森提醒司机师傅把风开小一些，我盯着窗外。
我喜欢的男孩子，真是很绅士的一个人啊。就像那天下车的时候他帮我挡着车顶的时候一样。我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就忍不住开始在意他了吧？
在学神符号之外，他的一切，都让我好奇。
这份好奇，由我的一时冲动，慢慢发酵成了喜欢。
离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还抢了你的水是吧？」我看着他手里的柠檬苏打，想活跃气氛。
叶从森把这瓶刚买来的道具举起来让我看了一眼。
「我抢了你的柠檬苏打？」我指了指，「要还原吗？」
他把水递过来：「可以。」
我接过来。
「为什么那时候，你不生气呢？」我喝了一口。
「因为我是个好人，再说你喝醉了，我跟你计较干什么。」
也很合情合理。
用导航看看也知道，显示离终点只有一公里，还有三分钟。
现在道路情况一片大好，全绿，绿得令人很惆怅。
因为这段路要结束了。
进入小区，进入楼栋，进入电梯。
电梯数字在上升，我手中装着柠檬苏打的塑料瓶晃晃悠悠。我看着它的热量表，它不含糖，但是放了什么柠檬提取物——大概这就是柠檬苏打有些酸涩的原因。
出了电梯，我观察叶从森，他自然地走向正确的方向。
我跟在他身后，到了我家门口。
「现在相信那天是我送你回家了吧？」
他在离我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我没有怀疑过。」
「那你今天让我来是为什么？」
「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我试图循循善诱。
叶从森完全没有这根筋：「早点休息？」
「还有呢？」
「需要补课的话叫我。」他顿了顿，「高数四我没问题。」
谁要你补课了！
「叶从森，从你家到这里明明就很远……你为什么要送我？」
「我记得回答过你这个问题。」
他很认真地摸着下巴，仿佛在说：我道德高尚助人为乐也有错吗。
「你又生气了？」他还问我，「这次是为什么？」
弄不清他是不是在装傻，但我想也许我之前只是错觉罢了。
也许我喜欢的男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绅士风度的人。
他会因为怕一个不太熟的女生喝醉了不安全，绕了大半个城市送她回家。
一想到这样的人之后不知道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就……
我就生气。
「我回家了。」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我当然想问，我想问的问题简单得不得了。
你喜不喜欢我？
忽然，我听到开门的声音。
伴着开门声，还有疑似妈妈的抱怨。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想躲起来。
回头一看，叶从森也跟着我往前跑。
等我回过神，我们已经躲进消防梯，我跑的气喘吁吁。
「你怎么，都不喘……」我指着他，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事会练长跑。」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你别说话，小心岔气。」
消防梯里感应灯不算亮，因为我们的突然闯入而亮起，又因为我们的沉默而熄灭。因为物业的勤劳，楼梯内还算干净，我扶着扶梯，终于缓过来。
「你躲什么？」他问。
「我没有啊。」
我心烦意乱，你不会明白吧？
叶从森没有再问我，也没有离开。
黑暗中，我拿出手机，照明，上面竟然有贺佳的消息。
我一看，笑了，叫叶从森也来看。
贺佳：【钟野说，希望我不是一时冲动】
「这算死鸭子嘴硬松口了吗？」我吐槽道。
「谁知道。」叶从森依然不是个浪漫的人。
我回复了一句：【恭喜】
却没想到贺佳接着就来了一句：
贺佳：【所以你向叶从森表白了吗】
#20
我的手僵在那里。
秘密，就这么被忽然地揭开了。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而手机屏幕已经因为没操作而熄灭。
「我……没看错？」他说。
我忽然觉得患得患失的自己有多么可笑，一旦秘密不是秘密，我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看错，我就是喜欢你。」
借着消防通道里地灯的光，我看向着他若隐若现的轮廓。
我喜欢的男孩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孩子，即便，他不属于我。
「所以我才问你这么多有的没的……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
是的，我就想用这样的方式，希望我的喜欢有所回应。
可是事实证明，他没有。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叶同学。再见啦，希望我的喜欢不要让你感觉困扰。」
我说完，走下楼梯，拍了拍手，感应灯亮起。
我冲他挥手。
叶从森却问：「等一下，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不喜欢你一样？」
「难道不是吗？」
「不是。」
他走下楼梯，向我靠近。
我不敢看他，他的影子投在我的脸上。
我想起很多事。
我想起我们那个吻，我想起在书店里他对我的质问，我想起我翻相册看他的过往，我想起谢师宴晚上他拉着我的手躲进书店前的屋檐下。
雨滴破开空气，砸在地面，绵绵密密，水汽氤氲。
「鸽子淋了雨可飞不高。」
这句话忽然回响在我耳畔。
心跳咚咚咚。
「等等，那就是……你喜欢我？」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这说话真含混！」我一面说着一面往楼梯下走。
「是严谨。」他拉住我试图打开消防通道门的手。
「……叶从森，你干嘛？」我这次真有点生气了。
他却说：「如果要说案件重演的话，我们还有件事没做吧。」
叶从森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还差这个环节。」
「要喜欢才能亲一个人的，这个你不是也跟我说过？」
「那就是说，如果我喜欢你，就可以吻你了？」他顺势推演。
有点道理。
可是不对吧？！
「程菲，我喜欢你。」
叶从森很认真，话音清晰，语意精准。
「等等，你让我捋捋……」
「送你回家是怕你不安全，和你见面是想见到你，参加谢师宴是因为有你，对你生气是怕你喜欢的是钟野，带你回学校是想让你看我喜欢的星空，给你伞是希望可以再见你，知道你想帮贺佳我觉得你可爱，知道你喜欢我……」
他说到这里，低头笑了笑：「我想给你补高数。」
才不要呢！
最后，他亲了我的额头，然后我逃回了家里。
我额头烫得好像在发烧，反反复复照了好久的镜子。
那天晚上我甚至躲在房间里没有吃饭，妈妈说我是不是魔怔了。
那天开始，叶从森的备注成了数学家教。
他真的拉着我把高数四整个学了一遍，作为回报，我送了他全部的东野圭吾，还剧透了他一脸。
贺佳，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不含糖的柠檬苏打也可以是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