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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花与白玉兰

我社死了。

我在派出所的男厕里,扑向了他们最帅警察的大腿。

更让人绝望的是——

这个警察还是我八年前交往一天就分了手的前任。

八年过去,他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年轻,而且变成了一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大帅哥。

而我,却成了一个因为狗币现任,跟别的女的搞猫腻,而打破了他的头的——犯罪嫌疑人。

后来,最帅警察审视着那颗被我打破的狗头,问我:「成小雨,你跟我分手,就是为了找这种猪头?」

是,最最让人绝望的是,我的狗币现任,他还是个猪头。

1,

五分钟前,我跟我的狗逼男友被带进了派出所。

原因是这个狗逼背着我跟别的女的开房,被我用烟灰缸砸了头。

狗逼头铁,啥事没有,但他打不过我,藏在床底下拨打了 110。

进派出所我不怕,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比较魔幻了。

到了派出所,因为尿急,我先去了厕所。

结果好死不死的女厕所坏了,我没办法进了男厕所,结果又好死不死的,在酣畅淋漓地解决了生理问题问题后,发现男厕镜子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尴尬的我想悄悄开溜,却因匆忙而双脚瓣蒜,一头扑向那个男人。

多亏了他的裤子,我没有直接扑倒在地上,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裤子摇摇欲坠。

我想补救,可根本来不及。

于是我不可避免地,红着脸顺着裤子往上看,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都尽收眼底…..

虽然戴着口罩,但也看得出来这人鼻梁高挺,眉眼风流,正是鄙人最爱的那一款丹凤眼——

只是这双眼睛,越看越似曾相识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愣怔之时,只见他挑眉一笑:「就算喜欢,也不用一直抱着吧?」

我犹如见鬼,尖叫着跑出厕所。

此时此刻,我真的只想逃跑。

但等在大厅的狗币却拦住我不让我走:「成小雨,现在害怕?晚了!我收拾不了你,就让你尝尝法律铁拳的滋味!」

哈?

我忍不住冲狗币飞踹:「你个背着正经女朋友在外面跟别人那啥的狗币,也配提法律!」

狗币一下躲到旁边的桌子下,我一脚踹空,踉踉跄跄,眼看就要跟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

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一股大力拽住了我的后脖领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裤子的主人救了我。

我听见他说:「虽然我很同情你在垃圾堆里捡男朋友的遭遇,但是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打人是不对的。」

然后他越过我,看向狗币:「出来吧,垃圾,法律来保护你了。」

狗币气得跳脚:「你怎么说话呢,我要投诉你!」

裤子的主人亮出他肩章上的警号:「来,记清楚,千万别投诉错了人。被你这种公然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投诉,是我做警察的荣幸。」

除了我和狗币,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

狗币是气的。

而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裤子的主人,哦不,路知远,是我高中时期,最大的仇人。

他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2,

狗币胡以亮,175cm,198 斤,看上去的确像个猪头。

当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妈就不同意。

她老人家痛心疾首:「他长得跟个猪头似的,你带出去不嫌丢人啊?」

但我说了:「找男朋友又不是选美,他长那个样,将来肯定老实,要什么自行车。」

我妈说:「不是让你选美,可是你也不能选猪头啊?」

当然,我没有听我妈的。

如果当时的我,能预料到今天,我会带着这头猪跟路知远狭路相逢,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路知远是我的前任,虽然我们只交往了一天就分了手。

但前任就是前任。

试问这世界上还有比被如花似玉的前任撞见猪头现任更悲具的事情吗?

二人颜值的差距活脱脱就是这些年我每况愈下的人生缩影啊。

路知远和一个胖警察将我们带进一个小房间录口供。

「姓名?」胖警察问。

「成小雨。」

我声如蚊呐,祈求漫天神佛保佑,路知远认不出我的脸。

「那个 yu?」胖警察追问。

「天街小雨润如酥的雨。」一个声音插进来。

我、胖警察还有狗币同时抬头看向路知远。

胖警察问:「你俩认识?」

路知远用他漆黑的眼珠盯着我,眯眼一笑:「不认识,只是恰巧我有个前女友也叫小雨,所以猜的。」

这个狗贼绝壁认出了我!

只是他这副阴阳怪气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老娘才是有资格阴阳怪气的那个好不?

我不甘示弱,对路知远同样回以微笑:「警官真会猜,一猜就猜中了呢,可见我这个小雨十分普通。」

我在普通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提醒他当年到底谁是谁非。

「成小姐可一点都不普通,哪个普通的姑娘能找到这么一位出奇的男朋友。」

要不说路知远是个坏种呢,一句话,骂了我跟狗币俩人。

但看着狗币铁青着脸不敢发作的模样样,我心里痛快了点。

「职业?」胖警察忍着笑继续问。

我挺直了腰:「主持人。」

身旁的狗币嗤笑一声。

我狠狠瞪他一眼,大概怕我再揍他,狗币闭了嘴。

路知远又一次插话:「失敬失敬,你主持什么节目啊,回头我关注一下。」

这个狗贼又在讽刺我。

他的语气,让那些好不容易被我压在心底的怀疑与自卑,重新翻涌起来。

甚至让我想起,我之所以会跟胡以亮这样的猪头在一起的原因。

那件事之后,我觉得自己只配跟普通的猪头男人在一起。

但可悲的是,现在连普通的猪头男人都可以瞧不起我。

狗币在一旁笑眯眯地替我回答:「她主持的节目可多了,我怕你关注不过来!」

淦!

我攥紧了拳头,只想问苍天,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同时看见这两个狗东西,要同时面对我不堪的青春和现在。

他们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我,从小到大,我特么什么都不是。

真不想活了。

路知远让狗币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有你什么事啊?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我还没说话,狗币就像跟路知远较劲一样交代上了:「出轨。我出轨。」

路知远皱眉:「你为什么出轨?」

我、胖警察和狗币都愣了。

「不是,这位警官,他为啥出轨,跟我因为他出轨揍他,没啥关系吧?出轨就是出轨,因为啥出轨,现在重要吗?」我不想让路知远问这些细节,极力阻止他。

可路知远看都不看我,盯着狗币又问一遍:「我问你,为什么出轨。」

我 TM,就知道路知远,想羞辱我。

「搞对象搞了一年,她不肯和我睡觉。」狗币理直气壮。

「所以,你是因为她不肯跟你睡觉,所以出去跟别人睡觉?」路知远几乎一字一顿的问狗币。

「那当然了,警察同志,你说咱们都是正当年的男人,哪个能受得了这个?要是你,你能接受这种生活?」狗币振振有词。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尴尬、丢人,无地自容。

「所以,你不但出轨,还打了她?」路知远好像笑了,但还是只问狗币。

狗币嚷嚷起来:「警察同志,您可别冤枉好人,我可没打架,是她单方面揍我!」

路知远皱着他好看的眉头,转向我:「那你说说,他打你没打?」

跟猪头谈恋爱就够丢人的了,如果再被猪头打,那我直接死了得了。

我摇头:「没有,只有我揍他!」

狗币很满意:「警察同志,你看看,我没撒谎,我一个指头都没动她,挨揍的是我!」

路知远该死的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问我:「你说实话,他到底动没动你?」

「没有!」我大声回答。

其实有。

狗币踢了我一脚,但是,我不想让路知远知道我挨了这一脚,我只想让他知道,我才是揍人的那个。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因为我拒不承认我们是互殴,只承认我打人,狗币坚持要抓我进拘留所。

拘留就拘留。

拘留我也要保持我最后的尊严。

但是路知远却让我站起来。

原本,我以为他是要带我去拘留所。

我心头弥漫着悲壮的情绪,站了起来。

但路知远却指着我的屁股,问狗币:「你没打她,她屁股上这个脚印怎么回事?!」

好吧,我连最后的尊严也没了。

 

3.

因为屁股上的脚印,证明了我跟狗币是互殴,最终狗币撤销了对我的控诉。

出派出所的时候,我仰天长叹,擦的类,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但这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天。

不过,终于特么地结束了。

出于对形象的自我要求,我摘下口罩,打开包包,掏出口红,再难,我也得保持口罩之下的良好形象,我是主持人,保不齐啥时候要摘下口罩。

没带粉饼,也没带镜子。

不怕,站在距离最近的车子旁边,掰过后视镜,我一样可以画好。

这功夫我练过多次。

然后,车窗就缓缓降了下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成小雨,你跟我分手,就是为了跟这种猪头在一起?」

我一歪头,就看见那双好看的黑色的眸子,近在咫尺。

是路知远这个狗贼。

好,很好,起码我们对狗币的认识是一致的。

不,不对,他凭什么跟我说这种话?

做他的前女友很光荣吗?

还能管得着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我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狗贼笑了笑:「当然不关我事。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现在看你过得不好,我可真是太爽了。那话怎么说来着,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特么被气的哆嗦,手上一用力,口红断了。

狗贼讥嘲地看着我,车窗缓缓摇上。

然后黑色的车身嗖的一声,贴着我的身子飞了出去。

留我和我断成两截的口红在原地骂娘。

狗贼路知远果然跟我五行相克,遇到他就没好事。

半小时后,从地铁里钻出来的我,独自一人走入了我熟悉的工作区域。

进门的时候,同事已经带着服装在等我了。

「来这么晚!都等你了!」

呵,要不是跟狗币打架,我怎么会迟到。

我工作从来不迟到。

坐在化妆间里我摘下口罩,同事却指着我的嘴巴哈哈大小:「小雨,你的嘴——」

对着镜子,我脸都要气歪了。

刚刚狗贼的突然出现,让我忘记了涂另一半嘴唇的口红。

好在,现在大家都带着口罩,不然我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去了。

总之,赶走狗币又遇狗贼,这就是流年不利,我一定要小心小心加小心。

当我做好发型、化好妆,穿好礼服,一扫阴霾,站在聚光灯下,准备以饱满的情绪投入到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去的时候。

我又看见了那双黑色的眸子。

狗贼居然坐在第一排。

我晃晃脑袋,以为自己眼晕,可是晃了又晃,那双眼睛还在第一排。

呼——深深呼吸,调整心态,我调动出最专业的表情和声调:「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中午好,现在是 2022 年 3 月 18 日上午 11:18 分,在这样一个春和景明的时刻,我们迎来了新郎陈今和新娘曾惠的结婚庆典。」

我看见,狗贼先是把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然后整个人在座位上笑得抖成一团。

妈蛋,我毫不怀疑,他在用生命嘲笑我的职业。

4

尽管被那双该死的黑色眸子紧紧盯住,但我还是以超强的职业素养、饱满的职业情绪完成了工作——主持完了婚礼。

退场休息的时候,我只想着赶紧遛遛。

可路知远堵住了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主持人?哈?」

我挺了挺胸膛:「帮朋友忙不行啊?」

好死不死,新郎妈妈也追着我出来了。

「小雨老师,真不愧是金牌司仪,本来我还觉得六千块钱贵,现在我们全家完全惊喜啊!三个月后,我娘家外甥女结婚,想请您给主持,我可以把你微信给她吧?」

当着路知远的面,我知道我再一次社死了。

但我还是望着新郎妈妈,抬起高贵的下巴,礼貌又不失傲慢:「谢谢阿姨,可以给。但是下次,至少提前半年预约。我档期很紧张的。」

新郎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我看不都看路知远,低头准备再次开溜。

谁知他居然,又叫住我。

「成小雨——」

我礼貌又不失傲慢地优雅转身:「路警官,婚礼主持也是主持,就像派出所民警也是警官一样——」

八年前,我的梦想是做主持人,现在我是一名光荣的婚礼主持。

八年前,路知远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警察,现在他是一名光荣的派出所民警——

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他凭啥嘲笑我?

这个时候,新郎追了出来,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急忙绽放出我最美的职业微笑:「阿姨已经结过账了,贵表妹的婚礼阿姨也预定了——」

但是新郎只是抓住了路知远的手:「知远,你刚来怎么就走呢,自从你下派到派出所锻炼咱们多久没见了,今天得好好聚聚。」

下派到派出所锻炼?

我狐疑地望着路知远,难道他不是派出所民警?

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又想溜号,但是路知远伸手拽住了我的衣领,他像拎犯罪嫌疑人一样将我拎到他的跟前:「成小鱼,我只是想照顾一下你的生意,预约一个一年后的婚礼。」

路知远这个狗贼要结婚了?!

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傻姑娘,上了他这艘破船。

不过,这好像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毕竟,我也只是刚从狗币的破船上下来的幸存者。

「没问题,半年后,如果你们还没分手,可以再跟我联系。」礼貌又不失傲慢地,我转身走了,连个加微信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可上楼的时候,黑漆漆的楼道里居然还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等我。

是狗币胡胖子。

我以为他是来忏悔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来跟我要钱的。

我让他滚远一点,他却掏出手机拍我脑门上,让我看清楚,交往一年他给我花了多少钱。

真是可笑,一时间,我也想知道,交往一年,这只猪头到底给我花了多少钱。

奶茶、二手口红、35 块钱的帆布包……我直接划到最底下,合计 1531 元。

我又想揍他,但是他护着自己的头大喊:「我还会打 110!」

我气笑了,掏出手机,快速算了一下我送他东西的价值,让他反我 5000 块钱差价。

狗币马上说我小气,还说我活该嫁不出去,然后蹬蹬蹬蹬跳下楼梯跑了。

打开家门,倦意袭来,可一想到我跟这样的狗币谈了一年恋爱,我就觉得太晦气了,赶紧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我原本应该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作为一个普通女孩,从来不做白日梦,只想跟一个普通男人,过一份普通生活,度过普通的一生,但是老天却不允许。

我决定,做个不普通的坏女孩。

我从床上爬起,画了一个大浓妆,邀请我的好姐妹陪我去酒吧。

但她们都是良家妇女,要么在家陪老公,要么在家带孩子,所以最后我自己去了酒吧。

进了酒吧之后,我发现酒太贵了,贫穷,简直是阻挠我不普通路上的绊脚石。

我寻思着去超市买瓶二锅头算了,可刚走出酒吧,就在门口看见一个醉鬼正在闹事。

醉鬼拿着一把菜刀,比比划划。

醉鬼前头那个警察,身形十分帅气,一把就把刀夺过去了,我星星眼看着警察,发现警察竟然是狗贼路知远。

晦气晦气晦气。

我闭上眼睛,准备扭头离开,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醉鬼的手摸到他自己的后腰,那里明晃晃插着一把匕首。

而路知远,此时已经背对醉鬼,向前走了。

火光电石之间,醉鬼的匕首被拔出,直直扎向路知远的后背。

除了我,没有人能阻止醉鬼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我扑向了醉鬼——的匕首,想要抢下它。

我的突然袭击让醉鬼反应不及,但等他反应过来,又将匕首扎向了我。

我使出浑身力量和技巧,跟大叔争夺匕首,可很快,匕首还是扎进了我的小臂。

然后我就看见,路知远一脚踢掉了匕首,将醉鬼制服在地。

而我,也终于有机会,向路知远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为了救你啊。」

不等他回答,我看见我的小臂血红一片,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5.

重新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被路知远抱在怀里。

他抱我抱得特别紧,让我很疼,因为他跑得飞快,我在他怀里晃悠的厉害,头非常晕。

晕到,我好像看见他边跑边低头看我。

呵,狗贼是怕我死了他要担责,丢掉他的铁饭碗吧!

我紧闭双眼,装作昏迷。

就让这位人民公仆,好好服务一下我这位一百多斤的人民吧。

虽然闭着眼睛,但我仍然感知到,路知远一路把我抱上车,疾驰了几分钟后,又把我抱下车,冲进了医院。

刚进急诊室,他突突突地把我被大爷扎伤的过程讲了,不等大夫说话,他又急急地问大夫,我会不会死了。

躺在病床上被小护士粗暴包扎的我,简直要笑出声来,不过正在给我包扎的小护士先我一步噗嗤一声笑了。

接诊大夫说:「按照你的描述,她都没伤到头,也没伤到心脏,更没有扎中大动脉,怎么可能死了?」

哈哈,任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大夫大人的鄙夷。

「那你们这么暴力包扎,她怎么还昏迷不醒?」路知远问。

「嗯——这个嘛,原因有很多,可能她晕血,可能她受惊吓过度,也可能——」

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生怕大夫说出「也可能是她装的」。

好在大夫很忙,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而是直接打发我们:「去,留观 12 小时。下一个!」

我刚松了一口气,心就又被提起来了。

因为路知远又一次抱起了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我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有一点点熟悉的味道。

「警官,这位姐姐伤的不太严重,不用这么紧张哈!她是你女朋友吗?」小护士跟在旁边,声音屁颠屁颠。

「不是,她——一」路知远声音闷闷的。

「我加你一个微信吧,我最喜欢警察哥哥了。」小护士声音甜甜,想必此刻脸颊一定绯红。

「呃——等会儿吧,我腾不出手来。」路知远把我往上颠了一下,可能是抱不动了需要换换手。

「警察哥哥,平时你很忙吧?我可以约你出去吧?」小护士真是勇敢。

「呵,我们平时杂事多——」路知远居然还笑呵呵的。

就在此时,我睁开了双眼。

因为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我再不醒过来,这俩人就该在我面前谈起恋爱来了。

为了路知远那个我还没有见过的、一年后就要举办婚礼的未婚妻,我必须醒过来。

「路警官,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啊,你一年后还要举办婚礼,咋滴,忘啦?」

没想到,路知远这厮,刚刚还在对小护士笑眯眯,一见我醒了,立刻就变了脸。

他突然,开始教训我。

「成小雨,你能不能不这么烦人?你今天要是被傻叉扎死,就是活该!从小就爱逞能,跟你有没有关系的你就往上冲!今天这现场还有警察呢,哪轮得着你上去夺刀?!」

因为距离很近,我感到我的耳膜要被震碎。

我也很生气,我明明救了路知远的命,他不说感激我吧,还教训我,真是不识好歹。

于是我也急了:「大哥,刚才我好像救了你的命吧?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胡言乱语的吗?!」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病房里,路知远把我轻轻放到病床上,又重重问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我救他,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我气死了,挥舞着我刚包扎好的胳膊:「我当时根本没看着你,我要是知道歹徒对面是你,我才不会救你呢,你死了最好,死了干净!省得这么不知道好歹,在我跟前胡说八道!」

路知远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才说:「原来,你这么恨我,在你心里,我连个陌生人都比不上,是吗?成小雨!你真是毫无心肝!」

话还没说完,路知远就走了,留我在原地生气。

妈的,到底谁毫无心肝啊。

早知道,就是他被捅死,我也不会救他。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妈的,我的胳膊真他妈疼啊。

「护士!护士!」我四下环顾,奶奶的,刚才那个小护士,怎么也不见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路知远那个胖胖的同事来了,说是接替路知远的工作,来了解了解我的情况。

我跟他说,我为救路知远付出了血的代价,保护了人民警察的生命安全,请他们派出所的领导一定要重视,必须让路知远当众向我道谢,再以个人名义送我一个大大的锦旗。

胖胖警察一边点头,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奶奶的,就知道他和路知远,是一伙儿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门口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我妈,一个是——狗贼路知远。

路知远先进的门,他看都不看我,仿佛我是空气。

我妈原本一脸惊慌失措,见我没有大碍才安心下几分。

「吓死妈妈了,小雨,你要好好谢谢路警官,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刚刚要不去他去家里接我,我都要报警了!」

我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我的手,但眼睛,却感激地望着路知远。

哈?如果不是他,我会受伤吗?我会在医院里吗?我简直怀疑我妈被路知远 pua 了。

「妈——你面前这个人,就是害我进了医院的人啊!他去接你,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忍不住吐槽。

「是,成小雨说的对。阿姨,作为警察,我很惭愧,我没有保护好路小雨,还让她为我受了伤,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如果您有任何的情绪,可以随时对我发泄出来,我——」路知远总算像个人,给我妈道了歉。

不过,这些话,难道他不应该,先跟我说吗?

「孩子,不用再说了。你一路上都在道歉,本来我真的很生气,但是你也只是个孩子啊。你并不是造成这个情况的凶手,你也只是在做你的工作,怨就怨,我这个闺女不知道天高地厚——」

噗——怨就怨,我不知道天高地厚?

难道不该怨凶手行凶?

不过我看到我妈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就忍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不知道何时,我妈的手和路知远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好吧,他们一个真诚道歉,一个真诚接受道歉,而我这个真正的英雄,付出血的代价的英雄,却成了旁观者。

跟将我视作空气不一样,路知远对我妈很热情。

因为医院停了暖气,夜里很冷,他一会儿给我妈拿来一个暖宝宝,一会儿给我妈倒热水,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橘子,也给了我妈。

见我没有大碍,我妈也放松了心情,一边吃橘子,一边居然问路知远有没有对象。

正在喝水的我差点呛死,急忙拦住我妈:「人家路警官马上就要结婚了。」

路知远却一脸正经,跟我妈说他没对象,上次骗我玩的。

我妈重燃热情。

我又阻拦我妈,让她别这么疯狂,见到年轻男性就不放过。

我妈却对我板起脸:「又不是给你介绍!你就跟那头猪绑定吧!我要给配得上路警官的优秀女孩介绍。」

哦对了,我妈此刻对我被猪头甩了的事,还一无所知。

淦。

路知远斜了我一眼,背过脸去。

我敢肯定,他在嘲笑我。

已经凌晨一点,我妈困得只打哈欠。

路知远却还不走。

饶是我妈再有礼貌,也因为坚持不住而赶他了。

「小路,小雨这没啥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路知远却非要留下来陪床:「阿姨,还是您回去休息,我陪着就行。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经过三轮争夺,我妈回家了。

整个过程,我仍然是个,没有发言权的旁观者。

本来我不想在他跟前睡着,因为我有打呼噜的毛病,但是我太困了,最后还是睡着了。

我梦到我回了好久之前,我跟路知远的少年时代。

那年我们都 18 岁,刚刚高考完。

我从单杠上掉下来,路知远把我接住了。

但不像偶像剧里那样,我们并没有吻上。

我的鼻子直直地卡在他紧闭的嘴巴上,差点骨折了。

不过,我还记得,他的睫毛很长,他的眼眸很深。

这个梦似真似幻,导致我突然就醒了。

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路知远正用他漆黑的眼珠盯着我。

月光之下,他的睫毛依旧很长,很密,很吓人。

 

6.

我差点跳起来,我问他干嘛。

他说,我打呼噜太响了,吵得他睡不着。

他还说:「成小雨,我太佩服你了,你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呢,就像永远都没有心事似的。」

感谢路知远,让我知道原来心事还可以隔空投递呢。

这天晚上,他把他的心事投递给我之后,他就呼呼大睡,换我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出院了。

我不愿意让路知远送我,没想到这厮却问我:「成小雨,你怕我?」

我怕他?

我怕他个锤子!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路知远的车。

其实很近,我家离医院就十分钟的车程。

但路知远一言不发,搞的这十分钟十分漫长。

我实在无聊,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路知远阻拦不及,《小苹果》的歌声瞬间响彻整个车厢。

对,没错,就是那个「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的小苹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仙气飘飘的路知远,音乐品味这么人间呢!

我斜眼觑他,发现他雪白的皮肤可疑得浮起了一丝红晕。

嘻嘻,这厮竟然还像从前一样害羞。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跟他的距离一下拉近了好多。

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没看出来,浓眉大眼的路警官,音乐品味居然这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路知远盯着我看了几秒,竟然有些恼了。他将车靠边停下,冷冷对我说:「下车!」

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有病啊?!」

他又盯了我半晌,脸色阴晴不定:「成小雨,有没有人教过你,如果你不能负责,就不要随便招惹别人。八年前是,现在还是,为什么你永远都能这么理直气壮?!」

 

7.

路知远把我放在路边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就像他从没出现过那样。

要不说他这个人有大病呢。

我清晰地记得,八年前,我第一次把《小苹果》这首歌介绍给他的时候,他还说我品味幼稚。

八年后,他自己爱上这首歌,我夸他品味好,他还生气了。

简直不知所谓。

两周之后,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竟然是路知远。

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通知我:「明天 8 点,我在你们家小区门口等你,跟你一起去拆线。」

我挂断电话,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他为什么会觉得,在他莫名其妙把我丢到路边之后,我还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他一起去医院拆线。

他谁啊他。

第二天,为了躲开路知远,我七点就从家里出发了。

但刚走出小区,一辆黑车嗖一下就停在了我面前,就像电影里黑社会精准绑票似的。

我吓了一跳,车窗里露出路知远那张欠抽的脸。

「我不是说八点吗?」他看上去还挺不高兴。

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开车跟在我后头:「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亲眼看你拆线,确认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省得我老觉得欠着你的。当然,你要是想让我觉得欠着你,我不去也行。」

谁特么想让他觉得欠着我啊。

我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我再说一遍,我当时根本不是为了救你,所以我好没好的,你不用多想。」

今天的路知远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从后视镜里,竟然还看见他笑了一下:「那你还是赶紧好了吧。」

嗯,对,毕竟我好了他就不欠我的了。

一路沉默,快到医院的时候,我发现路口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初春乍寒,早上我又没吃饭,其实我挺想下车买杯奶茶暖暖胃。

但想到开车的是路知远,我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知远这次倒是蛮善解人意,看出了我对奶茶的渴望,问我:「想喝啊?」

我急忙点头。

熟料,他只是嫣然一笑:「拆完线,自己来喝吧!」

淦!

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来受路知远这个狗贼的折磨。

就这样,我一肚子 MMP 的到了医院。

拆完线,望着胳膊上一长溜丑陋的伤痕,大夫却说,长得挺好的,还给我开了疤痕美容膏。

路知远的眉头皱得比我的还扭曲,问大夫:「涂了这个,肯定不留疤痕么?」

大夫像看白痴一样看他,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这可不敢保证。」

接下来,一直到走出门诊大楼,路知远都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的胳膊,让我不禁对他对我的关心感到一阵感动。

我安慰他:「我这个人愈合能力很强,肯定不会留疤的。」

「那就好,」他点头:「我想也是。」

然后又补充道:「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没有关心你的意思。只是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这个市民要因为我留疤,我心里会很不舒服。」

我攥拳,为我刚才竟然还会因为路知远而感动而感到羞愧。

我说:「你这么不想欠我的,我很理解。现在我好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当你的国家公职人员了,从此之后,咱们一别两宽,谁也不欠谁了。」

没想到路知远又生气了,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我:「你就那么希望跟我一刀两断?」

大哥,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行吧,那我也只能如你所愿了。」

说完这句话,路知远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走那么快,简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怕我将来胳膊上留疤好讹上他。

我简直气死。

这人也太小人之心了。

况且,我明明说的是一别两宽,他说的却是一刀两断。

一别两宽,我还是祝福他的。

一刀两断,看来他恨不得砍死我。

奶奶的,我又在心里骂了脏话。

然而,很快我就在现实中骂出了真实的脏话。

因为,狗币胡胖子,居然出现在我眼前。

「小雨,你这是怎么啦?」狗币伸手就要摸我肩,我一侧身,躲开了。

「你怎么在这?」

「我开了咱俩以前开的情侣 APP 定位功能,看见你在这,我专门来找你的。」狗币得意洋洋。

「淦!」我翻白眼,「你找我干啥?」

「咱俩分手也都半个月了,我找了一圈,发现还是你最合适。其他那些女孩,比你家世好的,都比你作,比你脾气好的,都没你能挣钱,比你家世好脾气好的,又没你好看。总之啦,虽然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但好在一般的比较平均,没有什么短板,在这一点上,咱俩可以说是比较般配——当然,你也不要太骄傲,我总体条件还是比你优秀一些,但男人嘛,比老婆优秀一些也正常。况且,你也找不到比我好的男人了,思来想去,我勉为其难,决定跟你和好。不过,咱俩还是要早点结婚,你总不跟人睡觉,这哪个男人受得了?」狗币冲我笑笑,仿佛他说的话一点都不欠揍,还试图上前拉我的手。

「淦!」要不是想着揍他还要赔三千,我真想一拳凿开他的脑瓜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屎,竟然有勇气给我说出上面一番话。

「谁说她找不到比你好的?!」一杯热乎的奶茶递到我手里。

我一抬头,正好对上路知远的深眸。

可他很快就转过头去看狗币:「以后,不要再来找她。」

狗币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变幻莫测,非常精彩。

他从惊讶到疑惑,最后恍然大悟,指着我和路知远,一脸痛心疾首:「我早就看出你们俩有猫腻!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当然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跟你在一起第一天,我和他就天天做那件我不愿意和你做的事情,你满意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的嘴里说出了这种泼辣之词。路知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但显然,此时他无法辩驳。

「你你你你!你可是公职人员!你居然——」狗币承受不了打击,指着路知远语无伦次。

「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来找成小雨!」路知远也用指头指着狗币,狗币几乎瞬间就转过身去,骂骂咧咧跑了。

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我再次为自己在这种狗币身上浪费了一年时间而难过。

毕竟,因为跟狗币在一起了一年,我好像也变成了一种很不堪的存在。

如果,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只狗币,我会不会比现在体面得多,快乐得多?

等狗币走远了,路知远突然转过头盯住我:「我理解你想要报复他的心情,但是你刚才的发言非常不妥。」

「我知道,普通的我,配不上高贵的你,可是我就是想恶心一下你。」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了,不再给路知远对我逼逼叨的机会。

他这样优秀的男性人类,永远都不可能明白,我这样的女性人类,心里最真切的感受。

我在初春的上午走了好远好远,直到奶茶喝尽,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凉泪。

 

8.

就这样,路知远又从我的生活里又消失了。

消失了好,本来就不该出现。

尽管我信誓旦旦说要好好工作,可事实上,我推掉了所有邀约,

心里一片荒芜。

一个礼拜之后的一个中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做了韭菜盒子,让我回家吃。

我妈这个人也真是可笑,拆线那天,我就跟她说我想吃韭菜盒子,只有韭菜盒子能抚慰我疲惫的灵魂,结果我妈以韭菜是发物为由,拒绝给我做。

现在一周过去,看来,我妈还是心疼我的。

我屁颠屁颠回了家,一开门,就惊呆了。

路知远竟然坐在我家饭桌上,用着我的筷子和我的碗,正风卷残云地吃着一大盘韭菜盒子。

我像见鬼一样,指着路知远问在厨房里忙活的我妈:「他,他,他为啥出现在咱们家?」

我妈又端着一盘韭菜盒子从厨房里出来,一手将我指着路知远的手打掉:「说多少次了,不能用手指人,多不礼貌!」

然后,她亲亲热热地将她手里那盘韭菜盒子,又放在路知远跟前,用看亲儿子一样的眼神,满眼慈爱地看着他:「小路,喜欢你就多吃点,这些都是你的。」

路知远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阿姨。」

仙气飘飘的路知远,坐在我家客厅里,吃韭菜盒子。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但又不得不看。

我妈招呼我坐下吃饭,我终于知道了路知远跟我妈的首尾,啊,不对,渊源。

原来,我妈因为跟楼下阿姨抢别人扔的废旧纸板吵架,她没有抢过人家,却自觉派出所「有人」,竟然请了路知远来。

而路知远,还真来了。

不但来了,据说还公平合理地处理了我妈和楼下阿姨的纠纷,给她们划定了以后各自捡纸板的区域。

两个因为抢纸盒子抢的不可开交的中老年妇女,竟然因为路知远停火了。

真是妖孽啊!

有所宽慰的同时,我又觉得有一些丢脸,希望我妈今后不要麻烦路知远。

「路警官,你平时很忙的,是不是?」我给路知远使眼色。

路知远嚼着韭菜盒子,摇头:「没事,阿姨,群众无小事,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随叫随到。」

我妈看路知远的眼神愈发亲热,还不忘白我一眼:「你不知道今天小路来,妈妈在小区里多有面子。你说你,有小路这么优秀的当警察的同学,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一直跟我藏着掖着。」

我妈的小市民作派实在让我丢脸,为了让她今后跟路知远保持距离,我只好说:「我跟他又不熟,如果不是重逢,我都忘了他这个人了。」

言外之意是,麻烦您老人家今后也不要总麻烦人家。

我妈却根本没有 GET 我的意思,竟然点头:「也是,跟你熟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看你领回家吃饭那俩,啧啧啧。」

「哪两个?」路知远饶有兴趣地问。

我妈说出了两个男生的名字。

那俩人是我高中死党,现在一个在横店演尸体,一个在上海写脱口秀剧本。在我妈眼里,约等于混子。

路知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呵,你的朋友你都会带回家吃饭啊?」

我不知道自己心虚啥,但就是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我妈这个情商负数的还在那逼逼叨叨:「这丫头上高中的时候,要是能多跟你玩,说不定就能考个好学校,现在也不至于只能当个婚庆主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很生气,问她:「婚庆主持咋了,婚庆主持就不是主持了吗,婚庆主持不也给你买房了?」

我妈直接把我当空气,继续对路知远输出:「小路啊,阿姨还有个事要拜托你,小雨这不是分手了嘛,你们所要是有合适的小伙子,给她介绍介绍啊。小雨啊,虽说工作不稳定,但挣得可不少,跟你们公务员,那就是互补啊。」

路知远抬头看我一眼,直接说:「没有合适的。」

干脆利落的,连我妈都噎了一下。

这啥意思?这不明摆着是嫌我不优秀嘛。

我冷笑:「是啊,我那么普通,长得也不是很好,身材也不是很好,学习甭提了,工作更是一般……我怎么能配得上人家优秀的公务员呢,只有白不离才能配得上他们啊。」

路知远听我提到白不离,他也炸了:「你针对我就针对我,你扯白不离干什么,关人家白不离什么事?」

凭什么不能扯白不离?

她是皇上吗,我提都不能提?

他不让我说,我就非说。

我说:「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你就是心里有白不离!」

他辩:「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心里就有白不离了?」

「你心里没她?你心里没她你瞒着我跟她去唱 KTV?」

「什么 KTV?你胡说什么?」

他倒打一耙的模样,彻底把我惹毛了:「路知远,我跟没跟你说过,我说白不离喜欢你,不让你去跟她唱 KTV,结果你去没去?你去就算了,你还送她回家!我都亲眼看见了,你甭想抵赖!」

路知远也毛了:「我那天就是跟她恰巧遇上了,谁要跟她一起唱 KTV,谁就是孙子!」

我冷笑:「我又不能去找白不离对质,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知远起身,说我不可理喻,然后就走了。

留我在原地气咻咻。

我妈问我:「你们说的白不离,是那个央视名嘴吗?」

我点头。

除了她,还有谁。

我妈无语:「你不知道?人家都结婚生孩子了。」

白不离,结婚生孩子了?

我愕然地望着我妈。

我妈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你跟小路,真的不熟吗?」

 

9.

白不离,白不离,白不离。

这个晚上,我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简单地说,白不离是高配版本的我。

详细地说,她是那个,在我有限的青春里,给了我无限压力的同校同级女同学。

比如,我们的名字对比。

她介绍自己的时候,通常会说:「我爸姓白,我妈姓黎,我叫白不离,我爸说,是『白首不相离’的意思。」

而我,我爸姓王,我妈姓成。这两个姓,如果合起来起名字,我第一个只能想到:成王败寇。

我爸说,为了感谢成冬花女士在下雨天生了我,就让我叫成小雨。

多么随意,随意到毫无美感。

于是,思来想去,我对外介绍自己的时候,都说自己叫成小雨,「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小雨。

这样,我好像也有一点诗意了。

再比如,我们高中时代,都是艺术生,还都学的播音主持。

高一时,我们一起参加了市里的一个比赛,她是第一,我是第二。

听上去是不是一个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

NONONO!

在白不离同学的青春里,我只是个 NOBODY。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大概是主持人比赛之后不到两周,我们学校举办校园艺术节。

本来定了我,我把稿子背的滚瓜烂熟,可是在上台前一刻,教导主任让我把主持台本交出来,说白不离从北京学习回来了,让她上。

就这样,我点灯熬油写了五六天的稿子,就被白不离拿走了。

交给她稿子的时候,老师跟她介绍说,我是成小雨。

我本来想说我们认识,在那个主持比赛上。

但她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问我:「你是哪个雨呀?」

我当时只是笑了笑,把台本塞给她就走了。

两周之前,在主持比赛后台,我明明跟她介绍过,我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小雨。

原来,我把她当对手,而在她的世界里,我根本不存在。

不过,在我普普通通的生命里,也有胜过白不离的地方。

那就是:白不离喜欢的男孩,喜欢我。

至少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高考后,白不离邀请路知远去唱 KTV,我不让他去,他还是去了。

去了就去了,我本来不想和他翻脸,毕竟不是白不离和他两个人唱歌,是一群人。

可当我发现,唱完歌后,路知远单独送她回家的时候。

我才明白,原来,我的人生里,没有胜过白不离的地方。

不过,故事到这里,我还没有和路知远闹翻,因为当时我还在等想,也许,他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换句话说,当时我的幻想,还没有被彻底打破。

 

10.

回忆太令人心碎了,而我的现实世界,也并没有比回忆里的更轻松一些。

几乎是一夜未眠,我整个晚上都在想,为什么已经过去八九年了的事情,现在还是会让我如此生气,我的人生,为什么总是如此轻易,就被路知远这个狗贼影响。

第二天我化了全妆,准备出门搞钱,却被路知远堵在了家门口。

他的眼睛通红,下巴上一片青茬,气咻咻的。

他问我,当年是不是因为见他送白不离回家,所以生气,才对他说了那些,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恶狠狠的话。

呵,我伤害了他?

看来,他对自己曾经对我做出的锥心伤害,真是一无所知。

我实话实说:「不是。」

他却不依不饶,非说肯定是。

「如果你需要解释,我可以跟你说清楚。」逼仄的楼道里,路知远郑重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但我还是扑哧一声笑了:「我替你解释吧。那天你去 KTV,是去找别人唱歌,等你的局散了,你在 KTV 门口正正好好碰巧就遇到了白不离,然后她突然身体不舒服,身边恰巧没有别人,所以你好心地送她回家,一路上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是不是?」

刚刚郑重的神色,从路知远脸上退去,他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你这不是都知道吗?那为什么,还不要那么对我?」他轻轻地,哀伤地,低下头看我。

他的哀伤,让我觉察到,刚刚我开玩笑说出的一切,好像是真的。

他好像也看出,我信了他的话,又说:「小雨,当年因为这点小事,我们就错过了八年,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我的心仿佛漏掉了一拍。

「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他望着我,黑色的眸子里,全是赤诚的渴望。

就像,我曾经对他那样。

想到我曾经对他的赤诚和渴望,我的心,就又沉了下去。

说真的,此刻的他,虽然真诚,但是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轻松,是那种喜悦的轻松。

而正是这种轻松,让我更加难受。

所以我不该,也不会原谅他。

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说,他根本,就忘记了他曾带给我的极致侮辱和伤害。

当年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原音重现,以至于,我的脸彻底冷下来。

我问他:「耍我特别好玩是不是?!你明明觉得我各方面都很普通,却要跟普通的我在一起。现在的你,还是这样。就跟皇帝微服私访一样,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我这样的野味吃一吃,觉得很不错,是吗?」

我还没说完,路知远的眉头就扭在一起,完全愣住了。

这人可真会装啊。

我戳着他的心窝:「你忘了的话,我就提醒提醒你。」

「成小雨确实挺普通的,长得不算好看,脾气还不好,学习也一般般,想当主持人,不管是形象还是声音、天赋,各方面条件都一般。仔细想想,她的确非常普通,哪里都一般,一般的很均衡……」

双手尽力抱住颤抖的肩膀,我问他:「记起来了吗,这些话,是你当年亲口说的。没错吧?」

他的眼睛黯下去了。

「没冤枉你吧?你在背后,对白不离这么评价我,现在还有什么脸,一身轻松的说不想错过我?」说出这些话,我感到自己的心,再次被撕成了碎片。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些话的?是谁跟你讲的?」路知远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呵,我什么时候听到这些话,有什么区别么?

当年,我知道白不离要约他去 KTV,所以跟他说,不想让他去。

他当时满口答应,可下午我却在 KTV 附近目击了白不离坐上了他的单车后座。

我一路跟着他们,又看见他把白不离送到她家,两个人拉着手上了楼。

就在我安慰自己,可以找他问清楚再做决定的时候,我收到一个匿名的短信,让我登陆一个邮箱,说里面有路知远对我的评价。然后,我就听到了,上面那段话。

不得不说,那段话说的也是客观事实,只是,当我亲耳听到这些话用路知远的声音说出来,我崩溃了。

原本我以为,普通的我,至少在路知远眼里,是不普通的。

可是,那个接受了我每天早饭,接受了我 999 颗幸运星,让我感觉他也喜欢我的男孩,在我对他表白的第二天,就跟别人说,我成小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般的很均衡」的存在。

其实,我不在乎他对话的对象是不是白不离,我在乎的,始终是,我在他眼中,也并不特别,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接受了我普通的命运。

我认命了,不再去追求我高攀不起的东西。

我告诉路知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渣男在一起吗?因为他很普通啊,跟我正好相配。」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知道此刻我已经哭花了全妆,可我不在乎了。

直到我跑出去好远,路知远才追上来说,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

可能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次羞辱。

不知为什么,我已经逃出了那个逼仄的楼道,可是胸口还是很憋闷,几乎喘不上气来。

 

11.

路知远消失了。

这个说一定给我一个交代的狗男人,又消失了。

不过我早已习惯,习惯失望,习惯被欺骗,习惯我就是个备胎或者连备胎都不是。

但我妈还没习惯。

她对路知远的消失很生气。

在她第 108 次指着我的眉头说我飘了,「连小路这么优秀的男人都你都看不上,难道你要再找一个猪头回来吗?」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告诉我妈正确的因果关系——不是我想找猪头,是只有猪头能看得上我。

「不是我飘了,是你老人家飘了。您也不想想,路知远那么优秀的男人,是你这种普通劳动妇女的普通闺女能高攀的起的吗?」

为了防止我妈继续对路知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将路知远说我的那些话原样复述给她老人家听。

「年纪不小了,你可长点心吧,有时间多跳点广场舞,少做点白日梦。」最后,我语重心长地跟我妈说。

我妈受的打击还是太少了,要不是我拦着,她就要去派出所门口骂街了。

我拦住我妈,跟她说,要振作。

当然,我也要振作。

忘记过去,对我们都市丽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崭新的——瘦人。

我办了健身卡,整日泡在健身房里。

我跟我妈说,我要减肥十五斤,练出马甲线。

我要像甩掉脂肪一样,甩掉晦气的过往。

于是,每天早晨九点,我就在健身房报道,空中瑜伽、拉丁舞、游泳、健身操……健身房有啥我练啥。

其实是,只有通过暴力把我自己练吐练懵,回家倒头就睡,我才能啥也不想。

大概是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第八天,在我即将练废的傍晚,路知远又出现了。

他举着手机,突然出现在一身臭汗的我面前,郑重地对我宣布:「你要的交代,来了。」

我内心 MMP,我要的交代?不是他说,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朝他的手机望去。

他正在跟一个男人视频,视频里的男人满脸愧疚和尴尬跟我打了声招呼:「嗨,小雨,好久不见。」

呃,我望着视频里这个似乎有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的男人,问了一句:「大哥,咱俩见过?」

他落寞地笑笑:「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许金子啊!」

许金子?!

路知远高中时期的哥们?!

我印象中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但眼前这人却英年早秃,顶着一个地中海发型。

很快,我就知道这哥们为啥秃了。

许金子告诉我,他当年因为事事不如路知远,嫉妒他,又喜欢我,但跟我表白后,却被我无情地拒绝,这让他很没有面子。所以当他从路知远口中得知,我竟然喜欢路知远,而且我们俩还约好了高考之后就在一起之后,他心里嫉妒死了,决定报复我们。

高考誓师大会那天,许金子在回家路上,问路知远喜欢我什么,他故意把我贬损地一无是处,希望引诱路知远说出我的坏话。

并且,他还录了音。

他当时就想,只要路知远说出对我不利的话,他就择机把那些话匿名发给我,这样不但我跟路知远就完了,还能让路知远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路知远不知有诈,顺着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说:「成小雨确实挺普通的,长得不算好看,脾气还不好,学习也一般般,想当主持人,不管是形象还是声音、天赋,各方面条件都一般。仔细想想,她的确非常普通,哪里都一般,一般的很均衡。但是,你不觉得吗?当她这些一般加起来的时候,她这个人就不一般了,她笑起来很好看,性格也很可爱,想当主持人就克服自身条件去追求理想,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

许金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完全愣住。

我完全不知道但是后面的这些话,在当年的那个匿名邮箱里,我只听到了前半段录音。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视频里的许金子。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后面的事情,他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金子只截取了路知远的前半段话,发给我。

自卑敏感如我,真的相信了路知远对我的前半段评价。

激愤之下,我去找了路知远,并当众羞辱了他。

我在路知远那些一块打篮球的哥们面前告诉他:「我跟你就是玩玩的,我一天都没喜欢过你。」

我还记得当时路知远眼中的心碎,以及他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说:「小雨,你别开玩笑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每天早晨给我带韭菜盒子?」

我说:「你真是个傻瓜呀,你见过哪个女孩喜欢一个男的,会给他带韭菜盒子!我给你带韭菜盒子,只是因为我自己不喜欢吃,所以废物利用给你吃!现在,你明白你在我心里是个什么存在了吗?你就是一个废物利用,可有可无的存在!」

说完这些话,我就急急地转身离开。

我怕我走晚了,就会在路知远和他那些好朋友面前哭出来。

那是普普通通的我所能想出来的唯一可以保存自己自尊心的方式。

但即使这样,这件事还是给我造成了堪称核爆一样的打击。

从此之后,我好像再也骄傲不起来。

可是,现在,许金子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恶作剧。

我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打爆他的头。

许金子羞愧不已。

他说,他其实当时就后悔了。

那天,他也在跟路知远一起打篮球。

我走之后,路知远仰天怒吼,然后泪流满面。

他原本以为,他看路知远伤心欲绝,会十分开心。

事实上,他只觉得沉重,觉得自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但是当时的他很害怕,就没有站出来坦白。

为了逃避,他很快就出国了,和国内的同学都断了来往。

这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再提,也就没有机会跟我们俩道歉。

他还说,其实他八天前就收到了路知远的邮件,但是却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复。

直到他想明白,他必须给我俩道歉,否则他的人生将永远像那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所以,他今天鼓足勇气加了路知远微信。

关掉视频,我已经泣不成声,我抬眼看路知远,他深色眸子里,也全是泪。

路知远试图抱抱我安慰我,可我还是推开了他的手。

没别的,我太臭了,我自己都能闻到我身上,剧烈运动后的女人味。

 

12.

路知远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以为会是什么浪漫的游乐园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我们高中。

去的时间太晚,学校已经关门了,于是路警官又带我翻了墙。

他一路拉着我的手,跑向操场。

漆黑的夜晚,寂静的校园,孤男寡女的我们,虽然我很不想往那方面想,但是眼前的氛围又很难不让我那么想。

好吧,不愧是警察,玩的就是大。

就在我满脑子少儿不宜的时候,路知远突然停了下来。

他指着操场,问我记不记得,高考誓师大会那天发生的事情。

高考誓师大会?

我疑惑地望着路知远,不明白他为啥要在这么迷人的夜晚,提起我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因为那天的我,几乎可以荣登我人生中二病的顶峰。

那天的誓师大会上,老师讲完家长讲,家长讲完学生代表讲,学生代表讲完校长讲,等校长终于结束他格外冗长的讲话宣布结束,预祝大家高考取得好成绩的时候,我们这些学生早已经蔫头耷脑,只用脑瓜顶对着主席台了。

看上去我们不像是去高考,倒像是去战场,还是那种注定送死的战场。

我一时热血上头,冲上主席台,跟大家说:「等等,我有一首歌想献给大家。」

然后,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全高三级部老师同学的面,又跳又唱了一首《小苹果》。

一开始,同学们还有点懵蹬,可是很快,我就看见路知远笑着和几个男生跟着我带头唱了起来。

慢慢地,同学们那一簇簇黑色的脑瓜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小脸儿。

就在几乎全场同学,都跟着我拍手、合唱的时候,现场的气氛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但是我的话筒被校长抢走了。

带着厚厚眼镜的校长一边瞪我,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他跟我说:「这位同学唱的很好,以后还是别唱了。」

然后,誓师大会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的面前,满坑满谷嘴巴咧到耳朵根的笑脸。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时我的脑子里都有啥。

我有点难为情地看着路知远:「你这个人是不是特别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路知远笑了,笑完之后告诉我:「你知道吗?那天我望着在主席台上大跳特跳的你,当时就觉得,这个女的将来肯定能干大事。我实在是太为你骄傲了,才会忍不住跟许金子显摆,高考之后,我要追你,要跟你在一起。没想到,他那个王八蛋竟然嫉妒我,才发生后面这么多事。」

我让他打住:「你真的不是在讽刺我吗?」

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正在用他漆黑的眼眸看着我,看到我心里去那种。

我听见他说:「我发誓,我心里真是那么想的,你不知道,那天台上的你,在发光。让我无比羡慕。」

我呐呐:「羡慕我无厘头吗?」

「羡慕你想让大家开心,就真的让大家开心了,羡慕你讨厌死气沉沉,就真的把它打破了,羡慕你想做什么,就能毫无顾忌地去做!成小雨,你不知道你多有生命力!」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毫无顾忌地吹彩虹屁,饶是我再厚的脸皮,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让他打住,告诉他:「我在你眼里都发光了,你还跟许金子说我一般的很均衡?」

路知远叹气:「我是习惯性谦虚才跟许金子那么说的,我要知道许金子那么坏心眼,才不会顺着他说呢。我现在特别后悔,当时没告诉他我内心的真实想法,那就是——」

黑夜之中,整个操场都响起了路知远的喊声:「成小雨,牛逼的都发光了!他看不到,是他眼瞎啊!」

路知远的大喊,引来了保安。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拉着我奔跑起来。

当我气喘吁吁地被一路当贼一样追着跑的时候,我感觉,在我体内沉寂了八年的中二之魂,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我知道,路知远是喊给现在的我,也是喊给 8 年前的我听的:成小雨,在他心里,是最特别的女孩。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我才终于重新跟我的普通和解了。

至少,在一个人心里,我跟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们俩爬墙出去,我跳到路知远身上,就像多年前,我从单杠上砸到他身上一样。

只是这次我们是真亲上了。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吻啊,亲完之后,路知远问我有什么感想。

我说:「我终于不用羡慕白不离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我想到的依然是白不离。

不知道在大裤衩里加班的白不离,会不会打喷嚏啊。

 

 

番外 1:成小雨独白

重新在一起之后,我和路知远的娱乐,就是日常辱骂许金子。

但其实我明白,当年我们俩的「阴差阳错」,其实并不应该只怪许金子。

18 岁的我,之所以会失去那个非常重要的男孩,主要还是源于我对自己的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是特别的那一个,我很介意我的普通,所以我才在乎大家是否喜欢我,在乎白不离不记得我,甚至是我的名字不够浪漫。

就连我喜欢路知远,也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普通,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

他长得好看,不笑的时候很冷,笑起来又很阳光,被外校女生评价为实验中学都敏俊。

他家世好,母亲是市医院的专家,父亲是区里的纳税大户,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他爸爸的名字。

最难得的,是他居然学习好还讲义气,他曾经因为许金子被职校男生欺负,替他打架,肩膀缝过针。

虽然当时的我一直咋咋呼呼地喜欢着他,但其实从心底,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这样耀眼的男孩,会真的喜欢我。

而当他表现出喜欢我,还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更是惶恐大于惊喜。

我不敢相信,他真的会喜欢我,会一直喜欢,平凡的、普通的、没什么特别的我。

所以当我收到匿名的信息,登陆了匿名的邮箱,听到他说的那段没有头没有尾的话,马上就认定他不是真的喜欢我。

就像是我一直觉得他在骗我,而那封匿名邮件,坐实了我的想法。

如果,当时的我,能鼓起勇气去问问他,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可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太炽热,太好强,又太卑微。明明用稚嫩的心去全心全意爱他,却没有保护自己和保护他的能力。

我 18 岁的爱情,并不是死于许金子的破坏,是死于我对自己的不相信。

可能,这就是青春吧。

其实,长大之后的我也并没有长进多少。

就在前几天,在路知远车上听到《小苹果》的那个时候,我还是不自信的。

那天我打着哈哈说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他,音乐品味如此哈哈哈哈哈,完全是因为,第一时间我就想起了,当年他对于这首歌的评价。

当年是我把这首歌推荐给路知远的。

可是他听了之后,只是笑着说我的音乐品味有待提高。

我本想着把他当年说我的原话返给他,又怕他想不起被我记得牢牢的曾经,所以才把后面的「有待提高」,用「哈哈哈哈」替代了过去。

谁知他竟然恼了。

他的冷淡和恼怒,原本是因为他恨我不记得我们的曾经。

而坐在副驾驶自卑症发作的我,却不敢向他确认,他真的是因为我忘了我们的曾经而发火。

不问,就不会得到否定的回答。

于是我又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满是问号的心,逃走了。

这么想想,路知远对我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不过好在,现在的我,已经不追求特别了,往后余生,成小雨不用非要「天街小雨润如酥」,她可以是普通的,下小雨了。

 

 

番外 2.路知远独白

我妈知道现在的成小雨,就是当年甩了我的成小雨之后,坚决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

她痛心疾首地问我:「你一个大男人不要面子的吗,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你非跟一个甩过你的女人结婚?」

唉,我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了。

而作为她的儿子,我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

当年,其实我有很多次冲动,想要去找成小雨,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当时,我相信只要我去问了,我们之间的误会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

毕竟,许金子的阴谋诡计是如此不值一提。

但我的骄傲和面子却阻止我去找她,以至于我才错失了八年。

现在的我,怎么还会那么傻,继续被所谓的面子绑架我的人生。

毕竟跟幸福比起来,面子根本不重要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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