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运圈的怪事有很多,比如「百慕大白影」,这个传闻我从当三副听到了当船长。
传闻是这样的,有个船员航行到百慕大的时候突然离奇失踪了,之后很多年,路过这里的船只经常会看到他的白影。
当然,我是不信这类都市传说,船员如果失踪,不是船上发生暴力纠纷,就是发生了船难。
结果,在三年前,我们从南非前往美国,经过百慕大时,却发生了怪事,一个船员差点跳海。
1
2017 年 8 月,我们在大西洋上正是热带风暴较多的时候。
五万吨级的货轮「渤海湾号」航行在昏暗的海上。
今天是个阴雨天,洋上没有月光的夜晚,就是一片漆黑,只有船上的航行灯在明亮。
我已经晋升船长许多年了,每晚八点刚过,全船巡视是我的习惯,此刻我正与大副顾飞巡到船舱。
「忠头儿,船上都检查好了,运行正常,这场雨预计还半个小时就能过去,到时候就开正常速度。」顾飞汇报巡视进展。
海员出海的工作是这样分配的,人随船走,船不停。
一艘船上二十多个人上上下下,有的进行下一趟,有的准备休假,所以每一趟航行,既不会固定团队,也不会确定驾驶哪艘船,全看公司安排。
顾飞是这次航行中,唯一合作过的人,做事稳当。
我俩路过餐厅里,发现人还没散,都过了饭点儿,里面还围坐着一群人。
一个沙哑而激动的声音不停地在讲着这个「百慕大白影」故事,是我们这趟航行的后厨翟师傅,我们一般称呼他「翟老勺」。
「你们知道,海是什么?那是生灵和死灵交汇的地方!百慕大是什么?死亡三角!从那个船员失踪起的那一天,船员们就听见骨笛的声音!可是,他早就挂在螺旋桨上,喂鱼了!」
有个小年轻战战兢兢的问:「那,那然后呢?」
此时空气中只有七八个船员的呼吸声。
本来忙完一天工作后,船员们聚在一起聊天,是排解无聊最常做的事儿。
可这次的翟师傅格外会唠,从世界经济格局大国关系,到食物相生相克小龙虾其实是虫,聊天内容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他还懂那么点儿风水命理,常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念念叨叨一些卦辞口诀什么的,说他这是在向海龙王求关照。
只是他那个「求关照」路子有点野,今天是「南海龙王佑我」,明天就变成了「海神波塞冬在上」。
结果听的人就越来越多,搞得饭后听「说书」几乎成了每天必备活动。
「然后?哼哼。」
「能有啥然后。那船员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副肩膀了,也不知道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脸居然还能看得出来是谁。」
说完翟老勺还看了一圈大家的神色,憋了一会气氛,继续开口:
「他未婚妻来领了人,女娃娃长得挺乖的,听说本来没多久就要结婚了。」
「此后啊,凡是路过的船,要是遇到晚上起风有雾,那十有八九要遇到没脚的白影!」
「那白影儿啊,脸泡的烂烂的,脖子下只有一副肩膀,走过的地方都血糊血糊的……」
「我们这趟啊,就要经过百慕大!」
在大家听得又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听着上瘾的时候,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忙不迭的打断。
「不对啊翟老勺你别讲了,前边儿说那船员失踪了,后来发现原来是挂在螺旋桨上,到底是失踪还是挂在桨上,而且啊,尸体都被领回去了,哪儿,哪儿还能在船上看到他呢?」
大家似乎觉得这小水手说得有道理啊,就看向翟老勺等他解释。
「入土为安你懂不?」
翟老勺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多亏了翟老勺,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完整的听完这个故事,说实话,确实刺激。
接下来,几个船员你来我往的反驳了几句,气氛确实「热烈」过头了。
顾飞看看我,见我不说话,就从门口走进了餐厅。
「你们!这儿聊什么呢?」
水手们转过头一看大副,立马不动了,也不知道谁又看见了我,赶紧叫:
「忠头儿!」
然后就是「忠船长」,「忠叔」,各种叫法,一顿打招呼。
翟老勺也把面前的花生米一收站起来,弓着背笑:「哟,忠船长。」
我也微笑着回他:「翟师傅,今天的菜做得不错。」
他粗壮的手一拍自己肚子:「嗨,忠船长客气啥,叫我老勺就行了,我也听得习惯。」
我笑笑,看来没听懂我这话背后的含义,还得再说明白点,走上前两步:
「老勺啊,故事讲得也不错,可别吓到新人。」
这时老勺才听懂个大概,摸了摸脑袋,回了句:「好的好的。」
虽说是八小时工作制,但海员这个工作,一旦上了船,工作生活都在一个空间,没办法清晰分割。
所以一旦出海,我就不喜欢大家心思太多,毕竟闲事儿多了,办差时就容易走神。
可是人家又没犯错,也不能批评,只能引导。
然后,餐厅里的众人寒暄了几句,也就都散了。
2
这一趟出海,我们从南非德班港出发,途径百慕大最终会到达纽约港。
已经航行了四天,三天后会到达百慕大三角海域,再航行一天多会抵达纽约。
这两天受到热带风暴的影响,海上的天气都不太好,船改变了几次航线。
「渤海湾号」当然犯不着担心这点小风小浪,但是连续 3 天都没遇到好天气,难免让人心里也觉得憋得慌。
今天午饭,一群人又在餐厅聊天。
但是这次,话题的中心却是大刘。
本来翟老勺这种,也算是一枝独秀,可是偏偏这趟出海,船员里又配上了大刘当轮机长,大刘平时爱研究古玩,常去逛潘家园,佛家道家趋吉避凶都懂一点儿。
此时大刘正举起自己的右手,捏着个东西对着周围的船员打了个圈,脸上还露着那种得意的笑。
「让你们掌掌眼啊,来看看我这个戒指。」
翟老勺不甘示弱,捏着一包花生米,三角眼一翻。
「切,你那能是什么宝贝不宝贝,别是游客中心买的。」
船员跟着船四处去,所以经常也到各国的码头和商店里逛一逛,但大刘这戒指,是在前几天在德班港口的旧货店里淘的,我们在那里靠港停泊了两天。
此刻套在大刘手指上的戒指,是一个做工非常粗糙的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切工也不平整,切割面还少,一点珠宝的样子都没有,有些纹路甚至看上去很脏,远不如如今店里卖的金饰精致。
大刘拿着自己的戒指,又继续说:
「这个,是哥伦布时代的物件儿,你看看这风格,这儿,这儿,这种镶嵌的方式。就是真古董,绝对跑不了!」
他拿着这个戒指,滔滔不绝:
「这哥伦布时代啊,冶金技术还没那么发达,所以这个戒指的金色,带点儿暗黄。」
「然后呢,这个戒指镶嵌的是一个蓝宝石。古时候西方人觉得蓝色的宝石来自海洋,所以船员出海就要带一个蓝宝石的制品,这样就能得到海神的庇护,一路畅行无阻。」
围着说话的几个小水手,被大刘这么一说,都对戒指起了极大的兴趣。
不知道是谁,传阅到他那里时,他就拿在手里把玩。
大刘也很得意:「这个戒指,看做工,风格,金的颜色,要拿出去给人掌眼,分分钟就是三倍的价格。要不是我去了,现在还在那个小店里吃灰。」
我也拿起那个戒指,小心的用三个手指捏了,细细端详,这个金戒指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
古朴的戒圈,蓝宝石两边刻着两个吹号的天使,衬托蓝宝石颜色更加浓郁。
放在手里掂一掂,分量很足。
有人试探着问:「这个戒指花了多少钱?」
大刘听了神秘一笑,抬起手来比了一个数。
「8 千?」
大刘又笑:「多一个零!」
水手们一片咋舌。
大刘却不以为意:「这算什么,真东西,那就是这个价儿!」
说罢,又宝贝似的一把抢过那戒指,小心翼翼的塞到衣服里了。
3
明天,我们就要到达那片所谓神秘的「百慕大三角」。
早在哥伦布探险美洲的时候,就说曾经在百慕大遭遇风暴。船队在巨大的迷雾中盘桓了近 10 天,等最后几乎弹尽粮绝,终于遇到迷雾中的一处小缺口,船队才化险为夷。
哥伦布回来后,对自己在「不明迷雾」中的遭遇大书特书,称「新大陆海域有一块非常危险的地方」。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几个美国人写了几本书,到处宣传说北佛罗里达附近有一片海域,海域下有非一般强大到磁场,凡是路过这里的船只和飞机,都会因为磁场的影响,而导致信号失灵,最终发生事故。
那些书把这些故事说的耸人听闻,还给这块地方取了一个名字,叫「百慕大三角」。
千禧年以前信息不发达,知识也匮乏,我第一次跟船航行到这里的时候,还真的提心吊胆过。
但百慕大三角这片靠近美国的海域,后来成为了全世界最繁忙的水域之一,各大海运公司总不能疯了吧。
后来自己也跑过几次,从未出过事,自然就把这莫须有的传说抛在了脑后。
比起获取知识,人类更喜欢捕风捉影。
没想到在神秘百慕大三角的故事基础上,海运圈又有新的创作,「百慕大白影」传说就此诞生。
传闻只要是阴雨天路过百慕大的中国船只,就很容易遇到一个脸色煞白的无脚人,希望中国船能把它带回故土。
身边好多人被吓得不行,但这片地方除了环境确实不错,也没实打实发生过什么特别不寻常的事情。
我再也不理会「百慕大白影」相关的传闻了。
4
但是船上的新人小罗,一个从小中介公司介绍来的小水手,却不是如此,在靠近百慕大海域的这几天,他眼神都有点直直的。
新人出海本来心就容易乱,毕竟摇来摇去的海上不如陆地踏实,加上翟老勺之前的故事,小罗整个人总是一惊一乍的。
这天晚上,天又在下雨,天空中时不时的响起隆隆雷声。
海上的雷雨和陆地上的雷雨不同,陆地上常见的不过 4,5 级的风力,但是在海上,7,8 级的风力,都是日常下饭天气。
顾飞安排水手们各自去查看船只情况,我则守在驾驶舱,死死盯着仪表。
仪表盘上,各项指标目前都正常,但船外一道接一道的闪电。
我心底升起一阵危机感,马上紧紧握住舵轮,命令顾飞:「位置!」
与此同时,刚刚还是 7,8 级的风,一下子变大,巨大的浪随着风力翻涌。
五万吨的钢铁巨兽也随着海浪上上下下,驾驶舱摇摇晃晃,我两个手死死把住舵轮,眼睛聚力盯住前方海面。
顾飞快速的给我报坐标和风力,我迅速的掌舵,几个冲击下来,才将将驶出了风暴区。
我的船长帽里,已经全部都是汗。
还好没有发生任何侧翻、打横。
顾飞盯着仪表盘:「忠头儿,都恢复了正常。」
对讲机里,二副三副也发来汇报:「我们这边一切正常。」
风雨逐渐散去,但是,我们却没有见到熟悉的月光。
船外,起雾了。
我站在驾驶舱里,看着窗外的夜色逐渐融为一片,「渤海湾号」的驾驶舱正在船的高处,正常天气下,视野可以眺望到十几海里。
可是现在,我只能看到自己船上的一个货仓,连船只全貌都看不到,顾飞说:「能见度低于 50 米。」
按照实际操作,遇到雾天,如果能见度低,就得加倍小心行驶了。
我环住手臂,说:「再报一下位置。」
顾飞又看一眼 GPS,哽了哽喉咙:「忠头儿,百慕大了。」
雾气还没散,「渤海湾号」的四周是一层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只有船底下海浪的声音,周围的一层浓雾就像密不透风的墙,把世界隔绝在墙外。
船上也出奇的安静,好像除了驾驶舱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似的。
我看了天气预报,又跟公司取得了联络,说这个是突然起的大雾,预计三个小时之后会减弱。
我们接下来只要等待即可,一切依然在我们的掌控中。
「没人问起,别说现在在百慕大。」我跟顾飞低声到。
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百慕大海域遇到这么恶劣的天气,但我可不想让船上的其他人产生太多联想。
翟老勺知道后,不知道他得怎么编这段经历。
4
此时,驾驶舱门外走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你走!!!你走!!」
顾飞和我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
「是小罗吗?」
今晚的天气确实容易令人心慌,尤其是新人,刚出海都容易紧张,加上小罗最近状态不好,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
我们正准备出去查看时,走廊里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还撞到了驾驶舱的门。
我们面面相觑,大家顿时也有点不敢上前了,顾飞胆子大,「啪」一把拉开舱门。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什么也没有。
「谁?」
「谁在外面?」
顾飞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却没有人应答。
船上的各类仪器仍在正常运转,但是,驾驶舱之外,好像没有任何人。
这时。
我的耳朵边,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滴————」
「滴——————」
一声又一声,单调的声音没什么韵律,却在船舱的深处传来,好像是谁在吹奏什么,又好像只是电流声。
船上没有仪器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
我和顾飞一起走出驾驶舱,循着滴声往外张望,根本没有人。
只见船舱走廊远处的墙壁上,有几道鲜红的印子。
「血……?」三副有些害怕地
大副也看见了。
那印子是不整齐的好几条,看着像是人的手沾满了,边跑开边扶了一下。
我拿出手,按照那印子的走势比划了一下,径直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走廊里的灯是亮着的,但是周围却是一片死寂。
大概走了十几步,前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呜呜——」
「呜呜呜——」
像什么野兽在喘气,又像是有人在哭。
我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视频。
大副撸起袖子,
三副抄起走廊里一个灭火器。
我们顺着呜咽声走过去,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碎布,墙壁上还有更多殷红殷红的痕迹。
我踩着地板,一步步走近走廊尽头,看见一个黑瘦的人影,蜷缩在墙角里。
「大……大刘?」
三副先出声。
他把手上灭火器一放,将信将疑的慢慢靠过去。
「是你吗?」
只见那黑影转过头来,只见大刘蓬头垢面,脸上头上红红的一片。
身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液体,但是,
看着不像血。
他大刘也看见我们了,他似乎吓坏了,眨了眨眼睛,就「嗷」的一下扑过来:
「忠头儿!」
「我害怕!!!」
5
船长室的茶桌上,一壶热水正”噗噗”的冒着热气。
我拎起水壶,打开公道杯,里面正是一碗浓香的金骏眉。
龙眼一般的香气随着茶叶舒展开来,大刘捂着脑袋,「哎哟哎哟」的被扶着走进来。
「忠头儿,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咋的,哎哟……这事儿,邪乎啊……」
大刘刚坐下,嘴里就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他面前的金骏眉刚刚冲好,他一手捂着头,一手捻起杯子,边吹边吸溜茶汤:
「我今天啊,到了下午就有点肚子疼,也不知道是受了风还是怎么的,一下午就光顾着跑厕所。跑得我晚饭都没力气去吃。结果啊,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我觉得好点儿了。就想去泡个方便面,打算去餐厅弄点热水。」
「结果哟——哎呦呦——」
大刘好像头上很疼,他不住的捂着纱布,一旁的三副给他添上一点茶,问道:
「结果怎么了,你到底是说啊。」
大刘又接着说:
「我拿着泡面去餐厅,结果一路上阴森森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旁边飘。我说真的,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我旁边飘!」
「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就想赶紧的泡了面就走啊,可是我面刚泡好,我手串就断了!」
手串?
大刘平时总戴在手上的那个黑色檀木手串?
「那可是我师傅给请过四方御持的手串儿啊,那一下儿说断就断了,看得我都给愣了一下!结果,我这边儿还没反应过来呢,茶水间那个架子就倒下来了!上面的东西全塌了!」
茶水间里有个放东西的不锈钢架,平时都是固定好的。
上面放着一些平时不用的工具和材料什么的,如果真被砸到,不重伤也得养好几天。
「还好我闪得快啊!我要是稍微晚反应一点,我整个人就在那个架子下头了!」
大刘说完,他又揉自己的头,嘴里说个没停。
「我当时,那不是遇上架子倒了么,我手串儿又掉了,我寻思着要不还是捡回来吧,就蹲在地上摸我的珠子。结果啊,嘿。我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一个滑滑的东西,腻了吧唧的。我抽手一看,我一手都是血!!」
三副和大刘平时关系不错,但大刘此刻有些胡言乱语,三副也没放在心上,全当是大刘慌了神看错了,一巴掌拍到大刘肩膀上,带着调侃:
「什么血,那都是番茄酱!平时牛逼哄哄的,这回没想到居然被番茄酱吓尿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装大爷。」
大刘气极,一把推开肩膀上的手,反驳道。
「那不是什么番茄酱,就是血,我可没说瞎话!连味儿都一样!骗你我是狗!」
三副性子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都说是你看错了,那明明就是番茄酱,你出来的时候,大伙儿也都看见了。」
大刘被找到的时候,身上血糊血糊的,我们都以为是什么出人命的大事儿。
结果扶下去清洗了以后,才发现那些红红的玩意儿都是番茄酱,他自己一点事儿没有。
大刘和三副还在没完没了的争执,围观的人也跟着凑热闹,各抒己见。
我静静地听着大家的争论,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并没有什么能抓到的苗头。
大刘见大家都不信他,急了。
顾不得丢人,把自己后面的遭遇一一喊了出来。
「你们说是番茄酱,好,那为什么会有鬼掐我的脖子,那手,又冰又硬,就跟在海里泡过一样……」
「我怀疑就是那个百慕大白影!」
「还偷走了我的宝贝!」
大家依旧不信,三副甚至开起了玩笑。
「大刘,你那宝贝你护得这么死,怎么还能丢了,他掐你,你蹬回去啊!」
大刘支支吾吾,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鬼,怕到不敢转头看那个传说中肩膀以下消失了的神秘白影。
一些船员勾肩搭背,嘲笑着大刘胆小如鼠。
一些船员半信半疑,担心传说是真的,自己真遇上鬼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但大刘的脖子上,确实出现了指印,淡红色不那么明显。
然后,我遣散了大家,只留下了大刘。
6
那天晚上过后,大家都知道了「大刘夜遇番茄酱」的故事,
这个故事还成了茶余饭后,餐厅里聊天的一个话头。
小罗也跟着长了志气,我看见他捧着餐盘,一手搭着大刘:
「刘哥,你别怕,那都是假的,咱现在是社会主义,牛鬼蛇神那都没有的。」
大刘直把手里的鸡腿啃得咔咔响。
大刘是条汉子,平日里也是威风凛凛的,哪里受的了这委屈。
他大刘英雄一世,现在反倒成了怕番茄酱的娘炮,这事,光是想想就觉得窝心。
不成想还得让其他人议论纷纷。
「大刘,你可真怂,番茄酱都怕。你说,以后哪个女人还能看得起你?」
「说不定啊,你那戒指命中注定就得丢,鬼怪这些事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碰上忌讳,小罗还说喜欢你那戒指,幸好没跟你似的瞎买。」
「对呀,别害了我们一船的人。」
大刘听完心中很不爽,又喝了几壶猫尿,更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此时听到小罗的名字,他迅速转移注意。
大刘一个翻身站起来,揪着小罗的领子就吼道:「就因为你!你摸我戒指,让我平白惹了晦气!」
小罗吓得瑟瑟发抖,忙辩解:「刘哥,我那时就是看看!」
大家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赶忙把两人拉开,有些船员似乎被惹怒了。
「大刘,你喝多了,你闹事也有个限度,摸一下戒指就是晦气,我们当时都看了你的戒指,多少也给你添晦气了呗!」
周围的劝解声此起彼伏。
这下,大刘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说的确实不妥,犯了众怒,羞愧之下,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小罗道了歉。
我把大刘叫来了船长室,大刘是低头走进来的,活像个犯人。
他大概以为,我是要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大刘,戒指丢了,心里不大爽快吧?」我率先开口。
大刘耷拉着脑袋,苦涩地回了一句:「忠头,你也知道,我大刘就是活的一张脸皮,这下,不止遇上鬼戒指丢了,就连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我安慰他:「破财消灾嘛,这次你那串珠子断了,也算替你挡了一劫。」
大刘向我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忠头,明白。」
「但你也要注意后面跟同事们相处,一个戒指虽然几万块钱,一份工作可不止这个价钱,咱们这个圈子,说大挺大的,但事儿传的也快。」
「你懂我的意思吧。」我看着大刘,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忠头,明白明白,我一定注意。」大刘突然不好意思了。
开航第一天船长讲话我就说过,船上没有多余规矩,唯一的规矩就是按公司早就教过的规矩工作。
船上二十多个大老爷们,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一待就是个把月,一点小矛盾就影响全船的情绪,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7
大刘走后,我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
鬼怪之说,讨论的人多了,就容易让心深信不疑,就会影响理性思考。
这在陆地上,人们很难中计,当你陷入进去,出个门呼吸下新鲜空气,换换脑子就觉得刚刚不过无稽之谈。
但在海上就不一样了,人的心思和身体一样,被这一浪一浪的海搅得没个踏实,怪事发生,一旦有点口口相传的推论,大家就信了。
怕是捣鬼的人,也深谙这个道理,才这么大胆敢用如此拙劣的手段闹事。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肯定没证据。
有点啥作案工具往海里一扔,任谁都找不到。
那么,潜藏在黑暗中的人,会是谁呢?
想想是谁一直在船上大讲怪力乱神的故事;
想想又是谁能接触到番茄酱。
光这两条,就足以让我把目光锁定在翟老勺身上。
而且,大刘莫名其妙拉肚子的事情,也让我当时极为怀疑,船上管医药箱的是顾飞,果不其然,翟老勺前两天问他要过泻药。
理由是便秘,蹲很长时间都出不了货,船上嘛,吃到新鲜蔬菜水果的机会少,便秘也是难免的。
顾飞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将药给了他。
一切证据都指向了翟老勺,但是没一个证据是能直接钉死的:
人家讲故事是自由;
他虽然主要管理番茄酱,但其他人也有机会接触,又不是什么锁起来的贵重物品;
而且给大刘下了泻药也没有目击证人,反口咬死说是顾飞下的,也没毛病。
基本上没办法证明,扮鬼偷戒指的人,就是翟老勺。
但我还是决定,会会他。
8
打定主意后,事发后的第三天傍晚,我就趁着大家吃饭的档口,去了后厨。
翟老勺照例打算去餐厅和大伙儿一起唠嗑,看见我,愣了一下。
沉默片刻,翟老勺先开了口:「哟,忠船长,您这有事儿?」
我掀开储存番茄酱的桶,发现跟之前比起来,确实只剩一点。
开航时食材的量都经过登记,这一路上吃了几次,大家也心知肚明,如今少了这么多,自然不对劲。
他见我径直走向装番茄酱的桶,掀开查看,心中似乎已有几分了然。
「翟老勺啊,没什么要交代的吗?」我盯着装番茄酱的桶,随意问了一句。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有些懵了。
但迅速反应过来喊着:「呀,番茄酱怎么少了这么多!」
我看着他,只是微笑。
「来我房间聊聊吧。」
我房间的茶桌上,依旧是冒着热气的金骏眉。
「老翟,在公司当厨师多久了?」我一边给翟老勺倒水,一边随意地问着。
「到春节整 26 年啦。」他见问题简单,回答的也快。
「还挺长的,船上除了我,就你待的时间最久了。」我把茶杯递给了他。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翟老勺笑着拿起茶杯,但身体还是比较僵硬,这个翟老勺,平时最爱翘二郎腿的,今天坐下来已经五分钟了,也没翘起来他的右腿。
「老翟,何必呢,就那点钱。」我的目光从茶杯移到了翟老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喝茶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
「忠头你说什么呢?我真没动番茄酱!」翟老勺慢慢喝下了杯里剩下的半杯茶,然后回答。
「老翟,你知道在船上偷东西,是违反船员守则,要通报开除的,你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咱们公司开除的人,还有哪个正经公司敢要你,你又不像小年轻,懂个英文,还能去其他国家的船上。」
「忠头,你不能随便怀疑我。」翟老勺忙着解释。
「我怀疑你,自然是有证据。」我紧紧盯着翟老勺,慢悠悠地开口。
「证据是什么?」翟老勺梗着脖子问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得握了拳。
我笑了笑:「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你,而且有人当晚看到你在非工作时间去了后厨翻箱倒柜。」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闹鬼时我在房间里呢!」翟老勺大声解释。
「是吗?你在房间里做什么呢?」我问。
翟老勺看着我,似乎想明白什么一样,突然谨慎了起来。
「忠头,我在休息时间做什么,就算是船长也没权利干涉吧。」
说完,翟老勺盯着我,等我的回答。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茶杯放到了嘴边。
「这倒是。」
我吃了口茶。
「那我们换个问题,我只是问你番茄酱为什么少了的事儿,你怎么突然提到大刘遇鬼的事?」
说完,我放下茶杯看着翟老勺的神情。
惊讶、悔恨、无助、愤恨交替出现。
「忠头,我也被吓坏了,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翟老勺开始胡扯,右手也开始不断摩挲以自己的裤子。
「戒指在哪里,你赶紧拿出来,这件事咱俩你知我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我正色道。
「忠头,我不懂你的意思。」翟老勺依旧死不承认,「要没什么事,我回去休息了。」
「好。」我继续喝茶,看着翟老勺站起身迈出门,在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大刘脖子上留下的手印已经拍了照,到港后找个警察局的技术科一比对,就知道是谁的手。」
9
果然,翟老勺无法淡定了,他听完猛然回头看着我。
他在犹豫,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走还是坐回来。
那天遣散大家后,我留下了大刘,就是为了拍照,但到底能不能通过红印判定是不是翟老勺,当时也不确定。
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是有可能确定的,虽然不像其他地方能够完好保留指纹,但是只和船上这二十几个人做排除法,是足够的。
而且,我还用棉签擦了几下大刘的脖子,翟老勺的手,常年做饭,万一有点什么残留物能够指正,也未可知。
大概有两分钟那么久,他还是走了进来,锁上了门,坐到了刚刚的位置上。
他坐在我对面,声音宛若蚊子般轻声哼道:
「忠头,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了大错。我还有家人,不想失了声誉,以后在这行混不下去。忠头,你放过我。」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拿到戒指的?」
翟老勺跟我交代了他的犯案过程,他的手法其实也简单。
先摸清了大刘有晚上吃宵夜的癖好,于是就在中午大刘的水里,放了点泻药,等着大刘拉到精疲力尽。
人在疲惫的时候,神经也是松懈的,这时候,要吓唬,可就比正常状态容易太多了。
不得不感叹一句,翟老勺可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暗算大刘后,翟老勺就自己在餐厅里躲好,利用无线小风扇和蓝牙音箱,一边儿吹风一边儿放点儿嘈杂的风声。
为了让大刘被吓得更猛,翟老勺还特意在现场布置了些「新鲜的血液」,也就是把大刘吓尿的番茄酱。
为了让番茄酱之后更好清理,他还先铺上了塑料布,用完了收起来往海里一扔完事。
计划简直可攻可守,
如果大刘没中招,就自己开门走人。
可如果大刘真的中招了,他就把泡在冰里的手,掐到大刘脖子上,薅走戒指。
这套动作,说起来和小学生过家家似的。
但是那天翟老勺运气好,遇到了茶水间的柜子自己倒下来,大刘手串儿又正好断了。
手串断了,架子倒了,这两件事本不在翟老勺的计划之内,但偏偏大刘蹲下身去摸珠子,摸了一手冰凉冰冷的番茄酱。
大刘虽然平时看着很猛,但关键时刻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
他就以为真的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跟他过不去,要找他索命。
于是就自然而然的,踩进了翟老勺的坑里。
几年前别的船上,也出过船员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东西。
但像翟老勺这种,偷鸡摸狗还打着牛鬼蛇神幌子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翟老勺把头抬起来了,面带愧色。
翟老勺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嘴上念叨着「我马上把戒指还给大刘」。
但他并没有摸到什么,原本装在口袋里的戒指消失了。
翟老勺皱着眉,一脸苦相,将衣服脱下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戒指。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停地翻找着口袋。
这回,翟老勺是真急了。
「忠头,戒指好像还在我屋里」
我点点头,让他走了。
看着翟老勺匆匆忙忙的背影,我站起身,把放在一旁的手机录音关掉、保存。
这事,结束了。
10
可是没想到。
片刻后,翟老勺回来了,垂头丧气,整个人化作了一个干瘪的漏气皮球。
「大刘那戒指,给丢了。」翟老勺心虚得看了一眼我。
「丢了?」我发出了质疑。
「是真的!那戒指,本来是在我手里,但现在突然就没了。」
翟老勺见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急了,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细致找了?」我问。
「全都翻遍了,我一直装在裤子口袋里,除了洗澡,连睡觉都没拿出来过,我以为滑落在床上,回去被子褥子都掀开了,都没有。」
翟老勺越说越急,声音里甚至有一丝哭腔了。
我没有再将怀疑的心思落在翟老勺头上,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人,手脚不干净的毛病被发现后,还交代了犯案细节,为了一个古董戒指再自导自演一出,他没有这么沉的心思,逻辑也不合理。
翟老勺现在,站在一边,心焦万分。
本以为这事会圆满解决,却没想到,半路给来了这么一出。
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毫无头绪,只能跟着翟老勺再去他房间找一遍。
可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是被那百慕大白影拿走?
可是早就航行出了百慕大海域,白影能飘这么远?
我一时都想相信有鬼了。
11
翟老勺承认的当夜,我们距离纽约港口只有 150 海里了。
这次靠港时间大概两天,大家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呼吸下陆地的空气,但翟老勺和大刘可没有这么轻松。
一个丢了戒指,另一个也丢了戒指。
正是在这天夜里,出了事。
睡到大约凌晨三点,走廊突然传出了一阵打斗声。
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带着方言的谩骂声。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是苏州话。
这船上,只有翟老勺是苏州人。
翟老勺这人,被惹急了,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家乡话怒骂对方。
大家赶忙爬起来,带上家伙跑了过去。
到时,不见另一位主角,只有翟老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头上的血噗噗直冒。
见我们来了,翟老勺用他的胖手,艰难指了指右边,气若游丝。
「追小罗啊,他坐救生艇跑了,带着大刘的戒指。」
一旁的大刘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听自己的戒指真是被小罗拿走的,顿时变了脸,憋了劲就奋起直追,硬是三下五除二就把另一个救生艇扔下船,上去就追。
大刘是老船员了,身体又壮,又在气头上,初出茅庐的小罗,自然比不上他,没多久就给追上了。
大家也陆陆续续过去了,大家伙将他们俩拽上船,小罗浑身湿淋淋的,瘫坐在地上,问什么话都不肯说。
忽然,他缓缓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枚闪亮的东西,狠狠朝海里一抛。
大刘一惊,跑到栏杆边去看,却也无事于补。
这下。
他的戒指,是真找不回来了。
大刘见状更气了,抬脚就踹了小罗一脚骂道。
「你个龟孙,有勇气偷老子的戒指,没勇气承认是不是?」
混在人堆里,刚包扎好头的翟老勺见大刘如此暴躁,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往人群更深处退了退。
大刘动作越来越激烈,我只能上前阻拦。
「大刘,消消气,把人打坏了问题性质就变了,先让我问下情况。」
大刘虽然气愤,但好歹也听我这个船长的话,悻悻而去。
我让人带小罗去换身衣服,将他领进房间。
小罗坐下后一言不发,头都不抬,看这架势是拒绝沟通,我没有问任何话,而是给他倒了一杯茶,默默反锁关上门,就出去了。
先去看了受伤的翟老勺。
翟老勺告诉我,自己回去后,因为戒指再度丢失一事,烦恼的睡不着,躺着躺着,便有了尿意,想着去起个夜,途中经过走廊,就看见盈盈的蓝光。
那闪烁的蓝光,比天空中最遥远的星辰都要诡谲,它散发出的光芒,仿佛有一股魔盒潘多拉的地狱之力,令渴求它的人深陷其中。
这蓝光,翟老勺再熟悉不过了。
将戒指偷来的那天,他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夜里翻来覆去把玩着看了无数次。
他努力抑制住波涛汹涌的情感,躲在一个角落,借着戒指的光线,翟老勺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那人紧盯着戒指,嘴角展现出一个欣喜若狂的弧度。
那笑,在这样黑洞洞的夜,竟让翟老勺看得毛骨悚然。
偷东西的人,正是那个弱不禁风,沉默寡言的小罗。
这是翟老勺怎么都没想到的。
黑暗中,翟老勺一没留神,摔了一跤,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一折腾,当然惊动了正在欣赏戒指的小罗。
小罗才入行没多久,还是个新人,资历浅,每个人都是自己一个房间,他做点什么大家都不清楚。
因此,他才只能趁着深夜大家都熟睡的空档,跑到走廊里观察偷来的戒指。
小罗自然也认出了翟老勺,不过他并没有慌张,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翟老勺,一双眼睛,狼似的幽幽闪着光。
翟老勺此时也有点慎得慌,捏着红肿的脚脖子,讪讪地开口。
「小罗,听叔一句劝,把戒指还回去吧,这东西不是咱该要的。」
小罗听了翟老勺的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属于我的?什么又是不属于我的?难道,我的一切都要由天决定吗?」
翟老勺看着小罗冷冰冰的表情,觉得这和平时那个木讷寡言的小罗完全是两个人。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小罗忽然说:「翟叔,事已至此,这戒指,是我的了,谁也拿不走!」
小罗说完扭头就想离开,翟老勺拦下了他,决不能让小罗这么一走了之。
他一走,自己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罪加一等了。
翟老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脚上的伤,扭着肥胖的身子,挣扎着起来就去追小罗。
「小罗,你不能这样啊,这个戒指可是老刘的,把它留下。」翟老勺边追边喊。
小罗不耐烦地回头,眼里流露出不同以往的狠辣。
「翟叔,你这么喊,所有人都会醒的,对不住了。」说完,小罗就挥舞起棍子,狠狠往翟老勺头上来了那么一闷棍。
瞬间,翟老勺就感觉天崩地裂了,脑袋里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叫着,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渐渐得,小罗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翟老勺恨自己无能无力,又用家乡话骂起娘来。
这时,我们也被吵醒了,就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说完,翟老勺感慨了起来。
「人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这小罗,看着也没这么凶啊,没想到,他还是个狠角色,一棍子下来就把我老汉给开了瓢。」
确实,小罗这一棍,是用了很大劲的。
我从来没见过人的头上,能流那么多血。
说实话,当时看到翟老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我真忧心了很久。
还好,万幸,翟老勺的命够硬。
12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偷盗游戏,增添了这一名未知的参与者。
我得去看看小罗了,他见我来了,丝毫不慌张,面上仍旧很平静。
「小罗,怎么想的?」
我呷了一口茶,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你是个踏实孩子,为什么非要偷这戒指呢?家里缺钱吗?还是遇到困难了?」
小罗低下头,笑笑不语,好久才回答。
「身穷我不怕,可心一旦穷了,人就活不下去了。我过得,真得很难。」
接下来,小罗对我说了他的一些事情。
小罗出生在农村,两岁时,母亲嫌家穷,抛下他父子俩走了,小罗的父亲心也被伤得够深,从此以酒度日,浑浑噩噩的捱日子。
母亲走了,父亲也懒得管小罗,把他送去奶奶家,老人年纪大了,在照顾小罗上也多有不便,最多只能勉强把他拉扯大。
破旧的衣服,在风中颤抖的脆弱心灵,这就是小罗,所拥有的全部。
他也曾跋山涉水走了许多路,去别的县找他的生母,但当他看到生母的小孩窝在她怀里咯咯直笑时,他就知道自己成了外人。
「忠叔,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个世界?」
后面接连升学失败,打工被人欺辱,没人愿意同畏畏缩缩、不够男子汉的他谈恋爱。
因为技能不够,他上了船只能是个小水手,相比于而其他海事大学毕业的新人,不止会被人轻视,连工资也差着一大截。
说得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就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13
大刘夜遇番茄酱一事,到此结束。
小罗已经被关在了房间里,每天有人送饭。
到港后,大家没了玩耍的心情,我告诉了公司船上发生的事情,公司派人接走了小罗,送翟老勺去了医院。
又有新的人登船,开始了下一段航行。
大刘的蓝宝石戒指,永远躺在了这片海域。
百慕大白影也成为我们不可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