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不想打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皖系把湖南督军的位子给了张敬尧——这哥们曾在护国战争期间率军入川，与蔡锷血战，被袁世凯封为陆军上将。他是安徽人，地地道道的皖系，由于在停战期间通电全国「揭露主和派阴谋」，被段祺瑞和徐树铮看中了，所以派到了南北交锋最激烈的湖南充当中流砥柱。而正在湖南前线的吴佩孚一下子就不干了：老子这打生打死的，你把这个人派过来是要干嘛？
吴佩孚这人是秀才出身，思想本来就比较进步，而直系前段时间可以说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南方的人天天跑去跟他勾勾搭搭，曹锟又下定决心这次你们不给我做副总统老子死活不出山了，所以吴佩孚竟然在 5 月份通电全国，表示老子不打了，老子爱和平，我支持进步学生！
这咋办？徐树铮琢磨了一下，觉得有招！你曹锟不出山，我直接找吴佩孚不就得了吗？我直接联系他！
结果这一联系，又出事了。
吴佩孚跟徐树铮表示我这吧，主要是手头紧。手头这么一紧呢，这仗就打不下去，兄弟你能理解吧？徐树铮说这还有啥说的啊！手头紧这事我能解决啊！来人，打钱！
本来俩人这是秘密达成的私下交易，徐树铮从中央直接拨款 20 万，然后吴佩孚继续作战。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让曹锟知道了！
曹锟一下子火了：你这是收买我的人啊！
吴佩孚也不干了：你这是故意把我卖了啊！
得了，别说了，这买卖黄了。
这下事情就难搞了，段祺瑞挠挠头：要不让就让曹锟当副总统吧？
给他倒是没问题，可咋跟张作霖交代啊？
段祺瑞又挠挠头：那不行，让他俩自己商量去吧……
于是 7 月 31 日，徐树铮带着曹锟和张作霖等人在天津开了个会，会上表示咱们这个副总统啊，那是要留给南下作战有功之人的，你俩，是不是，啊？
啊呸！俩人都拍了桌子：感情你这耍我们呢？曹锟表示那行了，别唠了，不是南下么？老子这有一堆条件，好处你给足了，我再考虑南下！张作霖更狠：老子刚查出来你徐树铮挪用了老子三百万军费，你现在还跟我说个屁啊？不唠了！
结果北方这么一闹，南方发现我这有机可乘啊！来，吴兄弟，咱们谈！咱们唠唠联手干翻段祺瑞这事……
结果谈来谈去，南方跟直系谈好了！1919 年 11 月，吴佩孚跟南方几个省的代表在前线结盟了。然后大伙借着张作霖跟皖系翻脸的机会，又把他也拉了过来，成了直、奉、西南三角同盟！然后吴佩孚开始向中央打报告：我申请换防！
换啥防？段祺瑞大怒：给我老实在那待着！
不行，待不住了，必须回北方！
曹锟？曹锟呢？你赶紧给他去电报，让他老老实实待着！
曹坤表示那怎么行！人家出来这么久了，换防怎么了？换防天经地义好不好！我支持换防！而南方为了支持吴佩孚更是大出血，直接打了 60 万过来：老铁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妥嘞！1920 年 5 月，北京政府百般阻止无效，吴佩孚带着一个师三个旅，小四万老兵北上了。
这让段祺瑞非常不爽，更不爽的是吴佩孚跟南边已经在私下达成了协议，他前脚一走，后脚南方军队就过来了，硬是把张敬尧给赶走了。段祺瑞一看你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啊！行，你不是要回来吗？你回来，必须经过河南，老子现在下手，换河南督军，等你走到半路就弄死你！
段祺瑞想换河南督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 1919 年的年底，他的小舅子就已经提出过这个建议了——换了河南督军，姐夫，我去干！河南督军赵倜表示这不行啊，我这干得好好的凭啥换啊？赶紧给段祺瑞送了 20 万大洋，段祺瑞收到钱后表示行，咱们就先不换了，但是现在国家正在打仗军费紧张，你得在省内裁军才行。于是河南这边正裁军裁到一半，那边又来信了：我们琢磨了一下，还是得换。
换，换你妹！赵倜这下憋不住了，你滚吧，老子投直系去了。
于是「八省同盟」新鲜出炉，原来的「长江三督」加上曹锟，再加上张作霖那边的东北三省，以及新近入伙的河南督军，大家忽然发现自己这实力已经不在皖系之下了啊！那还说什么，干吧！
段祺瑞表示等等！曹锟你不是要副总统吗？我给你！你赶紧停下来，我内定选你行不行？
曹锟呵呵一笑：几次了？真当我傻啊？等老子把你给弄下去了，到时候别说是副总统了，就是总统我也能干啊！开搞！
于是 1920 年 7 月 14 日，直皖战争爆发了。
五天。
北洋内部的第一次大分裂，主战场上就打了五天。
其实在开战之前，直系就已经占据了道德高地——吴佩孚通电要求和平，加上段祺瑞跟日本之间的那点破事已经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所以大家纷纷表示希望吴将军你拨乱反正，吴佩孚甚至有了「爱国将军」的美名，一时间声望无两。所以双方虽然各动员了十万多的部队，但真动起手来，直系几乎是摧枯拉朽，一鼓而下。
来吧，分蛋糕吧！
结果在分蛋糕的问题上，张作霖跟吴佩孚他们发生了分歧。
张作霖认为段祺瑞那毕竟是咱们北洋的老领导，老领导出了问题，咱们还是得呵护一点的。最好是在既有框架下重新组阁——当然，我奉系这次也出了力，我要入关！内阁里要有我的人！
吴佩孚表示开玩笑呢？祸国殃民不毙了他不错了！这个安福国会必须撤掉！咱们重开国民大会，共商国是！
张作霖瞅瞅曹锟：你的人，你管不管？一个师长，现在也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曹锟表示我不管！反正只要有我的好处，别的咱们都好说！
那妥了，咱别管吴佩孚了，咱们谈咱们的，他说啥就当放屁得了。
吴（佩孚）不过一师长，不应干涉政治。
于是谈来谈去，吴佩孚的主张全被驳回了。曹锟换了个直鲁豫三省巡阅使的帽子回来，而张作霖本来就是东三省巡阅使，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密约，规定在彼此所辖三省内，人事任免等一概事宜两人自便；国家大事必须先征求我们哥们的意见；总统的面子由我们维护；有人敢不听中央的，我们哥们出手收拾他们！顺便这次直皖大战参战的队伍以后全都由陆军部发饷，战后收缴的军资咱们平分——完事了。
啥？你说段祺瑞和安福系国会？那……都下野了，你还总盯着人家干啥，让段老去做个寓公吧！
段祺瑞生命财产，曹张予以保全。
全国人民嘘声一片。
军阀混战的结果，不过是皖系换成直奉二系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年是 1920 年。
这年华北大旱，三百多个县受灾，有些地方甚至是水旱蝗风数灾轮番而至，颗粒无收，入冬后又遇数年不见之大雪，无数灾民哀号着四处逃生，被冻毙于风雪之中。
这年甘肃地震，震级高达 8.5 级，为近百年来中国历史上所仅见。西北数省房倒屋塌，人畜死伤无数。
这年河南的大姑娘，青春正好，能卖 5 个大洋。
除了大灾，还有大疫。
风瘟、霍乱、鼠疫和其他知名的不知名的疫病齐上阵，收割着灾民们的性命。
有发现疫疬之处， 死亡枕藉， 逃生无所
中国人对此几乎是麻木的，因为就在两年前，他们才刚刚经历过另外一次大劫——那是 1918 年起源于美国的西班牙流感，一年之内，席卷全球。病毒挥舞着镰刀，从南到北，掠过每个中国人的头顶。
记者们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他们被吓坏了。
人死得太多，以至于白布和棺材全都告罄，一些地方甚至只能用麻纸来代替白布。
政府一片混乱，至今也没人能知道当年的大灾到底毁了多少人，北洋政府内务府赈灾处统计的数字是三千万到四千万，北京国际统一救灾会则认为至少是两千万。无数人悄无声息地倒下，化作路旁的一具枯骨。
加载中…
大总统徐世昌忧心如焚，向受灾各县紧急拨款两万元。政府紧急发行赈灾公债，总额四百万。汇丰、花旗、汇理、正金四国银行联手吃下，以各处关税附加税为保，利息 8 厘，实放款项 384 万。又向日本紧急借款 500 万用于赈灾。曹锟携大胜之威，组织募捐，上下其手，最后一个人就拿走了 300 万赈灾款，无人声张。
此时的中国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在实质上，都已经陷入分裂的状态。北方稍稍好些，张作霖背刺皖系之后收获颇丰，奉系势力正日趋壮大；曹锟掌握了直隶、河南和山东三省，与直系旧部「长江三督」遥相呼应，已经成为当下国内最大的军事势力。
而南方护法军政府和旧国会虽然依旧存在，然而陆荣廷与唐继尧两人一个横跨两广，一个手握川、滇、黔，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独立王国，眼下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整合自家势力身上。陆荣廷坐镇广西，拼命压榨广东税赋，搞得广东人民叫苦连天；而唐继尧虽然在之前与四川的战争中取得了优势，却始终没能彻底搞定四川，所以这两年正不断对四川用兵，外加对川军将领进行分化瓦解。大家嘴上喊着统一，私底下谁的手也没停，从 1920 年直皖战争结束后，虽然全国性的战争没有了，然而省与省之间的大战却一直都没停过。
国内的乱局让大家苦不堪言，而各路军阀为了满足私欲，或开毒禁赌禁，或占领一地后拼命搜刮，纵兵劫掠，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况下，孙中山决定出手了。
孙中山自从被赶出广东之后就跑到了上海，并着手改组中华革命党，重建国民党。在这个过程中孙中山再再再次反思了自己失败的教训，拿出了一份《建国方略》，进一步完善了三民主义，为国民党提供了一份系统的纲领性文件，然后准备反击。
很快，孙中山反击的机会就来了。
孙中山琢磨了一下——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对啊？你看，我是民国的第一个临时大总统，这么多年有点啥事都是我在这又喊又叫的，结果眼下我要求护法，你们打着护法军的旗号为非作歹、扩张势力，还把我给踢出去了？那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继续打我的旗号？我把人都喊过来不就得了吗？
结果这么一喊，广州军政府里的财政总长先过来了——不光人过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笔关税余款！这下子广州军政府运转不畅，什么总裁啊议员啊全都过来了！大家表示民国正统在我们这，你们广州那个军政府是个假货，我们已经决定下一步转移到昆明去啦！请大家认准正宗护法标识：我，孙文！打钱！
这本来是唐继尧上位的大好时机，然而此时唐继尧已经被四川给迷花了眼：老子在这连续用兵两年多，现在四川就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再加把劲就要被我踹塌啦！谁管你们这些国民党啊！别来烦我！
我就是穷得讨饭，也不会加入国民党！
结果踹来踹去，滇军与川军激战旷日持久，死去活来，唐继尧的第一军军长不干了——打打打，老子们人死了一批又一批，不打了！干脆弄死你唐继尧，天下太平得了。直接挥军倒戈，驱逐了唐继尧！1921 年 2 月 8 日，唐继尧带着身边的卫队流落到了香港，瞬间从掌握三省大权的军阀变成了寓公。
而在对抗唐继尧过程中不断扩军的四川军阀在失去了外敌之后迅速陷入了混战的状态，一直内乱到抗战时期；而贵州军阀刘显世跟唐继尧差不多，也是被自己派到四川参战的将领给背刺捅了刀，然而捅刀的将领实力不够，贵州境内很快又陷入了战乱……
与唐继尧不同的是，陆荣廷对广东的掌控要比唐继尧对四川的掌控强得多。不过陆荣廷深知自己的根基还在广西，因此亲自坐镇，只是派出亲信到广东大刮地皮，搞「弱粤强桂」的政策，结果搞来搞去，广东的老百姓受不了了。
大家表示苍天啊，大地啊，要不咱们粤人治粤吧？总这么刮地皮，谁受得了啊？有没有强力一点的广东将领赶紧带领我们驱逐这些该死的广西人啊？
你别说，还真有一位。
这哥们叫陈炯明，乃是当年参加过黄花岗起义的老革命党，民国建立之后一度担任过广东代理都督，结果二次革命的时候被老袁的人给打跑了，护国战争的时候又跑了回来，组织了一个「广东共和军」。后来护法战争时陈炯明接收了孙中山想方设法（真的是想方设法，为了养这支队伍孙中山把自家房子都抵押了）给他搞来的二十营警卫军，前出福建，跟属于皖系的福建督军一场大战，打下来 25 个县，搞了个「闽南护法区」。这几乎是国民党人在二次革命之后唯一拿得出手的队伍了。
所以孙中山一个劲地怂恿陈炯明，告诉他你赶紧回广东罢！广东人民翘首以待，就等着你去拯救他们啦！
一来二去，陈炯明被说动心了，带着队伍打回了广东。
陈炯明打回广东的时候正值直皖战争爆发之际，所以除了陆荣廷之外根本没人在乎这事。而咱们前边说过了，陆荣廷在广东大刮地皮，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所以大家简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直接 F2A 把桂系的人给赶回了广西。而广东既然搞定了，孙中山等人也于 1920 年 11 月陆续回到了广州，开始重建军政府。1921 年 4 月 7 日，非常国会选举孙中山为非常大总统（请注意断句），咱民国，又有两个大总统啦！
徐世昌大总统当然非常不爽，然而眼下北京这边也一堆破事没搞定，暂时还没有精力南下——曹锟跟张作霖俩人当初越好国内大事俩人商量着来，结果根本就是争权夺利、互不相让。偏偏从 1920 年开始连续几个省都出了事，这俩人就跟见了缝的苍蝇一样拼命地想把自己的人手给安插过去，矛盾一天比一天大，最后终于闹掰了。
双方闹掰的导火索是 1921 年下半年的所谓「援鄂战争」，其实张作霖早就想把手伸到长江一带了，不过曹锟他们一直挡着没干。然而 1921 年老牌直系军阀王占元在湖北常年倒行逆施，终于把湖北人民给整崩溃了，大家开始表示要打倒王占元、恶人……啊不，是鄂人治鄂。
可问题是你们这些鄂人手里没兵啊！总不能真的就揭竿而起吧？于是大家合计来合计去，最后想出了一个法子：咱们旁边就是湖南，湖南督军是赵恒惕，这哥们乃是当年同盟会元老，跟唐继尧、阎锡山做过同学的人，在二次革命中立场坚定，在护法战争中带了一队人马在湘西搞过独立，吴佩孚撤防的时候他趁势收复了湖南全境。这位老兄思想进步，一向鼓吹什么联省自治，还在湖南境内搞了一个省宪法，所以他肯定能理解咱们湖北人的想法，让他来替咱们出头，然后咱们把汉阳兵工厂的产能给他！这不挺好的事吗？
赵恒惕一听我的天啊！还有这种好事？那别愣着了，赶紧出兵吧兄弟们！正好当时前四川督军熊克武在长沙晃悠——当年熊克武带着人跟唐继尧的滇军死磕，结果磕完之后被自己人背刺下野了！下野之后他在西南各省四处转悠，一直在寻找机会东山再起，眼下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于是一下子，四川、湖南、湖北三省混战成了一团。
王占元乃是直系老人，但问题在于冯国璋下野之后直系并没有像段祺瑞一样的强力首脑。曹锟与王占元等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平等，甚至势力范围覆盖了两湖的王占元一度与曹锟、张作霖两人平起平坐，被称为「三巨头」。可问题在于他这个巨头是虚的，一戳就破……所以眼下只好向中央求援，要求中央派兵来帮忙。
张作霖非常想帮这个忙——帮了之后我奉系的势力那就妥妥的插到了长江一带啊！这可是天赐良机！然而他能看出这步曹锟等人当然也能看出来，吴佩孚果断表态不用你去！我就能搞定这事！然后南下一番血战，搞定了！
这下张作霖觉得不是滋味了：曹锟自己是三省巡阅使，眼下吴佩孚搞定了湖北这事，又当上了两湖巡阅使，虽说明面上走了个王占元来了个吴佩孚，一出一进都是直系的人，但傻子也知道吴佩孚跟曹锟的关系肯定更铁啊！这明显是直系的力量被加强了啊！不行，得想招整他们！
可想个什么招呢？
有了！咱们啊，这次搞政治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