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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冢

1

「凉诺,你未婚夫又给你送花了,好浪漫哦!」

我接过那束勿忘我,闻了闻,假意笑笑,看过花束上的卡片,心凉了一截。

果然,又是他!

一个月零十天,他每天都会送来不同的花束和一张心形卡片,卡片上没有名字,没有联系方式,只有短短两字:想你。

同事们都羡慕我遇到了一位体贴浪漫的男人,可我只感觉背脊发凉。

因为送花的人我不认识!

卡片上遒劲有力的字体要比未婚夫的字好看了几倍,况且我未婚夫是个从不懂得浪漫的人更别提连着 40 天送不同的花了。

我和未婚夫相识一年,我看中他为人忠厚,父母则看中了他家里做生意的雄厚财力。我们准备在年底领证完婚,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工程技术员,需要国内国外到处跑,我不想因此事让他分心。

人在焦虑的时候最容易没胃口,而我却恰恰相反,直接奔到楼下咖啡厅点了绵绵包。

我熟练的挑出上面的芝麻,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是条好友验证消息,昵称:洛言只。备注:你的口味没变,还是不喜欢吃芝麻。

我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盯着这条信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洛言只,分两个字看去不就是,洛识。

2

洛识,时隔 7 年再次看到这个名字,心还是不经意的抽痛了下。

而他下一刻开着辆红色 Ferrari 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敢说当时惊诧的程度不亚于中了 1000 万的彩票。

他彻底变了!

一身黑色西服秀出一米八长腿,显得他身形挺拔颇有绅士风度,骨子里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这当真是 7 年前那个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小伙子?

我不知道他在这 7 年的光景中经历了什么,以致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看了眼我闪亮的手机屏幕,自然随和的笑笑。

「老朋友不给个面子,通过一下?」

我不自觉的被一股引力牵引着按下通过键,口不随心的冒出一句,「好久不见!」

3

我在读大一的时候意外认识了洛识,不是在充满青春浪漫色彩的校园,而是在声音嘈杂,尘土遍地的工地附近。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没有回家,留校参加了一个实习活动,晚上回学校路过漆黑一片的工地,有几个社会混混喝多了把我堵了下来,嘴里骂着脏话,眯着色眼意图不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准备和混混们拼到底的时候,洛识出现了。

在和混混们免不了的一场恶战后,我在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和别样的情愫。

「你眼睛肿了,去我们学校医务室看看吧。」

「没事,不用了,小伤。」

他似是有点抗拒我们学校,每次隔着校门口十米远,他就停下脚步,然后目送着我走进校门。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学生,而是学校旁边建筑工地的水泥工。

之后我们熟悉起来,他说他想改命,成为一名工程建筑师,我便把图书馆里大大小小关于建筑的书籍都摆到他面前,他不但没打退堂鼓,反而看的自得其乐。

他眼眸里的光更加明亮,眼里比起初认识他的时候似乎还多了分希望,而我深深被他这双眼吸引着。

「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好像有星星。」

他捧起我的脸,两手紧张的发抖。

「我的眼里没有星星,只有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们在一起两年,那两年是我 20 多年生活中最平实幸福的时光。

4

那天我们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谈工作,谈生活,就是不约而同的避谈在一起的两年。

7 年的时光似乎已经把我们心中对彼此的印记抹平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共同话题,各自沉默下来。

「你不想知道 7 年前我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他主动提到这个话题,我神情恍惚了一下,不以为意的笑笑。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为了洛娣,我是为了给洛娣看病才不得已离开。」

他目光黯淡了一瞬,声音却依旧沉稳,好似这块伤疤已经完全痊愈了一样。

洛娣是洛识的妹妹,比洛识小三岁,两人名字谐音落实落地,听着很亲,却没有血缘关系。

洛娣很依赖洛识,洛识也很宠溺洛娣,我们在一起出去约会时洛娣也经常会跟着凑热闹。

那时室友经常调侃,嫂子和小姑子的感情可真好,像我们这样亲昵的姑嫂关系算是百里挑一了。

确实,我那个时候当洛娣是亲妹妹,对她宠爱有加。

「洛娣她怎么样了?」

我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我,喉结微动。

「洛娣在七年前就走了,没等到我见她最后一面,我也没能听到她临终遗言。」

我呼吸一滞,心猛然跳的厉害,脑中映出洛娣在病床上向我求助的眼神。

我刻意压制下那段记忆,极力平稳着声音安慰他,「她会希望你过的越来越好。」

「也许你说的对,她会希望我过的越来越好。」

他像是释怀了一样,说这话时眸里重新多了几分光彩。

我盯着他看,心里却依旧惴惴不安,「洛娣她是怎么走的?」

「心脏病复发,没钱治,没人管,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

我垂下眼,咬着牙关,心情复杂。

他牵过我的手,眼神深邃且深情,「送你的花喜欢吗?」

我惊愕的看着他,呆了一瞬后往回扯手,却比不过他的力,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我马上要结婚了,这样不合适。」

「还没结,我还有机会。」

他的眸光依然炙热,「这 7 年,我一刻都没忘记你,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好吗?」

我撇过脸,躲开他的眼神,压制着狂跳的心,冷着声音拒绝他。

「这家咖啡不好喝,喝多了会让人说胡话,你以后少来吧,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过。」

人生中能有几个 7 年,这 7 个年头他都干什么去了,凭什么在我规划好未来的时候突然出现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莫名其妙扰动我的心绪。

我真的生气了,他不再多说什么,拉着我送我回家。

公寓楼下,我痛快的下车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他叫住了我。

「凉诺,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但我也不会放弃的。」

发动机的轰鸣声远去,我叹了一口气,转身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

对他而言,时间仿佛是洗衣机的转轮,将他前半段人生中的污浊洗涤干净,然后将他重塑成一件精美完整的工艺品。

这期间他得经历怎样的曲折磨难!

5

他说到做到,那天后我再没收到他送的花束,也没见到他的人影,生活回归平静,我心里却莫名的有丝落寞。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天后,他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公司同事花姐的花名单上!

花姐是出了名的钓猎高手,一幢大厦内,大大小小十余家公司有头有脸的男性她都能摸透底,名单被严格的挑拣一番后,剩余的优质男性就依次成为了她下一位追求的对象。

洛识就是下一个!

我不知道她口味怎么说变就变了,之前明明忠爱年轻系小奶狗,可现在明显偏爱温柔成熟系狼犬。

我也不知道洛识这些年涨了多大的本事,竟然会直接空降到公司楼下首屈一指的建筑公司做项目负责人。

花姐把她听到的八卦里里外外说了个遍,我提醒她不要道听途说,她却告诉我有洛识的微信,能看到他的朋友圈动态。

我不可置信的对她竖起大拇指称赞厉害,回头看他半年可见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花姐有意结识她的下一个猎物,老板有意扩展公司业务,更巧的是有甲方爸爸找上门,有意与两家公司达成合作关系,就这样在种种机缘巧合下,我和他同坐在了酒桌上。

高老板财大气粗,是个不折不扣的土豪,仗着在行业内的成就,总喜欢摆阔架子,人都到齐了,还不见他的身影。

半刻钟过去,酒席上的人寒暄了个遍,名片递过了,客套话说过了,我抽空给未婚夫发信息。

「还在忙吗?」

手机没有动静,甚至连『正在输入……』都没有。

他一直这样,发过去的消息要几个小时后甚至到隔天才会回复。

我早已习惯,下意识的放下手机,手机却惊喜的震动了下。

「短暂休息一会儿。」

「工作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两个星期左右,要忙了。」

对话结束,我盯着手机屏幕内心毫无波澜,每次聊天不超过五句话已经成为了我们之间潜移默化的默契。

再次放下手机,视线不经意的对视上洛识,我不知道他盯着我看了多久,只觉得他眼神里带着丝侵略感,而且丝毫没有闪躲开的意思。

我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回敬他以示合作伙伴间的礼貌,自认为这样既保留了分寸感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又幸得花姐这个缠人的老妖精一直在旁边有意无意的搭讪,他不再看我,转头应付花姐去了。

三分钟后,那位甲方爸爸终于现身,我们无不起立扯着笑脸相迎。

高老板脸上拉着一堆横肉,丢下外套后,捋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就坐下了。

老板哄大爷似的问明了原因,原来是他路过一处工地时,水泥工弄脏了他的百万座驾,讨着要说法才耽搁了这么久。

桌上的人尴尬的陪笑,各有各的内心戏。

摊上这样颐指气使的甲方,想必后面的工作也顺利不到哪儿去。

酒席进行到一半已经造尽了五瓶茅台,高老板仍有意犹未尽的意思,又点了五瓶茅台和一瓶路易十三,老板搓着手,额头开始冒冷汗。

我和花姐既然入局,免不了陪着喝上几杯,我本来就不胜酒力,几杯白酒下肚后头晕眼花,旁边高老板烟云吐雾,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汗液味道让我闻着直犯恶心。

「高老板您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我扶着桌子晃悠着起身,怎料那个高老板竟然还是个 lsp,他借着酒劲一把拉过我,我猝不及防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右胸被一只肥手覆住,意识瞬间清醒。

M 的,敢袭我胸!

6

混迹职场多年,我的原则是,该忍的则忍,不该忍的就放手去干他丫的!

我猛然起身,反手一个大耳搂,打在那张宽厚肥腻的脸上,声音又响又脆,那叫一个痛快,就是震的手掌麻酥酥的。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座位上的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都慌乱起身奔着我和 lsp 过来。

lsp 还要动手,甚至扬言叫打手过来,我对着 lsp 又恶狠狠的骂了几句,场面混乱不已,直到我被拉出了包间才算是消停下来。

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那阵恶心卷胃重来,胃里一阵翻涌后『呕』的一声,随手抓起白色塑料的东西,倾尽的酣畅淋漓,连带着后面的记忆也清空了出去。

这件事后高老板第一时间取消了合作,甚至发行业声明煽动言论抵制公司,毫无疑问,我被停职在家,等待公司的处理结果。

无论何时何地,女性都该维护自身权益,我的解决方法或许莽撞了些,但我不后悔。

一周后,花姐发来消息,「明天正常到公司上班。」

我掐了下胳膊,确定不是在做梦。

隔了一周,高老板已经成为了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不知怎么招惹了社团的人,右手被砍,遭人群殴,至今还在 ICU,他名下公司被人举报,已经停止运营整顿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能继续回公司上班。

果然,天道好轮回,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

花姐对我的回归显得不甚开心,对我爱答不理,语气里还有些酸柠檬的味道。

我自查自纠,确定没做过对不住她的事后主动找她摊牌。

「你抢我男人!」

「???什么时候!」

「那天和高老板喝完酒,我和洛识一同送你回家,你强拉着他要看他的眼睛,还说他眼里有星星!」

「???」

我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完全找不到那天出了酒楼后的影像,唏嘘了一口气后,真心道歉说明都是酒精闹出的误会。

好不容易打发完花姐,楼下那位又不消停,直接送上一件污渍衬衣,配上字条:赔件新的,今晚就要。

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

7

我早早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下班时间一到直奔公司附近的商场。

说了糊涂话不能再办糊涂事,早点赔完衣服也好早点扯清关系。

看中一件款式差不多的衬衫,选好尺码让售货员小姐打包,手机叮的响起,他发来消息:这件我不喜欢。

我惊愕一瞬,转身看向门口,他歪着头得意的看着我笑。

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定位追踪器,无论是上次在咖啡厅,还是这次在商场,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我的位置。

他显然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走进衣店热情打招呼,「这么巧,你也喜欢来这家店。」

听听这话里的意思,说明他也喜欢来,碰巧的借口找的顺理成章。

我面不改色,镇静如常,让他自己挑选喜欢的衬衫,他也不客气,在店内逛了一圈快速选中了一件款式。

还好我是这家店的老顾客,店内价格区间我了解的差不多,大致看了眼那件衬衫,是我付得起的价格。

扫二维码付款的时候,他突然俯身凑到我的耳边,声音极度亲昵暧昧,「破费了。」

售货员小姐姐咧着嘴透着吃瓜的笑,已然把我们看成了一对小情侣。

我心里升起一股燥火,紧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扔下『两清了』三个字后,快步离开。

「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不然老躲着我干嘛?」

他追出来,跟在我旁边念念叨叨,「不想看我眼里的星星了?」

「洛识!」

我停下来,调整好语气,严肃的看着他,「我们没可能了,别费力气了。」

他挑挑眉,「有没有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莫名慌了神,他的眼睛总能让我不知不觉的陷进去。

「你最后嫁的人一定是我!」

他坚定的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直弄得我心神不宁。

出了商场,我还没缓过神,隐隐看到一个人像极了未婚夫,又暗想他要一周后才回来随即打消了顾虑。

事实证明,我没看错,那人就是我未婚夫。

8

他提前一周回来,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可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他就浇灭了我心头的一团火。

他当着两家父母的面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缘由出自一沓来历不明的照片。

我盯着桌子上的照片红了脸,照片上是那晚醉酒我和洛识耳鬓厮磨的『亲密照』。

这位拍摄者的技术可真是好,不但把花姐 P 个干净,还拍出了错位接吻的效果。

我皱皱眉,向着在座的人逻辑清晰的解释一番,追究照片的来源。

未婚夫突然恼火,他猛然站起身,手指着我声嘶力竭的嘶吼,「事到如今你还有脸狡辩?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告诉你,我宁可不结婚,也不要你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

我第一次见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比喝醉酒时的高老板还要可怕!

心里的委屈化作不争气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我用力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嵌进掌心。

憧憬着结婚的男人,到现在连对我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

这一年,我付出的真心到底值不值?

我擦去泪水,定定的直视他的眼睛,「我行得正做得直,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有件事做错了,就是瞎了眼会相信你!」

失望是在他一次次的漠视和无效沟通中积攒下的,我妄想他会维护我,我妄想他会为我擦泪,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安慰我,妄想……

所有的妄想终归是一场空,一次次的妄想换来的是微不可查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也实打实的痛。

我不想再痛下去!

何况我自认为有颜值,有本事,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再赖赖唧唧的纠缠,当即同意解除婚约,各不相欠。

生平第一次被退婚,我以为会颓靡一段时间,可我只难过了一天,一天后再没有多余的感情,全心投入工作。

恢复自由身的一周后,我从闺蜜那里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

原来他背地里早就有了另外一个女人,退婚或许早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划。

呵!被人当猴耍了!

9

气归气,但我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在渣男身上,只是心疼父母又开始操劳我的婚事,还时不时替我错过一个好男人感到惋惜。

好男人?好男人就是给他发信息几天不回?

好男人就是忙到抽不出空照顾发烧 40 度的未婚妻?反而有时间和朋友度假 happy?

好男人就是前脚退完婚后脚直接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淦!这样的『好男人』我要不起!

花姐得知我被退婚的消息,第一个对我起了戒心,生怕我对她名单上的优质男人下手。

优质男人?淦!肤浅!我是只喜欢看脸的人吗?

见我战斗力不足,无意撩汉,花姐假意充好心,试探的发起邀请。

「要不要陪我去见见盛世集团的海归帅哥姜总?」

「帅哥?要要要!」

打脸虽疼,但耐不住帅哥香啊!好不容易恢复单身贵族,也该见见荤腥了。

音乐酒吧,花姐把我随意丢在一边,和海归姜总聊得不亦乐乎,很明显,她的下一个目标已经成功转移了。

灯光琉璃闪烁,我边欣赏着小鲜肉,边喝着清酒杵着下巴发呆,内心平静和谐。

可有人偏偏要打破这种和谐。

「Whisky ,谢谢。」

手边突然多出一个杯子,我顺着那满带着大小伤疤的手看去,正对上那双星星眼,这手和这眼明显不搭,不像是从一个人身上生出来的。

洛识自然而然的在我身边坐下,嘴角依然挂着笑。

「庆祝回归单身怎么不叫上我?」

「情伤未散,无意交友!」

他笑的更加开怀,然后猛戳要点,「别装了,你不够爱他,他亦无情,你们该分开了。」

他这话是事实,我被憋住口无法反驳,喝了大口的清酒缓解说谎后的尴尬。

他夺过我手里的杯子,盯着我的眼睛看,喉结微动后,揽住我的腰身贴上他。

「干什么?」

「追你!」

他炙热的吻住我。

我心跳加快,他身上灼热的气息开始蔓延肆虐全身,我竟无力推开他。

所有与他有关的美好画面像是冲破了封印直映脑海。

原来这 7 年,他在我心里的分量,从未变过!

10

七年前我陷入了他眼里的星河,七年后我依然躲不过,反而沦陷的越来越深。

三个月后,我们领证,我正式成为洛太太。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总让我产生抓不住的错觉。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好不真实。」

我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一阵感慨。

「快?我早就等不及了,一刻都不想再错过你。」

他摩挲着我的肩膀,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拥入他的怀里,踏实且心安。

「洛识。」

「嗯?」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我牵过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手上深浅的伤疤,心也跟着发痛。

他反手一握,把我的手包在掌心,蹭蹭身子,将头埋进我的脖颈,「苦尽甘来,都值得!」

我摸摸他的头,俯身贴在他的耳边,「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你再不会受苦了。」

「嗯,有你陪着,真好!」

婚后两个月,我们如影随形,一起上下班,一起去吃路边摊,他带我在夕阳下漫步,带我到枫叶林去看一片红海。

他带着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我们从未做过的事。

他说要把失去的 7 年时光都补回来,我笑他过于猴急,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笑而不语,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他给了我所有的温柔和宠溺,一切都看似那么的美满幸福。

可我不解,为什么他不给我真正成为他女人的机会。

没错,结婚两个月,他从未真正的碰过我!

纵使我穿上性感黑色蕾丝裙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勾引』,他依然稳如泰山,无动于衷。

他不是榆木脑袋,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

再几次行动失败后,我将他逼到床上,搂住他的脖子咬耳朵,「老公,想要。」

他身上一阵燥热,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却毅然将我推开,「别闹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我恍然明白,自己的老公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症。

我私下里忙着寻医求药,以至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的变化。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衬衫上虽没有女人的香吻和发丝,却隐隐充斥着幽兰香水的味道。

他从来不用香水!

我感到不安,每每关切追问,他只会把我拦在书房外,态度愈渐冷漠疏远。

书房,似是他隔离我的一道鸿沟,我被冷冷的遗落在门外,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

我试图劝慰自己,他或许是太累了,需要给他点个人空间,可直到我接到母亲的一通电话,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足够了解他!

父亲经营的公司平空蒸发三千万出现巨大的财务漏洞,资金链断裂,债主一一找上门,几十年的心血眼看就要付之一炬。

我查了一天一夜的账,发现父亲公司有笔不清不明的交易,准确点是黑幕交易,受益人铭贤集团董事洛识。

他竟还有另一个身份!

我问父亲关于这笔交易的细节,父亲肯定的说不记得有这回事,只不过前几天洛识找他合作一项赚钱的项目,他出于对女婿的信任,没有多想就签下了合同。

我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好女婿能做出的事?

找洛识对证前,我联系闺蜜,说了父亲公司亏损的事,闺蜜领会了我的用意,当即打过一笔巨款,虽仍是杯水车薪,但也可救急。

「不够的话再等几天,回款一到我立马打给你。」

闺蜜仗义,总能救我于水火,我感激涕零,对她的感谢溢于言表。

「过段时间,加倍还你。」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攒下的钱不都捐了个精光!少废话,先用着!」

闺蜜说的没错,这些年的积蓄都被我断断续续捐了出去,要是知道有眼前这个变故,我也不至于如此困窘。

安顿好父母的情绪,我着急往家赶,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腥气。

洛识瘫在沙发里,脚边倒着七八个酒瓶,一脸颓废不振。

他看到我,晃悠着起身,硬拉过我在他身边坐下,醉眼迷离中多了几分审视。

「你和爸妈关系真好,就像是亲生的一样。」

11

出乎意料的话带着我的心猛然顿痛,这是我最不想谈及的话题。

我不想与一个失了理智的醉鬼搭话,才要起身,却被他双手一环,牢牢的禁锢在沙发里。

「你不想找我谈谈?」

他掐起我的下巴,用足了力道,眼里斥着血丝,面目愈渐狰狞。

我被掐的生疼,去扯他的手,「你喝多了,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他稍稍用力就反擒住了我的双手,将我的手压过头顶,抚着我的脸颊滑到脖颈,惹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不是想让我要你?我这就满足你!」

他粗暴的扯开我的衣服,整个人覆身而上,犹如一匹饿狼在我身上猎食,我用力推他,反倒激怒了他,他揪住我的头发,咬我耳朵。

「怕了吗?」

我停止挣扎,任由他抚摸着胸脯,眼泪唰唰滑落,「别这样,我真的害怕了。」

他很满意的松开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在我身上探寻,那感觉没有爱,更像是把我当成宣泄的工具。

我抽噎着去抓桌上的酒瓶磕到桌角,迸溅的碎片轻轻一划就在手上留下一道口子,血顺着手指流下,我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听到声音怔了一瞬,我趁机推开他将酒瓶最尖利的一端抵到脖颈,「你想我死吗?」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血红的眼睛里找回了丝理智,却依旧冷漠无情,「一切才刚刚开始,死了怎么成?」

我的血液开始凝固,身子冷的僵直发抖,以至他离开好一会儿,还保持着自刎的动作。

我呆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不敢相信刚才的事真实的发生在了我身上。

他到底怎么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我,所有疑惑都能在他的书房中找到答案。

我其实在私下里留了书房的备用钥匙,但因为尊重他相信他从未用过。

或许他不让我进书房是对的,因为在书房打开的那一瞬,我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12

22 寸的黑白照片直矗矗的立在桌柜上,照片上的少女笑颜如花,正值最美的年纪。

那女孩我认得,是洛娣。

原来今天是她的忌日!

香炉里的燃香冒着烟雾,桌子上摆着她最喜欢的桂花糕。

我看着照片两腿发软不自觉的跪倒在了地上,记忆被拉回了七年前。

有段时间洛识去外地务工,我将洛娣带回家,她说非常羡慕我,羡慕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有殷实的家境,有可以读书的机会。

我当她是知心妹妹,为了安慰她不平等的心,向她讲了一个秘密。

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小鑫才是!

小鑫在一岁半的时候被人拐走,寻找多年未果后,养父母心灰意冷,这才领养了我。

我是在养父母一次吵架中意外得知的,他们说漏了嘴反倒安慰了我很久。

在得知洛识也是被领养的孩子后,我毫不掩饰的向他说了这件事。

「你哥也知道的,他应该和你说了吧。」

「哪有,我哥尽说你的好话,他从没告诉过我这些事。」

我以为同洛娣分享了这个秘密我们的友谊会筑牢的更紧实,可直到某天的午后,她的名字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抹去。

我不敢在深想下去,爬起身走到桌柜前点燃一炷香,我知道我的报应要来了。

洛识或许知道了那天的事,一切反常之举皆是为了报复我。

13

桌柜上除了洛娣的遗照,还陈列着她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

那个女孩约莫十七八岁,年轻青涩,可双眼无神,神色发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她旁边是笑容满面的洛娣,两人搭着肩,看似感情很好,可印象中洛娣从来没有当面说起过她这位朋友。

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我从没有好好了解过洛娣的过去,成为洛识的妹妹之前她发生过什么,那天之后的日子她又是怎么度过的,或许找到这个女孩可以知道更多的线索。

我拍下照片保存好,冷清的书房压抑着我无法喘息,不再多停留。

我想着该和洛识好好谈一谈,可那天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一如七年前他无声无息消失了一样。

我花重金找来私家侦探,去查女孩的下落,去查洛识的底细。

尽管有了些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到手里的资料时,还是宛如晴天霹雳,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父母公司的亏损,是他做的;未婚夫收到的照片,是他发的;那天在商场的亲昵动作也是他故意做给未婚夫看的,甚至高老板的手,也是他命人动的手脚。

而他,早在几年前,就在某位「大姐」手下做事。

「你丈夫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攀上这位『大姐』,要我说,你跟着他保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侦探好心劝说我不要惹恼了洛识,跟着他好好过日子,被我一个冷眼打了回去才闭嘴。

我问他还查到了什么,侦探随后拿出一沓照片,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看了照片,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的低估了侦探口中的『真有本事』的分量。

照片上,洛识的手钉满了 3 厘米长的钢钉,脸色惨白,下张则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再下张是胳膊断裂,被人拖着奄奄一息的模样。

据侦探说,他是为了给妹妹治病筹钱才替『大姐』挡钉子,一颗一万,钉了十颗后双手感染只剩一口气儿了,竟然还能硬生生的撑下来口口声声的要账。

自那以后他得到了『大姐』的赏识,经常跟在『大姐』身边挡刀挡剑,这才一步步混到了今天。

侦探犹豫着脸色还想说什么,在我冷目犀利眼色的追问下他道出了更为心碎的实情。

洛识和『大姐』早已不是单纯的直属关系,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已经是业内公认的事情了。

我的眸光开始涣散,明明还未到深冬,却感觉添了比深冬还要刺骨的寒气。

原来他不是有什么难言之症,只是不屑于碰我而已。

「你也放宽心,好在他还给了你一个名分。」侦探意识到多言,若有同情的安慰我。

名分?所谓的名分不过是打着夫妻的幌子光明正大的折辱我罢了!

最后我已经听不清侦探又说了什么,泪水打在照片上,心犹如被人捏在掌心,痛的无法呼吸。

我知道他之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对我的恨意就有多浓烈。

他一步步筹谋,为的就是将我打入深渊,偿还让他失去洛娣的代价。

我,他,洛娣,我们之间的纠葛该有个结果了。

14

我按照侦探提供的地址去到一处台球厅,他正坐在短裙美女中间烟云吐雾,推杯换盏间颇有纸醉金迷的画风。

见到我时,他眸里先是一阵惊愕,转而化作厌恶鄙夷。

「长本事了,居然能找到这里?」

我浑身发冷,用近乎哀切的声音恳求他,「给我点时间,我们谈一谈。」

他带我到相对明亮安静的角落坐下,近距离的直视我才发现他身上浑然多出了些痞气,我第一次觉得他眼里的星河正在变得晦暗幽深。

「说吧,想谈什么?」

他点燃一颗香烟,向后倚靠上椅背,目光中再次多出了几分审视。

那眼色过于犀利,我甚至怀疑同我结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指尖开始发冷,两手交握,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洛娣?」

他吐出一口烟雾,盯着我看了半瞬,「不,我是为了你,我要毁了你。」

「你该清楚,是你夺走了洛娣的一切,没有你,她现在或许会在父母身边活的很好,」

我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当年养父母出差半个月的时候,洛娣突然找我,说找到了她亲生父母的下落,还拿出一袋资料,我替她开心,翻看了资料后恍然一惊。

世界还真是小,洛娣竟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凉诺姐,我们真有缘分,你一定会为我感到开心吧!这次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了。」

离别前,她叮嘱我,一定要把资料交给养父母,我高兴的点点头答应了她。

送走洛娣后,我盯着那袋资料总感觉是那么碍眼,转身丢入了火炉里。

火焰燃的旺盛,连同我心里的恐惧烧尽了,我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洛娣心脏病复发的事我知道,因为她入院的当天恰好养父母出差回来,还给我带了特产。

我去医院看她,她目光发滞却带着希冀,只问我养父母知不知道她是亲生女儿的事。

我点点头,说了这辈子最后悔的话,「他们不认。」

这句话似是掐灭了洛娣全部的希望,她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从医院离开后,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校外实习去了外省,再也没去看望过洛娣。

等再想打探洛娣的消息时,洛识和洛娣两个人似乎从未出现过一样,永久消失在了生活里。

时隔七年,当这块污点再次被揭开,依旧是那么的污秽丑陋。

我原以为时间已经将它铅洗的干净,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洛娣走的时候只有一张冰冷的病床陪着她,你不该那么自私隐瞒她的身世。」

他捻灭手中的香烟,眼里刻着苛责和愤恨,还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报复。

「洛娣的事同我父母没有关系,你放过他们,冲我来。」

「怎么没有关系?你以为洛娣小时候是被拐带走的?」

我错愕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到他一字一句的解释清楚。

「洛娣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被你养父母弃养的,根本不是因为意外拐带走失。」

「他们也有罪。」

15

我僵直着身体,怔怔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反转的真相。

养父母是那么和蔼慈善,他们明明给了我最温柔的亲情和宠爱,又怎么可能对亲生女儿冷漠至极。

我脑里一片混沌,颤着声音恳求他放过养父母,他们是我在世上最牵挂的人,我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惩罚。

他轻笑一声,看小丑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谁也躲不掉,下一个就是你。」

我泪眼婆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人形,抽噎着声音第一次感受到了蚀骨锥心的痛。

他仍冷漠的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起身离开时我叫住了他。

「洛识,你是为了报复我才和我结婚的?」

「是,把你的真心蹂躏踩碎,很有趣。」

他背对着我,孤高的背影挺拔冷毅,似是没有一点温度。

我攥着双手,紧咬着牙关不能呼吸。

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甜蜜历历在目,我不相信是假的,我不相信他是刻意伪装,为的就是让我陷入一个蜜罐,等我尝到了甜头随手把这蜜罐摔破,给我猛烈刻骨的痛。

这场短暂的幸福我不忍心放手,我走到他面前,不死心的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没有洛娣的事,你对我有没有一丝真心?」

「没有洛娣,我根本不会娶你。」

他的回答没有半刻犹豫,冷厉决绝的痛快,他的眼里亦没有分毫动摇,狠绝诛心的彻底。

最后的希望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远逝,飘无踪迹。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人啊,真的不该有过分的欲望。

给了一颗甜枣,便想要整颗枣树,我不就是在他给的一颗颗甜枣中,憧憬着那颗挂满甜枣的枣树,然后浑然不觉的掉进了他的陷阱吗?

可这个陷阱我一个人跳就够了,不能再牵累父母。

回去的路上我给父母订好了机票,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医院打来电话,父母在去公司的路上遇到车祸,父亲当场身亡,母亲还在 ICU 抢救。

我奔去医院守候在手术室外,闭着眼睛祈祷,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睁开眼梦就散了。

数十次后,我望着那冰冷的手术门,终是失力的瘫坐在地上,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手机叮的响起,是他的信息:洛娣走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绝望无助。

我攥紧了手机,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愤恨和憎恶。

如果这是他最后的选择,我也愿意堵上一切和他清算到底。

16

我拨通侦探的电话,让他准备好所有关于洛识的犯罪证据。

再赶去警局的路上,我接到医院的来电,母亲终究还是没能挺过来。

心不可预料的刺痛了下,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坚定的驶向前方的路。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账是一笔一笔算的,如果说父母是因为之前的弃养付出了代价,那么洛识也该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我……

前面的路似乎行不通了,对面一辆黑色轿车打着远光灯直冲冲驶来,一股重力猛然撞击,似是有东西穿透了我的身体,震的我身体发麻,我眼里的光慢慢消退,终是留下了一片黑暗。

他对我的恨比对洛娣的爱还要深。

上天好似不愿收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虽捡回了一条命,可却失了右眼,左眼视力降到 0.1,医生说还有下降的风险。

闺蜜在我的病床前吞呜着声音痛哭,我就着模糊的视线去摸她的头,「成为瞎子的概率都让我中了,我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了。」

闺蜜抱着我哭的更凶了,我原以为我会泪流不止,可我内心一片释然。

善报终有时,我不过是还了点债而已。

某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我坐在医院的庭院内晒太阳,侦探找到我,递给我一包资料。

「这是你要找的那女孩的信息。」

我接过资料袋摸了摸,若是换作以前还能亲眼看看那个女孩的故事,可现在只能辛苦侦探口头说给我听听了。

「这个女孩叫雨欣,和你说的洛娣之前在同一个福利院,雨欣被收养前叫作小鑫,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弃养了。」

我的心口开始猛烈起伏,冥冥之中感觉被上天玩弄了一样。

「小鑫因为不堪压力,患有间歇性精神失常,经常吵着找父母,洛娣和她关系不错,几年前特地回了福利院一趟拿走了小鑫的全部资料,说是为了帮她寻找亲生父母,可最后也没帮小鑫找到父母。」

「其实早在七年前,小鑫就患病去世了,经过几番查找,才找出她亲生父母的下落,不过三个月前,她父母也因为一场车祸走了,这是她父母的照片。」

我颤着手接过那张照片,用仅剩的一点视力去看清照片上的人,那熟悉的轮廓不正是养父母吗!

原来当年是洛娣盗用雨欣的身份信息去认父母,这个不可争辩的事实像一场捉弄人的笑话!

明白了一切后,积攒的泪水终是不可遏制的潸潸流下。

17

我向闺蜜打听洛识的消息,闺蜜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在我软磨硬泡下,她才透露他的事。

在我出事那天,洛识被指控多项罪名被抓入狱,定罪量刑那天闺蜜去了庭审现场,她说他很平和,像是卸下了积压已久的重担,对于死缓这个结果他没有任何异议。

死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我又问闺蜜我的事故与他有没有关系,闺蜜闷声不吭自顾自的削苹果。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出院一个星期后,我调整好状态去探视他。

模糊的轮廓对面而坐,我能感觉到他消瘦颓废了不少。

他对我的眼睛似是很吃惊,好似怔怔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该更狠点,那样我才没机会坐在这。」

他嗫喏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我想是我看错了,他应该没什么想说的,是我平白期待着他解释些什么。

我不再探究下去,直接递过小鑫的资料,将侦探的话平静的转述给他。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然后抽噎着声音连连摇头否认,「怎么会,洛娣不会骗我的。」

他猛然抓起资料袋撕了个粉碎,歇斯底里一阵怒吼后抱着头痛哭起来。

「洛识。」我轻声叫他的名字,隔着玻璃板摸他的头,「你眼里的星星不见了,这样也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眼了。」

他抬起头,不理会我的话,声音嘶哑却切切的咬着牙,「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故意在骗我。」

「我多希望我真的是在骗你,我多希望我能骗过我自己,可事实就是如此,是洛娣,是洛娣骗了我们。」

我终是控制不住隐忍的情绪同他对峙,我恍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应该始终相信着洛娣,从没调查过他这位妹妹。

他失神的靠着椅背,摊着双手一副死状。

坚信多年的真相竟是一个谎言,恐怕任谁都难以接受。

我给他一周的时间消化这个真相,期间断断续续寄过一些资料和证据。

一周后,我再去看他,虚无昏花的视线里他头发灰白,好似消瘦的更加厉害。

我们相视而坐,听到的只有彼此细弱的呼吸,好半刻,他双手揪住头发,声音颤抖,「对不起。」

他终是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我闭了闭眼,感到一片黑暗后又紧着睁开,将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心如死寂,「签字吧!」

我们都是罪人,既然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又何苦痴痴纠缠下去。

他未缓过神,盯着离婚协议书看了半瞬,颤着手签了字,放下笔后,声音低沉嘶哑如同苍老了十余岁。

「对不起,凉诺,对不起。」

这姿态是何等的卑微无力。

我看着他突然生出一个恶念,准备开始一个计划,一如当初他对我设下陷阱那般。

18

「洛识,你是爱着我的对吧?」

「你和我一起上下班,因为我说过喜欢两个人有共同的生活节奏,你带我去枫叶林看红海,因为我说过我最喜欢秋日的枫叶,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我的位置。」

他低垂下头,肩膀再次猛烈的抖动,像极了失去最珍贵的玩具的孩子。

他默认了,他是爱着我的,我的感觉没错,可真当知道了这个答案,我的心痛的更加厉害。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虚妄,伸着手试探的摸他的头,「你欠了我这么多,要好好活着,用你的余生赔罪,我等着你。」

这可能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说谎,所以表现的毫无破绽,可他却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我向他承诺,我会等着他,等他由死缓减为无期徒刑,等他由无期再减刑,终有一天我会等着他出来,我们依然可以一起去做更多的事情。

他居然信了,他说他会好好表现,他说他会用余生赔罪补偿我,他说他会让我再次看到他眼里的星星。

他倒是显得天真,事已至此还在幻想着未来。

回去后,我清算好父母的公司,还完债务将余下的财产如数捐给慈善机构,闺蜜谴责我本来就没了生计,还要往外捐。

我只笑笑却不改变主意,这么多年我一直捐款救助先天性心脏病儿童或许求的是一点点心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年内的日夜我强撑着精神努力维持生活,只不过经常会梦到父母然后半夜惊醒,发现泪水浸满枕巾,经常会听到洛娣在我耳边叫我凉诺姐,然后彻夜失眠。

我也常去监狱看他,给他讲最近的趣事,给他炫耀我新学的盲文,他听的开心,夸赞我很厉害。

日子久了,左眼的视力下降的厉害,我努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他,他的眼里又有了希望,就像七年前我在他眼里看到的希望一样。

我知道时候到了,我的计划要成功了。

某个阴沉的雨天,我收到他由死缓减为有期徒刑的通知,我笑了,发自肺腑的笑,然后关好门窗,打开了煤气阀门。

给了希望又失望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镂心刻骨,我想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闺蜜番外:

寒风萧萧,已经不知道过了第几个年头,凉诺的墓碑前每天都会摆着一束花,然后一两鬓斑白,步履蹒跚的男人靠着她的墓碑而坐。

许是没了双眼的缘故,他的眼睑深深的凹陷,髋骨下垂,整张脸如同骷髅骨,虽然看不见,但他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凉诺墓碑的位置。

管理墓园的大爷还告诉我,男人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明明很冷,他却靠着墓碑傻呵呵的笑,像找到了最心爱的礼物露着孩童般满足的笑。

男人经常对着墓碑自语,说一起去看枫叶林的红海,一起在夕阳下漫步,一起过着平凡小夫妻的生活。

大爷还说,男人迟早要死在墓碑前,可怜没人管管他。

我站在离墓碑不远的位置看着男人,他已经完全失了凉诺说的少年感,浑身只剩下被岁月戕害过的痕迹。

我不知道如果凉诺见到他这副模样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我庆幸她早已离婚,不必与这人同葬!

 

文/阿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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