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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是长公主

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大将军,舅舅是当今圣上,表哥是太子,而我在边境出生长大。

直到父亲班师回朝,我才开始正式接触京城的贵女圈子。

可她们骂我是不知礼仪胸无点墨的傻子诶。

「舅舅,辱骂皇亲不知道要治个什么罪啊?」

(1)

今天是我要正式入学知礼堂的第一天,刚要进门马车却被人拦住了。

我正想喊小梨下去瞧瞧,就听见车外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喊声。

「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看见礼部尚书府的马车竟然还敢挡在前面。」

我呆了呆,礼部尚书好大的官吗?

谁见都得让行那不是皇帝舅舅才能干的事。

于是我淡淡地吩咐车夫刘叔继续走。

可马车刚动,又突然被人逼停了。

一只手猛地掀开车帘,露出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来。

「我都说了得先让我家小姐进,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皱了皱眉,这丫鬟好生无礼!

「为何要让你家小姐先进?」

「就凭我家老爷官更大。」她斜着眼睛瞪了我一眼,头扬起来,鼻孔朝天,好像我在北边时养的那条惯会仗势欺人的狗。

小梨听不下去了怒怼道:「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我家小姐车都到门前了,哪有再退出去让你家小姐先进的理?」

我也指了指窗外只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小道,「这里都容不下两辆马车并行,我又要如何将位置让与你家小姐?」

「我不管,反正得让我家小姐先进。你懂不懂尊卑礼仪?」小丫鬟胡搅蛮缠。

我见刘叔已经快忍不住了,索性朝他挥了挥手。

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那小丫鬟就被扔远了,只远远听到一声惨叫以及一个惊怒交加的喊声。

(2)

虽说我母亲是大长公主,在京城有一座硕大的公主府,但我自小却是在边境长大的。

我父亲是皇朝用兵如神的大将军,当年与我母亲一见钟情,生死不离。

恰逢那时北边狄戎进犯,按理说驸马是得赋闲在家的,先皇便不同意我母亲这门亲事。

奈何母亲以死相逼,作为先皇最宠爱的嫡长女,他被迫妥协下旨赐婚,并依旧准许我父亲领兵出征。

于是我母亲就跟着我父亲远赴北境十五年,前两日才刚班师回朝。

母亲和父亲虽身份地位尊贵,但为人十分低调。

此次我进学知礼堂,母亲也是将我的身份托在父亲一个老部下名下,时任指挥同知,从三品。

官虽不算太小,但与知礼堂这群贵女相比,确实已经属于下层。

母亲的意思是怕学堂的先生们因为我的身份对我特殊照顾。

「你无拘无束长大,在北边那自是无事,在京城却太过自由烂漫了。」

我明白母亲的顾虑,便也同意了她的一切安排。

(3)

我虽到的比较早,但因不识路,找了好久才找到上课的地方。

走进去时就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这个就是那指挥同知的女儿?」有人小声道:「他爹只是个从三品,还是刚刚从山西调回来的,她竟然敢挡温岁安的马车?」

「你都说了她刚从山西来,蛮荒之地能养出知礼的人来?」

「你看温岁安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哈哈。」

我转了转眼珠,温岁安是何人?

因为刚回京城不久,我还未将母亲给我的京城各家家谱背熟。

便朝四处望了眼,发现大多数都是好奇的目光。只有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仰着头的少女一脸怒容地瞪着我。

看来此人就是温岁安了。

长得倒是挺漂亮,神态却跟她那个丫鬟如出一辙。

看见她我也就想起来她是谁了,礼部尚书的嫡三女。

见我坦荡荡望着她,她更生气了,猛地站了起来,「你就是新任指挥同知的闺女李沁弥?」

我挑了挑眉。

「果然是蛮荒之地养出来的野人,竟然还敢来知礼堂进学。你母亲没教过你尊卑有序吗?」

这我母亲还真没怎么教过我,毕竟我家除了要对我皇帝舅舅尊敬些外,其余似乎没什么人能地位比我还高了。

「果然是个不知礼仪的粗鄙之人!」

「尊卑自然有序,可世人还有先来后到之说。敢问这位温三小姐,是否是这满室之内最为显贵之人?若是,那我们这满室之人皆得在温三小姐之后才能进入学堂,此为温三小姐的尊卑有序。那我要问一句了,若是温三小姐某日身体不适请假休养,我等也不得进学堂进学了吗?若是如此,我倒觉得温三小姐比公主们还要尊贵上一等了!」

「你!」

我施施然找了个空位坐下,论口舌之争从小到大我还没输过谁。

(4)

回到家里,竟然发现太子哥哥就在我家。

虽说我从小不跟他一起长大,但因他一直向往边境风光,便与我常常书信往来。

我们的关系比亲兄妹还要亲。

「听说你今日在知礼堂被人欺负了?」

天呢,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你放心!」

太子哥哥皱了皱眉,「当初姑母说要你隐瞒身份入学我就不同意,那帮贵女最势利眼。」

他凑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要不要明日我去帮你正个名!」

「可别!」我赶忙拦住他,「还有这件事也别跟母亲说,她会担心我的。」

我朝他笑了笑,「别担心!你表妹我自己都能搞定!」

他竟然一脸感动地摸了摸我的头,「你终于长大了。不是那个想偷鸟蛋从树上摔下来的小弥弥了!」

「太子哥哥!」

「好好好,我只是伤心。好不容易想在你面前展现下我身为太子的威风又被你拒绝了!」

「行行行,你最威风啦!」

太子哥哥留在我家跟我们一起吃了晚食。饭后喝茶闲聊时母亲和父亲问我第一日去上学感觉怎样,太子哥哥刚想说话就被我瞪了回去。

听我说到处都挺好后,母亲和父亲欣慰地笑了。

(5)

第二日,我照常去学堂。

今日倒没在门口撞上温岁安。

先生上完课后站在台上告诉我们:「再过十日就是今年的终期测试。按照往年惯例,终期测试将公开进行,若在测试上能取得好成绩,将会上告太后,予以赏赐。这是莫大的荣幸,希望你们都能全力以赴。」

她拿着课本刚想离开,又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本次测试的前三名将会在知礼堂外张贴红榜,以示全城!倒数三名则将被逐出知礼堂。」

听闻此言,全室沸腾了。

这些贵人家的小姐来此学堂念书除了为了知礼外,就是名声二字。

若是上了红榜,那自然名声远扬。可若是被逐出,那就实在是无地自容了,甚至会影响到今后的婚嫁。

「别怕!」温岁安的声音在我侧后方响起,「就算要逐人,李沁弥这个乡野来的粗鄙之人必然得占去一个名额。」

她捂嘴笑起来,「她什么都不会,又刚来学堂,人家都不怕,你们就别杞人忧天了!」

很快有人附和她,「正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小姐也太不走运了,刚来就遇上这种事呢!」

什么太不走运了!我那是太走运了!

想了想我朝温岁安望去,「不知温三小姐可愿与我一赌?」

「赌什么?」

「就赌这次榜首是谁。」

温岁安「哈哈哈」大笑起来,「李沁弥,你也太自大了吧。你别跟我说你这次会考榜首!」

「确实是要赌我能考榜首,温三小姐可真聪明!」

她被我一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立刻胸有成竹地笑起来。

「好!赌就赌!」

「若是你输了,就在知礼堂门口跪下来向我道歉!」

「成交!」

(6)

礼部尚书素有储相之称,作为他的嫡三女,温岁安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当晚,我跟她的赌注就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哥哥又偷偷溜到公主府来,抢过我的点心边吃边跟我分享外界传言。

「你真要和她赌?现在形势可都是一边倒,就连街边玩耍的小孩都在传唱你会输的打油诗。」

「城里赌坊更是将你们的赌约摆上台面,现在全是买温岁安赢的。」

我自小不跟太子哥哥一起长大,所以就算我们时长通信,他知道我才学不弱,但并不知我到底实力如何。

可温岁安却是明满京城的才女,难怪他会有些担心。

我坦然地拿了块点心嚼起来,「既然是我先提的赌约自然是有所依仗,太子哥哥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就算最后你输了,她一个小小的温岁安也休想让你跪下来道歉。」

「那可不行!愿赌服输,这和我的身份可没关系!」我凑到他耳边悄声问:「就是不知太子哥哥可有私房钱借小妹一用啊?」

「你要用钱干嘛?」太子哥哥好奇地望向我。

「自然是要去赌坊买我赢啊,一比十三呢,这下我要发财啦!哈哈哈!」

(7)

很快就到了终期测试的第一日。

六艺考试分为:礼、乐、射、御、书、数。

因为礼、乐、射、御观赏性极强,这四项考试就被统一放在最后两日当众进行。

至于书、数则是要在纸上完成,所以第一天考的就是这两项。

我虽在北边长大,但自小就聪明过人,看书过目不忘。

父亲的军师陈则远曾是江南第一学院的院长,名满天下。

因对兵法有独特见解,受父亲所邀前来助阵,此一助就足足助了十五年。

他也成为了我的启蒙恩师。

自他教导我的第一天起,他最常说的话就是:「为何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否则状元必是小郡主囊中之物。」

我五岁启蒙,如今已入学整整十载。就连男子策论我都能写得鞭辟入里,此等小小文书更是不在话下。

香还剩半柱,我就已经答完所有题目。

我施施然站起来将卷子上交,后背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我发烫。

我好笑地回头,正对上温岁安含怒的双眸。

我双指一弯,比了个跪下的手势,气得她差点直接将笔朝我扔过来。

第一局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哦。

至于下午的商数,我更是如鱼得水。

北境虽战乱频繁,但异族众多。

我曾遇见过一个自称海外远来的金发碧眼之人在北境宣扬佛法。

他对商数有一种独特见解,我向他学习了两日,普通的鸡兔同笼问题对我而言变得小儿科了。

此次香才燃了三分之一,我就已经交卷了。

温岁安明显有些急了,嘴唇都差点被她咬破了。

(8)

我虽提前交了卷,但为示公正,我需在外等候所有人都考完才能回家。

交卷的人越来越多,但我迟迟没有看见温岁安的身影。

身边的贵女们纷纷朝我望来,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懒洋洋坐着,完全无视她们的指指点点。

直到香完全燃尽,温岁安才从考场内走出。

「岁安,你考得如何?」有跟温岁安交好的贵女跑去她身边小声询问。

「还成!我自然不像某些人,答不出来就自暴自弃提前交卷。」

原来她是如此自我安慰的。

听她这样说,贵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有个胆大的直接跳了出来向我询问:「李沁弥,你那么早交卷,问题都答完了吗?」

我淡淡一笑,「自然答完了。」

闻言,温岁安嗤笑一声。

「李沁弥,你可不要勉强。此次终期测试比以往都要难上一些,我看你绞尽脑汁也答不出来几题,索性提前交卷的吧。」

说完她挑衅地望向我,「明日就要放榜了,你可别不敢来看啊。」

每考完一门,都会在知礼堂外张贴此门前三名以此激励。

所以,书、数两门的排名明日将会直接公示在外。

虽说书、数不代表全部成绩,但若此两门未入前三,总分想得榜首那就得后四门门门得第一才行了。此不亚于痴心妄想。

「我自然会来!希望温三小姐也能如期而至!」

(9)

第二日是测试间休,也是前一日测试的放榜日。

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太子哥哥硬拉起来去知礼堂不远处的酒楼听壁角。

这么早,整个酒楼竟然座无虚席。

太子哥哥也未定雅间,硬拉着我坐在大堂的宾客之中。

满室嘈杂,竟全在谈论我与温岁安的赌约。

「今日知礼堂放榜,不知何家小姐可在前两门拔得头筹?」一书生摇着扇子优哉游哉。

「别家小姐我不管,我就看那指挥同知家的李小姐,刚来就敢大言不惭拿榜首,不知道到时候未在红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哭鼻子哦!哈哈哈!」

另一人附和道:「这礼部尚书家的温三小姐可是颇具才情的。去年一首咏柳,享誉京都。各位一定都念过吧。我看到时候下跪的一定是那指挥同知家的小姐,诸位说对不对啊?」

众人皆是举杯附和。

太子哥哥越听越气,捏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他们理论。

我赶忙拉住他,好笑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些人肯定都下重注赌温岁安赢,所以在这里陈口舌之快。我们就榜上见分晓!」

他终于被我安慰住,猛灌了两大杯茶,心火才消下去些。

我优哉游哉地听着周围人对我的议论,这种当面打脸的事情,想想就觉得舒爽啊。

没过多久,知礼堂外守着看榜的人就开始朝外喊起来:「放榜啦,放榜啦!」

所有人都「呼啦」一声站了起来,探头朝外望去。

张贴红榜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挤不进去的不时高喊着:「看到没,看到没,书、数的第一名都是谁?」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声。

「天呢,书、数的第一名都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急得不行,越发被勾得心痒痒的。「快说啊,到底是谁啊?」

「是——」

(10)

「李沁弥!」

人群瞬间安静,过了一会才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李沁弥是哪家小姐?」

一旁那人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还哪家小姐,就是那个和礼部尚书之女对赌的指挥同知的女儿!」

「不可能,那看榜之人是不是不认字,一个从山西刚调回来的小小同知之女,竟能力压我京城诸多名门闺秀?」

看榜之人闻言被气了个倒仰,「你才不认字,你全家都不认字!你若是不信你就自己去看,为示公正此次知礼堂还将前三名的试卷都进行了张贴。只要读过书的人都能看出来,李小姐的文书和商数比第二名的温三小姐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众人争论不休,听闻能看到试卷,挤去看榜之人越发多了。

我没理会那些不信我之言,毕竟此结果早在我意料之中!

我朝太子哥哥望去,见他面皮隐隐抽动,看上去是在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激动不已。

「怎么样,你表妹我厉害吧。」

「那是自然。」他傲娇地扬了扬眉,「我可是一直都信你能获胜的!」

「嘁。」我哧他一声,我俩笑做一团。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我朝人群外的一顶轿子望去,刚刚那轿子上大大的温字已经被下人收起来了。

当初拦我马车的那个小丫鬟正站在轿外面色难看地汇报着什么。

我忙扯了扯太子哥哥的衣袖,示意他跟我走。

我们一群人声势浩荡地走到温岁安的轿子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抢过太子哥哥手中的折扇摇了摇,「温三小姐果然守约,亲自前来看榜了。」

「希望当时候也能遵守赌约。」我笑眯眯地,「还真是期待那一天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小丫鬟怒目瞪视我,「仅仅只是两门罢了,还有四门未测试,焉知到时候我家小姐就不能胜过你。」

她急得跳脚,「此次肯定是你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对!肯定是你作弊了,你是不是提前拿到了卷子,对,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就凭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能赢过我家小姐!」

「放肆!」太子哥哥没忍住喝止了她。

太子哥哥平常虽与我没大没小,插科打诨。但毕竟从小就是当作未来天子培养的,一端正神色,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瞬间把小丫鬟喝退了。

温岁安终于忍不住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她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我跟太子哥哥,不屑地道:「我这丫鬟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完试题,还答得如此高水平,除了早已得到试卷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合理的解释。」

说着她瞥向太子哥哥,「这就是你傍上的贵人?看着倒是挺尊贵的,但怎么从未在京城各家宴请中见过,想来也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诡计获取的试卷。但后四门的测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校验,想你也做不了什么手脚。赌约还未绝出胜负,我等着看你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天!」

太子哥哥已经被气得脸色通红,要不是我死死拽住他,他在听闻不入流三个字时就已经要当场表明身份了。

用身份仗势欺人,那我跟当初逼我让步的温岁安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依旧笑眯眯的,「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哼!」温岁安甩了甩衣袖,「对了,本次终期测试的后四门测验,皇上、太子和刚回京的长公主夫妇都将亲自到场。我就看你到时候怎么出丑了!」

我好怕怕哦!

我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胸口,不知道你知道你刚刚骂了你口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你还能不能站稳在这里啊?

很快就来到了后四门考试那一日。

(11)

因我还要扮做指挥同知之女,所以今日虽父亲、母亲均会亲去考场,但我一大早还是自行前去了。

刚进考场,就发现了温岁安一行人。

她们正站在布告前查阅今日测试的安排。

我漫步上前,有几个贵女看见我后小心地拽了拽温岁安的袖子。

她回过头看见是我,骄矜地扬起了下巴。

「今日众目睽睽,可没有你作弊的份了。」

我回她一笑,「确实不错。正好让温三小姐瞧瞧,何为真凭实力。」

她眉目一瞪,眼看着就要发怒,却不知想起什么,又忍了下来。

倒是有些长进。

我不再理她,往布告上望去。

今日测试分为礼、乐、射、御四项。

因天子及刚班师回朝的长公主一行均会亲来观阅,知礼堂特意将两日的测试压减至一日。

如此一来,测试项目就无法像原先那般繁杂。

礼之一项不再单独设考,而是由今日各贵女之一言一行中得出考分。

射和御则将进行统考,也就是说众贵女将骑在马上射箭,这无疑极大地提高了难度。

本来京城贵女射箭骑马都是做做样子罢了,如今要骑在马上射箭,不掉下马都是难事,谈何能射得准。

故看到此项,不少贵女均哀嚎一声:「完了!」

我却丝毫不担心,这完全就是我之所长。

在塞外的时候,在草原上跑马是我每日最为自由畅快之时。

就算站于马上射箭,我都能箭箭射中红心。

我朝温岁安望去,见她紧咬嘴角,脸色惨白,看上去也是颇为担心此项测试。

接着看今日最为重要之测试——乐。

时人皆以乐事为雅事,女子琴棋书画中琴亦排在首位。

此次测试,为增加观赏性,将由贵女之间两两组合,一人抚琴,一人起舞,共同完成一场演出。

这是事前未曾说过的事情,如此突然就要大家找到同伴,彼此之间还要颇有默契,为此项测试也增添了不少难度。

看到此,温岁安简直乐开了花。

她得意洋洋地朝向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哎呀呀,这真是老天都不站在你这边啊。」

我知道她是何意思。

我刚回京城,在知礼堂进学也就堪堪大半月。

因温岁安的身份地位,学堂里的同窗没一个与我交好。

如今要我突然找这样一个同伴,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我朝四周望去,果然那些贵女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回避着我的视线。

温岁安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真是拭目以待啊。」

(12)

所有人开始两两组队。

温岁安与她的小跟班礼部侍郎之女刘月儿组成了一对。

听闻刘月儿的舞姿侍从宫廷御舞杨大师,就连霓裳羽衣舞都不在话下。

两人走到我面前朝我重重地哼了一声。

嗤之以鼻是吗?

等会小心别惊掉你们的大牙。

等所有人都离开前去练习后,整个大殿就只留下了我一人。

因测试人数正好缝单,录入名单的先生看着独身一人的我皱了皱眉。

「如此一来,李沁弥你是放弃此项考试了?」

我朝先生拱了拱手,「布告上的考试规则只写了需一人弹琴、一人起舞,却未曾写此二人不能是同一人。既然如此,请先生允我一人上场参加测试。」

「你要边抚琴边起舞?这如何可能?」

先生生气地瞪着我,「今日圣上亲临,可容不得你胡闹。我就算你弃考吧。」

「我——」

「谁敢算她弃考?!」

太子哥哥一身明黄色太子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宫女和太监,慢悠悠地踱步到我身边。

先生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口呼千岁。

「我碰巧路过,正听闻这位小姐在与先生讨论考试规则,不由驻足旁听了下。」

太子哥哥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我看他装模作样差点笑出声来,他赶忙瞪我一眼不准我拆他台。

「我觉得这位小姐所言很有道理。考试规则上未曾写明二人需要是同一人,这位小姐既然说她有把握一人分饰两角,就应该让她正常上场测试。」

「可是——」先生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若是她演砸了,那圣上那里——」

太子哥哥微微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她若是演砸了,那圣上自然怪罪在她身上。可若是你此时算她弃考,本殿下就要怪罪于知礼堂了!」

「明知测试人数只有单数,却出了这种测试题目,是有心呢,还是无意呢?」

先生额头瞬间冒出了无数的汗珠,整个人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太子哥哥「哼」了一声,示意我跟着他一起走。

「又要弹琴,又要起舞,你真的能行?」路上,太子哥哥不免忧心忡忡地问我。

我傲娇地抬了抬头,「你就等着看吧。」

(13)

我跟一群贵女端坐在待考席,远远地能隐隐约约看见皇帝舅舅和父亲、母亲入座的身影。

虽离得有些远,但贵女们明显都骚动了起来。

本朝崇尚节俭,皇帝舅舅在节假日也不太会宴请群臣。偶尔的几次,男女之间也是分别列席。

所以贵女们还从未得见圣颜。

更何况,还有远离京城十五年的长公主和大将军。

当年长公主的风华绝代,至今还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送。

温岁安整理了下衣襟,抬眸的时候正好对上我望去的视线。

她挑衅地朝我挑了挑眉,大概以为我找不到人一起组队上场,已经弃考了。

今日她父亲也在现场,想必她誓要成为最出彩之人。

我回了她一个笑容后,就开始抽签了。

看到她拿到签喜气洋洋的样子,应该抽了一个不错的签位。

我慢慢站起来,朝抽签的地方走去。

错身而过之时,她震惊地瞪大了眼望着我,似乎在疑惑,为何一个弃考之人还需要抽签。

但此种场合不容她再胡闹,她跺了跺脚还是走回去了。

我将手伸进签桶,摸出一个八号来。

正好处于正当中。

这种测试,前面之人至关重要。

若前面之人太过惊艳,与自身差距过大,得分必然不会太高。

反之,则十分有利于自身。

念号之人刚念完我的,温岁安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都沉了下去。还是一旁的刘月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弯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九位,温岁安,刘月儿。」

真是孽缘啊。

(14)

前七组表演都很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艳之人。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终于,场上响起了我的名字。

「指挥同知李达之女,李沁弥。」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等待着念出第二个人的名字。

但等了好久,等到我已经站到场上时,却依旧只有我一人。

「哄」得一声,全场哗然。

「只有此女一人吗?」

「此项测试不是需一人弹琴,一人起舞么。只她一人,这要如何做到?」

我无视周围的纷纷议论,优雅地向皇帝舅舅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对上他的一双笑眸。

他不顾形象地朝我眨了眨眼,我微微笑起来。

「臣女有一请求,望圣上允准。」

「哦,是何请求?」

「臣女今日只有一人,需同时完成弹奏和舞蹈。听闻长公主七岁时曾有一把专做的七弦琴,此琴短且轻,望圣上准许臣女借此琴一用。」

话毕,皇帝舅舅朝母亲望去。

母亲附耳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舅舅就笑眯眯地对我说道:「长公主言她今日出门恰好带了此琴,就借予你一用罢。」

母亲自然不是恰好带上此琴,而是此琴本就是她赠予我玩耍之物。

我最喜此琴音色,下人便常常在外出是备上此琴,以便我玩性起时有琴可抚。

用在今日这种场合,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正当下人将此琴交予我手上之时,代考席那里却有人锐声阻止道:「此乃作弊!」

(15)

一时,温岁安在全场瞩目中慢慢走了出来。

我抱着双臂淡定地望着她,看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她盈盈跪倒在我身旁,语气温婉,「臣女温岁安,叩见陛下。」

「哦?你是礼部尚书温渊之女?」

「正是。」

皇帝舅舅摸了摸他那保养适宜的胡须,笑得十分可亲。

「你刚刚说,这李小姐借用长公主之琴是作弊行为,不知何解啊?」

温岁安在这种温和的语气下更自信了,「陛下容禀。长公主之琴均乃旷世名琴,音色自然不是等闲的七玄琴可以相比的。若是让李沁弥用此琴来弹奏,那于我们却是不公了。」

「这倒是啊。」

「温三小姐说的没错啊,用了好琴自然就有优势了。」

「更何况,那是长公主的琴啊!」

温岁安说完后,周围就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附和声。

她侧着身子朝我望了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笑了笑,没理她,而是向皇帝舅舅看去。

就见他的慈眉善目渐渐消失不见,怒意一层层染上眼窝。

「大胆!」

众人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噤声了。

温岁安却更洋洋得意起来,她以为皇帝舅舅是在吼我,可下一秒就见舅舅朝温渊吼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

温渊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抵地浑身颤抖。

温岁安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抬头望着陛下。

「若是朕刚刚没看错的话,有贵女还用了千古名琴绕梁。为何当时你这闺女不出来仗义执言?偏偏在李沁弥借用长公主之童年玩物时宣称此乃作弊?」

「朕倒不知道,你们这是在针对李沁弥,还是针对朕的妹妹长公主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口称「不敢」。

母亲用扇子捂住嘴笑起来,「正如陛下所言,你们这样针对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厚道。更何况,她一人要分饰两人的角色,难度本就比寻常人高。本宫这琴,也并不是什么好琴,不过是我一童年玩物罢了。」

众人本以为她是在缓解尴尬氛围,却不料她突然声音一厉,「若是不能用自己的琴,那在测试一开始就要说明。既然书院未曾提前说明就是默认可以自行选用。你现在突然跳出来,倒是狗拿耗子了。」

这句话直把温岁安说得面色惨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倒在地。

陛下挥了挥手后,很快就有人将她拖了下去。

「陛下圣明!但为避免口舌之争,臣女愿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一层难度。」

皇帝舅舅和母亲相视一笑,宠溺地望向我,「你又要干什么?」

我调皮地眨了眨眼,「陛下等会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好,朕就等着看了!」

(16)

我款步走上校验台,校验台上已经被铺上了一整块白布。

我脱履赤足站到台上,手捧七弦朝众人鞠了一躬,举手投足都是天生的贵气。

有人在场下小声询问:「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之女吗?」

我素手搭上琴弦,拨动了第一根弦,此时众人才发现我竟将七弦琴挂在了脖子上。

琴音叮咚,清新流畅的旋律倾泻而出。

我扭转腰身,缓缓起舞。

「竟是名曲《阳春白雪》。」

「此女琴艺高超,舞技更是卓绝,」

「这一连串的泛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晶莹四射,充满活力。那舞姿更是轻快灵动,身轻似燕。妙啊,真是妙!」

「等下!你们看,她脚上那是什么?」

「她,她竟然要作画!」

「她的脚上沾了墨汁!」

「竟用脚作画吗?从未曾见过!」

现场所有人都沸腾了!

没错,此次测试我不仅要一人分饰两角,而是要更上一层楼,一人分饰三角。

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我缓缓停下脚步,浅笑盈盈望向众人。

所有人都好奇地向台上张望,想看看我到底用脚画出了一幅怎样的画。

在众人的期待中,巨大的白布被缓缓升高,一幅大漠边塞的万物复苏图缓缓展示在众人眼前。

一座巍峨的城墙外,是一片片茫茫白雪。但白雪逐渐消融,颤颤巍巍的小草开始冒头。万物向荣,生机勃勃。

我抚了抚裙摆后,盈盈拜倒在地。

「臣女谨以此画遥祝北地不再受战乱纷扰,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祝愿我皇朝千秋万代!」

此话一出,闻者皆变了神色。

跟先前贵女那些思乡哀愁或者游玩赏月的立意完全不同,她的琴音、她的舞蹈、更甚至是她的画,都在歌颂刚刚胜利的北地战争。

愿北地再无战争,愿人民安居乐业!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跟着我喊起来。

「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

……

皇帝舅舅亲自走下高台将我扶起,他湿润的双眼慈爱地望着我。

「小沁弥,你这么多年跟着你父母在北地为我皇朝守卫国土,你们受苦了!」

舅舅的声音并不算太小,周围的人又极度关注着我们,闻言很快就小声讨论起来:「这指挥同知调来京城之前不是在山西任总兵么,怎么跟北边又扯上关系了?」

「对啊,莫不是陛下弄错了?」

「慎言!陛下怎会弄错。」

周围人的议论我和舅舅都听见了,我们俩相识一笑,他点了点我的鼻子,「调皮。」

「哪有,我都是听从母亲的安排。」

皇帝舅舅回头朝父亲母亲喊道:「还不快点来把你们的乖乖女儿领回家,不然等会所有人都要骂朕老糊涂了。」

「皇兄哪里老。」母亲携着父亲缓步朝我们走来。

「你呀!都是你弄的好事,害得我们宝贝沁弥差点就被人欺负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这是让她体验生活!她从小在北边长大,无拘无束惯了。到了京城就得明白尊卑礼仪,上下之分。没有比亲身体会学得更快了!」

「只要有朕在,我们小沁弥就可以一直无拘无束。」

「有我在也是!」一个声音从旁边插话进来。

太子哥哥笑着朝我们走来,刚走到皇帝舅舅身边却被他一个巴掌拍在头顶。

「这么大了还没你妹妹沉稳,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现在才出现。」

太子哥哥捂住脑袋退后了几步,「我那是去干正事去了。」

「正事,你能干什么正事?!」皇帝舅舅明显不信。

太子哥哥傲娇地拍了拍手,很快他的随侍太监小德子就像串糖葫芦一般牵着好几个人走了上来。

我定睛一瞧,竟然是知礼堂的堂主和一些先生们。

糖葫芦一个接一个跪下,呼天号地请求饶命。

皇帝舅舅一脸莫名地看了太子哥哥一眼,「少在那里故弄玄虚,他们怎么了?」

「他们听从某人的命令,特意更改了本次测试的规则,他们早已内定好排名,榜首就是温岁安。故意针对沁弥不说。我还调查出他们将在之后的御射测试中,给沁弥的马喂民间俗称羊尿泡的杂草,马误食此草就会发疯。这是想直接谋害沁弥的性命啊!」

「岂有此理!」皇帝舅舅震怒,「这个某人是?」

众人不约而同朝刚刚站起来不久的礼部尚书温渊望去,「哐当」一声,他又跪下了。

我都为他的膝盖感觉到疼!

「臣有罪!」

「你是有罪!」

「你作为一个礼部尚书,你的礼义廉耻学到哪里去了?朕给你的权利,就是让你以公谋私,欺负朕的侄女儿吗?」

「如此小事你都要动用权利去左右,朕的朝局你又在里面做了多少手脚?你简直胆大包天!来人!」

哗啦啦,一众锦衣卫就位。

「即日起革除温渊礼部尚书之位,关押彻查!」

皇帝舅舅的一锤定音,让现场所有人都为之惶惶。

堂堂一朝尚书,却以权谋私,此惩罚不可谓不重。

毕竟,诏狱的恶名昭彰举世闻名。

一同押下去的还有温岁安。

此时她已经被吓得疯疯癫癫,满嘴胡言。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傻子,怎么可能会是长公主的女儿。」

见她到此地步还在辱骂于我,公主母亲终于忍无可忍。

「来人,掌嘴!」

两个嬷嬷将温岁安压到我面前,左右开弓,直接赏了她十个巴掌。

一张白嫩小脸瞬间肿成了猪头,连话都讲不太清了。

我还未说话,母亲却叱责道:「本宫隐瞒沁弥身份是为了不仗势压人。她从小在边境长大,与平民百姓一起玩乐,天真烂漫,无上下等级、尊卑贵贱之分。本宫知晓京城之人十分注重等级制度划分,便想让她亲身体验一番。却未曾想到一小小礼部尚书之女都能只手遮天。」

母亲半侧身倾向温岁安,「小小年纪、蛇蝎心肠。」

八个大字,直接就让温岁安心中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顶着这八个大字和一个关进诏狱的父亲,她已经再无未来可言了。

也不知道最后皇帝舅舅会查出温渊多少罪状,但他最后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等温渊父女都被压下去之后,皇帝舅舅拉着我坐到他身边,一起看接下去的测试。

周围众人从刚刚紧张的氛围中慢慢缓解过来了。

时不时,我就能感受到偷偷摸摸瞥来的视线。

我坦然自若地端坐在皇帝舅舅身旁,任由所有人打量。

「我就说她通身贵气,怎么可能是一小小同知之女。」

旁边那人嗤笑一声,「刚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还说小小同知之女,也敢与礼部尚书之女争辉!」

「那是你听错了,我何时说过那种话!」此人恼羞成怒道。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只觉得可笑。

在这里的所有人,现在应该都很肉疼吧。

我对着太子哥哥招了招手,他附耳过来。

「等会找个人去赌场将我们赌赢的钱取回来。」

太子哥哥眼睛一亮,「正是,我差点忘了这一茬。」

「此次去江南玩,我就可以随意挥霍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我来啦!」

太子哥哥揪住我的衣袖,「我也要去!」

我瞥了他一眼,「皇帝舅舅能让你去?」

「只要你跟父皇提,他肯定同意!」

「我才不提!」

「求求你了!」

我们笑闹成一团。

眼角余光向周围望去时,我庆幸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我能身处高位。

在这个时代,旁人往往透过身份看你本质。

可你自以为地位已足够高到可以为所欲为之时,现实往往也会啪啪打脸。

身处高位,固然比别人多了更多的权利。但也更要抱有怜悯之心,时刻警醒自己——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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