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01
我可能有超能力。
事情源于两周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地铁二号线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
我没放在心上，可第二天，当我耐着性子采访一个过气明星的时候，电视里直播了这起袭击事件。
当时，我手里的文件撒了一地。
我居然梦见了未来？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应该害怕。
但作为一个普通记者，我真的很兴奋。
提前知道新闻发生，第一时间抢先进行现场报道，这简直是我职业生涯的光。
随后我经常梦见未来，虽然大部分都是琐碎小事，但看着梦境在现实中一一印证，让我感到十分兴奋。
有一天，我梦见了陨石降落。
无数火流星碰撞、四散，然后划过星空，壮美而瑰丽。
我提前蹲点，拍下了角度绝佳、无比清晰的照片和视频。
视频带着我的名字被世界各大媒体转载。
我出名了。
这件事让我从助理记者升为记者，还拿到了正式编制。
我相信，再有几次类似事假，我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就在昨晚，我忽然梦见一个女孩被绑架了。
02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白色连衣裙，短发及肩圆脸大眼，她在经过一个胡同时，被人敲晕拖走了。
醒来后，我迅速拿出手机报警，可电话还未接通又被我挂断了。
事情还未发生，报警轻则被当成神经病，重则被当成同伙。
怎么办？
我只能打开 G 歌地图，根据梦中的场景开始寻找，可惜不眠不休找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那个巷子。
……
我被手机铃声惊醒，是主编的电话。
她说扶风路附近发生了绑架失踪案，让我去现场进行采访。
我打开电视，果然，正在放警方公布的监控视频。
那场景，与我梦中一模一样。
被绑架的女孩叫晓月，罪犯的反侦查能力很强，监控只拍到了捂得严严实实的胳膊。
03
案发现场附近已经被警戒线围住，附近有不少同行在采访附近的居民。
我在人群中穿梭了几个来回，就看见了警戒内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警官！」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喊出口，随后我就后悔了。
李警官回头，果然一脸冰冷。
「你来做什么？」
我尴尬的笑笑，举举手里的相机，「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他冷脸看我一眼，「无可奉告。」
我心下悻悻。
分明两年前，我们从暧昧到恋人就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了。
可现在。
他转头对一旁的人发脾气，「你们干嘛呢，赶紧把无关人员都给我赶出去，清场！」
其余同行顿时埋怨地看我一眼。
我苦笑。
临走前，他转身又对我道：「林微雨，人在做，天在看。」
今天他的态度尤其差，我皱眉，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清四周建筑后，我转头去了马路对面。
对面是一座六层高的写字楼，我顺利上到楼顶后，将照相机对准了对面。
果然，巷子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我从十几张照片中挑了最清晰的一张，随后放到了最大。
于是墙上那个巨大的红色『X』便映入了眼帘。
拿相机的手一抖，冷汗就出了一身。
分明是夏日炎炎，可我却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种态度了。
因为这个犯人，我熟。
那是两年前，我刚毕业踏入职场，和十几个人竞争一个实习生的职位。
我挖到的第一个新闻，就是『X 连环绑架案』的独家。
这让我从十几个实习生中脱颖而出，成功转正入职。
可也就是那次报道的经历，成了我半生梦魇，至今难以安眠。
手机铃声打断了回忆，是副主编打来的。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确切消息？」
我看着相机上巨大的红色 X，没有回话。
他又道：「最近你可得加把劲，再搞一个独家出来，专栏肯定就批下来了，日后再往上走就都是小意思了。」
这话与他两年前说的，没什么两样。
两年前，他也是这般口吻对我说：「微雨，你在这一群实习生中并不算出色，所以必须要加把劲，搞一个独家出来，就稳了。」
当时我捏着采访稿惴惴不安，「可是，当事人父亲说这件事还不能对外说，万一走漏风声，影响警方行动导致对方撕票……」
「嗨，哪有那么多万一？我实话告诉你，上面已经发话了，这个事我们是肯定要报的，你要不报，现在就可以走，我来报！」
……
那次报道发出去后，我成功留下了。
可我至今还记得当事人父亲抱着女儿的遗照，哭得悲痛欲绝的场景。
「微雨？」副主编将我喊回现实。
我按亮相机屏幕，毅然点了删除照片。
只对他道：「警方把现场封了，这边没什么有营养的消息。」
副主编失望地挂了电话。
我斜靠在墙边，深深舒了一口气。
当年那个恶魔在逃逸两年之后，居然又出来作案了。
这重磅消息若是放出去，整个 A 市都会陷入恐慌。
04
我很普通。
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该捐款的时候绝不含糊，私底下有些小自私。
这些年我过着普通的生活，不触犯法律，在社会道德的框架内小心翼翼。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在我第二次梦见有人被绑架的时候，我开始思考这到底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还是惩罚。
又或者，是我的救赎。
是的，我又梦见另一个女孩被绑架了，梦中她哭着向我求助。
「姐姐，我叫樊星，你一定要记得救我……」
梦醒后我满脸泪水，满脑子都是她哭着求救的场景。
我要救她，我必须救她。
推空桌面铺开白纸，我拼命回忆梦中的细节。
路标、建筑、还有周围那破旧的集装箱，以及集装箱上类似火把的标志……
终于，傍晚时分，地点终于被我锁定了。
那是海边一个破旧的工厂，前两年因为排放污染物被关了，一直荒废着。
等我匆匆赶到地方后，太阳已经西斜。
四散的集装箱和破旧的厂房在夕阳下有些阴森，我一边找，一边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樊星，樊星……」
无人应答。
快到中间的时候，浓烈刺鼻的油漆味传来。
我心下一沉。
果然，一扭头那个熟悉的红色「X」标志就映入眼中。
完了，我来晚了！
我拿起相机刚要抬脚走过去，忽然背后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用力一拉，我就倒进了一旁的集装箱内。
「嗯……！」
我猛烈挣扎，扬起手中的相机，正要冲那人的头砸下去的时候，少女满是惊恐的脸庞映入了眼帘。
我愣住，随后试探着小声道：「樊星？」
少女点点头，眼里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在脏污的脸上划出两道白沟。
「姐姐，你、你是警察吗，是来救我的吗？」
樊星喜极而泣，我示意她小声。
「我不是警察，但我已经报警了，他们应该在路上，别怕！」
我想拉她出去，可樊星却拼命摇头。
原来刚才那个人偷袭不成，此时正在外面找她。
「哐……」
木棍划过集装箱的声音响起，由远而近。
樊星吓得缩了起来。
我一把拉起她，「走，他过来了！」
樊星颤抖着起身，跟在了我身后。
……
夜幕下，我拉着樊星拼命奔跑。
可没跑出去多远，我们就被绳子给绊倒了。
我向前摔倒在地，樊星却在倒地后惨叫出声。
「啊~！」
不远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人追过来了！
我转身去扶，可刚起身，她就再次惨叫着倒地。
她的腿受伤了。
夜幕下，我依稀看到了不远处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正手提棍棒冲我们跑来。
樊星向后看了一眼，随后满脸绝望的一把将我推开。
「你走！」
我摇头不肯，她满脸泪痕地看着我，「姐姐，我叫樊星，你一定要记得救我……」
这场景，与我的梦境完美重叠。
随后，她猛然抓起地上的沙子，使劲扬向我：「你快跑！」
我起身，边哭边踉跄向外跑去……
05
警察赶到的时候，犯人已经从地下管道逃走了，追踪的痕迹在水中断的干干净净。
两个女孩接连失踪，警方不再隐瞒，开始公开悬赏寻找线索。
X 色魔绑架案再次成为社会焦点。
我是唯一近距离见过罪犯的人，虽然没看见长相，但依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副主编亲自写了报道，将我塑造成了深入虎穴救人的英雄，主编也迅速通过了我的专栏申请。
一切都在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进行。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才不是什么英雄，最后时刻是樊星救了我。
此刻她正在地狱里受折磨，正在等我去救她。
我病倒了，每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一闭眼就是樊星求救的眼神，还有两年前那个父亲抱着女儿遗照哭的撕心裂肺的场景。
这天下午，我疲劳至极，彻底陷入沉睡后，大脑忽然间一片清明。
于是，一个清晰的、预示未来的梦，再次出现了。
梦中是一片漆黑，有风声从耳边刮过，远处是未知的轰鸣，而站在黑暗中茫然四顾的，正是我自己。
「哐……」
熟悉的、木棒划过墙壁的声音响起，我顿时浑身一震。
是那个绑架犯！
我不顾黑暗跌跌撞撞向远处的亮光跑去，可就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光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我伸着手，眼看着那光离我越来越远，最后绝望、而缓慢的被拖入了黑暗……
我梦见，自己也被绑架了。
06
我被自己的哭声惊醒。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恐惧从脚下直冲脑门，我跳下床，跌跌撞撞冲向柜子。
我不想死。
我要逃，立刻离开这个城市！
我不过是个普通小民，是被李警官不齿的小人，没有高尚的情操，更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我遇险是因为救樊星，所以她救我算是扯平，我不欠她。
我这么对自己说。
行李箱被我塞满，我打开手机想订最快的航班，一条消息却忽然映入眼帘。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需要你帮忙，请一定来 A 咖啡馆找我。」
刹那间世界安静，我愣住不动，半晌后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发件人是陈先生。
我与陈先生现实中只见过几次，可他却时常出现在我梦中。
梦中他依然是两年前的样子，抱着自己女儿的遗照，哭的痛不欲生。
那是我的半生梦魇，也是我的愧而为人。
我可以告诉自己不欠樊星，可我却真的愧对陈先生，愧对两年前那个因为我的报道而死去的女孩。
我放下了行李箱。
我得去见他，否则，余生难安。
咖啡馆在闹市，只要不陷入黑暗中，我就安全。
见完他后立刻就离开，我对自己说。
07
我下楼，坐上了楼前停着的出租车。
两年间，我曾无数次打开消息框，又无数次关上。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不足以弥补我的罪过。
「他不曾联系过我，是不是因为不知道那些因果关系，没有怪我？」
「我不过是如实报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又有什么错呢？」
「即便我不报，主编也会报，结果都一样。」
这些自私的念头曾无数次萦绕在脑中，我有一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却没有一个能祛除心底的那份愧疚。
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陈先生。
但起码，一定要说出那句迟到的对不起。
这是我昏过去前，最后的想法。
……
没错，我昏过去了，在出租车里。
不过是大街上一辆普通的出租车，又会有什么问题呢？
任谁也想不到。
猎物甚至都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就已经进入了圈套之中。
等我醒来后，已经被黑暗包围。
现实和梦境重叠，我像是被猎豹追捕的小鹿，一点点远离光明，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08
我被绑架了。
双眼被布蒙住，身下潮湿脏乱，不知身处何处。
「哐……」
熟悉的木棍声响起，我瑟缩着向后，却退无可退。
一个人一把扯掉了眼前的黑布。
我抬头，男人高大的身形和那晚夜幕中的身影重叠。
只是此刻，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他的眉目。
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更没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憎面目，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
普通到在眼前走过，你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
更可笑的是，手臂上还纹了「平安是福」四个字。
相反，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个男人，体型比较特殊。
身形矮小佝偻，一看就是有什么先天疾病，且眼神躲闪，大概率智商发育也有问题。
没错，罪犯是两个人。
「哥……」佝偻的男人小声叫了一声。
居然还是兄弟俩？
身材高大的男人没吭声，将手里的铁链递给了他。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我是记者，警察很快就会发现失踪的！」
男人不理我，示意佝偻男人上前。
那人拿着绳子靠近，我瞅准机会将他推倒在地上，随后拼命向门口跑去。
可才跑出去两步，就被高大男人一把拉了回来，随后狠狠惯在了墙上。
顿时头昏眼花，站立不稳。
佝偻男人此时才从地上爬起来，可才起身就被身材高大的男人扇了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一个丫头片子都能给你打地上！」
佝偻男人生生挨了这巴掌，一声也不敢吭，蹲在地上将我用铁链锁了起来。
他似乎胆子很小，也不敢抬头与我对视，绑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看来，主犯是哥哥。
将我绑上以后，高大男人终于对我说话了。
「本来也没想绑你，但谁让你爱多管闲事呢？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不作不死。」
果然是有预谋的。
「陈先生在哪里？」我问道。
男人笑了笑，随后拿出一个手机。
「那个男人还挺聪明，但是身子是真不抗造啊，也就撑了三天吧，人就没气儿了。」
我心下一片绝望，随后是锥心的痛楚。
他死了。
我那句对不起，永远也无法说出口了。
他死前受过什么样的非人折磨，我不敢想。
「樊星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男人又是一笑，「够讲义气的啊，有空担心别人，你不如想想自己吧。」
在他的命令下，佝偻男人将樊星从另一个房间拖了过来。
她被反绑着，衣衫凌乱却不吵不闹，脸都肿了，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只能从无力的喘息中得知，还活着。
「你们做了什么？樊星！」我喊她，可她却没有回应。
「放心，她没事儿，就是昨天不老实想跑，我就给她上了上课。」
说着，他打开一瓶矿泉水，兜头浇了下去。
樊星咳嗽了一声终于悠悠转醒，一睁眼就对上了我的眼。
「姐……姐？」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看清是我后居然笑了，「姐姐，你来救我了吗……」
我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我……」
只是对不起，我也被抓了。
樊星挣扎着坐起，看到高大男人后身体一个哆嗦，随后爬到了我身边。
「不要……」
男人笑了「知道怕了？」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否则的话……」他用手一指，「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我这才注意到，那边破布团一般蜷缩着的，居然是个人。
那人缩成一团，身上的衣服被染成红褐色，却依稀能看出是一条被扯烂的连衣裙。
脑中一个画面闪过，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被人掳走……
是晓月，那个我第一次梦见的女孩！
她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不知是生是死。
男人大跨步走过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蠢货，过来帮忙！」
佝偻男人立刻上前，两人一起把人固定在了柱子上。
女人全程没有声息，脑袋耷拉着，血水顺着发丝缓缓滴下，砸在地上都是闷响。
男人亮出一把刀，我和樊星顿时一抖。
「你要做什么！」
男人一笑，「记住了，永远不要想着逃跑，否则，下一个被绑在这里的，就是你。」
话音刚落，那把刀直直插进了女人的肚子。
「啊！」
惊恐的声音同时响起，被绑着的晓月从昏迷中疼醒，豁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猝不及防闯入眼帘，惊吓之下，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张脸啊，鼻子被削了、双眼也已经不在，血水和泥水混合着从两个血洞中淌下来，因为痛苦而张开的嘴里满是血沫，那里面居然一颗牙也没有……
「不要相信他！不要信！不要信！！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充斥着阴暗潮湿的房间，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身边的樊星已经晕了过去。
男人一脸兴奋的笑着，随后刀子一横……
我眼睁睁看着一团红哗啦啦从她身上掉了下来落了一地……
终于，我也晕了过去。
09
几周前，我很幸运的拥有了在梦中预知未来的能力。
那阵子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睡觉。
因为睡着了会做梦，我会在梦中预见未来。
预示未来的梦非常特别，那种感觉我很熟悉。
所以现在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正在做梦。
梦中我和樊星依然在这个恐怖阴森的地方，只不过柱子上绑着的人不再是晓月，而换成了樊星。
她哭的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绝望的喊着我：「姐姐，姐姐……」
那个男人不知为何一脚踹开了佝偻男子，随后一步步走过去，将刀放在了她小腹的位置上……
「不要！」
我哭喊着从睡梦中惊醒。
吓坏了一旁的樊星。
「姐姐？」
我茫然四顾，醒来后一把抱住了她，死死盯着那个柱子。
晓月已经死了，尸首被处理了，地上只留下一片怎么也擦洗不掉的深色痕迹。
我满心绝望。
可又万般不信。
我不信上天给我这个能力，就是让我去送死的。
我一定能做些什么。
那些被我忽略了的细节一定有是什么预示，我可以做些什么去改变结局和未来。
一定是这样，我紧紧握住了拳。
门口吱呀一响，随后是密码锁的声音。
樊星缩在我怀中，闭上了眼。
门被推开，一个人举着托盘进来了，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是佝偻男人。
他小心翼翼下台阶，又生怕吓到我们般，在距离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将托盘放在了地上。
「吃、吃饭了……」
我又想起梦中的场景。
他抱着那个男人的腿，似乎在阻止，所以才被狠狠踹了一脚。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于是我开口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
佝偻男子一顿，回头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们受伤了动不了，能不能麻烦你，把饭送过来些？」
他迟疑一下，随后上前端起托盘，慢慢靠近，放在了我们眼前。
「你叫什么？」在他转身前，我问道。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又道：「我叫林微雨，她叫樊星。」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王二，」随后又指了指楼上，「我哥，王、王大志。」
王大志，原来这就是 X 绑架犯的本名。
王二有些手足无措，大概是从没有过经历过这样的对话。
我语气诚恳，「王二，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他似乎吓坏了，慌乱摆手，转身就又要走。
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裤脚，「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并不想伤害我们！」
王二不动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哥哥逼你的，你是被他控制了，你也是受害人！」
王二茫然回头，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一起逃出去吧，我保证，到了外面以后，没人可以控制你，你可以自由自在。」
「自、自由？」王二脸上有些向往之色。
但随后就是一脸惨白，「不，不，他会杀了我！」
「只要出去了就没人能杀得了你！他对你非打即骂，你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我继续游说。
王二摇头，「我不想……可是……」
此时樊星也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腿。
「王二哥哥，我求求你，就帮帮我们吧，我才 19 岁，我爸爸妈妈还在等我回家……我求求你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咬了咬牙道：「我要……怎么做？」
我立刻道：「密码，告诉我密码，还有锁链的钥匙……」
话未说完，门口一响，王大志的声音忽然传来，「磨磨蹭蹭干嘛呢？！」
王二立刻挣脱，转身就跑了上去。
10
此后两天，也不知是不是王大志起了疑，每次送饭都是王大志下来。
第三日，就在我和樊星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我从米饭里吃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
里面包了一把钥匙，纸团上还有一行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数字，甚至还画了十分粗略的户型图。
是王二！
他终于良心发现，打算帮我们逃走了。
此时我终于确认，我们就被囚禁在他们的地下室内。
吃完饭后，又等了几个小时，大概深夜的时候，我俩行动了。
钥匙顺利打开了锁链。
樊星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我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
密码锁上满是血痕，我颤抖着输入八位数字，很快就听到了锁被打开的声音。
密码是对的！
房门打开的那一霎，我与樊星捂着嘴，险些喜极而泣。
门外是台阶，我扶着樊星，摸着黑一步步走上去，中间磕磕碰碰难免碰到伤口，她都忍住了，一声都没坑。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门，我轻轻一推便开了，眼前是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月光。
不远处就是大门，而且大门是开着的！
我俩对视一眼捂上嘴，随后小心而快速向前走去。
果然，那些梦是预示。
只要我注意到其中的细节，只要我努力去做，那么未来就可以改变。
我做到了，我们成功了！
门外的月光并不亮，可我却觉得如此耀眼而美丽。
我甚至听到了远处车流经过和鸣笛的声音。
站在门边，我忍住激动轻轻一推。
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人。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佝偻的身子在月光下有些诡异，骨骼扭曲的脸上一双眸子在黑夜里却亮的吓人。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木棍。
我和樊星惊立在当场。
随后他看着我们笑了，那笑容不再憨厚，面色狰狞，笑声肆意而尖锐，整个人在月色下形同恶鬼，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后月亮高悬，夜色沉寂。
四周是虫鸣和青草的气息，远处是城市的亮光，有一辆车刚从眼前十几米外的公路上驶过。
我们距离自由一步之遥。
却又隔着千难万险。
11
你看过猫捉耗子吗？
猫捉住老鼠后，并不会立刻吃掉，而是会反复玩耍，直到耗子体力耗尽，最终被玩死。
我和樊星便是那两个耗子，被他们放出去的玩物。
我想起晓月死前，哭着说的那句「不要相信他」。
这个他，应该就是王二。
他故意装傻给我们生的希望，然后再亲手掐灭，一切不过是他们的游戏而已。
最可笑的是，这些变态游戏居然都是他策划的，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主犯。
希望再次被掐灭了，我的内心布满了绝望。
王二不再装了，终于露出了残忍可怖的嘴脸。
王大志解开皮扑带过来的时候，王二在一旁兴奋的拍照。
这是一场噩梦，可无论我们如何喊叫，似乎都没有醒来的痕迹……
……
这场暴戾的狂欢持久而疯狂，数度昏迷后，我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王大志之后，是王二。
相较于王大志的简单粗暴，他的手段更为残忍变态。
樊星受伤的小腿骨被他用小锤子一点点敲碎，直到小腿能向上凹起，用脚尖触碰到膝盖……
樊星撕心裂肺的痛苦响彻地下室，最后昏死过去。
至于我，被铁链锁着，眼皮被强力胶黏上，不能闭眼，全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最后，樊星和晓月一样被绑在了柱子上，她醒来后哭着向我求救，我却无能为力。
王二兴冲冲拿出了一套折磨人的工具，躺在一旁休息王大志却不乐意了。
「上次那个被弄得血流的到处都是，害我洗了好几天的车！我受够了，这次给她一个痛快得了。」
说着他拿着刀上前，王二却不依不饶，抱着他的腿表示自己还没玩够。
这场景与前几日的梦完美重叠，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噢，原来，我梦见的是此时此刻。
原来王二不是求他放了我们，原来一切都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未来，根本就是无法改变的吧。
这是我的惩罚，也是我的报应。
我痛苦嘶吼，「不要杀她，你们杀了我吧！」
王大志踹开王二，对我道：「讲义气，好，佩服，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12
王大志让我提供一个能供他们猎捕的女孩。
这样，他就饶我和樊星不死。
王二拿着报纸，指着照片中间那个笑的一脸纯真可爱的漂亮女孩，双眼发亮，「这个女孩叫什么？住在哪里？」
这是我上一篇采访报道，内容是呼吁关注留守女孩身心健康，为了保护隐私，姓名和地点都隐去了。
他应该是做过功课了，早就打定了这主意。
樊星似乎已经绝了生念，哭着喊道：「不要说，姐姐不要说！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活了，给我个痛快，你们这些畜生，早晚……」
她被王大志一拳被打晕了过去。
我咬着牙，不肯说。
可我们并没有僵持多久，王二就一刀插进了我的左臂，随后拿起一个勺子，挖向我的右眼。
「骄阳……李骄阳。」我听见自己说。
樊星被放了下来，俩人满意的离去，我爬过去检查樊星的伤势。
却被她淬了一脸。
「滚……」她说。
**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樊星没和我说一句话，她缩在距离我最远的角落里，抱着腿痛苦不堪，却不让我靠近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我心下一惊，欣喜的抬头，可入目的，并不是警察。
而是王大志。
他胳膊受了伤，浑身狼狈，身后跟着同样狼狈不堪的王二。
「贱人……！」
我看着他们，咧嘴笑了。
我失败了。
彻底失败了。
最后一丝希望，还是破灭了。
李骄阳警官，人都给你送上门了，怎么还让人跑回来了呢？
看来是我运气不好，赶上你出警了不在家。
不过没关系，他们如此狼狈，一定留下了不少痕迹，只是希望，这些能帮到你。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大志冲过来抬脚狠狠踹了我一脚，我痛到无法呼吸。
「贱人你敢骗我！」王大志举起刀，被王二拉住了。
「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
王大志放下刀，却不解恨的开始拳打脚踢。
躺在地上护住脑袋。
樊星在疑惑中对上我的眼，随后似乎明白了，泪水再次充盈眼眶，满是歉意。
「姐姐……」
我摇摇头，用唇语说，「不要说话。」
不要出声，不要说话，不要动。
不知被踢打了多久，痛苦已经逐渐麻木，最后我被他们拖起来，绑在了柱子上。
王二拿着那套折磨人的东西，缓缓走了过来……
13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承受这么多痛苦。
又或者我的身体早已劝我放弃，可内心却因为一丝渺茫的希望而死死坚持。
再挺一下？
那就再挺一下吧。
或许李骄阳就赶过来了也说不定呢？
我挺得越久，繁星活着的几率就更大。
当然，我也很想活。
即便是如此残破了，我也还是想活着。
可王二似乎累了，也倦了。
不再嘶吼尖叫的我，让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捡起了王大志丢在地上的刀。
我听见繁星放声大哭的声音，她正试图冲过来，却站不起来。
王大志似乎休息够了，拎起木棍冲她走了过去。
我想大喊一声「不要啊！」
可我却喊不出声。
或是我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上苍，一束光在绝望中忽然亮起。
地下室的门被踹开了，一个人背光出现在门口。
肩宽腰窄、身材高挑，就算看不清脸，我也能认出是谁。
李骄阳，那个经常对我摆臭脸的警察，也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
更多人从光里陆续走进来，他们按住了王大志，扶起了繁星。
李骄阳一脚踹翻王二，随后看着我，眼神里是愤怒和担忧。
我冲他无力的笑了笑。
李骄阳，你可算来了。
你看，我帮你抓到他们了。
所以，别再对我摆臭脸了，你笑起来的样子才最好看。
李骄阳，两年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
所以，那时你想说什么呀，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
14
等我再醒来时，眼前是屋顶白色的灯光。
是医院吗，我得救了？
繁星她还好吗？
那两个畜生被抓起来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身体无比沉重，脑袋昏昏沉沉似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但我又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痛楚已扎根在心底，时刻都在撕心裂肺。
我恨，我好恨。
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们，将他们生吞活剥……
我忍不住呜咽出声，可空荡荡的回声却令我吃了一惊。
这声音有些粗矿，是沙哑导致的吗？
我抬手想擦掉泪痕，可手臂在眼前停住了。
这手很大，且皮肤很糙，明显是个男人的手。
最可怕的是，手臂上纹了四个字。
「平安是福」
这熟悉的字，熟悉的颜色，就连位置都和王大志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我在震惊中起身，疯了一样冲向镜子。
镜中，豁然是王大志惊诧的脸。
一时间我头痛欲裂，抬手砸碎了镜子。
鲜血和疼痛，终于令我彻底清醒了。
原来，我真的是王大志。
这里是监狱。
而眼前这块镜子，是我砸碎的第一千面镜子。
将近三年了，我每天都会这样痛苦的醒来。
这是施暴者的惩罚。
让施暴者进入有受害人记忆的梦境，一次次经历受害人所受过的痛苦。
真正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一场真实的梦。
我和她记忆的错乱交叉，导致我在梦中以为自己有了超能力。
我崩溃的缩在角落里抱头痛哭，隔壁却传来我弟弟王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不要相信他！不要信！不要信！！啊……」
那是那个叫晓月的女孩死前，喊的最后一句话。
他，也快醒了吧。
我们的刑期，是七十年。
往后七十年，我会每天都会在这样的痛苦中醒来。
一次，又一次。
……
15
我叫林微雨，我很普通，也很平凡。
没有伟大的梦想，也没有多高尚的情操，渴望过轰轰烈烈的恋爱，也认真规划过未来，期望在适当的年纪结婚生子。
那时，工作顺或不顺，生活或许满是柴米油盐的烦恼。
我会和朋友聊八卦，会卡点直播购物，会相互吐槽辅导作业时的崩溃……
26 岁，林微雨的生命嘎然而止，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她渴望的未来，也不过是一场平凡的幸福。
或许每一个平凡，都曾梦想过伟大。
但在生活的每一个落脚之处，都化为了普通。
只是，信念和善良早已扎根心底，在你不知道的时间和岁月里。
所以即便你如此平凡，却又如此伟大。
致那束光，致平凡而伟大的你。
– 完 –
□ 泷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