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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除夕前第三日,卫凛回京了。

他进宫见过陛下,接着去祭拜他父亲,午后来到太师府。

「澹台伯伯怎么样了?」

我身感乏力,转身走向矮案,「就是……忘记了一些事。」

卫凛同我一起坐下,说起他身边的情势,「陛下有意收兵权,下了道密旨给我手下的一个人,关键时刻,顺势上位领兵。」

我垂着眼眸,「嗯。」

他语气平和,「不过,万事皆在掌控。」

我抬手倒茶,「好。」

卫凛默了片时,继而欲再道。

我熟思审处,「朝中将领,有不少是爹爹近些年提携上来的,有的在骠骑大将军麾下,与你也曾并肩作战。」

递茶给他,「事情必没有陛下所想顺利,届时先帮着陛下平乱即可。」我捧着自己的茶杯停了停,想九皇子会不会趁机做什么,补充道:「乱初起时,倒不必太冲锋陷阵,观望时局,请君入瓮,再而举旗护驾捉逆贼。」

卫凛摩挲食指思忖,「那骠骑大将军……」

我答道:「唯陛下之令是从。」

卫凛稳重点头,「好,我这就回去准备,给他们都通个信儿。」

他起身立即要去完成这些事,我微低了首唤他,「卫凛。」

卫凛背对着我,很肯定坦然,「我知道我只是你的后路,我会让你平平顺顺地走过这条路。」

我提起关于璃娘,「那件事并没有如你所愿。」

卫凛果然沉默,良久,声色饱含遗憾与无奈,「事实如此,只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外,谁也不想真相是那样,当然不能把过错怪责到你身上,你尽力帮了我,我也就,尽力帮一帮你吧。」

我转过头看他,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卫凛,一直都是,只是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我想,事到如今,便向这样的关系里的他说一句疏离的谢谢罢,才开口,他已大步离去。

有风透窗吹动茶杯氤氲热气,我端起茶盏,把里面的茶倒进案几边的盆景,枯木逢春,来年当有新芽。

今夜睡前沅儿端盆来给我泡脚,心事重重。我问她怎么了,她委屈巴巴道:「小姐,可不可以换个人去?」

我的心一动,问她,「若冀也死了,你当如何?」

沅儿害怕地垂眸思量,大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看见她伤心难过,我于心不忍,「既我能决定你命运如何,那我会尽量给你最好的,可是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对不起沅儿。」

她愣愣地看我,倏忽抱住我的腰,紧紧地抱着。

夜阑更深,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床走到后屋推开门,抬头看夜空漫天大雪,檐下灯已熄。

我唤了声冀也,没有人应答。

今夜的京师城安静而混乱,陛下终于对江俨下手,一个在越州私制兵器的罪就可以定他意图谋反,以株连九族论。陛下派出的禁军现下恐怕已将江俨押下牢狱,而清云小苑之内,还正是厮杀得激烈。

江俨不想当皇帝,从来都觉得挟天子以令诸侯更有乐趣,但是他寻到了一件更有乐趣的事,沉溺于这种感觉不知不觉在越州待了三年,耗费大量的财力制造出一个江南小镇,捉了一群流民住进去。

他当然不会放过自己养在金色笼子里,养了三年的精致小美人,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为之动怒,为之痴狂,被情绪左右。

冀也带人潜进他的金屋,去抢他的东西,怎么会平平静静呢?该是雪中反着刀光,腥红沿兵器流淌未滴入地面又进另一人身体,雪下得愈来愈急,飘落谁的身上变成红色,冰冷谁的尸体。

寒风刺骨,银挂铃不停作响,我立在檐下望夜空,飞雪斜飘到我衣襟,融进身体,更漏一滴一滴,天从黑暗慢慢转为夜蓝,雪也和缓下来。

「小姐,」身后的声音嘶哑虚弱,勉勉强强撑着呼吸,「任务……完成……」

我紧了紧手,转身看用剑撑着跪地的黑衣人,他隐忍地咳嗽,身上血腥气很重。

我走近他一步,弯腰将他的一绺乱发理进发中,「往后你就可以不仅仅是行于黑暗,就像,」

像什么呢?像洗濯一样,有常人的情绪,常人的感情吧。

「像原本你就是你一样。」

清云小苑一夜之间被封,江俨入狱,牵连江家。百姓大快人心,有进京学子作词赋专门来骂江俨,金殿上朝臣畏惧陛下雷霆般的手段,诚惶诚恐。

没想到,江家倒得这么快,这么突然,那么下一家又会是谁?

江俨及江家的罪被一一在朝堂揭露出来,其中牵涉众多官员,陛下倒是没有急着定罪处置,金殿上他一手横扫弹劾的奏本,怒不可遏的样子吓得朝臣跪地瑟瑟发抖。

江家被抄,九皇子避嫌缄默。

外面之变翻天覆地,屋内暖炉的温度里有淡淡沉水香,案上棋盘局势仍是困局之象,卫凛举棋不定,把棋子放回了棋笥,「江俨就这样甘心入狱了?」

我抬手缓缓抓起案上一把棋子,「快了。」

卫凛的下属来向他禀报军务,他听罢神情轻松了不少,转身对我一点头,就带着下属快步离开了。

今夜约莫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落日没云间时我到爹爹房间看他,他坐在窗前眼神祥和,不知在看什么。

我在他身侧蹲下,望着他,「爹爹。」

爹爹过了好久,才转头看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入夜之后,京师异常的安宁,什么声音也没有。

檐角灯盏静静,我坐在亭中看院里的雪,江俨没有动静,难道是我料想错了?

翌日急报入京,北临摒王正式称帝制。

北临百年来一直被大周压迫着,这一昭告天下的消息无疑是宣布北临已不再受大周威胁,甚至不受任何国家威胁。

消息传至金殿,陛下气急攻心吐血晕厥,满朝震惊慌乱。

我站在书架前,紧紧卷握起书,原来,江俨在等这样东西!

既然陛下已经撑不住,那么在宫变中咽气了,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不由得慢慢放松书卷,江俨,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有什么是活生生将皇帝老儿气死更解气的,抑或是死在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

凭江俨的本事,九皇子怎么会乖乖听陛下的话,等着陛下传位给自己,况且那些话不一定是真的,倒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坐上那个位置。

陛下能料到这个结果,今夜就是九皇子与骠骑大将军之争了。

那就不知道九皇子杀到他寝宫的时候,陛下能不能又说服回自己的儿子,既此局有扈齐赫参与进来,大周危急,于九皇子而言,那么解法就是要么留陛下,要么留江俨。

这样,才能帮九皇子保住大周。

不过我想,九皇子应该会把陛下和江俨都除了。

毕竟嘛,他要做自己的皇帝。

我围上披风前往牢狱,一直走到最里面才见那个关押重要犯人的牢房,没有什么呻吟喊冤声,小天窗透进来的光很暗,又潮又冷。

那个人身穿囚服,连头发都没有一丝凌乱,背立在微弱的光里看那天窗,真是遗憾,没有我想看的狼狈的样子。

「来了。」江俨转身,眸底阴鸷。

「我怕我现在不来,就没有机会来嘲笑你。」我轻轻哂笑,「当年在京师可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的江大人,今日也会下了牢狱,成为阶下囚。」

「呵呵,」江俨先笑出声来,环抱起手,摇头看我,「真是可怜啊,做了你……深爱的父亲的一颗好棋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不以为意,「你以为你很聪明?不过也是被人牵着走而已。」

江俨笑得愈加让人生厌,挑眉直勾勾盯着我,「你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勾起唇角,「看来你父亲背后做的事,你还一点都不知道。」

我尽力保持着镇定,淡然看着他。

「你以为皇帝那老头儿为什么决定利用你,就凭你弄出的京师的那些事?你又以为我为何要请你去清云小苑?」

笑叹,「真是天真啊。」

我不由得蹙了眉,心里又想到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怀疑,不,不可能。

江俨加重语气,「是你父亲倒了,试探出的消息是你下的药,够狠。」

我手心颤颤发凉,顿然脑袋一片混乱,他说什么,他……

江俨露出满意的表情,「澹台阙也真是对自己够下得了手,明知自己活不长了还下那么猛的药。将你推到我与皇帝老儿之间周旋,让我们都觉得他快不行了。

而你,给自己父亲下药的事都做得出来,杀你虽费些力气,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你闭嘴,你胡说。」

「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受不了了?噢,对了,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我攥紧自己的衣袖,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狠狠地瞪着他。

他目光阴恻,一字一句重如千钧,「他其实,是北临人!」

「不可能——」

爹爹明明是受扈齐赫威胁。

「呵,」江俨笑,「他跟扈齐赫才是真正的有勾结,北临人善鸟语,曾是北临王伴读的他自然精通此道,你又以为,扈齐赫是如何在你太师府来去自如的?」

我靠近牢房,告诉他,「你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自乱阵脚。」

江俨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没有动我的人,」唇角微微上扬,「我倒还没兴趣看你发疯的样子。」

他转过身感叹地笑:「真是精彩啊。」

我拂袖离开,才走两步,他幽幽说出一句,「你猜你父亲是不是已经把你送给了扈齐赫,毕竟,你也算个美人儿。」

不,爹爹才不会把我送给别人,他才不会,他是我爹爹。

我努力压着心中的怒气,跑出牢狱,有暗卫跪下来道:「小姐快回府,有兵马已快进城。」

马车还未到府天色便暗了下来,耳边隐隐传来动乱声,暗卫将马车驶得很快。回到府中我立马奔向爹爹房间,进门见他仍旧是静静坐在窗前,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扰他。

「明知自己活不长了还下那么猛的药……」

我想起这句话,看到他的模样,一瞬又怎么也激动不起来,缓步走到他身旁,淡淡喊他,「爹爹。」

他没有回应,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满怀期望地问他,「爹爹,我是谁啊?」

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故人,一个他想不起来又好像认识的故人。

我低首,颤抖着攥紧衣袖握成拳,闭上眼睛,「来人,去把晏大夫找来。」

晏大夫是爹爹的人么?他是不是活够了,连带着他的小儿子也不想活了。

婢子应声退出,暗卫下一刻进来禀报,「小姐,京师街上已有兵将开始交锋。」

九皇子举兵反了,骠骑大将军领兵在长街与其誓死对抗。

「小姐,有北临军入城,攻势迅猛,骠骑大将军一直退败。」

「小姐,骠骑大将军已快被逼至宫城门。」

「小姐,宫门已破,江俨已出牢狱,往清云小苑的方向去。」

清云小苑……

亭中踱步的我顿止住脚步,禀报声还在继续。

「小姐,宫城中厮杀惨烈,快到皇帝寝宫外了。」

我抬手示意背后的人闭嘴,江俨回清云小苑做什么?

难道……他真正的目的是逃走!

简直太狡猾,太狡猾了。

我瞬间不能平静,急道:「告诉卫凛,无论如何都要抓到江俨。」

外面的情势似乎逐渐趋于稳定,我继续在矮案前来回踱步,待过了半炷香,又一暗卫才跪到眼前。

「九皇子已踏入皇帝寝殿,骠骑大将军被俘,卫将军救下十一皇子,问是否要现在动手?」

再一暗卫接禀报道:「江俨出逃,身边暗卫保护,卫将军已派兵去追。」

待听命令的暗卫还跪着,我深思熟虑,「等一等……先等一等。」

约莫再一刻钟,暗卫急来报,「九皇子举圣旨出皇帝寝殿。」

「就是现在。」

陛下谋划到了他的儿子会造反,肯定我不敢,才会大刀阔斧地处置江家并且默认牵连出来的一众官员。

兵行险招,陛下最终没有成功。

陛下,入你的棋局是第一步,最后的目的是杀了你。

我坐下来端起茶杯,松了一口气,景璋与骠骑大将军廉蚩交战大半夜,损兵折将不少,卫凛此时出兵,带其他将领正式出力,杀他个猝不及防。

我拂了拂茶水,唤来婢子问道晏大夫去哪儿了,婢子低着头支支吾吾答不出,扑通跪了下去浑身发抖。

我怒掷茶杯,「去找啊,楞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是。」

晏大夫失踪了,他是被爹爹藏起来了吗?江俨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狠心给自己下药。真的……将我当成了一颗棋子?

不,不是……

我握紧拳头,猛地拂落案上的小炉,茶壶跟着一起摔到地面,炽红的炭火扑在地上明灭明灭。

亭角的灯笼微微摇晃,地面那一处红慢慢黯淡下来,才又有暗卫回来。

「小姐,卫将军已掌控局面。」

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我不紧不慢出府,去见卫凛,他身着满是鲜血的甲胄从长街向我走来,后面跟着士兵。

他走到我面前,微敛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往他身后看了看,「十一殿下呢?」

卫凛面露为难,想了半晌,愧疚道:「对不住。」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一手打向我后颈侧,我一阵疼痛,眼前的他愈来愈模糊,模糊到一片漆黑。

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我的手背冰凉冰凉的,睁眼醒来,看见爹爹在给我烫伤的手上药,细心周全。

「爹爹。」刚醒来的声音很小。

爹爹和蔼道:「醒了。」脸色比我从牢狱回来见到的虚弱很多。

「爹爹。」我恍然激动,他的眼神恢复了从前看我的宠爱。

「纭纭,是爹爹不好。」他说一句话,声音也更弱一些。

我直冒冷汗,紧抓住他的手,「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安抚地拍拍我手背,「纭纭,接下来爹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我的手愈加发凉,是真的么?

他骗我,我的爹爹,一直都在……利用我。

爹爹目光死死凝着我,道出一个真相,「其实你是——你是北临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里想过无数的可能,瞬间心底歇斯底里不能接受,眼底溢出一滴泪,说出口的话尽力隐忍着惊涛骇浪,唇齿颤抖,「什么?」

爹爹虚弱至极,「你娘是半个北临人,而我曾经是北临王伴读,爹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除了你娘,就是你,没有给你娘安稳的日子,没有让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也没有,给你一份安心的爱。」

我失望渐到绝望,内心深处的刺本是隐隐作疼,如今疯狂挣扎着,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所以您……您也就顺便利用我?

既然都已经对不起了,也不在乎更对不起,反正您,您现在,」

我的眼睛被泪水蒙住,站起来再也忍不住,哽咽吼道:「也要死了!」

手指窗外皇宫的方向,「就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为了他,为了那个没有用的人,你给自己下药,连性命都不要了!」

爹爹眼含沧桑泪水,摇头,摇头欲言又止。

我的身体又瞬间无力,须臾,跌跪在他面前,「我在您心里到底算什么,您都不喜欢我娘为什么要娶她?」

转首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跟她有孩子?你是北临人,那我是什么?」

我攥着自己裙角,低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哂笑自己,「我就是一个傻子,明明那么多端倪,我偏偏不怀疑你,我从来都没有怀疑你,从来都不敢怀疑你!」

「每一次,当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肯定,肯定是扈齐赫威胁你。可是这个想法竟然是真的……」

其实和扈齐赫有勾结的是他。

爹爹皱眉闭眼,摇头捶座臂,「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闭上眼睛,深深叹出一口气,转回头看他,淡淡地说:「那是什么样的?你告诉我,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叫的名字是假的,你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处处为那个女人的孩子殚精竭虑是假的。

你说,你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爹爹第一次在我面前哽咽,「纭纭,爹爹是爱你的。」

我蹙眉艰难地摇头,这句话真可怕,比他说利用更可怕。

我哂笑得颤抖,怎么会有我这样的笨蛋,「爱,什么是爱啊?」

垂了眸想起这些年,想到每一件事,「是我每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怕我的父亲心里没有我,是我去讨好太后,有时候甚至觉得,太后都对我更好一点,可是她不是亲的,她是他的祖母。

你是我父亲,景瑜闯了祸,你们知道那个宫婢有孕了,只是想让我退步,我不在乎他真的喜欢谁,可是我怎么能不在乎你也偏袒他?」

爹爹声音颤抖,「纭纭……你……」

我抹掉脸上眼泪,又溢出来,「没有想到我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吧,荀先生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好人,也不会变好了。

我有无数次地想,如果我娘没有难产,是不是我就可以去恨你,是不是我跟这些都可以没有关系,不会变成这样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样子,可我怎么去恨你啊!

怎么去相信,原来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注视着他,泪水蒙得我眼前模模糊糊,「怕你看出什么,我连我娘是什么模样我都不敢去知道,只敢偷偷地,偷偷地在她的生辰给她放盏灯。」

低头喉咙一哽,「真是晦气,那一日,也是那个女人的生辰。」

彻底说出这些话,用了我全身所有的力气,我累得精疲力尽,攥着衣角想爬起来,从心漫延到手指的麻让我做不到。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安静中,一个声音在我耳侧慢慢地响起,「我只想你做一个快乐的姑娘,你小时候孤僻不爱笑,我就去问别人家的父母,给自己的女儿买什么她会最喜欢。

我去街上,看见一群孩子在放风筝,看见她们一起吃一串糖葫芦,我以为你会喜欢,你会高兴,我就把所有的糖葫芦都买回来,最漂亮的风筝,瓷娃娃,最新的绸缎我全给你买回来。

我以为你那时候的笑,是真的很高兴。」

说得呜咽哽噎,「我带你去太学,求荀先生教你,我给女院的每一个学子都买糕点,我供她们穷苦的学子上学。我就是,我就是想要她们都对你好,能够真心的,照顾你,和你玩。」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地砸下去,抬首看爹爹,他老泪纵横,自责愧疚地看着我。

「纭纭……」他想伸手捧摸我的脸。

我本能地后倾身体,逃避着他。

他一怔,缓慢放下手,哭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毁了你的这十几年,让你跟着我受苦,回到京师……」

沉重叹息,「你应该恨爹爹的。」

虚弱又坚定地告诉我,「但是你要相信,爹爹真的是爱你的。」

他说:「那一夜,世子暗访,让我跟他回北临,当年我陪北临王来周为质,北临王一直挂念着我为他出生入死的情意,我就想,如果最后我能把你送回去,用他们所想要偿还的恩情还在你身上,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你忘记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在那里重新开始,会不会你的命途就不一样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已不由自己控制,「这就是……你和北临世子的交易?」

爹爹的声音越来越小,「纭纭,这是爹爹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在我快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的日子里,用所有的清醒来为你谋划了这条路。

你不要害怕,爹爹会永远在你身后。」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气若游丝,颤颤巍巍抬手想擦我脸上的泪,「纭纭,不必,执着过往。」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脸,我忍不住哭得更撕心裂肺,「爹爹……」

万分恐惧,好像马上要失去他。

我疯了地猛然伸手抱住他,「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爹爹轻轻地摸我的头,「不要再想起爹爹了,是我不配。」

「不,不是的,不是……」我的力气越来越小,一层朦胧的水雾外,东西也越来越不清晰。

是房间里什么有问题,意识里什么在拉着我离开。

我感觉到爹爹最轻和最温暖的怀抱,越来越看不清他,心里的绝望被一遍一遍抚摸着。

「爹……」

我垂下沉重的眼皮,身体一下掉进无止的深潭,水花四起,被迫沉进一片静谧的柔软,慢慢地越沉越深,一切都快速地消失着。

最后,我好像躺在水底的花瓣上,花瓣轻缓而动,又好像躺在蚌壳里。

刹那间的画面一张一张,逐渐往后消退,抓不到,回不来,消散得只剩周身冰凉又幽静的潭水。

是什么人的声音,怎么也听不清,他什么人呢……

那个人是谁啊?

……

万籁俱寂。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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